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着他从国金的这一栋楼走入另一栋楼。
然后咬着木头勺子,看着面前的一排豪车,再看看手上提着的挣扎了一番买入手的衣服,有点泄气,很泄气,非常泄气。
王梦洁说要跟着我去酒吧看看。
我带她去了。
阿生说,这妞好啊,小文赶紧拿下。
阿生真烦人。
周敖问我最近是不是没休息好,黑眼圈太重。
我趴在吧台上望着他,问他,周哥,你是怎么追到你男朋友的?
周敖笑了笑说,是他追的我。怎么了,有喜欢的人了?带过来给我看看啊,我帮你瞅瞅他人品如何,我看人还是挺准的。
我说,他不会喜欢我。
周敖说,你都表白过了吗?
我摇摇头。
他说,那你怎么知道他不会喜欢你?
我说,我就是知道。恩,差距特别大那种。
周敖说,你是指哪方面差距大?生活方式,观念,还是环境,性格,年纪?
我想了想,说,好多方面差距都特别大。而且我好像还不是很了解他。
周敖说,这样确实比较难办啊。他人怎么样啊?人不错的话,也许值得一试呢。
我苦笑了一下,说,完了,人也不怎么样啊。
周敖说,要不你真把他带过来吧,我可以帮你旁敲侧击一下。如果我觉得你们不合适,我会直接告诉你的。
我抓了抓耳朵,说,我再自己想想吧。
第十九章
丁彦祺在环球艺术中开了个画展,给我们每个人都发了邀请函,并说希望周六的时候,我们能去支持支持他。
他真是谦虚,周敖说他的画展的票在外面是一票难求,根本就不需要我们这些人去支持。
小晓说,他还从来没有去看过画展呢,戒毒宣传展览小学的时候倒是被安排去参观过。
为什么我和小晓的关系这么好,我想大概是因为我和他是一个层次的缘故。
刘学很兴奋,兴奋到连对我插话都不再冷眼了。
他说,好期待周六。
我也挺期待周六的,我想那天阮荀也会去吧。
这几天阮荀都没来酒吧,虽然我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不过还是会感到很失落,比以前阿生叫我去打炮还要失落。
我有时候会偷偷把手机拿出来看,瞄一眼那天晚上的两条短信,跟做贼一样,但是瞄完了就和舔了一口冰糖葫芦一样满嘴都是甜的。
阿生问我为什么莫名其妙的傻笑。
我努力做出皱眉的表情告诉他,我没有笑,我只是嘴巴不舒服,活动一下而已。
周五的时候我实在是忍不住了,找了个借口给他发信息,我问他,明天去不去丁彦祺的画展。
我一边想他可能给我的回复,一边等着。
如果他不去怎么办?并不是没有这种可能性的。
我等了一个小时,手机就像坏掉了一样,连声震动都没响起过。
中午吃饭的时候,赵佳说,你在减肥吗?最近吃这么少。
我当然是没胃口。
赵佳接到他男朋友的电话,也不知道他们哪里来的那么多话聊,每天固定早上一通电话,中午一通电话,晚上一通电话。
对比出真知。
我知道他们是感情好。
晚上我刚刚回到寝室,突然接到阮荀的电话,可能是太突然了吧,我激动了一下,不小心给挂了。
他再打过来,开口第一句就是,废材,你敢挂我电话。
我猜到了他要骂我,但是听到他声音的时候,我还是很不争气的激动了,我不知道有一天我居然会沦落到被人骂也觉得很开心的地步。
我想,骂两句就让他骂吧。哪个男生追女朋友的时候没有被骂过啊?寝室里那个王大利,成天被他女朋友教训得跟孙子一样,说往东就往东,说往西就往西,连气都不敢多吭一声,还标榜自己是新世纪好男人呢。所以追男朋友的时候也应该差不多吧。
阮荀问我,你回寝室了吗?
我不知道是因为半夜三更的缘故,还是因为电话信号转换的缘故,怎么感觉阮荀的声音这么好听呢?以前怎么没发现呢?
我说,回了,狗哥。你呢?
阮荀说,我在国外。
我愣了一下,问他,那你明天不能来了?
电话那头没人说话。
我真的觉得好失望,我也不是想要干涉他的工作,我就是挺想见他的,我都想了一周了。
我说,狗哥,明天我们都会去看画展。
说完这句话,我才意识发现这也太没分量了,尽管我希望他有可能能赶回来,但是也绝不可能因为明天酒吧里的人都在这个原因。
阮荀笑了一声,说,你看得懂吗?
我趴在阳台的栏杆上,想,我又不是想要看画展,我只是想要看他而已。
我问阮荀,什么时候才会回来。
他说,这和你有什么关系?你是打算来机场接我吗?
我鼓起勇气说,你要我来接你,我就来接你。
他又开始笑,笑完了就说,纪文,快去睡吧,太迟了。
为什么美好的时光总是这么短暂?
虽然已经凌晨一点钟了,但我的思维还是很清晰的,我知道阮荀才不是要我去睡了,他只是想转移话题,挂掉电话,他才不会要我去接他,他甚至不会告诉我他什么时候才会回来。
有时候人就是会变得很冲动,比如说现在,我还是在挂电话前不死心的问他,我说,狗哥,你什么时候回来,我真的来接你。
他说,不用。等你学了车再说吧。
那天晚上之后,除了不翘课,我又开始惦记另外一件事情,就是学车。
丁彦祺的画展和我想象中的差别挺大的,我以为我看不懂,其实他的很多画还是很平易近人的,就像他的人一样,很容易就让人喜欢上了。
我看画展里面的许多人穿着谈吐各方面都挺讲究的,几乎看不见什么学生,反而是些三四十岁的中年人比较多。
刘学看得还挺认真的,他好像对画还有些研究,时不时要给我们讲一些关联的东西,列举一些世界级的名画作为类比之类的。
他懂得真多,果然F大的学生和我是不一样的。
其他人分散看画的时候,我凑到刘学身边,递了瓶矿泉水给他说,口渴不?
他看了我一眼,接过去喝了。
我说,刘学,你还懂挺多画的啊,你是学什么专业的啊?
他说,软件编程。
我说,我和你差不多,我是学计算机的。不过你厉害啊,学工科的还懂这些。
他说,兴趣而已。
我笑了笑说,刘学,其实我有件事想找你帮个忙。
他说,什么事?
我说,你能不能给我补习呢?我会付你补习费用的。
他愣了片刻,说,我没时间。
我说,每周两次就好了。
他还是拒绝了我,说,不好意思啊,纪文,我真的没时间。我最近在看书准备考研,你要不找找其他人。
我叹了口气,张继东又不是学计算机方面的。
我也不能勉强刘学,只好另想办法。
抬起头就看到周敖站在画道尽头盯着墙上那副画出神,我走近看了一眼,那是一张没有头的四人画像,好像是一个人从猫眼里面看外面,只能看到四个身体挤在视线里。
老实说,这副图还挺恐怖的。
那四个人左右手相互交错,双脚也相互交错,加上略带弧形的视觉效果,显得像笔直的麻花。
这副图的名字叫纠缠。
我对周敖说,这图真是渗人。
周敖笑了笑说,你这样说要是被丁彦祺听到了,估计要被你气得吐血,他一向觉得这是他的得意作。
我说,周哥,我水平低。
他说,不低,我也觉得渗人。
周敖指着图中的第三个人说,这个你看到人物的小指比其他的人物都要分得开了吗?这个人就是丁彦祺,你可以注意他平时右手小指都会与其他手指微微分开。你猜一下,这里面哪个是老板?
我惊了一下,突然就想起来,这幅图的原型大概就是乐宇,丁彦祺,孟夏和阮荀了吧。
这样一想,突然觉得有些恶心。
并不是恶心这四个人,或者他们的关系,而是觉得这幅图传达出的思想是恶心,或者说是浓浓的讽刺。
就连我这个旁观者也能感受得到。
这并不是一副平易近人的图作。
我不知道丁彦祺是什么时候走到我背后的,他双手搭在我肩膀上,说,右边第一个是阮荀,他应该是最高的那个,不过这副图里面他最矮。我画这幅图的时候,挺恨他的,所以他扭曲得最厉害。
他的声音很平淡,像是单纯的技术性得在讨论这幅画,但是我却听得难受,他说他恨阮荀的时候,我就感觉他在说他恨我一样。
丁彦祺很好,我不希望他恨我,我也不希望他恨阮荀。
这是我真实的想法,尽管这事跟我屁关系都没有,全是我自作多情。
周敖轻描淡写的笑笑说,看得出来。你是知道他今天不来所以才放出来的吗?
丁彦祺一摊手说,他来不来我都会展出这副画的,最后一次了。以后就只好压箱底了。
周敖说,那我是不是该让你请客祝贺你们和好如初?
丁彦祺说,可以啊,晚上我请。
周敖让我给其他人说一下。
我刚刚把人都通知了,电话突然响了。
是阮荀。
我接起来往外走,他说,纪文,你是不是在环球艺术中心大楼,帮我个忙。
我赶紧说,我在啊。什么事?
他说,下楼帮我取份礼物给丁彦祺,我让人开车带过去了,在A门口等你。
我下了楼,真的有辆车停在门口,司机是个中年男人,带了副墨镜,他问我是不是纪文。
我叹了口气,为自己的意氵壬而默哀,其实下楼的时候我还在幻想有没有可能阮荀回来了。
司机从后备箱拿出一份封好的黑色礼物盒子交给我。
还挺重的,不知道送的什么东西。
我抱着盒子往电梯走,走到电梯口,腿就迈不动了。
阮荀抄着手站在电梯门口看着我。
我张着嘴叫了他一声,狗哥。
他笑了笑说,走吧,上去给丁彦祺个惊喜。
哦,原来是这样。
不过我还是挺开心的,见到他就很开心了。
上电梯的时候,我都没好意思看他,我怕我的眼神太赤裸裸了。
我只好埋着头,盯着他的腿,目光在他的脚到屁股之间来回移动。
阮荀的腿真长,屁股真翘。
我真想摸他。
阮荀叫了我一声。
我一下子回过神来,一股热流从心窝子烧到脸上。
我觉得我挺猥琐的。
我说,啥事,狗哥。
他看了我一眼,说,到了,你还不出来吗?
我赶紧钻出电梯,我说,狗哥,你给丁哥送的什么啊?好沉啊。
他说,书。
好有文化。
我送过阿生一次全套洗浴。
我想,一会儿丁彦祺拆开,我一定要记下来是什么书,明天自己去买。
走到展室门口,阮荀忽然停了下来。
他说,纪文,有高兴吗?
第二十章
我愣了一下,不知道他这句没头没尾的话指的是什么,但正因为不清楚,所以有许多猜测和想象,心里又因此而有些蠢蠢欲动。
我说,高兴。
因为我确实没法不高兴。
他就站在我面前,我这样近就能看到他,我可以和他说话,不必像等他的短信一样等得那么煎熬,不必像那天在国金下面看到他的时候那样沮丧,不必去想是不是有距离,是不是有困难,是不是无法获得一个结果。
我觉得这样就挺好。
看到他就很好了,看到他我就觉得我有勇气去改变未来的一切。哪怕我知道我并不聪明,并没有过人的才华。
我想我真的很喜欢阮荀,在我没有意识到的时候就喜欢上了。
所以我愿意。
阮荀伸手要把盒子接过去,他笑着挑了挑眉说,不讨厌我了吗?
我抱着盒子侧过身,说,我来拿。
我觉得脸上有点烧,但还是低声道,不讨厌啊,狗哥,我什么时候讨厌过你?
阮荀笑了两声,手臂绕过我的脖子,道,那以前骂我的短信怎么回事?
我说,狗哥你怎么还记得啊,那都多少年的事了啊。那你还打过我呢,我都没记仇。
他收紧了手臂,靠在我肩膀上,说,给你十个胆你都不敢记仇。你敢吗?废材。
我说,不敢。
他靠得太近,我觉得我鼻腔里都是他身上的味道,要是一直这么近就好了。
我忍不住转过头看他,他正看着我笑。
我从来没见过他那种笑容,就是特别包容的浅浅的笑,不是他一贯的放肆和无所谓。
这样的笑就像是一把锁,牢牢的把我锁在他的世界边缘。
我觉得好像我再往前走一步他也不会生气,好像把我们的关系再拉近一步他也不会讨厌。
有没有可能他会给我一个机会呢?
如果我够努力的话,有没有可能他会试着接受我呢?
我听到丁彦祺的诧异的声音,他说,阮荀,你怎么在这里?
阮荀放开我,说,特意赶回来看你的画展啊,不欢迎吗?
丁彦祺打量了他一眼,又打量了我一眼,看得我胃都跳起来了,我又没做什么坏事,怎么跟个贼似的。
他舔了舔嘴巴,讽刺说,什么时候我在你心里有这种待遇了?
我赶紧把盒子抬起来,说,丁哥,这是狗哥送你的礼物。
丁彦祺抿了抿嘴,说,礼物?
我说,是啊,狗哥说要给你一个惊喜。
丁彦祺笑了两声,挑着眉头盯着我,道,我来看看他送我的什么。
他两三下把盒子揭开,然后一副了然于心的样子,对阮荀说,我说是什么呢,临时打主意,机场买的吧。
阮荀说,不要算了。
我低下头一看,确实是书,好多本,就是类型太杂,里面还放着两本杂志,还是被人翻过好几次的那种。
这礼物也太寒碜了,我都不好意思把盒子递给丁彦祺了。
丁彦祺反而是毫不介意的端了过去,然后略带戏谑的口气道,别告诉我你回来是为了看我的画展的。
阮荀笑笑,说,进去逛一圈。
晚上是丁彦祺请吃饭,我挨着周敖和阿生坐,但老是扯着眼睛瞟阮荀,我当然自以为是无人察觉的,其实早被丁彦祺看见了。
有一次瞟过去,就和丁彦祺的眼神撞上了。
他很温和的弯了弯嘴角,神色平淡。
我有点慌,不知道丁彦祺会怎么看我。
我起身去洗手间,出来的时候丁彦祺在门外等我。
他很直接,他问我,纪文,你喜欢阮荀吗?
我被他问得哑口无言,我想说喜欢,但是在丁彦祺的注视下,我又感到前所未有的巨大压力,尽管他很温和,我还是无法不认为他是在质问。
质问我,和我的资格。
我明白我和阮荀之间的差距,不仅仅是物质经济层次上的,还有时间上的差距。
丁彦祺本人就是摆在我面前的距离。
阮荀有一段被丁彦祺描绘为纠缠的过去,我不知道会不会刻骨铭心,毕竟我连恋爱都没有谈过,但我可以想象那段感情在他生命里留下的印迹。
我说,喜欢。
我还没有懦弱到连有人问我,我都不敢承认的地步。
丁彦祺说,纪文,你们不合适。
我问他为什么?
丁彦祺说,因为不该让你浪费时间陪他走出来,你应该有更好的选择。
我抓着门框的大理石贴瓷,心脏都快坍缩成黑洞了,我说,丁哥,我喜欢他啊。我会变得更好的。
丁彦祺说,纪文,你已经很好了。不好的是阮荀。我希望他能尽快从那段感情中摆脱出来,但不希望带他走出来那个人是你,这里面只会有伤害,快乐不会多。
我不知道他是在安慰我还是在敷衍我。
我想丁彦祺没有恶意,可我还是难受得不得了。
我说,丁哥,是因为孟夏吗?你说过他们已经结束了。
丁彦祺叹了口气,说,你知道今天是孟夏的生日吗?阮荀晚上约了和他碰面。如果你和阮荀继续往下发展,这是你想看的结果吗?
我握紧拳头,努力控制着身体的轻微抖动,我想了会儿,抬起头看着丁彦祺,说,丁哥,你为什么当初恨阮荀多过恨乐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