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狐狸道长——by梅弄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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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朝着水面呼喊,几只水鸟从芦苇丛中飞起,却不见女人的身影。

狐偃盯着墙壁,心如刀绞。

前尘旧事,他以为他已经忘了,却被血淋淋地提起。床沿上被抓出几道血痕,锋利的狐爪慢慢变得修长,白毛狐狸变回人形。狐偃凤目微眯,只觉得耳间传来轻微疼痛,耳垂上多了两个红色的小点,如两颗朱砂痣。这是小尚用他的尖牙咬出来的。

“呵,小鬼,你等着。”

墙壁上的画面还在继续,灰色的水面,枯黄的芦苇荡,小小少年在岸上呼喊。

狐偃抓紧了身下的被子,春寒料峭,他未着寸缕却丝毫感受不到寒意。

那个男人,将母亲和他害得至此的男人,他定要寻到他,为自己和母亲找一个说法。

次日,狐偃一身朴素青衫,只身前往建康城。

还未至清悠府上,清悠像是事先知道一般出门相迎。清悠一身素衣,头发用青玉冠束起,面带微笑。“狐偃,你果然来了,快快请进。”

清悠姓萧,是皇室宗亲,但血缘关系较远,是远亲。清悠在当朝名士中算是小有名气,为太子萧统门客。他家境不错,在建康城中有一座大宅,内置清雅庭院,有珍稀花鸟数种。

二人走过长而幽静的走廊,走廊下是一潭绿汪汪的水,几只红色锦鲤在水中自在游动。走廊边沿途挂了些鸟笼,不少珍稀鸟类在笼内上蹿下跳。会客厅内早备好茶水糕点,就等着狐偃前来。

“清悠,你上回所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狐兄你今日来的正好,我已将豫章王手下打点好,今晚他们会引荐方士给豫章王,若是你此时不来,我过两个时辰也会去道观寻你。”

狐偃微微皱眉:“豫章王?”

清悠轻笑两声,道:“是太子殿下吩咐下来的,不过狐兄千万别误会,太子殿下也是关心手足,才出此下策。”

“为何?”

“豫章王萧综近两年的情绪有些不对劲,太子殿下曾说,几年前他们兄弟的关系一直十分要好,自从两年前开始,豫章王像是变了一个人,从个性到习惯全然变了,兄弟之间的交谈联络变得淡漠。太子殿下一直自责因自己政务太忙,忽视了手足,因此惹得豫章王不快,但后来他发觉事情似乎并非这样……”

狐偃道:“太子殿下怀疑豫章王性格大变是妖孽作祟?”

清悠点头:“正是。”

“我明白了,我会带照妖镜过去。”

清悠微笑,拱手道:“多谢狐兄,时间是明晚亥时。狐兄也不必来回奔波,在清悠这儿休息,我差人去叫你的小童将该带来的东西带来便是。等他们来了,咱们休息一阵,便去徐州豫章王府。”

狐偃点点头,喝了一口茶,道:“你府上的茶还是一如既往的好。”

清悠咧嘴一笑:“狐兄过奖。”

二人稍事休息,清悠想起什么,突然抚掌道:“对了,狐偃,你上次抓的那只小鬼怎么处理?灭了还是扔了?”

狐偃眼皮跳了跳,道:“扔了。”

清悠饶有兴味地看着他,说:“那真是怪可惜的,我觉得那只小鬼似乎很有意思的样子,随随便便放走了,真是可惜。”

“这种游魂野鬼荒地里多的是,随便抓几只也能碰上有趣的。”

清悠笑道:“也是。”

狐偃偏过头去,清悠瞧见他耳垂上多了两个小红点,像是尖牙咬出来的。

“狐兄,你的耳朵是怎么回事?”

狐偃摸了摸耳垂,道:“没什么事,清悠不必大惊小怪。”

“呵,狐兄难不成是遇上艳鬼了,艳福不浅啊。”

狐偃淡淡道:“休要胡说,清悠兄的艳福狐某可不敢比。”

在茶室里坐了一个时辰,阿鹤和阿鲤两个小童拿着法器到了。阿鹤挺精神,阿鲤像是午睡还未睡醒,整个人迷迷糊糊的,扯着阿鹤的衣摆跟在后面。

“师傅,您要的东西。”阿鹤恭恭敬敬将背上的包袱交给狐偃,狐偃检查了一番,该带的东西都没有少。他道:“很好,你们两人也坐吧。”

清悠令仆从又上了些糕点茶水,阿鲤看见好吃的终于来了兴致,睁开惺忪睡眼,伸手拿东西吃。

清悠摸摸阿鲤的脑袋,道:“狐偃,你这两个孩子真有趣。一只是仙鹤,一只是鲤鱼吧。”

狐偃点点头,道:“是。”

清悠说:“等我再修炼几年,也去找几个这样的徒弟。”

萧综:豫章王综字世谦,武帝第二子也。天监三年,封豫章郡王。

萧宝卷(483年―501年),字智藏,齐明帝萧鸾第二子,南朝齐第六位皇帝。永元三年初(501年),萧衍在襄阳起兵,同年十月,萧宝卷被近臣所害,年仅十九岁。萧衍贬他为东昏侯,谥号炀。

萧统(501~531年5月7日),字德施,小字维摩,南朝梁代文学家,南兰陵(今江苏丹阳)人,梁武帝萧衍长子,母亲为萧衍的贵嫔丁令光,又称丁贵嫔。于天监元年十一月被立为太子,然英年早逝,未及即位即于531年去世,死后谥号“昭明”,故后世又称“昭明太子”。主持编撰的《文选》又称《昭明文选》。

以上资料来自度娘。

6、照妖镜(六)

小尚从道观里逃了出去,还顺利调戏了狐偃一把,晕陶陶地在月光下荒地里游走。

他脚步飞快,也不知走了多久,不觉间便到了徐州。眼看着天就要亮了,他寻了一户人家躲进去。这家人相当有钱,有一大片宅子。小尚随便找了一间躲进去,在房梁上睡着。

第二日,他欢快地在宅子里游荡。宅子很大,房子一间连着一间,他完全不用担心四处乱跑会晒到太阳。宅子里仆从很多,他们来来回回走动都看不到小尚。小尚在他们面前跳舞,做鬼脸,反正也没人能看见。他自娱自乐,玩得不亦乐乎。

“殿下,小臣已召集了一帮术士,今晚亥时在会客厅等您。”苗文宠朝萧综鞠了一躬,萧综坐在桌案边上,手里拿着一份公文。他放下手中公文,站起身,道:“很好,今晚就在会客厅设宴,本王要好好款待来客。”

小尚坐在房梁之上,萧综和苗文宠就在他的下方。他来这儿一天多,知道这位就是这宅子的主人。听他们之间对话,这年轻俊美的男人似乎身份不凡,是位已经封王的皇子。术士,是像狐偃那种妖道之类的人么?

小尚打了一个寒颤,有些担心自己的安危。

想起桃花道观里的那位,小尚恨得牙痒痒。他突然觉得那天调戏他两下还不够解气,但若是贸然回去,那妖道一定不会放过他。小尚挠着脑袋,想了一会儿,决定下个月十五等那妖道现回原形了再去一次,让他吃点苦头。

小尚鬼头鬼脑地嘿嘿笑了一阵,穿墙而过,到豫章王府里最高的阁楼里待着。那些术士今晚要来,他还是躲远一些为好。

狐偃与清悠到达豫章王府附近时正是黄昏。狐偃一身青灰色的道袍,尽量低调出席。不过他一张俊脸摆在那儿,穿什么人都挺光鲜。阿鲤和阿鹤也下了车,清悠在马车里摇了摇扇子,道:“狐兄,我就不下车了,免得惹人疑窦。我在城西金福客栈住着,你完事后来那处寻我。”

狐偃点头,带着阿鲤阿鹤往门前去。给侍卫看了帖子,很容易便进了豫章王府的大门。

“师傅,王府里好大呀。”阿鲤感慨道。

为他们带路的小厮笑道:“小师傅过奖了,不过我们豫章王府的确是这徐州城里最大的宅子,装饰也最为豪华。”

阿鲤吞吞唾沫,看到一池子的花鲤鱼就走不动了,在池子边半蹲下来。鲤鱼全都游了过来,阿鹤拉了他一把,说:“阿鲤,不要调皮。”

阿鲤恋恋不舍地站起身,跟上狐偃的步伐。

小厮将他们带到会客厅便走了,会客厅很大,足足能坐下几十人。此时时间尚早,会客厅里只坐了寥寥几人。狐偃朝他们拱拱手,在一边坐下。茶点早就备好了,他见其余术士均未带着徒儿,便给了阿鲤阿鹤两小孩一盘糕点,让仆从带他们出去玩。

阿鲤迫不及待地去玩鲤鱼,阿鹤站在一旁直哼哼,无聊透顶。

小尚躲在阁楼,觉得无聊,又跑下去逗了一会儿这个大宅子主人的孩子。这个小孩还未满月,灵气还未消失。小孩子很容易看到鬼,不过他们心灵纯洁,也不知道“鬼”这个概念,因此并不会害怕。

小尚伸出手来逗弄小孩,小孩也伸出小手与他触碰,呵呵笑了两声。奶妈听见声音走了过来,见原本熟睡中的小世子醒了,而且居然在笑。她摇了摇孩子的小摇床,微笑道:“小世子,今天怎么这么高兴呢?”

小尚在一旁做鬼脸,逗弄着这个可爱的小子。直到奶妈将孩子抱起,他才换了个地方,继续给自己找乐子。

“阿鲤阿鲤,别玩了,当心栽到水里去!”

熟悉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小尚愣了一下,从窗户探出头去。这里是后院,此时天已经黑了,两个小孩围着小池塘,不知在做什么。小尚一眼就认出来了,这两个小孩正是狐偃那妖道的两个小徒弟。

阿鲤要伸手摸鱼,阿鹤拉住他的腰带不许他这么做。四周静悄悄的,小尚心道:“原来那小子也来了,真是不是冤家不聚头。”

小尚决定换个地方躲。他觉着现在还是不要见他为好,免得那妖道用捆妖绳来对付他。他刚咬过他的耳朵,那妖道记仇得很,十年前他不过是吓了他一回,他便如此报复,这次还不知道要用什么招数呢。

“阿鲤阿鹤,你们去旁边的茶室坐着吧,天黑了就别玩了。”

阿鲤阿鹤应了一声,牵着手往屋里走。狐偃朝周围瞥了一眼,感到一种熟悉的气息。

小尚捂着嘴往后退了两步,连忙转身往后跑去。

狐偃嘴角绽出一丝微笑,轻声道:“小鬼,还真是巧了。”

小尚没命地往前奔,躲进了萧综的卧室,一个翻身滚进床下,抓着膝盖微微颤抖。他咬了自己一口,暗骂自己没出息。不过是个道士罢了,哪用得着怕成这样?

狐偃站在庭中,没有着急抓鬼,而是转身去了会客厅。亥时已经到了。

会客厅里来的术士并没有他想象的多,只有十人。看来这豫章王虽然着急着找术士,却并不想引起他人注意。

其实豫章王不来他也能猜出,这豫章王并非为鬼魅所迷。

第一,这府中并无强大的妖气。第二,若豫章王真为妖魅所迷,又为何要找术士?若是真如清悠所说,可能是一种强大得没有妖气的妖物,那他狐偃恐怕也没有能力制止。

不过豫章王私下寻求术士,所为何事倒令他颇感兴趣。一般达官贵人寻找术士,不过是为了求教长生之法,这在贵族间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根本用不着弄得如此神秘。

他抿了一口茶,房中龙涎香的味道弥散开来。一个年轻小臣跨进门来,拱手道:“诸位久等。”

一位黑衣男子不久也踏入门内。他仪表堂堂,正值青年,不过二十来岁,脸上却带着一抹一般人难以察觉的忧郁。

小臣介绍道:“在下苗文宠,这位便是豫章王殿下。”

术士们纷纷起身行礼,躬身道:“见过豫章王殿下!”

萧综微微颔首,抬了抬手,道:“诸位不必客气,坐下吧。”

狐偃坐下,隔着桌看这位年轻郡王。这豫章王年纪轻轻,眉宇间似乎有种化不开的愁绪。虽然他此时面上带笑,狐偃却能轻易察觉这笑容不过是应酬时的掩饰罢了。

狐偃当即用气感受了萧综的气息,并未发现任何异常。

只听他轻声道:“诸位辛苦,本王此次邀众位前来,其实有一事相求。本王一直对术士心存艳羡,也佩服诸位的本事。最近府里有位丫头怀了身孕,却不知是同何人所生。诸位是否有本事,不用孩子的父母口说便能知晓他的双亲?”

一位年约五十的术士摸摸胡子站起身来,拱手道:“古有滴血认亲之法,可知晓孩子双亲。”

萧综道:“这个方法本王已有耳闻,却不知具体如何操作。先生可否将方法说与众人?”

老者缓缓道:“认亲有两种方法,一为合血法,适用于双亲都活着的情况。一为滴骨法,若是亲人去世,取血滴于骨,若血渗入骨中,则为亲缘关系。”

另一位中年男子起身反驳,他道:“这位兄长,您说的方法我们也有耳闻,不过从未有人亲身试验过。亦有人言这不过是虚妄之谈,即使二者毫无血缘关系,亦能使血融合。”

老者摸摸胡子,并不生气,只道:“老朽亦没有亲眼见过,不过除了此二种方法,老朽实在是不知还有何种方法。不知这位小兄弟可有更好的方式?”

“这……”中年男子答不上来,道:“吾亦不知。”

场面安静下来,萧综继续道:“诸位是否有更好的办法?”

会客厅里一时无人应声。

他似有些失望,这些术士并未提供给他更好的方式。

狐偃细细思忖一番。这豫章王想了解认亲之法,并私下寻找术士,定不是因府中丫头怀孕或是自己感兴趣那么简单。对于这位郡王他早有耳闻,其母为东昏侯萧宝卷的妃子吴淑媛,被当今圣上封为妃子后七月而产子,坊间早有传言,他并非当今圣上之子,而是东昏侯萧宝卷的儿子。

萧综叹了声气,又问了一次:“请问诸位先生,是否还有更好的方法?”

狐偃在他身上并未看到戾气,不过以照妖镜视之或许能照出真身。他站起身来,向萧综鞠了一躬,道:“贫道愿意一试,不过此乃草民祖传之秘术,并不想为他人所得。”

其余术士面面相觑,似有疑惑却不好发作。萧综微微点头,道:“道长随我来吧。”

苗文宠将狐偃引到内室,萧综坐于座上,令苗文宠挪了椅子,请狐偃坐下。

“请问道长有何妙法,能辨人父母?”

狐偃将镜子从宽大的袖中抽出,放于胸前,正对着萧综。镜子清晰照出的是萧综年轻俊美的脸,与普通镜子无异。

萧综问:“道长,这面镜子是做什么的?”

镜中并无异象,狐偃心道,果然并非妖物缠身。他说:“这面镜子是祖传之物,是师傅尸解后留予贫道。这面镜子可以感知人之内心,草民能感觉到,殿下为一事所忧。”

萧综一愣,说:“本王的确为一事所忧。”

狐偃继续道:“是殿下的身世。”

萧综有一瞬的惊骇,立马平复过来,沉声:“道长的观察力真可谓敏锐。不过……有些事恐怕还是不要说出来为好。”

狐偃微笑:“贫道明白。”

“那么……道长究竟有没有这个本事,能验明人的亲缘关系?”

“这镜子遇见有缘人,便会现出他的前生今世。但很可惜,殿下并非有缘人。”

苗文宠怒道:“大胆,竟然欺骗殿下!”

萧综摆摆手,示意他退下。

狐偃拱手:“狐某并未欺骗殿下,只是缘分未到罢了。”

萧综并不死心:“那么,就只有合血法或滴骨法啰?”

狐偃道:“方才第二位先生所言极是,这两种方法,未必能验明亲缘身份。不过殿下急于求知,试试也未尝不可。”

尸解:道教认为道士得道后可遗弃肉体而仙去,或不留遗体,只假托一物(如衣、杖、剑) 遗世而升天,谓之尸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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