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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寒轻晓——by荒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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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王拉着缰绳,心中隐约有些不安,却只能焦燥地驾马在原地绕了一圈,最后目光朝着南方定定看了一会儿,沉默地转过身,“回京!”

越子寒晚上独自在杏花酒楼里喝酒时,欧阳颢也与白芜其他使节正好也在吃饭,欧阳颢喝多了酒,见到越子寒两人一言不合便吵了起来,最后扭打起来,欧阳颢还砸碎了店内墙边新进的数罐酒,不想越子寒挨了他几拳头后竟然倒地不起。欧阳颢又一把火烧了杏花楼,最后还是叫同行的那名使节给拉了出来,而越子寒却与那杏花楼一道被烧成了灰烬。

而这把火又烧及了旁边几幢屋舍,好在天气尚冷,入夜后又下了场雪。禁卫军才能将火给灭了。欧阳颢酒醒时才觉不妙,知事情糟糕。禁卫军拿下这两人交给京兆府,京兆尹不敢管这事,交给了大理寺,大理寺卿也只能先关押了人,第二日上报给了皇帝。

沈青柳回京没多久,皇帝还没过几天开心日子,又遇上这事,命人去请吴王相谈,可吴王不知为何去了吴地,皇帝就先派了使节去白芜,余下的说等吴王回来再作打算。

欧阳颢知自己命难保,又心道既然越子寒已死,活在这世上没什么意思了,吴王踏入大理寺天牢的时候,甚至连头不抬。

大理寺少卿过来同吴王说,欧阳颢两日来不食不饮,连动都不曾动过一下。苏宇文低声问道,“越子寒尸首可好好收殓。”

大理寺少卿小声道清理后并未发现遗骨,正不知如何是好。吴王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苏宇文见那欧阳颢知道自己来了也没动静,他现在没什么耐性,转身想走,这时欧阳颢却开口了。

“苏宇文,你当寒儿是真心喜欢你?”许久没喝水,欧阳颢声音早已嘶哑,抬起头来时苏宇文看清他的神情,竟一夜苍老青丝染白。

苏宇文哪道他哪管越子寒喜不喜欢他,欧阳颢这么一搅和夏白两国联姻就前功尽弃了,“人都被你害死了,何必惺惺作态叫得如此亲昵。”

欧阳颢全然没听他说什么,接着道,“寒儿也真是,拿你来气我也罢,还找上姓李的那个无功无名的小人来取笑我。”

苏宇文当他是失心疯,懒得多和他说一句话,想起当日一见此人手持旌节的样子煞是春风得意,最后却变成这样。

见苏宇文不理他,欧阳颢磨着牙阴恻恻地说, “苏宇文,你以为你的日子会好过么,你以为那姓沈的能活多久。”

果不其然苏宇文停下脚步,欧阳颢原本黯淡的目光里透出凶狠来,继续恶毒道,“你以为你姐姐会放过他么,哈哈,你既然有了寒儿,还想着那沈青亦。”接着欧阳颢大笑几声,又忽地仰头望空开始自言自语。

吴王听得莫名其妙,就懒得再听这疯子叫唤,走出大理寺,上马后方才听他提起他姐姐,想他指的是柔安,竟头一回觉心有惴惴然,他却不晓得,此时沈青亦的确出事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 31 章

常川驾着马车回常州府的路上,正好下雪了。二月底下雪极为罕见,前一夜积的雪未消,早上又开始下,沈青亦从马车车窗里往外看,只见一片白皑雪原,冬山如睡。此时正好由常州府与江宁府交界榕山而过,山路险滑常川只能缓行,沈青亦便想乐得看看雪景色好了。

常川听风声觉不对,前方似有近百人呼吸声音,常川便停下马车,沈青亦问他怎么了。

林中隐约声动,一群人跳了出来拦在马车前,为首的是个穿着锦衣的肥胖中年人,身旁有个麻衣褴褛的人,后头浩浩荡荡站了有几十个黑衣人,手里还都明晃晃地拿着二尺钢刀。

“怎么了?”沈青亦听外头动静不大对,常川也不回他,就探出头去,这下就惊住了,这是遇上山贼了么。

“车中可是沈大人?”那带头的中年人戴了金戒子,头上裹着貂皮帽,一幅财主的打扮,豆大的眼睛贼溜溜地盯着马车。

“沈某已辞官归乡,并不是什么大人了。”

那麻衣人凑他耳边道,“宋爷,这人我记得,就是茶水铺里见到的那个沈大人。”

财主下抿着嘴, “辞了官你也姓沈,哼,今天便就是你的死期,敢动赵爷的人,也不打听打听赵爷是谁!”那财主摸摸细长的八字说,短肥的手举上来挥动两下,“都给我上,不必留全尸,都给我扔山崖下去!”

沈青亦还没来得及问他赵爷是谁,黑压压的人挥着钢刀便冲上前来,林中四个矫健身影哗地奔出,和那伙人对打起来,一时间叮咣作响,厮杀声起。这四个是吴王精心挑选的侍卫个个都武功高强能以一抵十,可对方人多势众后头的人就越过缠斗的四人,直奔沈青亦的马车。

当日沈青柳在茅草茶水铺里抓了那帮人时,叫茶水铺的老板给记下了,这茶水铺就是这人肉买卖生意歇脚地,后来在保定府那几人头子还被判了斩刑,这回是主子来寻仇了。

常川二话不说调头驾车往回跑,可他们在山路上难行,又是上坡,马走得还没有人走得快,眼见就要被追上,常川道,“沈大人,上去之后,请驾车接着往西下山,快些回到江宁城去便安全了。”

“常川,你不与我一起回去?”

“他们人太多了。”常川说着,径自取剑翻身下马。

沈青亦连忙到车前拉过缰绳,常川以一人之力抵挡下黑衣人,马车后面声响渐消。

上了坡之后沈青亦拉缰想让它放缓些速度朝西去,可这马竟狂奔起来,这山坡西面是下山路,可北面却是悬崖,这马却直直朝北而去。沈青亦见离悬崖愈近,千钧一发之际撞开车厢后门,只来得及随手取过一样柔软物事护住小腹,滚落跌入雪地中。而直至崖前,这马才似由梦中惊醒,长嘶一声想要停步却为时已晚,带着马车一起翻滚下了山崖。

沈青亦翻下雪地时虽有护着小腹,可后腰着地,腹中钝痛,瞬时后泬一股温暖水流流出,润湿了亵裤。他心中暗叫糟糕,捡起方才逃出来时随手拿上的狐绒衣,走入林中倚着树干平复气息。

又过了一阵,有几个黑衣人冲过来,后头跟着杀红了眼的常川,轻而易举地将他们斩杀。常川望望身后,一人飞掠而过,朝西奔去,那人是吴王派来的侍卫之一,只受了点轻伤,先行跑去报信。后头仍在水深火热地械斗中。

常川见这人走了,又望了眼树林,回去接着加入缠斗。

沈青亦在树下等了有小半个时辰,腹中开始了阵痛,他知道羊水已破,这胎儿是要出来了。他从荷包里翻出师傅给他的白瓷瓶,记得这是“保心回气丸”,沈氏一族男子孕育胎儿较为凶险,提前吃下这药据说能保两者平安,他倒了两颗在手心吞下,不久果然似有暖流护体,连带疼痛也微微减轻。

山坡上打斗终于停下,常川望着一地横尸,面无表情回头走向山上。此时雪停了,天却未晴,刮起了大风。

沈青亦见常川回来,扶着树站起,走出林中。“常侍卫,怎么样了?”

常川冷冷地看着沈青亦,手里握着的长剑上血已滴尽,在雪地里透着寒光。沈青亦见那血痕,倒吸一口冷气,双手合十道一声阿弥陀佛,不知当日应是正义之举,竟使如此多人丢去性命。

忽地常川右手举起剑,迟疑只有霎那间反手劈下,沈青亦只来得及向后退了一步,他腰间的绀色荷包就被他给削了下来,连带里头那枚玉也被斫成两办,其中一处顺势掉落山崖去。

“常侍卫?”

沈青亦大惊失色,他面前的常川赤目披发,犹如罗刹一般。而他腹中一阵剧痛,合十的双手尚未放下就不由自主地颤抖着,下身正坠坠欲落,要不是方才吃了两颗药,怕是连站直的力气都没有了。

“静诺喜欢你,所以不能杀你。”常川挥剑入鞘,捡起那绀色荷包,将里头的药丢给沈青亦后,转身就走。

“常侍卫,为何要杀我?”

常川道,“你还不知?”

“请赐教。”

常川回过头,用剑指向沈青亦的肚子,目光似千年寒冰,“自然是王爷,”他对上沈青亦的视线,“以后莫要再回江宁或是京城,你死了静诺会难过。”

听闻这话,沈青亦脑中一片空白,直至常川的身影完全消失,他仍定立原定,不可置信。紧接着,巨大的阵痛袭来,沈青亦不由得弯下了腰,一手扶着肚子咬紧牙根静静地待这阵痛过去,目光却瞟到另外半块玉。另一只手够过去拾起,这是那玉的下半部份,背后的“吴”字只剩下一个“天”,沈青亦苦笑,将这玉紧攥在手里。

作者有话要说:

第 32 章

过了一阵痛感渐弱,沈青亦直起身来,腰间酸麻得厉害,一瞬间眼前金星直冒。他心里晓得怕是撑不下山去,干脆走入了林中,寻了一片只有干草的缓坡暂作休息。

现在他手里除了那半块玉以外,就只有他爹给他的那袭狐皮外衣,沈青亦将那外衣卷作一团先放置一旁,将外套除下摊开放在了地上,躺下后只缓了一阵,痛感又间续袭来,沈青亦脱了亵裤才将那狐皮衣垫上,下腹便再次剧烈地抽痛,疼得沈青亦一把抓着那白狐衣十指见骨,忍不住喊出声来。

这痛楚反反复复,持续了许久,沈青亦待到天色将晚时,只觉困意渐生,力气也在慢慢消失。想起曾听师父讲起有妇人生产时睡去,就再无力气生下,连忙挣扎起来拿过药瓶,又吞了几粒。躺下后却听见山林间鸦声哑啼,四周却只听得见自己的喘息声,恐惧感遂起。可那痛感又再起,这回沈青亦痛得将那狐皮袭衣攥破,手指陷入掌心掐出了血痕。

直至天上沉云散尽,黄昏已至,沈青亦也将耗尽全身力气,下身痛得似没有知觉,最后一阵撕心裂肺,肚中倏地空了,那胎儿终于产出。

沈青亦虽力气费劲,闭目想休息一会儿,可又想到这天气若是就这么睡去,怕是会死在这里。沈青亦坐起来来,捧起那小团子一般覆着黏液的婴儿,就着昏暗的夕照看清,是名男孩儿。他用外衣将他身上粘着的东西拭干,整个用狐衣包起抱在了胸前,又开始犯困,这孩子眯着眼小拳头仍紧握,忽地嗷嗷哭起来。

沈青亦只好站起来,走出林地,从地上躺着的黑衣人尸体手里拾起一把刀,这才小心翼翼地将连接的脐带割断。才沿着南向的岔道十步一停地走了很久,怀里的孩子哭了一会儿又困了,沈青亦担心他肚子饿,只想快些找个人家,最后体力却不支昏倒在了道上。

吴王在得到消息已是三日后,这时京师上下皆因白芜世子越子寒遇害的事沸沸洋洋,苏宇文原本在京中等白芜使节,他安置在沈青亦身旁的一名侍卫派人来报,说沈青亦在山道上遇袭,状况尚不明。吴王得信后二话不说,连夜出发返回江宁。

这侍卫名为陈奉西,那日他先行回赶回江宁吴王府,用令牌调动了一批人马,可在山脚上遇见了常川,常川说只在山崖前捡到沈青亦的荷包一枚,一路沿着归路而下却没寻到人,怕是凶多吉少。那时天色已晚,一行人只能待天明后再分别上山和到崖底去寻,看见了破裂的马车,却不见人影。那山崖险峻,崖底积雪深厚,陈奉西摇头道怕是要等开春雪消融后才能寻见尸体了。

可这时,陈奉西的手下去在山林里寻见了沈青亦的外衣,上头沾有血迹。于是最后交到吴王手上的,便是一件染血的外衣与那枚缂丝鸳鸯荷包。

吴王看着这两样物事跌坐在椅上,握着那外衣竟流出泪来。猛然间从一旁剑架上抽出一把刀来,阴森森地盯着眼前,“常川何在。”

苏宇文眼中有着嗜血怒意,此刻他已完全明白当日是欧阳颢疯语的意思,长姐柔安在宗府是宗正之职,而苏宇文府里府外全军上下从宗府出来的便只有常川一人。可是他万万没料到,自十四岁起跟着自己的常川竟仍是他人爪牙。苏宇文正是信任他,才敢将沈青亦的性命相托。

“你老实说,你将沈青亦怎么了。”

常川道,“属下不知。”

苏宇文冷笑道,将剑掷于地上,“你说要是我让静诺用这剑了结了他自己,他是肯还是不肯。”

死士最忌讳软肋,故从小练得无欲无求不知情与恨,只听从命令。苏宇文原先也不信他不愿让他进吴王府,奈何又推拒不得,后来无意间见常川给静诺的小笺上写着“此生不相负,定护汝周全”,心道这也是个情深之人,从此再无猜疑。

果不其然,常川闻言,知道苏宇文心里已经大致明白了,若是再不说,静诺恐怕真是要自刎于此。

常川在长史府时便受了柔安之命,柔安命他将神不知鬼不觉地将沈青亦除去,并做成是意外。可静诺对沈青亦恭敬至极,又非常喜欢。常川下不了手,来后吴王增派了四人卫士,更无可能瞒过这四人耳目。常川借着那伙人来寻仇时欲下手,奈何脑中静诺那温温和和的笑脸却挥之不去,最后只能将人给放了。

苏宇文听常川说完,终于松口气,深深地闭上眼喃喃自语着,“活着就好。”又不忍拿起那外衣道,“这怕是哪里受了伤吧。”

吴王又细问了一些,柔安是想借那伙人之手,既除了沈青亦,又想让吴王一怒之下请禁海之令。这么一来海贸不兴自然陆运更昌。即使不禁海,怕松江府那边好日子也到了头,也能牵制一番海运。何况沈青亦一死,吴王无所能牵挂,还可能使白芜与大夏结姻更为巩固。

苏宇文见常川说完后垂头沉默地跪在堂下,说道,“既然柔安喜一箭双雕,又怎可罔顾阿姊心意呢。”又说,“常川,沈青亦一日不平安回到我吴王府,你也就一日不用再见静诺了。”

作者有话要说:去看了一些顺产的经验,这辈子都不要生了→ →

这五日会很忙很忙,这一章先写一部份,抱歉了。

第 33 章

沈青亦是饿醒的,入眼先是农户那茅草房的木梁,他口中泛苦喉咙干似火烧,忍不住咳了两声。

“诶诶,你醒了呀。”一个少年模样人家怀里抱着一个襁褓听见了声音跑过来。

沈青亦又咳两声,挣扎着坐起,“这,这是哪儿?”

“你的嗓子听着怎么这么奇怪啊,”那少年在他身边坐下,怀里的宝宝似是不舒服地动了一下,少年忙轻拍襁褓说,“乖啰乖啰。”

“这是?”

少年人家笑了,“你自己的孩子你都认不得了么,说也奇怪,孩儿他娘呢,我们打另一条道上来见了一地尸体,该不会是遇上什么仇家了吧?”

厚重的门帘被掀开,一个猎户模样的人端着一碗水走进来,“舒儿你话怎么这么多,听不出来么,先生喉咙哑着呢。”

少年人家撅嘴哼了一声,那猎户递了碗水给沈青亦道,“先生先喝些糖水罢,睡了有两日了。”

“先生,我叫何舒,这是我大哥叫郑行,先生叫什么?”

“舒儿,不可无礼。”

沈青亦喝了温温的糖水道,“我姓沈名青亦,是常州人。”

“诶,我叫你沈大哥可好,”那何舒笑得灿烂,“沈大哥,你这孩子生得可真好看呀。沈大哥,为什么你身上那儿有伤呀,裤子上血可多得真是吓死我了。”

“舒儿,”郑行道,“不该问的别问。”

沈青亦回复了些力气,轻轻抱过自己的孩子。这婴孩儿还没长开,刚才让何舒用煮熟的羊奶喂饱了,眼紧闭着皱着脸睡着,小手伸出来一张一合地像是在抓什么东西,沈青亦脸上露出一丝浅笑,伸手轻轻触碰孩子的小手,却被紧紧地抓住食指。

那日沈青亦晕过去没多久,猎户郑行和何舒正好路过,原先一路遇见了横七竖八的尸体,也当这里躺了个死人,正巧他怀中的婴儿高声哭起来,二人下车一看,沈青亦尚有气息,便将这一大一小带回了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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