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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进酒 下——by乔牧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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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回容玖没有疯,维持的时间很短,他只是在童简鸾开口喊痛的时候吃掉了他的痛苦,在童简鸾恢复了之后便离开。

雨水将他浑身上下都打湿,头发粘在鬓角,看起来好不可怜,一点都不像是九千岁,反倒像一只落水狗。

谁能想到就是这个人,将整个京都搅得天翻地覆呢?

你若是觉得踩在了他身上,那便是可笑了。

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虾米吃泥巴,然而有一天,看起来貌不惊人的毒蛇将大鱼身上咬了一口,然后将这条大鱼蚕食鲸吞。

或许大鱼曾经觉得自己是毒蛇的狩猎者,但终有一日它死在了毒蛇的牙齿下。

童简鸾看到容玖的那个样子,心就痛,好似万蚁蚀心。

“这是怎么回事?”大雨瓢泼中,两人的交谈声只有两人听得清楚,为了防止气氛凝滞,他还打趣了一句,“你对我的占有欲这么强,我有那么好吗?”

容玖没有直面回答,而是看着童简鸾,眼神晦涩难懂,最后轻飘飘给了一句:“如果有一天我失控了,杀了我吧,不然我害怕会伤到你。”

童简鸾的脸色变得凝重起来,从木架子上跳下来,溅起的泥水将衣衫弄得污秽也管不上,一把抓住容玖的胳膊,“到底怎么回事?”

容玖沉吟了一下,最后微微一笑,“这样好了,等你成为我的陛下那日,我便说给你听。”

童简鸾眼神中带着疑惑,但容玖说的话,他选择毫无条件的相信。

他能图自己什么?

长生不死?

君临天下?

还是他已经双手奉上的一颗真心?

容玖已经过了命格镌刻的寿数,他愿意并且永远这样和容玖分享寿数;君临之后的权倾天下,毫不客气的说,凭容玖现在的蛰伏和本事,他便是自己当皇帝,也不是不可能。

他应下了容玖的这个条件,总归他高兴就好。

对于无尽的时光来说,当皇帝不过是逆旅时光中的一小段插曲罢了,既然能满足爱人的想法,又何乐而不为?等到做皇帝做烦了,便直接找好继承人,假死离开。

吃喝玩乐,山川江河,哪里不是归处?

容玖拉起童简鸾的手,两人在大雨中将童简鸾送回了他住着的小院,然后亲手给童简鸾脱去衣服,伺候他洗澡换衣服。童简鸾一回生二回熟,也不觉得叫容玖看光了有什么不好,最后占便宜的也是他。

只是容玖不肯留下来和他共浴,叫童简鸾心中有些怅然。

容玖今天穿的是一件青纱衫,里面是一件素色丝绸坎肩,被雨水打湿之后隐隐约约露出一点白肌,肩膀上童简鸾看着便很想碰碰,十分色 胚。

他随心所欲,想什么,便会去做,于是直接出手碰碰容玖的肩膀,先看一下那块布料之下究竟掩盖了什么。

当然绝对不会说这是趁机揩油,他只是想看那块类似红色胎记的东西到底什么样子,很久以前他就看到容玖的肩膀那边有东西,当时因为天太黑结果阴差阳错没有来得及看,后来因为各种事务拖延到今天,自然是要一窥真相。

他动作很快,直接在浴桶里站起来就要伸手去扯容玖的衣服,然而容玖的动作更快,退后一步拢了拢身上被童简鸾扯散的衣服,扬眉看着他,眼神似乎在指责他。

童简鸾双手举起,作投降状,一脸无辜辩解道,“我只是想看看你肩膀上到底是什么东西。”

“我肩膀……”容玖本来想说我肩膀上没有东西,说到一半又忽然想到什么似的,脸色一变,这下衣服拢的更紧了,对比之下童简鸾很像是逼迫良家妇男的恶人,“早年留下的疤痕,没什么。”

他说完这句之后似笑非笑的看着童简鸾,没等对方怀疑就开始倒打一耙,“我瞧着你根本不是想看什么东西,是根本想看我不穿衣服吧。”

童简鸾听见他如此直白的说这一句,心想自己比容玖在之后几千年活了一次,也不及此人奔放,摸了摸自己的鼻子,看着活像是不好意思,“啊……那个……有点。”

人要诚实面对自己的欲 念。

容玖看了看外边,“天色有点晚了,我先回去了。”

第67章: 甜的

他就这样要冒着雨回去,童简鸾随手将木架子上放着的浴巾一扯,围在身上去给他找伞,“冒雨干什么,你之前还骂我,现在难不成要换我骂你?只有你会心疼,我就没有心?”

容玖回头,嘴巴做成了一个圈形,对他笑了一下。

那一笑,青帝的桃花全都开了,在心中砰砰砰砰的绽放,炸的童简鸾眼花缭乱,然后便听到容玖悠悠道:“傻瓜。”

他的手上不知道什么时候拿过来一把油纸伞,手腕一抖,油纸伞撑开,伞骨纤细,伞柄呈古铜色,使得容玖撑伞的手看着更为白皙。

他迈出门槛,然后阖上,并未对房内的人说再见,便这样踩着木屐离开,青石砖上只听到他踏踏的声音。

容玖走在回去的路上,雨有些大,被斜风一吹,还是往身上泼,他漠然看着自己肩头,方才童简鸾想看的地方开始流血,一路蜿蜒向下,又被雨水稀释,随着汇成小溪状的雨水冲去。

血流了一段时间之后,自行截止,衣服上竟然没有留下丝毫痕迹。再往他肩膀上看,便会发现刚才看不出清晰模样,被他称作疤痕的东西有了自己的形状。

他回到他曾经一直呆着的小院,乌龟大概沉在池塘底部,荷叶被打的乱七八糟,这一场雨来的突然又迅猛,像是要将整个世界隔绝成为孤岛,谁也看不见谁,谁也听不清谁的话,人来了是孤独,人走的也孤独。

容玖剥开自己肩膀上的衣襟,从镜子中看到了那只偏向后颈的印记,那是一只血一样的蝴蝶,展翅欲飞,色泽秾丽,连触角都栩栩如生。

而与之伴随的,是他头发的发梢迅速变白了一部分。

容玖痛苦的闭上了眼睛,咬紧牙关,不让自己怒吼出来。

为什么苍天要给这样不公平的诅咒呢?

记忆接踵而至。

那些记忆他并没有交给童简鸾,出于私心,也出于一种近乎报复的心理。

他的一生,写满了童简鸾这三个字,就像驱逐不了的魔咒。

在以心头之血将童简鸾召回的时候,他在想,怎么样才能让童简鸾也无法忘记他,他承认,在感受到那毫不掩饰的灼灼眼神后,他勾 引了童简鸾,并且在之后将他慢慢引向自己。

对于一个命没有几年的人,对于长生的渴望是惊人的;对于一个没有自由的人,风一样自由是梦寐以求的;对于一个没有自我的人来说,在别人眼中看到自我是极为难得的。

生于富贵之地,长于贫贱之极,从人人交口称赞的天之骄子,变成了任人践踏的贱奴,这其中的苦楚他一口一口吞下,在什么都管不住的时候,只能管好自己的心。

唯心自由。

可最后,怎么连心也管不住了呢?

“就算你接受了他的血,你也只能再多活十八年。”斯诺族长怜悯的看着他,银灰色的瞳孔让他在阳光下近乎目盲,然而那瞳孔仍是毫不留情的看穿了他的心思。

那时候牧野却没想过将这一切舍下,他肩膀虽然稚嫩,却仍然会肩负起道义,那是他亏欠容明皇的养育之恩。

况且……他对童简鸾怎么可能无情?一大一小跋山涉水,在千里冰封万里雪飘之地蹒跚过来,心口从来都是温暖的,因为襁褓就绑在他的胸前,他因为疲惫睡着的时候,小小的童简鸾醒过来,都会直接把他舔醒。

那时候他高烧不退,没有力气去给童简鸾找吃的,结果他开始咬自己,肩膀上的伤痕也是那时候出现的。

然后神奇的事情发生了,他的高烧和全身无力在当天晚上就奇迹般的好了过来,童简鸾舔的他满脸都是口水,牧野又好气又好笑,怀揣着他继续前行。

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

若离于爱者,无怖亦无惧。

斯诺族长看到他坚定的眼神,摇头叹息,“星夜族长生从来不是什么幸运之事,她们历来也被称作怪物。动情则死,你若是承接了他的寿数,便接受了他的命格。一旦对他产生了不该有的感情,到时候要死的,是你。”

那时候牧野想,他不动情,不就可以了?

然而感情的事,如果可以由自己控制,何来情不自禁一说?

斯诺族长又道,“从来星夜一族为女,不知道这一次怎么出现一个男人,你若是喜欢他,他也喜欢你,你们的将来也不会欢喜。”

他当时跪下,仍旧倔强的求族长成全。

那时候如果不将计划执行,何来以后呢?

屋子里一片漆黑,容玖站在方中央,任由水滴滴答答的往地上落。

斯诺族长道,“也罢,大约本就是你们的劫难。”

他实施禁咒的时候,其中间或有两句诗传入了牧野的耳朵:

“……蝴蝶本无意,惊醒梦中身……”

一蓑烟雨任平生,斜风细雨不须归。

式微。

老天赏脸,蓝长钰斩首的时候,天放晴,甚至算得上暴晒。一场春雨一场热,老天也不会给六月飞雪伸冤,毕竟没有什么冤屈可言。

永安侯府共三百六十八人跪在午门外,远处一看,乌压压一片。

监斩台上坐着一容颜昳丽、青袍加身之人,正是容玖。

他神色淡淡,看不出高兴还是不高兴,底下围观的群众这一会儿所有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蓝长钰身上,温柔的指指点点,粗暴的直接扔臭鸡蛋菜帮子之流,弄得场地臭气熏天,好在监斩官脾性甚好,好似鼻孔没有张开,压根闻不到。

一顶玄色轿子无声无息靠近,下来一人,全身素白,头戴一朵花,脸上涂着厚厚的粉,飘香十里。所到之处人群退让,生怕沾染这人妖气。

这男不男女不女的妖孽,正是童简鸾。

众人看了看蓝长钰,又看了看童简鸾,简直难以置信这人就是蓝长钰的儿子,原先是整个京城闻名的被打压的嫡子、妖人,现在有了救驾之功,死里逃生。

当真幸运儿。

他从人群退开的一条路中走过,靠近监斩台,侍卫看了看容玖,发现他没有开口怒斥,而是沉默,便知道其中门道,没有开口训斥。

童简鸾对着容玖一笑,脸上的粉扑簌簌往下掉,撒了一路。

“爹,我来送你了。”童简鸾开口,娇滴滴道。

众人绝倒。

蓝长钰聋了,既看不到,又听不到,只能隐隐知道眼前有人站着,但他根本不知道谁站在跟前。

他根本动不了,脸部的肌肉也因为药物的作用而显得僵硬,在下方的众人看来,这将军爹跟妖人儿子关系真差。

想想也是应该的。

倒是旁边的韩彤激动起来,虽然被绳子束缚,蓬头垢面,杂草一样的头发劈头盖脸,再没有从前骄纵蛮横的样子。她就要挣扎起来,被身后的刽子手按住,“动什么动!”

“你为什么不去死!”韩彤激动道,“你不是永安侯府的人吗!”

她脸上黑一道白一道,倒是旁边的蓝元笙没有怒,而是阴森森的看向童简鸾,眼神阴冷潮湿,如蛆附骨。

“我干嘛要告诉你。”童简鸾小声嘟囔,把手上的食盒放下来,掀开食盒的盖子,里面放着几个酒杯,还有一壶酒。

“我简直是圣人。”童简鸾一边摇头一边赞美自己。

酒很香,叫一众吃牢饭的人忍不住咕咚咽口水。

其中蓝元宁不仅咽口水,还肚子咕咕叫,童简鸾噙着笑看她,蓝元宁发现他竟然是来看自己笑话的,忍不住“呸”了一口。

力气不够,口水都吐不远了。

“我死都不会喝你给的酒!贱 人的儿子还是贱 人,酒都是脏的!”蓝元宁一边说一边胸膛起伏,波 涛 汹 涌。

“谁说是给你喝的?”童简鸾摸了摸脸颊,又是一大波的粉往地上落,“做人可要有自知之明。”

“你!”蓝元宁气的脸通红,你你你个没完。

“我来看你们断头下酒。”童简鸾面不改色,“天道好轮回,终于等到这天了。”

蓝元笙听到这句话的时候脸色变了,最后终于忍不住开口,“你只不过幸运了点,不然今天跪在这里的也有你一份,得意什么,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的!”

“你做不做鬼跟我有什么关系。”童简鸾一手执酒杯,一手拿着酒壶,倒了一杯。

“时辰到——”容玖站起来,朱笔一涂,扔下来牌子,“行刑!”

砍头跟割韭菜一样,干净利索。

童简鸾面不改色的在血腥阵中将第一杯酒倒在地上。

别人看着以为他是在践行,其实他只是不想这些酒便宜了他们而已。

韩彤吐了,童简鸾找容玖打点过,最后一顿牢饭,一定不能便宜了这些人。

那时候他是怎么说的?

“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童简鸾摇头晃脑道,“既然都快要死了,省点粮食吧,不能浪费。”

于是这时候韩彤只能吐胆汁。

她疼爱许久的好闺女蓝元宁恨不得离她远远的,看到的人不得不感慨,真是教女无方。

大概是因为真的感受到了将死的悲哀,蓝元笙脸上露出了不能置信的神色,原来她真的会死。

“不——”她挣扎起来,眼泪滚滚,“我不想死!”

她第一次低头用祈求的语气说话,梨花带雨,凝噎抽泣,“求你了鸾弟,能不能,向陛下求恩典,饶我不死?”

童简鸾当时一杯酒恰好泼到地面,杯口朝下,食指拇指松开,杯子落在地上,碎了。

他声音悠然,“你知不知道你爹犯得什么罪?”

这点蓝元笙倒是知道,当日锦衣局的人前来把家给抄了人带到天牢的时候,蓝元宁与那些人起了冲突,问他们是什么人,凭什么在永安侯府横冲直撞,知不知道她爹是谁?

结果被直接打的脸肿了,贝齿都掉了两颗,怒斥道:“你爹是谁,你爹是卖国贼!”

永安侯府之前从未接到消息,被一下子打了个措手不及。一夜之间从天之骄女变成了阶下囚,终于知道什么叫做树倒猢狲散,吃的猪狗不如,喝的臭水馊汤,囚牢熏得人直欲昏过去,然而这一切煎熬之后,却发现等待他们的是死亡,没有一点改变的可能性。

“叛国……一定是有人诬陷!”蓝元宁忽然在旁边激动喊道,“陛下定是遭女干人蒙了圣听,父亲怎么可能叛国,这么些年戍守边疆,夜以继日,对太殷江山忠心耿耿,陛下怎么能如此……”

第68章: 雁丘词

“住嘴!”蓝元笙忽然明白过来,无论父亲究竟有没有叛国,既然皇帝要他死,要永安侯府从此消失在世界上,那么这个罪名,还有现在在这里跪着且流血的人,便是不可能再有活路了。

“痛痛快快说吧,说完了,死的就甘心了。”童简鸾温和道,“看我多好,还来送你们一程。”

杀人不过头点地,很快便轮到最重要的一波,永安侯府的主人们了。

“我是无辜的啊——”看到大刀在日光映射下高高扬起的影子,蓝元笙尖锐喊出来,涕泗横流,丑态毕露。

童简鸾退后两步,酒壶仍在地上,发出“啪”的一声脆响,四分五裂。

“芸芸众生枉死者甚多,谁不无辜?”童简鸾缓缓道,目光从蓝元宁移到蓝元笙,“被她害死的叶琪不无辜?当日烟嘴壶你设计害我,我不无辜?”

视线移向韩彤,嘴角勾起,因白 粉擦拭过多而显得斑驳坑坑洼洼的脸丑的令人发指,却叫人不由得背后发冷,“还是二十年前你撺掇人诬陷童家,害死童家满门且让童夫人早产生下死婴不无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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