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镜男扯了一下自己的脸颊,说,看这弹性,QQ的。就算这次没成功,时间总是站在我这边的。
虽然墨镜男说的话,连我听了都想吐,但是在昏暗的灯光下,看起来他皮肤确实很好啊,就算墨镜遮住了大半的脸,仅仅从下巴的轮廓和线条看,这个男人也显得很端正。
周敖说,那你去追吧,这个世界都无法阻拦你一样的奇葩。
墨镜男低低的笑了一声,四处打量了一阵,说,这酒吧是阮荀用来纪念他给小婊子的承诺的吗?真不咋地,这格调,啧啧。
周敖说,这你要去问他,他可没给我说过这酒吧是用来纪念的。
墨镜男把果汁吸得扑哧扑哧的,他说,以前小biao子不是说要开一家酒吧吗?
周敖说,不记得了。
墨镜男说,我记得,阮荀拒绝我的时候,我还说我要开一家在小biao子对门,专抢他们生意。
周敖说,左少爷,你今天来就想和我掰往事的吗?
墨镜男说,我等阮荀呢,谁是来找你的。
周敖说,给你说了他不在,下周才会回来。
墨镜男说,我联系过他了,他说让我来这等他。
周敖一挑眉,眼神飞快的从我脸上掠过,我并没有看得太分明,但我感觉到了。
周敖没再说话,大概过了有二十几分钟,阮荀进来了。
都快12点了,我坐在吧台边上看着他走进来,没跳下去,没走上前,只是看着他。
墨镜男站起来,朝他走过去,两个人拥抱了一下。
他们寒暄了几句,阮荀在我旁边的位置上坐下来,他说,手怎么了?
我说,刚刚劝架,触了一下。
他说,你不是服务生吗?想转行做保安了?
我艹。
我说,我是服务生兼保安,能领双份工资吗?
墨镜男闷声闷气的笑起来,说,当然要。应该每天都按节假日加班工资计算,这破酒吧,上班简直是在恶心人。
阮荀说,左国强,你有十分钟的时间说事情,说完就快滚。
墨镜男嘴角都僵了,一把拽下墨镜,说,别叫我名字。
左国强,哈哈哈。
左国强长得还不赖,不像左国强,像左无风,左无忌,左无邪。
左国强指着我说,跑腿的,你笑什么笑?有你笑的份儿吗?
我不怕他,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虽然他口气很大,用词很叼,但是他没有阮荀给我那种压迫感。
我说,国强哥,我觉得你名字好听。
周敖很坏的补刀道,为什么我是周哥,丁彦祺是丁哥,他不是左哥,是国强哥?
左国强转僵为笑,说,有意见吗?当然是我在跑腿的心里地位比较特殊。
我晕。
阮荀说,你还有五分钟说事。
左墨镜撇了撇嘴,说,肾源我帮你找到了,你可以让医生安排手术移植了,至于成不成功,几率多大,那就不管我的事情了。
阮荀说,谢了。
左墨镜说,不谢,最好不匹配。虽然我和那瘫子没啥直接过节,但你知道,我这个人就是坏。不像你,装逼,装情圣。
阮荀说,你快滚吧。
左墨镜说,我再坐坐呗,阮荀,我两打个商量,来一次吧,谁上谁下我都认了。
阮荀盯了他一会儿。
左墨镜的表情开始变得严肃,连呼吸都沉重起来,我只能看到阮荀的后脑勺,谁知道这两个人到底是用什么样的目光注视着对方!
我一头撞上阮荀的背,从卡座上摔下来。
我说,脚滑。对不起,狗哥。
阮荀把我拉起来,抛了一支烟给左墨镜,说,你弟左民富前天给我打电话,说他这次的随舰巡洋任务做完了,马上回国。他问我要资源,你说我给不给。
第二十八章
左墨镜脸颊都抽起来了,好半天哼哼了两声说,不做就不做嘛,哎,不过我还是要劝你一句,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吊死一颗树上,还是颗根都要烂了的树。你别告诉我,要是那瘫子这次手术不成功死了,你就打算做接盘侠了。
阮荀说,我没那么伟大的情操。
左墨镜冷笑一声,说,那你忙活什么?
阮荀把烟杵灭,说,犯得着向你汇报吗?
他站起身,拍了拍我的肩膀,说,走了,我送你回学校。
我经过他身边的时候,左墨镜瞟了我一眼,两道眉毛弹了弹,拍了我一下说,跑腿的,我才发现你长得有点像那谁啊,我忘了叫啥了,就那玩音乐的。哎,丁彦祺那傻逼见了你不得高兴死了?
周敖说,你也适可而止点吧。
左墨镜切了一声,说,走咯,阮荀顺便翘我一路,我没开车来。
阮荀说,好,路边上等我倒了车。
左墨镜站在路沿上,阮荀调了头让我上车,墨镜也跟着往这边走,车直接对着墨镜冲过去。
左墨镜一边骂一边往里面跑,他说,婊子配狗,天长地久。阮荀你这只傻狗,艹!
国强哥真的骂得很难听,但不知道为什么我咋听得这么受用呢?
阮荀把车子从街沿上退下来,一路疾驰,虽然晚上车少,但是他的车速也真的是够快了,他以前开车从来很稳。
我说,狗哥,你走错路了吧,刚刚该左拐。
阮荀说,没啊,带你去个地方。想睡觉了吗?
我满脑子的婊子配狗,天长地久,恐怕很难安然入睡了。
我说,不想。去哪里?
他说,到了就知道了啊,怕我把你拐了啊。
我心想,你倒是拐啊,我就等着你拐呢。
中途阮荀下车去了一次便利店,然后我们一路沉默的往郊区开去。
进高速口的时候阮荀说,对了,你要听歌的话自己开。
我说,不了,影响你开车。
阮荀手指在方向盘上敲了几下,冷不丁说了句,听不听都已经很影响了。
我说,啊?狗哥,你可别赖我啊,我什么都没做。是我把窗户打开外面噪音太大了吗?那我关上好了。
我关上窗,车内的气氛就更沉默了,连轰轰的汽车行驶的声音都被过滤掉了。
我玩了会儿手机游戏,我们还在高速上。
有时候隔壁路的车灯照过来,晃眼得很。
但只有灯照见的地方才是亮的,其他的一切都是巨大的黑暗。
对于我所了解的阮荀的一切,也是这样,只有那些被人说出来的边边角角,才是我唯一了解他的渠道。
有太多的不了解,哪怕他就坐在我的旁边。
下了高速出口,我们已经到了周边的一个临市,P市。P市有座山,近几年流行起来温泉和度假山庄,还有半山腰的清凉别墅。
阮荀说那就是我们的目的地。
上山的路上车辆几乎没有见到,只有风吹过树林还有山谷间留下的呼呼声。
有几个转弯的地方还是比较急,晚上开山路还是很险的。不过阮荀似乎挺熟悉这条路的,速度也不是太慢。
我说,狗哥,你经常跑这条路吗?
他说,有时候过来。
我说,我以前看新闻报道过这条路上出过好几次车祸了。
他说,是啊,有几个弯带着下坡。不过我们已经要到了。
果然半山腰的别墅群,阮荀带我进了屋,里面很整齐,不过还是稍微有点灰尘了,应该是隔一段时间才有人会来打扫。
他把从便利店买的东西拿出来,一些面包,几盒泡面,有点零食,还有两提水。
他问我饿不饿。
我说,有点饿了。
他说,那你烧水泡面,我去楼上架望远镜。
四楼上是一个很大的阳台,两边没有遮蔽物,中央架着三脚架,上面放着一台大口径反射折射式天文望远镜。
我以前没见过这么大的望远镜,也有点好奇。
阮荀开始给我讲,关于他看看星星的故事。
他给我带我看北斗,看黄道十二宫,看更远的猎户座,仙女座,乌鸦座。
我说,狗哥,你为什么喜欢看星星?
他说,我爸以前很少落家,我小姑给我讲故事,就说死人呢要变成星星,长大了当然不信了,不过后来我倒是喜欢上这种观测了。会觉得人渺小,烦恼就不是烦恼了。
他说,你看见北斗指向了吗?
我说,在西。
他说,今天五月初七,夏至。我是这一天生的。
我抓着望远镜的手顿了顿,想了一下,今天是6月22号。
我说,狗哥,你怎么不早说,我都没给你准备生日礼物。
他笑了一下说,不用担心礼物送不出去,我从来没过过农历的生日,按公历算的话,还有十来天吧。
我说,狗哥,你想要什么礼物?
他说,要什么你就送什么吗?
我说,太贵了你把我卖了我都送不起。你省着挑吧。
他抬眼看着我,说,干脆点吧,封个红包,金额你看着办吧。
我说,好。
他笑了一下,牙齿白白的,像流星。
后来坐在大阳台上就觉得冷了,可我一点不想进屋,我想就这里这样呆着,听他说话就好,看他看过的星星就好。
我都舍不得眨眼,怕多眨一次,我就少看他一秒。
我也舍不得多说话,怕多说一句,我就少听他一秒。
天都蒙蒙亮的时候,阮荀说,进屋吗?
他推着我往里走,碰了碰我的手背,说,你喜欢说反话吗?冷就说不冷,热就说不热,累就说不累?是因为废材的大脑神经天生反着长的原因吗?
我干笑两声。
他说,手腕痛不痛?
我赶紧说,痛。痛死了。
他说,那我该怎么补偿你,这算工伤吧。
我说,狗哥,不痛。
他看了看时间,说,还能去睡三个小时,快去补觉,补完了我送你回去。
我没睡,站在房间边角上靠着,贴着耳朵听隔壁的声音。
其实什么都没听到。
回去的时候阮荀问我什么时候放暑假,我说下周就考试了,考完就放。
他说,暑假想实习吗?
我要准备升本科,我选择参加考试,有钱的因素,也有一部分与钱无关。
而且我报了驾校。
我说,不了,想多做点题。
他说,是打算升本科吗?
我点点头。
他说,别把自己逼得太紧了,要睡好觉知道吗?酒吧这边可以请假,或者再缩短时间。
我目不转睛的看了他一会儿,说,狗哥,你对人真好。
我以为他会笑着说,现在才知道啊。
可他没有笑,反而是皱皱眉,反问道,我好吗?
我说,好。以前他们说你好,我不承认,现在我承认了。
他叹了口气,眼神有点复杂。
我不明白那种眼神代表了什么,但是那种眼神令我很不舒服,就好像所有的一切都是镜花水月一样。
我下了车,走了几步,又倒回去,说,狗哥,你记得过生日要请我啊。
他说,一定。
考完期末考试,成绩还不错,不枉费我这一学期坚持不翘课的成果。
有点意外的是我的成绩算下来还是年级前30,领了500块钱的勉强算是奖学金的东西。
我爸带着我去拜寺庙,他说,文文啊,你终于开窍了。
我虽然对他的举动感到有点土里土气的,但心里也隐隐有种小日子越过越红火的感觉。
我说去报驾校,我爸可支持,他说该学,现在小车也不贵嘛,几万块就可以买一个,等你拿了驾照,咱们去看看,也买个来开开。
我给我爸说了升本科的事情,他想了几天找到我说,文文,我看要不就直接转成预科吧,多花点钱就多花点钱,只要你读得进去,多几万就多几万,爸说什么都供你。
我说,爸,你不操心。我自己存钱呢,考试我也去考,肯定过,何必白花多余的钱。
我爸说,别舍不得那几个钱,生不带来死不带去,只要你能学好,学到东西,就成。咱爷两也没啥其他花销,除了这个,就是给你攒老婆本,你甭担心,房子钱爸给你算着的,你爷爷死的时候给我留的最多,你几个姑妈也照顾我家,那套老房子分下来,还有个四十多万,我都给你留着的。
前几天,你大姑妈还说郊区新起的几个楼盘不错,我周末就和她去看看,差不多要给你买了。
我喉咙涩得难受,我以为我已经能为他做一些事情了,为这个家做一些事情了,可是他已经开始为我的下一个家考虑了,倒头来,我的贡献一直小的可怜。
我说,爸,你信我。我都是大学生了。
他看了我好久,低低的笑起来,笑声淹没在胸腔,像废旧的机器。
他说,好,好,信你,信你。
我想这不是钱的问题,是一个男人的路的问题。
成功也好,失败也好,那都是经历来的,不是看来的,也不是说来的。
我是一个大学生了,我从他的羽翼下走出来了。
我就该有拼搏的勇气和披荆斩棘的毅力。
晃哥说,打架,有一种情况你必须往上冲,硬抗也要上。那就是挑战了你男性尊严的时候。
我想是时候了,从溪流融入澎湃江河了。
第二十九章
我给博士师兄说还是等大三的考试,他说,好,纪文你看这周五晚上跟我去我导师家里拜会一下成不。
司哲有板有眼的指导我说,虽然这事还有一年多两年,但人情这东西,要有机会就常联系着,总比临时抱佛脚来的好。
我当然明白这个道理,这是好事,平常我就是想送礼想联系还找不到门路呢,亏得博士师兄和他导师关系好。
我买了两瓶酒,两条烟,跟着博士师兄去了他导师家里。
是个老头子,快六十了吧,姓吴。
吴导师还是挺客气的,还留了我在他们家吃晚饭。
不过对于升本的事情,吴老头说得挺官腔的,就说让考,努力考,现在都是按分数来选,谁考得好谁进。
我听不出来他这是绕我,还是他真就这么想的。
博士师兄说他导师是假正经,然后宽慰我说,只要分数上线了,他导师肯定会帮忙的。
我虽然心里觉得有点悬,但也只有这个法了,求人办事那就是没有主动权的。
晚上一到酒吧,小晓和阿生就问我明天打算送什么?还是三个人拼着买礼物?
我说要拼你俩拼,我都准备好了。
小晓问我准备的啥,给他们参考一下。
我想如果阮荀是我男朋友,我肯定把我所有的财产都给他,一毛都不留。可他不是,我也只能斟酌着封了个666的红包。
前两天也去商场逛过,看来看去也不知道该送什么好。索性真的封了钱。
阿生说我土,这啥年代了还有送红包的,你以为你在发压岁钱啊。况且你这钱不少,可对老板来说看着也不觉得多啊,还不如买个一两百块礼物来得好呢。
他说得有道理极了,第二天中午吃饭的时候,个个都把包装得漂漂亮亮的礼物摆在桌面上,我拿红包出来的时候,小秋哈哈大笑,她还说我不上心,连选个礼物的时间都不空出来。
哎。
下午他们吵着要玩牌打麻将,我不太会,周敖说他教我,我搬了个凳子坐他旁边看,却有点走神。
这个生日聚会和我原来想的有些出入,我以为会看到丁彦祺,还有左墨镜,或者上次在阮荀家里看到的一米九,也许应该有更多我不认识的他的朋友。
可是实际上谁也没有,只是酒吧的员工罢了,与其说是阮荀的生日聚会,不如说只是老板请员工嗨一天而已。
我企图窥见他的生活全貌,然而这样的企图在现实下被映衬得太苍白无力了。
我不禁也浮现出种种假设,比如活色生香的另一场生日聚会,比如那些曾经陪阮荀走过疯狂青春的各色人物,比如关于阮荀过去或者现在的各种传闻。
我想渗入他的生活,而不是仅仅只有关于酒吧这一部分。
但我怀疑我在阮荀眼里是否有这个资格。
晚上去KTV唱歌,刘学出去接了个电话,一会儿回来整个人状态都不对了,他应该是哭过,尽管他极力掩饰。
张继东劝了他一会儿,我们也都安慰了他几句,后来他才憋不住似的一口气把事情讲了出来。
原来他家挺穷的,他爸死得早,他妈又嫁了个瘸子,生了个弟弟。
弟弟不学无术,比我还混,初中毕业就辍学了,跟着他们镇上的社会青年混着,和人赌,欠了一堆钱,偷家里的,家里钱偷没了,就跑出去偷外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