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后台的邓绎泉默默咳出一口老血，表演什么的真是太不容易了。
“看！那个睡在我们床上的人，他是谁？”
“把他赶出去！小偷！”
“他竟然敢躺到我的床上！我快三个月没有时间洗床单了！”
“让我看一眼是谁这么大胆！让一下！”
女汉子们围着躺在隐藏在一堆杂物之后的七张小床的白雪王子指指点点，小心翼翼地压低她们讨论的声音，却没想到仍然吵醒了浅眠的白雪王子。
季茗在一群故意把自己打扮的极其粗野的女汉子中显得身形格外单薄。缓缓起身，伸手抚平一身雪白的斗篷上被压出褶皱，白雪王子淡然地看着面前一脸凶恶的众人，“不知道诸位……”
“我们要怎么处决他？杀掉吗？”
“我倒是觉得他长的这么白嫩，看起来很美味的样子啊……”
“万一他有什么危险呢？为了避免日后的麻烦还是杀掉吧！”
“你就知道杀人杀人杀人，有没有脑子！”
“把他捆起来扔到森林里吧……”
“他会死的！”
白雪王子很无奈地看着眼前讲着讲着就要打到一块儿的七个人，叹了口气，“抱歉……你们要不要听一下我的意见？”
白雪王子在女汉子的小屋里安稳地居住下来，而他付出的代价是每天帮在森林里劳动的女汉子们洗衣做饭打扫卫生。虽然很辛苦，但是白雪王子的心情却莫名明朗了起来。这些活计并不是没有在皇宫里做过，甚至替七个女汉子收拾家务比在皇宫里干活还要累，但是白雪王子却觉得那片名为死亡的笼罩在自己头顶的阴影渐渐消散了。
直到有一天。
邻国的王子殿下骑着马误入了神秘的森林。王子殿下深信自己不是路痴，但是这片森林却不那么给面子。他兜兜转转，从晨间到正午，都没能走出这个森林。
王子殿下心里莫名地烦躁了起来，按照父王的要求他务必要在天黑之前赶去拜见邻国的掌权者，可是眼下……
林间的少年逆光而立，刺目的光为他镀上一层耀人的金边。王殿下微微眯起眼，少年身形修长，单薄却不显得柔弱。看不清面容，但是隐约看见他的装扮很奇怪，手里……拎的大概是个……花篮子？
可即便是这样，王子殿下仍然感觉到了眼前的人由内而外散发出的高贵的气息。并不只是简简单单的美丽，他像是误入人间而被困于凡尘的天使。
王子殿下停住了脚步。
所谓一见钟情。
灯光下的季茗让人产生不真实的幻觉。
乌发雪肤红唇，陆枳行的脚步顿住。那一刻他忘记了自己的台词。并不是没有看见季茗化妆时的场景，季茗被一群女生蹂躏的很惨，一张脸被抹上厚厚一层粉，又是涂唇膏又是擦腮红。季茗全程是很无奈的表情，可是又没办法说不。
本来季茗还嫌自己被涂得太白了，站在直接可以去演吸血鬼。陆枳行没能来得及嘲笑他也没资格嘲笑他，因为他是那帮难得能正大光明搓揉别人脸的女生的下一个化妆对象。
王子殿下和白雪的相遇很短暂。
他们都没有想到在这样的森林深处竟然会遇到自己的同类。
白雪王子很久没有遇到过除了女汉子们外的人类，更不要说是眼下的青年了。他很紧张，身体不自觉摆出了逃跑的姿势。原本轻轻捏在指尖的野花不小心细嫩的茎被掐断，白雪只觉有一只手扼住了自己咽喉。他觉得自己有些呼吸不过来了。
“抱歉……我本无意打扰……”眼前的青年衣装淡雅却不失华贵，他看出了白雪王子的紧张，似乎是想要安抚他一般声音放得很低沉而温柔，“我不小心迷路了。请问如果我想在太阳下山之前赶到若瑟兰城堡，该怎样走呢？”
若瑟兰城堡白雪王子心里一阵恍惚，那不是他曾经居住的地方吗？难道……
他面露复杂之色，却仍然伸手指向自己身侧：“你往那里走。天黑之前只要不出差错就可以离开这片森林了。不过你得快一些了。”
“多谢。”青年微微笑起来，“不知……”
“你快些走吧。”白雪王子偏过头去，“时间很紧的。”
“不知我们能否再相见？”
白雪王子诧异地看着马上微笑的青年，迟疑道：“也许……吧？”
当皇后把屋子里所有可以看得见的东西全部都摔得粉碎的时候，连魔镜都只能保持着沉默。
“为什么！为什么那个小贱人还没有死掉！”皇后衣装散乱，一双美目通红，“我要将所有欺骗我的人都碎尸万段！”
枯瘦如柴的手上是一颗颜色鲜艳如血的苹果。
诡异的画面透着意外的美感。
来人的面容隐藏在宽大漆黑的兜帽之下，浑身上下散发着阴暗死亡的气息。白雪王子心里有些害怕，手却不由得去接住了那颗苹果。
“我的小美人，吃下它，你就会变成全世界最美丽的人啦，就能获得永久的幸福与安定。”嘶哑的声音带着一点点让人沉迷的诱惑，“来吧……”
只被咬了一小口的苹果跌落在洁净如一面镜子一般的地板上。仿佛有血红的液体顺着那个浅浅的咬痕滴落在地上。
白雪王子倒在它的一侧。双目微磕，长而卷的黑色睫羽像是停在花尖的不再振动翅膀的蝴蝶。
不知我们能否再相见？
在阳光下流转着光彩的水晶棺材是七个女汉子送给白雪王子最后的礼物。
而她们把离别前最后的时光留给了匆匆赶来的王子殿下。
“也许他只是睡着了。”王子殿下微笑着，“这样他会觉得冷的。”
为什么结局会是这样呢？
每一个故事里，都是沉睡的公主，恶魔与勇敢的王子。
陆枳行看着面前闭着眼睛的季茗，他只要轻轻俯身就可以触碰到少年鲜艳的唇。
季茗在紧张。
排练的时候他和陆枳行一直没有探讨过亲吻到底是亲额头还是哪里，而所有排练的人似乎都有意无意忽略掉了这个问题。
季茗不知道陆枳行接下来想要做什么。台下传来的各种尖叫与“亲一个亲一个”季茗听的并不是很清楚，甚至感觉是来自另一个世界，模糊而荒诞。
陆枳行在干什么呢？为什么一直都没动静？
王子殿下久久地凝视着陷入沉睡的青年。
自己甚至都没有来得及问他的名字。
指尖抚过青年面上每一寸肌肤，王子殿下弯下腰，一个吻轻轻落在白雪的唇上。
晚安，我的天使。
第22章：两个人的事情
陆枳行在洗手间水池前找到了正在洗脸的季茗。
季茗脸上的妆容被洗得花成一团，他显然在洗手池前站了很久，自从表演结束后陆枳行就没有看见季茗的身影了。
“你这样洗不干净的，回家问你妈妈要点卸妆油洗吧。”陆枳行轻轻拉住季茗，“别擦了。”
“我没化过妆，所以不清楚怎么洗才能干净。不过卸妆油我家我家肯定是没有的。”季茗抬起头，水珠裹着脂粉顺着他的脸颊滑落，红与黑一片混沌。
“恩，妈妈一般都会用到吧？”
“我没和你说过吗？我妈妈在美国工作一直没回来，家里面就我一个，怎么也不可能有卸妆油的。”季茗微微笑笑，“你知道哪里有卖的，我回家顺路去买一瓶？”
“我帮你去借一瓶吧。”陆枳行先是一愣，然后叹了口气，“你呆在这里别动，女生们应该有人带的。”
季茗点点头，然后看着陆枳行的背影匆匆消失在门口。
镜子里自己的眼睛，透露出的真的是快乐吗？
陆枳行把卸妆油递给季茗，说：“邓绎泉的，拿着用吧。”
“你不要吗？”季茗看了一眼陆枳行的脸，“你洗过了？”
“她们没太折腾我，就随便弄了一下，我大概洗了一下，有什么回家再说吧学校不方便。”陆枳行掂量着手中的瓶子，“你会用吗？”
“不会很麻烦吧。”季茗接过卸妆油，“出去能见人就行，马上我就回家了。”
“我帮你吧，把眼睛闭上。”陆枳行拿出一包卸妆棉，“我怕你自己擦不干净。”
“……”
虽然有些诧异陆枳行手上的卸妆棉是哪里冒出来的，季茗还是乖乖闭上眼睛。
陆枳行的动作很轻，很细致。季茗闭着眼睛靠在大理石台边，他虽然看不见陆枳行的表情，却感受得到轻抬自己下巴的手指的温度。擦拭自己的皮肤的每一画都温柔而又不失力度。
一时两个人都没有说话，季茗突然觉得又回到了舞台上闭眼等待的那一刻。
陆枳行发现季茗白皙的皮肤显出淡淡的红，他以为是自己手重了，“疼吗？要是疼了你说一声，我轻一点。”
“没关系。”季茗的声音有点闷闷的，“不过你怎么会……用卸妆油的？”
“我妈经常指使我干这个，她有的时候太累了不想动就是我帮她卸妆。”陆枳行轻笑，“你不觉得这其实还蛮值得学习的吗？”
“好了，去拿清水稍微把油洗一下就好了。回家只用洗面奶就成。”陆枳行拍拍季茗的肩，“把眼睛睁开。”
“帮女朋友卸妆吗？”大概是眼睛里进了化妆品，季茗觉得视线有点模糊，“挺适合用在女生身上的。”
“你知道我并不是那个意思。”
“是什么呢？”
洗手间里又一次沉默了下来，只不过这次带着一点点无奈与倔强。
“季茗，”
“陆枳行，我……”
两个声音同时响起，彼此看了一眼，“你先说吧。”
“你先。”
“……”季茗有点尴尬，低了头把视线转向洗手间尽头的窗外。
“我以为你知道我的意思。事实上我本来想和你说……”陆枳行先开了口，“表演的时候我……”
“我不知道是不是我太贪得无厌了。我不想了解表演的时候你想的是什么，能不能不要说？”季茗打断了陆枳行的话，“反正我又不会告你骚扰我，全当为班级做个牺牲吧。”
“你是这么想的？”
“那我还能怎么样？”
“就是……按你希望想的那样？”
“……”季茗挑眉看着一本正经的陆枳行，“什么叫我想的？”
“如果我是故意的呢？”
“世界上没有如果的事。”
“那我就是故意的。你说呢？”陆志兴耸肩。
“……我说什么？”季茗脸色沉了下来，“我不喜欢开玩笑。”
“所有人都觉得是我亏欠你的。”
“所以那是补偿？”季茗语气突然尖锐了起来，“你哪里亏欠我了又为什么要补偿呢？我可以不收下吗？”
“季茗，我没有那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陆枳行，我的事情我自己会处理，我不需要你的任何意义上的道歉或者补偿。我们之间没有相欠的地方。”
“你为什么会这么想？”陆枳行蹙着眉，“我之前并不知道，也许更准确的是我并不相信。这样的事情我从来没有想过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所以你只是想来验证自己是否个同性恋？结果满意吗？”
“季茗！”
“我有我在乎的东西，所以我害怕。不管我喜欢谁，说白了那都是我一个人的事情。我不要求对方为我的行为负责，也不需要谁为我改变。为什么一定要把……”
“那么现在它是我们俩个人的事情了。”
第23章：外语节后
也许别人会以为陆枳行与季茗这次在外语节的表演上，为了艺术和班级的荣誉牺牲了自己的节操，然后顾夏影却知道，且不论季茗是怎么想的，陆枳行是一定没有这样的觉悟的。
顾夏影并不认为自己有多么八卦，他默默熬了三天没在学校睡觉就为了观察季茗与陆枳行的异常，不过是自己有点好奇罢了，就那么一点点。
顾夏影没能发现他们之间有任何不对劲儿的地方，没有传说中“淡淡的，透明的却挥之不去的尴尬”，也没有比以往更加亲密的举动，仍然是一上午过去也说不上几句话，两个人各自坐在座位上背单词写作业听音乐。
如果不是杜茹绪每节下课都被许炎以各种理由拖走卖苦力，她大概会看着两个人的背影流着口水说画面真萌。顾夏影不是杜茹绪，他看不出萌点，所以他很寂寞。
“季茗，你知道吗？”顾夏影终于找到一个理由和季茗搭话了，虽然成为同学很久，但他一直处于不是睡着就是迷糊的状态，极少有清醒到可以和人说话的时候，对于季茗真是不一般的不熟悉。而且眼下陆枳行被程融叫走开会，完全不担心自己和季茗的谈话会被他听到。
“嗯？”季茗戴着耳机，抬起头看着竭力维持一脸淡定的顾夏影，“有事吗？”
“顾星辰是不是和陆枳行分手了？”
“啊？”季茗一瞬间生出自己是不是听错了的想法，然后又有一瞬间的茫然——传说中顾夏影不是顾星辰的弟弟吗？自己该要怎么回答他这个莫名其妙的问题？
“你应该知道吧。”顾夏影看着季茗迷茫的眼神，不是说杜茹绪这个大嘴巴已经把消息说出去了吗？怎么季茗一副“你在说什么”的鬼表情？
“额……我是知道了没错……”季茗有点犹豫，“不过你不是她亲弟弟吗？顾星辰和你……关系这么差？这种事情和你不说？我觉得你要是真想知道什么完全可以去问她。”
“……”现在换成了顾夏影一脸见了鬼的表情，季茗在说什么？
“不管你们发生了什么矛盾，毕竟是一家人，你示个弱服个软没什么不能说清楚的。”季茗难得和陌生人说了这么多话，他觉得自己大概是最近过得比较顺心所以变善良了。
“……我没有和顾星辰闹矛盾啊……”顾夏影恨不得以头抢地，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额……没有就好，那她怎么会连和男朋友分手都不和你说？”现在的小孩嘴真硬啊，认个错会死吗？
“我没有不知道啊！”
“那你还来问我？”季茗只觉得莫名其妙，“你不是知道吗？”
这个不是重点好吗！顾夏影忍住拍桌子的欲望，深呼吸放缓声音：“不要在意这些细节。”
季茗耸肩，又把耳机带上了继续背单词了。
“你们在聊什么？”陆枳行一只手搭在季茗肩上，探身去看满脸郁闷的顾夏影，“你今天怎么没睡觉？”
“睡！不！着！”顾夏影吼完就趴回课桌上了，等了快一分钟了都不见陆枳行回他句话。悻悻然爬起身，一回头就看见陆枳行给季茗递过去一个三明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