李鸢儿点头。
花想容牵起她的手,领着她往院子走,“来,我带你去。”
越靠近院子,里头的声音越来越大,李鸢儿脸色愈加苍白,“这是……什么声音?”
花想容笑,突然推了她一把,“你自己看不就知道了。”
李鸢儿撞开门,里头的声音一下子冲撞了出来。
李鸢儿只觉得自己快要耳鸣了。
庭院中,那个快要成为她的夫婿的男子,在这光天化日之下,不顾廉耻的压着另一个男子。
那个男子便是那个口口声声叫着自己“大嫂”的人。
庭院中两人互相纠缠,紧紧缠绕,似乎怎么都分不开。
李鸢儿捂着嘴,蹲在地上不停的干呕。
抬起眼,那个被压在身下的男人,似乎还对自己展颜一笑。
李鸢儿尖叫一声,拼命的遮住双眼。
站在门外的花想容冷眼看着她的狼狈样,身形一动,一缕青烟过后,消失无踪。
房间内仍然还是一片漆黑,花想容静静的看了半晌,推开门出去。
不过也是个可怜人。
正值鬼门大开之际,阴气极盛,外头刮着阵阵阴风,树叶噼里啪啦的作响。
右脚突然被什么东西绊住,下头传来桀桀的笑声,花想容冷眼朝下看。
那是一只只有上半身的被腰斩而死的恶鬼。
那恶鬼桀桀的笑,“溺鬼……”
花想容抬起左脚,狠狠的踩下去,那恶鬼阴笑着化为黑烟散去。
“哎呀呀……”
一旁的树上传来声响,花想容抬头,一身白色的梦魇坐在上面,天真的摇晃着双腿。
梦魇眨眨眼,“没想到溺鬼你还挺厉害的嘛……唔……也是,反正你和我是差不多的。”
花想容不搭话。
梦魇又道:“你可要注意些,鬼门大开出来太多恶鬼,底下那些索魂的可就要出来了。”
花想容道:“我自有分寸。”
梦魇从上面跳下来,化作一团白雾飘在花想容眼前,“啧啧啧,你还在这里做甚,你姘头那里现在可是热闹极了。”
闻言花想容眉头一皱,挥开那团白雾,瞬间消失。
许执的院子确实很热闹。
花想容回来时看到的就是里里外外把小院子围得水泄不通的各种鬼魅。
那些鬼魅各有不同,有好鬼,有恶鬼,积聚在院子四周高声嚎叫。
不过好在里头的人什么都不会听到。
鬼魅之间同样存在着强者为尊,它们与精精怪怪不同,是集结着怨气,才在人世间徘徊不愿离去。
能够存在就已经是极限,何况是保持人性。
感觉到花想容的靠近,那群鬼魅纷纷让出一条道路来,待花想容走过,那道路又消失,恢复原样。
花想容转身,大喝一声:“滚!”
那些鬼魅此起彼伏的尖叫,花想容实在不耐烦,抬手一挥,隔绝了外界。
他现在并不打算进去,或者说并不打算现在出现在他面前。
在门外站了许久,里头突然有人道:“是不是我不去开门,你便不打算进来了?”
花想容一愣,随即叹了一口气,抬手推开门。
许执点着一盏灯,静静的坐在院子里,静静的抬眼看他。
夜有些凉,许执穿着长长的袍子,绾着高高的发髻,露出一张俊逸飞扬的脸。
花想容上前摸摸他的脸,低声道:“许执。”
许执覆住他的手,道:“可是还要走?”
花想容弯下腰亲吻他的唇角,轻声道:“你也当真是不要命了,你可知外头现下是个什么模样?”
许执道:“莫不是万鬼其喑阴风阵阵?”
花想容蹭蹭他的侧脸,“你倒是了解得很。”
“我又不是没有见过鬼,有何可怕的。”
花想容跨坐在他身上,搂着他的肩膀,头靠在他的颈窝上,叹息道:“好哥哥……六郎好生思念你。”
许执顺势搂住他的腰,“嗯。”
花想容道:“好哥哥……你可要抱抱我?”
许执闻言微微低头,将两人的距离分开些许,从怀中摸出一个小小的布包,道:“这是我从小的贴身之物。”
花想容狐疑的接过,打开,里头赫然躺着一个玉佩。
守宫。
这块玉佩是个栩栩如生的守宫,似乎随时都会摆动尾巴,从他的掌心逃窜。
花想容眉眼弯弯,“聘礼?”
“不要?那便还给我好了。”许执挑眉,作势要把玉佩收回来。
花想容笑着躲过他伸过来的手,把玉佩取出来挂在腰间,复又搂住他的肩头,亲昵道:“良宵苦短,许公子可是要陪陪奴家?”
许执灭了灯,抱起他,往屋子走。
“乐意之至。”
第十九章:破镜重圆
两人许久未见,都显得格外的热情,许执堵住花想容的唇,花想容主动的张开嘴,两人的唇舌纠缠在一起。
一室的旖旎。
第二日许执再起来时,身边仍然没有人,叹了口气,穿好衣服出了门,便看到那人站在一盏明灯下,仰头细细的看。
许执轻轻的走过去,从身后将人搂住,低头凑近他的耳边,轻声道:“在看什么?”
花想容向后靠,倚靠在他的怀里,“好哥哥,你可是要成亲了呢。”
“……嗯。”
花想容又道:“若是没有记错,好哥哥你可是曾经说过,除非妻儿不在,否则无二色。”
许执抬起他的一只手,道:“我何时欺骗过你?”
花想容想要抽回手,可奈何那人握得死紧,根本抽不出来,只好道:“那么,六郎又将置于何地?”
许执盯着他的手,不回答。
花想容一声叹息,“许执,我喜欢你。”
许执一顿,迟疑半晌,才道:“我知道。”
花想容捧起他的手,又道:“许执,我喜欢你。”
许执叹一口气,指尖划过他的掌心。道:“我知道。”
两人还在这边交谈,便听到外头吵吵嚷嚷,许执有些不快的皱下眉头,转过身正要去开门,那门就被人从外面应声打开。
打开门的李鸢儿脸色苍白,精神萎靡,完全不见了昔日的昔日的模样。
她朝院子里环视一圈,对身后的人道:“搜。”
许执回头看,花想容已经不知去向,见这些人四处翻找,问道:“你要找什么?”
李鸢儿看着他,半天才反应过来,如同大梦初醒,跑过来抓着许执的衣袖,不停的重复:“六郎!六郎!”
许执问道:“为何要找六郎?”
李鸢儿盯着他看,突然又尖叫:“六郎是鬼!他死了!还被人剥了皮!他是鬼!是鬼!”
许执眉头紧蹙,抓着她的手腕,厉声道:“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什么被剥了皮?”
被他的声音吓了一跳,李鸢儿抖了抖,突然蹲在地上捂住嘴,“六郎死了,掉河死了,还被人剥了皮。他要来找我报仇了。”
许执道:“为何要找你报仇?”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李鸢儿捂着双眼,摇头,突然想起什么,紧紧的抓住许执的手腕,“他还……他还让你和他做那种事……你一定是被逼的对不对……”
许执看着哭成一团的李鸢儿,知道她肯定是不对劲了。
李鸢儿哭罢,突然又抓住许执的手,急切的道:“许公子,你还会娶我的对不对?你下了聘礼,什么都准备好了,你会娶我的对不对?”
李鸢儿今天一早起来便叫了人来这里,只因为那个梦境太过真实,而现在她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如果进来的时候看到的不只是许执一个人呢?如果进来的时候他们在做什么呢?
不敢想象。
她李鸢儿平日里自视甚高,作为一个女子,这般的爱恋已经让她放下了所有的身段,低低的乞求。
她已经用尽了力气。
那群人从屋子里出来,对李鸢儿道:“李姑娘,这院子里除了许公子便没人在了。”
李鸢儿站起来,闻言擦擦眼角的泪水,对许执扬起笑脸,“无事了,许公子好些休息,还有十日便到了成亲的日子了。”
送走李鸢儿,许执再回来时,花想容便再次出现在院子里了。他支着下巴,噙着笑,道:“大嫂这怕是中邪了。”
许执斜他一眼,“你还是留些口德吧。”
花想容道:“我说的哪里有错?她那模样分分明明的便是惹上了不好的东西。再者这几日实在算不得好天,会被缠上也是无可厚非之事。”
许执沉吟片刻,走到他跟前,“你说……这事会不会是和你有关?”
花想容猛地抬头,“好哥哥你何出此言?”
许执突然笑了,“都说物以类聚,你既然是只鬼魅,同鬼魅在一起久了,总会削了人的一些生气。她怎么说都是个弱女子,怕是削弱过度了。”
花想容把他拉过来,手探进领口中,缓慢的把悬挂在那里的东西掏出来,“所以六郎才送了东西给好哥哥你保身呀。”
许执握住他的手,“那为何前些日子还有个东西同我说你要魂飞魄散了?”
“梦魇?”花想容脱口而出,又猛然一顿,“魂飞魄散?是谁胡说八道。”
许执垂眼看他,不动声色,“如此便好。”
花想容抬头看着他,道:“近日外头不太平,今年闹的比往年凶得多,你莫要到处乱跑了。”
许执道:“我十日后可是要成亲的。”
花想容咬牙,“成亲重要还是保命重要?”
许执笑意吟吟,转身走回屋子,途中还伸出手指戳了戳挂在边上的大红灯笼,“鱼,我所欲也;熊掌,亦我所欲也。”
花想容追上去,“你莫忘了这句话的后面可是‘二者不可得兼’。”
许执突然回头,抬手拧拧他的脸,“但是我什么都不想舍弃。”
许执说这话的时候眉目含笑,眼中荡漾着醉人的笑意,那幽黑的双眼里显现出自己的倒影,嗓音低沉,仿若情人耳语。
花想容突然就红了耳根。
他道:“许执,我喜欢你。”
许执摸摸他的脸,道:“我晓得的。”
许执的屋子里也有人来撺掇过,大红的窗花和长长的流苏挂满了屋子,东西整整齐齐的摆放着。
花想容慢慢的打量着屋子,突然笑了,“好哥哥,你当真是连把屋子弄乱都懒得。”
许执在他身后低低的应了一声。
花想容觉得奇怪,回过头去看,却见许执弯着腰在柜子里不知道找什么。
“在找何物?”
许执头也不抬,“你莫管我,我自己找。”
花想容嗤的一声笑出来,走上前拉开他头顶的抽屉,那抽屉有些紧,花想容稍微用力,才能把它拉开。
抽屉只开出小小的一个缝隙,手腕却突然被许执握住。
“你看到了什么?”
花想容从震惊中回过神来,眼睛死死地盯着那抽屉,半晌才抬头,“……什么都没有看到。”
“那便好。”许执笑了,“我给你画一幅画像吧。”
他的手里拿着笔墨,似乎是刚刚才找出来的。
第二十章:重墨丹青
花想容抬头,勉强的笑道:“好。”
许执作画的手法十分娴熟,看得出来是经常画的。
他作画的样子看起来非常认真,每一次抬笔都极其慎重,偶尔抬起头来,看一眼摆着姿势坐在面前的花想容,又低下头去。
就这么来来回回的画了一个多时辰,许执终于落笔,却又对着那张宣纸扶额叹气。
花想容上前一看,惊艳了一把。
许执这幅画画得非常美,红袍的美人坐在地上,支着下巴微微抬头,嘴角噙着三分笑意五分魅惑,边上挂着数盏大红的灯笼,相应相衬。
可是这个美人却没有被画上双眼。
花想容道:“为何没有画上双眼?”
许执捧起他的脸,拇指从他的眼角划过,紧紧的凝视着他的双眼,道:“这般美丽的双眼,许执勾画不出来,便留它如此罢。”
花想容抬手覆上他的手背,侧脸蹭了蹭,微微的眯着眼,似是餍足的猫儿,“许执,你喜欢我吧。”
许执细细的感受着掌下传来的阵阵暖意,垂着眼沉默不语,不知在想什么。
风吹乱了桌上堆叠的纸张,哗哗的响,许执抬眼,朝外头看了一眼,院子外头不知道集结着什么东西,黑云一片。
再抬头,对上一双森绿的眼。
藏在袖子里的手突然一紧,似乎想要抓住什么,指节发白。
许执突然道,“你冷不冷?”
花想容一愣,“不冷。”
许执弯下腰搂住他,蹭蹭他的发际,“嗯。”
花想容身上太暖和了,似乎像是一个活人的温度。
许执静静的搂着他,手却缓缓的从他的背后滑到腰际,拥着他紧紧的贴着自己。
花想容一愣,随即感受到有根维和的东西杵着自己,突然就笑了,骂道,“白日宣氵壬。”
许执贴着他的耳朵,道:“香玉在怀,教我如何泰然自若?”
花想容勾住他的肩,配合着他抱起自己,“果真是偷得浮生半日闲了。”
两人进了屋子,许执便抬脚一踹,那敞开的门被应声关上。
外头耳朵贴着院子大门的梦魇眨眨一双大眼,长长的睫毛上下翻动。
他不再趴着门,转身歪头对面前一黑一白的两人道:“你们要抓我吗?”
许执折腾花想容一直到傍晚,看着那人滚到角落里沉沉睡去,许执缓慢的走到柜子前,拉开今天被花想容碰过的抽屉,取出里面的一张白帛,抬起手指细细的描绘。
许久之后,他又把东西放了回去,把抽屉紧紧的锁住。
推开门,外头乌云盖顶,层层叠叠的往下压,暗不见天日。许执一个人默默的到厨房里找了东西吃,又默默的回到房里,提着灯站在床前,散乱的长发遮住了双眼,看不到视线。
许久之后,他灭了灯,爬上床搂住花想容,找了个舒服的姿势,闭上眼。
夜间仍然吹着风,透着冷意,许执迷迷糊糊的想要把被子拉回来,却又觉得哪里不对劲,往旁边一摸。
空的。
许执顿时清醒,翻身坐起来,四处摸索。
花想容不在。
许执坐在呆坐在床上,突然重重的一拳捶到床上,隐忍的喘息。
下了床,正要去点灯,却听到外头悉悉索索的声音。
那个声音太过熟悉,多少个日日夜夜回荡在耳边,婉转低哑,却又不失柔媚,魅惑人心。
他正低低的不知道在说着什么,许执侧耳听了一会儿,赤着脚便走出房门。
那个声音在院子的外头,而且似乎并不只是他一个人。
再次推开门出去,许执扶着院墙缓缓的向前走,那声音越来越近,直至能够完全听清。
花想容道:“这位公子为何大半夜来到此处?”
“我……我不知道,我忙着赶路……走着走着就到这里了,这是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