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了少管所,出来还是不改。
他继父一年前走夜路出车祸死了,肇事者连个人影儿都没找到,去了一条命,一分钱没拿到。
他成绩好,全拿奖学金,加上助学金,学费生活费够了,打工的钱都寄回家给他妈。
刚刚他妈来电话,说是他弟偷别人摩托车被打了个半死,医院躺着,让他回去看看。
刘学说,他这辈子是摊上了。就为了这个家,除了读书,打工,啥都不敢做,怕花钱,不敢和同学聚会,不敢谈恋爱,连吃饭都省得不行,买了丁彦祺两本画册,都是从牙齿缝里挤出来的。
他大概是被这种压力压得喘不过气了,情绪才骤然崩溃。
大家当然不再有心思唱歌,周敖问他需不需要帮什么忙?
他说,不用,只是想请一周假回去看看家里。
阮荀说,走的时候让周敖给你拿点钱,应个急。
刘学连忙说,老板不用。
阮荀说,当提前预支工资吧。
刘学这才点点头。
我走出包厢,心里憋得慌。
他大概真是个好人吧。
所以对我好,也仅仅因为他是个好人,同情我而已,就像同情刘学一样。
只是他同情我什么呢?
太废,太窝囊了吗?
可这恰恰是我最不想在他面前表现出来的。
出了KTV,他们说拼车回去,我一个人上了辆出租车走了。
阿生发短信骂我,说我不等他。
我坐了几个路口就下车了,顺着路往家里跑,跑了一身的臭汗。
我想我回家的第一件事就是把那只丑到爆的青蛙提刀给剁了。
哦,对了。
我还记得我把那只青蛙带回家的时候,我爸说你这是哪里捡回来的癞蛤蟆。
可不是癞蛤蟆吗。
难道我还以为我是青蛙王子吗?
我魔怔一样的躺在床上看了会儿那只青蛙,看久了就习惯它的丑了,反而还觉得挺可爱的。
所以我对着青蛙撸了一发。
眼睛都是花的,满脑子都是阮荀,天花板上啦,墙壁上啦,衣柜上啦。
我正撸得欢快,电话响了。
我当然是挂了继续撸,谁他妈关键时刻打电话来。
但是那电话又进来了。
我睁开眼瞟了下,把电话接起来。
我听到听筒里传来阮荀的声音。
我真感觉我屁股后面的燃料堆被点燃了,然后就轰轰轰轰的跟长征N号准备升空似的。
我骂了句,艹。
手更停不下来了。
我也不知道阮荀在说什么。
他说什么我都嗯一声。
然后把头埋进枕头里继续我热火朝天的事业。
等我射出来的时候,那种身体和精神都被掏空的空虚感顷刻就覆盖了我的全部。
我说,狗哥,晚安。
我把电话挂了,关机了。
擦了手上和身上粘的东西,埋头就睡。
这一觉睡得真他妈香。
不过第二天情况就不是那么好了,我快下班的时候,阮荀进来了。
他说,昨晚我给你打电话的时候,你在干什么?
我回忆了一下,稍微还是有点,额,羞赫。
我说,没干嘛啊,睡觉。
他笑了一下说,睡觉啊。
我说,狗哥,你有啥事吗?我要下班了。
他说,我送你。
我说,不了。
他搂着我肩膀,半开玩笑半严肃的说,纪文,不要自慰太多,对身体不好。
我艹。
我肯定脸全红了,我感觉连眼睛珠珠都是烫的。
我觉得我没发出什么奇怪的声音啊,而且就算有,我也一定是用枕头捂住了。
我条件反射的回应道,我没有。
他颇为语重心长的说,每个男人都有这个阶段嘛,没什么不好意思承认的。但是得有节制吧。
我说,我没。
我撞开他,想跑。
他伸手抓我,我跟头牛似得往外拽。
他一松手,我就摔地上了。
是扑的,就在酒吧门口,摔在一堆人脚下面。
立刻就听到有人起哄吼,打架了,打架了。
艹,真是看热闹不要钱。
我想爬起来,有人抓着我的腿往后拖。
我挣扎不过,一把拉住前面人的脚腕。
那人跟火落脚背上一样,两三下就要把我的手踢开。
我感觉腰上一沉,阮荀坐老子屁股上了。
我说,狗哥,你让我下班吧。
他摸了摸我脑袋,说,我没说不能啊。
我说,那你起来,别压我。
他笑了声说,我送你回去。
我没吭声,要和他单独相处好艰难。
小晓挤过来,说,这怎么回事?这么大两个人还玩骑马啊?
骑他妹啊。
阮荀站起来,伸手拉我,说,让送吗?
我说,我家在城北,远。
他说,没事,我开得快。
小晓说,小文,你和老板客气啥,有人送你还不好啊。
我假笑两声,只得跟着阮荀出了门,上了车。
我想起我第一次坐他车的时候,想着以后有钱了一定把这辆车给砸了。
那个时候我一定想不到有一天我会听着他的声音撸管。
世界真奇妙。
我家在以前的老化工厂家属区,房子比较旧,但是周围生活还是挺方便的,就是路比较窄,特别到了晚上,路两边都停满了汽车,就更窄了。
我说,狗哥,我就在这下吧,前面太窄了,你不好调头。
他说,我技术好。
我脱口而出,说,你技术好你还出车祸。
我是无心之言,说出口的一瞬间才意识到这句话不太好。
他倒是没什么反应,笑说,总要允许我犯错吧,就像总要允许你做对一样。
第三十章
可是,也许我自己都不知道许多事怎么做才算是对的。
他把车停在家属小区门口,我给他道再见。
他说,纪文,这哪有厕所啊?
我想了下,说,我家有,你要不要去我家上啊。
他跟我进了小区,我回头看了一眼他的车,说,狗哥,你这车停那行吗?容易被擦刮到吧。
他是硬挤了半个车身子靠在路边,还有好大个尾巴甩在路中间,晚上车少,但难免有不注意的过就给挂花了。他那车也不便宜。
他说,没事。没地方停了啊。
我想他就上个厕所,应该问题不大。
我家在四楼,没电梯,是那种六层的老房子,楼梯有点窄有点陡。
二、三楼的电灯坏了,有点黑。
我拿出手机给他照明,说,狗哥,小心楼梯。
他走到一半就停下来,抬头看我。
他长得真好看。
他说,纪文,你能不能拉下我?我夜视有点差。
我一心想给他一个比较周到殷勤的态度来消除这栋旧老楼房所带来的不那么光鲜富足的环境。
我当然没有到极力掩饰我和他生存环境的差别,但毕竟这种差距是存在的,就像普通人不会想要去民工建筑地搭的板房一样,我不知道他会不会也并不想走进这样的老房子。
但我总是想要给他好的。
我想要呈现出即便是这样的老房子也有其可爱之处,也许窄小的楼梯道让人之间更亲切,也许坏掉的灯泡所带来的黑暗让手机里的那点光特别温暖,也许我善意的提醒会让他感到舒服。
反正,我所有心思都放在他身上了。所以,我并没有第一时间意识到他这句话完全就是假话。
我只是惊觉自己原来做得还不够,我居然不知道他有夜盲。
我赶紧去扶他,说,这里走过就有灯了,前两天才坏的,还没来得及换呢。
他搭在我肩膀上,我能很明显的感觉到他的分量。
他说,纪文,你一周自慰几次?
我艹。
我奋力往四楼灯光照耀的地方爬去,但我不是被他抓着肩膀吗?
他笑了两声说,你找个男朋友吧,不要上次那个小胖子,找其他的。
我找你个大头鬼啊。
我觉得我的内心是一片油田,阮荀就是那个不停来钻孔找油的家伙,这下终于要井喷了。
我说,找啊,找啊。分分钟老子就找个来。
他说,谁啊。
我说,找你。
他说,可以啊。
我使劲儿吞了两口口水,我感觉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这个玩笑一点都不好笑。
我走到四楼,说,狗哥,你咋老喜欢开我玩笑。
他说,如果你非得找个理由,那就是你废。
我进屋的时候,我爸在沙发上看电视看睡着了。
他经常都这样,我让想睡就去床上睡。
他说要等我。
我把他叫醒,让他快上床了。
他撑开眼看了看,指着阮荀说,你朋友来玩啊,让他坐啊。倒水了吗?
阮荀说,纪叔,你好。
我嗯嗯了两声,催促着他去寝室。
他又唠唠叨叨的念了一阵,说些客气的话,才去睡了。
阮荀问我杯子呢?
我递给他说,狗哥,你不是要上厕所吗?
他说,我又有点渴。
我给他倒了杯水,他在屋里到处走了走,电视柜上放着一张我小时候和我妈的合影。
他看了会儿,说,你长得像你妈妈。
我说,是啊,我妈漂亮我帅。
他走进我的房间,打量了一圈,目光落到床头的那只青蛙上。
他拿起来捏了两下,我有点紧张,为啥紧张呢?昨天晚上撸的时候没注意,不小心,弄了点高蛋白在上面。
我赶紧把青蛙抢过来。
阮荀看了我一眼,说,我有点困了,你困不困。
我想他要走了,有点舍不得。
我摇摇头,说,不困。
他在我床上躺了会儿,猛的坐起来说,我走了,你快休息吧。
我说,狗哥,我送你下楼。
他说,不用。
我说,那两层没灯,我送你吧。
他转过头,笑了笑说,那你把我送到我家行不行。
我在门缝里看他下了楼梯。
然后我突然就感觉他彻底不见了。
我追出去,叫住他。
当然我也编了一个突兀的叫住他的理由,我会说是朋友送了两张欢乐谷的门票,我想和他周六一起去,这是我急中生智想到的唯一借口。
我还没开口,他先说了三个字,我有空。
我嘴唇都开始抽筋了,说,你知道我要说啥?
他说,你要说什么?
我硬着头皮说,别人送了我两张欢乐谷的票,没人陪我去,我想问你去不去。
他笑笑说,我有空。
我说,周六。
他说,好。
我说,早上8点出发。
他说,好,我8点到这,你下楼。
我还想和他说两句,可是好像又没什么可说的了。
我说,狗哥,你要回去了吗?
他说,等你上楼。
我想,也许我和他之间还是有希望的吧。
这个世界总有出乎人意料的奇迹不是吗?
比如夜视力差的人居然还可以开夜车!
左墨镜这几天,天天都往我们酒吧跑。
他是一个很奇特的人。
比如他必然是左脚先进门,任何一扇门。
比如他从来不喝酒,只喝果汁或者水。
比如他很少抽烟,别人给他他才抽,而且只抽第一口。
他有个绝活,算命。
所以,尽管他嘴巴臭得要命,还是很快就在酒吧里笼络了一大群粉丝。
我问周敖说,如果一个人很爽快就接受了我的邀约,是不是表示他对我还是有那么点意思?
周敖就笑。
左墨镜正在给小秋算姻缘,插了一句说,这还用问吗?他的意思就是快来艹我吧,快来艹我吧。你需要做的就是狠狠的扑上去,扒光他的衣服,艹到他哭出来就对了。
我说,真的吗?
他咧嘴笑了下说,跑腿的,你还不信你国强哥吗?哥曾经可是万草丛中过的枭雄式人物,随便指点你两招,你就得跪着哭着闹着叫师傅了。
我说,那你指点我两招。
他玩味的瞟了我一眼,说,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你知道你最差的素质是什么吗?
我说,什么?没钱?没品?没才?
他说,肤浅。最本质的东西,知道吗?
我说,啥?
他说,床上功夫啊。你没听过一句话吗?床上功夫好,一夜炸碉堡。床上功夫妙,冰山变娘炮。跑腿的,你的西装裤下能拜倒多少人,就全看这个了。
他见我沉默沉默再沉默,又宽慰似的补充道,放心吧,跑腿的。你师傅我最喜欢指导后辈这门技术了,走吧,今晚的房费我付了,就当为师给你的入门礼吧。我一般不收没经验的。
周敖说,你真敢带他去。
左墨镜眨巴了两下眼,说,这话啥意思?我有啥不敢?
他说完又摸了摸下巴,凑近周敖说,啥意思啊?
周敖没理他,回过头对我说,我觉得要是这次约出去了感觉不错,你可以考虑正式表白了。
我说,这么快?
他说,那你打算什么时候说?
我说,等我准备好。
他说,那你什么时候准备好。
我想了想,仿佛永远都在准备中。
我捏了捏拳头,说,好!伸头一刀,缩头一刀。
左墨镜突然吹了声口哨,说,意外哦,有人来了。
我第一次看到那个叫陈述的男人,也就是左墨镜口中的瘫子,我以为是全身瘫痪,其实是半身。
他看起来很干净,坐在轮椅里面,下半身用一块薄毯子盖着,由一个保镖样人推着慢慢靠近吧台。
他说,我找阮荀。
他的声音很稳健,跟他的人一样,并没有传达出任何病痛中的虚弱感。
周敖皱皱眉,说,他不在。
男人目不转睛的盯着周敖,不咸不淡的说,让他来。我在这等他。
左墨镜说,多大张脸啊?
周敖沉默了片刻,说,陈先生,我可以帮你转达。
男人说,不必,我要亲自和他谈。我明天接受手术,我需要在冒风险之前把有些问题解决了。我想阮荀也一样。
周敖似乎妥协了,我看见他转身给阮荀打了电话。
周敖说,这里太吵了,去那边的茶楼吧,他一会儿过来。
他带着那两个人走了。
我问左墨镜那个男人说的手术是不是就是他上次说的关于肾脏的手术。
左墨镜说,是啊。
我说,他看起来不像生病的人。
左墨镜切了声,说,我对瘫子真没啥意见,他还挺有才的,在国外,还是个较有名报纸的专栏作家,搞经济分析的。不过我对孟夏意见就大了。
我说,为什么?
他说,还有为什么?嫉妒呗。
我晕。
我说,就因为阮荀拒绝了你很多次上床的事情吗?
他说,这个肯定是原因之一,不然我也不会那么执着,求不得啊。不过,这不是最重要的原因。
我问他,最重要的原因是啥?
他说,孟夏那小婊子曾经在我幼小的心灵里留下了深深的创伤。我以前不是喜欢阮荀吗,恩,从小就喜欢那种,我从流着鼻涕上幼儿园就开始给他表白,一直到大学,然后横空飞出来个孟夏。
简直是晴天霹雳啊。
我那时候天天照镜子,硬是没发现我有哪一点比那货差。你说阮荀是哪只眼睛瞎了看上孟夏的?
我就当阮荀眼瞎,那也没办法了。但有一点当时我简直无法忍受,那就是阮荀对孟夏实在是太好了。他妈的,比对十个我加起来还要好!简直不符合世界上的任何一条定理。
左墨镜搭眼看着我,继续道:姓孟的,没钱,没品,没才。对了,形象点说,就跟你一样。跑腿的,你想想,我被你撬了墙角,我内心还不得火山爆发啊!
第三十一章
我说,国强哥,你能不能别拿我打比方啊,听着咋这么别扭呢。
左墨镜撅了撅嘴,发出啵啵的两声声音,斜睨我一眼说,你说得对,拿你打比方是不合适的。你和孟夏不一样,孟夏那小婊子可比你有城府多了。
他冷哼了一声,嘿嘿一笑说,可惜啊,可惜。他那份城府还不就是仗着阮荀喜欢。还真以为是自己有几斤几两呢。
我听他这样说,心里不免也有几分好奇,虽然左墨镜的话不能尽信,难保不是他夸大其词夹带私货,但除了他,我似乎也找不到更好的机会去探寻阮荀的过去了。
周敖从来不会谈阮荀的私事,而丁彦祺对孟夏就更加不放在心上了,偶尔涉及到,也不过是寥寥一句话,早就该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