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敖很有意思,给我讲了很多有趣的事情,我都不了解的光怪陆离的世界。
我开始喜欢上他了,经常没事就会跑去找他。
每次去酒吧都很冷清。
我问他们为什么不请个驻唱的,或者搞点什么其他的活动,这样冷清不会做不下去生意吗?
周敖笑说,怕什么,老板有的是钱。
他一边说一边递给我一张名片,我晃了一眼,光线很暗。
我说你老板名字真搞笑,软狗。
他纠正我说,是阮荀。
我把名片扔给他,大声说,就是软狗。
我除了第一次来意外碰到那个男人以外,后来就从没有见过他了。
周敖说他老板很少来。
但好死不死,软狗今天来了。
他从背后勒住我的脖子,问我刚刚叫他什么。
我闭着嘴巴,闭着眼睛,我想我又要挨打了。
周敖说,老板,你别吓唬他了。
软狗当然不会听他的,他只是把手勒得更紧了,问我,叫他什么呢?
我憋了半天,憋出两个字:狗哥。
然后我就听到他们哈哈大笑起来。
阮荀放开我,要了杯酒,对我说,你还真会给我取名字。
我不想理他。
不仅仅是因为我讨厌他打过我,更是因为这个男人让我觉得受到了压迫,生存资源的压迫。
他更像是一个狼群的头狼,而我却是一只年轻的独狼。我羡慕他所拥有的东西,但除非我打败他,否则我只能远远的看着他享有一切罢了。
也许我嫉妒他有钱。
周敖问他老板今天怎么有空过来。
阮荀说,等个人。
过了十多分钟,阮荀等的人来了。
我挺好奇的,转过头瞟了眼。
是个光头,精瘦精瘦的。
光头也在吧台坐下来,每人散了一支烟。
我拿也不是,不拿也不是,只好接过来放在酒杯旁边。
光头给那两人都点燃,然后对我扬扬下巴,说,不抽啊?
阮荀看了我一眼,我有点受不了,像谁还不敢抽支烟似的。
我叼着烟凑过去接火,绕过阮荀胸口,听到他笑了一声,就是那种高高在上的笑声。
我努力忽略那种笑声,装作游刃有余的样子从鼻腔里喷出两道烟柱,怎么说我也是跟着晃哥混过社会的,哪怕只是片面的低级的社会,但也教会了我如何装作不会怯场。
光头啪的一声收回打火机,对阮荀道,你弟弟啊?
阮荀笑了笑,说,不是,我弟比他乖多了。
他们聊了一会儿,那光头好像是搞装修的,说是要把这间酒吧重新改装过,要扩大,隔壁两边的铺子都一起扩进去。
周敖说,老板,人手不够。
阮荀说,招。
我把最后一点酒喝完,心里有点不舒服。
他们做事可真简单,一个晚上就能把方向大结构敲定下来,但我连考试都考不好,玩个网游都被人给踢出公会了。
这一定是因为我没钱。
第三章
一开始并没有把那间酒吧重装的事情和自己挂上任何钩,但等到我过了几天再去找周敖玩看到他贴在外面的招聘告示的时候,我才意识到天上真的有掉馅饼的好事。
谁会和钱过不去呢?
夜班晚7点到凌晨3点的班,有调休,三千加酒水提成。
我觉得我可以做,反正课程我也听不懂,早上大部分时候不是看小说混过去,就是前一晚熬夜打游戏睡过去了。
唯一阻止我去的理由就只有软狗将会变成我老板这回事了。
但是钱的力量是巨大的。
如果我能做这份工作,这笔钱对我来说是非常不错的收入。
我问周敖我成吗?
周敖愣了一下,说,你不是要上学吗?
我说,我上学也是打游戏,都听不明白,还不如做点事呢。我就不是上学的料。
周敖有点犹豫,我求了他好久,最后他还是答应了。
两个月之后,新的酒吧装好了。
看起来很有情调的样子,比以前不知道好看了多少倍,有上下两层,以我那浅薄的眼光看,似乎很拽的样子。
新开业的那天软狗都没来,周敖说他太忙了,光头倒是来了。
那天很热闹,在周敖的指导下,我仍然忙不过来。
说实话第一次看到那么多gay共聚一室,很奇怪的感觉,那个时候我还不了解有一个词,叫做圈子。
比如说猪圈,比如说大厦,比如说这间酒吧。
各种各样的圈子,叠套在一起。
我才慢慢开始意识到,哦,原来他们是这样生活的。
酒吧重新装修后收费比以前贵了一倍不止,但是客人却比以前多多了。
我每让客人签单一打酒,都会有种极度不平衡的感觉,妈的,软狗又赚了好多钱。
是的,软狗就连瞟都没来瞟过这里一眼,钱就源源不断的进了他的裤包。
我领了第一个月工资请同寝室的人去大吃了一顿。
剩下的钱我就存着,都没舍得花。
我唯一的想法是老子以后也去开间酒吧当翘脚老板,真来钱。
赵佳他们对我这份工作很好奇,一定要跟着我去看一看。
我还是很乐意带他们去的,我认为我已经比赵佳他们这种只会打游戏的学生高了一个档次了,毕竟我都是领工资的人了。
而且就我这一个月的接触,来店里的人都是白领阶层或者以上的,说白了,我们酒吧也是有档次的,不是什么路边洗脚房可以比的,更不是什么闪着霓虹灯一两百块钱唱通宵还带酒水的小KTV能比的。
我点了几杯玛格丽特给赵佳他们,等他们喝完了,我告诉他们这东西88一杯。
我看着他们略带惊诧和夸张的表情,不得不说还有点洋洋得意的。
总算我不是那个成绩差到掉渣,打架给人抗黑锅,游戏被人踢出局的家伙了。
就在我享受着这种虚荣的快感时,楼上传来巨大的声响。
打架了。
周敖冲上去调解,却被人一拳给揍倒了。
我还没来得及把他扶起来,就看到那群闹事的人抓着一个和我差不多年纪的服务生一顿狂踢。
后来保安来了才把人分开。
我听到踢得最重的那个胖子指着已经流了很多血的服务生骂,话说得很难听,他说,要让那人求着他卖屁股。
周敖很生气,我从来没见过他那么生气,他总是笑着说话。
周敖对胖子说,你到我这里来惹事,就别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胖子比了个艹,说,你们东家谁啊?这么叼,信不信我让你连生意都做不下去。
我也很气,那个服务生我叫他小晓,长得秀秀气气的,我平时都照顾他得不得了。
我冲过去踹了胖子一脚,骂道,老子跟着晃哥混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个角落里呢?
我年轻,身体好,经常打架,下手狠下脚快。
胖子被我一脚踢懵了,大概他不知道晃哥是谁,只是听到这个名字觉得霸气吧。
他甩了一句经常用的话,你们等着,就合同他朋友走了。
等我长大了,我才知道我吼出的那些话有多幼稚,但那个时候我觉得我还是挺能的,生生把胖子唬走了。
我把小晓送去附近的医院包扎,医生取玻璃渣的时候,赵佳对我说,纪文你在这里做事没问题吧,我觉得有点乱啊。
我有些尴尬,嘴里却说,没事,酒吧嘛,总少不了闹事的。
从医院出来,我给小晓叫了辆车让他直接回去。
赵佳他们也说先回学校了,我说我得再回去酒吧看看,至少我得问问周敖需不需要帮忙。
我返回酒吧,有些客人因为之前的事情已经走了。
周敖取了几块冰在敷脸,我难得觉得有股豪气在胸口荡漾,平常周敖都把我当小孩当学生看,可我觉得我已经很成熟,足够成熟到担当一个男人的责任。
我对周敖说,如果要叫人,我有道上混的朋友就是晃哥,还是能给他拉几车人来的。
周敖脸都扭曲起来,他那是笑,并且是大笑。
我有点绷不住了,什么啊,我现在都可以打电话给阿生,叫他让晃哥带人来。
周敖见我脸色发青,笑得更起劲了。
我努力想要证明我的真实度,无奈周敖通通以笑声回应我,在我觉得他都要笑断气的时候,周敖才慢吞吞的说,纪文,你咋傻得这么可爱呢?
我有些恼火,但是对着周敖又发不出脾气,只好半无奈半赌气的道,我可没被人打肿脸。
周敖笑着安抚我道,好好好,我要是缺人了就给你说,你再让那个晃哥安排安排,可以不?
我听得出来他在逗我,就像我是个小孩那样逗我。
我真讨厌这种感觉,想不到周敖也这么恶劣。
凌晨2点过,人就散完了。
我正在收拾东西,进来一个男人。
我告诉他已经不营业了,那男人指了指周敖,就向那边走去。
我才知道那个人是周敖的男朋友。
我觉得他们很配,走在一起就很配的感觉,两个人在一起好像气场什么的就完全不一样了。
我有点羡慕。
我和周敖道了别,回学校的时候在火车站附近那出租车熄火了,老是打不燃火。我看离学校也不远了,就下了车打算走回去。
走到老立交桥下面的时候,突然窜出来几个人,一头蒙住我,一个人勒住我的脖子,其他人两三下把我外套裤子给拔了,撒腿就跑。
我穿了条内裤,一件T恤,坐在原地呆了半分钟,突然拔腿就朝学校的方向跑。
我遇到打劫的了。
还好不是害命的。
我光着两条腿敲开寝室门的时候,才发觉腿都软了,如果那些人顺手给我一刀,我不知道我还有没有命活着。
裤包里有两三百块钱,一个手机。
我一点不心痛,只有一种潜藏在心底的恐惧。
大概这种恐惧源自于生命只有唯一一次,无法重复。
第二天一早,我借赵佳的电话给我爸拨了一个,我就听到他的声音,我就觉得很安稳了。
我重新买了个手机,晚上赶到酒吧的时候稍微迟了点,一进门就看到昨天那个胖子坐在小晓对面,一个劲儿的道歉。桌子上擂了一叠钱,一个手掌厚。
阮荀来了,这是新开张之后他第一次过来。
他让胖子走了,走之前还给周敖又道了歉。
我觉得胖子的脸比周敖的肿多了。
我悄悄问周敖怎么回事。
结果后脑门猛的被人一拍,差点没和周敖撞上。
我正要骂,就听到软狗恶气冲冲的声音,给我过来。
我撇了撇嘴,还是只有乖乖的跟他走到楼上去。
软狗坐在绒面沙发上,盯着我。
我不知道我哪里招惹他了,他现在可是老板,是可以炒我鱿鱼的老板,我暂时还不想失去这个工作,所以我只好埋着头像个受训的学生一样站在他旁边。
软狗说,谁让你在这做事的?
我心想完了,软狗果然记恨我打过他弟弟的事情,不想让我领他的钱了。
周敖对我很好,我是不会让他担麻烦的。
我说,是我看了你们的招聘来应聘的,有什么问题吗?
阮荀像看傻逼一样看着我,说,你不上学啊。
管他屁事。
我说,上学也可以打工。
阮荀很藐视我的笑了几声,说,白天睡觉,晚上打工,你学个狗屁。废材,你不想读书又何必花钱在大学里面浪费时间?你爸真是摊上你这么个儿子了。
我很气愤,他知道什么,他又了解我什么。
他不过就是一个很有钱的打过我的陌生人,他凭什么评判我。
难道我没努力过吗?
我就是读不好书,又怎么样呢?
我说,软狗,老子不干了,少来教训我,你没这个资格。
阮荀站起来,光都被他挡没了。
我以为他要打我,撒腿就往楼下跑。
他堵住我,一把扭过我耳朵,拧啊拧。
他说,教训废材人人有责。
我想我上辈子肯定把他虐得像条狗,这辈子才被他这样欺负。
耳朵被他揪得烧乎乎的痛,我大声叫起来。
周敖估计是听到我的惨叫声,跑了上来。
阮荀说,正好,我还要找你算账。
周敖笑着说,老板,你让纪文留下来呗,他读不进去也没辙,成天到晚玩游戏也不见得比呆这里好。
阮荀说,你还有理了?
我真不明白明明就是我自己的事情,为什么两个完全与我不相干的人才有讨论权和决定权。
软狗真讨厌。
第四章
周敖说,纪文做事还是挺认真的,也没犯过什么错,我肯定是不会开口让他走的。
我觉得周敖这哥们真有义气,我没白喜欢他。
有了周敖的支持,我底气也大了,开口道,阮老板,我做了一个月,做得好好的,你凭什么平白无故就要开除我?我正大光明应聘进来的,不偷不抢,不可以吗?
阮荀白了我一眼,说,你还来劲了?
我怕他再揪我耳朵,赶紧捂着退到周敖旁边。
阮荀骂了一句废材,然后说,你也就这点出息了。随便吧,懒得管你们。
我心想,本来就和他没一分钱的关系。
我要跟着周敖下楼做事,软狗指着我说,去给我拿几瓶啤酒几碟牛肉来。
我不乐意的给他端过去,我情愿陪人喝酒喝到吐都不想给他做事。
我把酒放好转身就走。
但我就知道软狗要找茬,果不其然他说,你就这样当服务生的啊?送酒连瓶盖都不开,你让客人用牙齿啃吗?
我当然平时不会这样,只是对他而已。
我想这是考验一个人忍辱负重的时刻,这就是社会,我已经长大了,就要学会融入这个社会。
大抵这番自我安慰还是有作用的,我便返回去帮老板把酒瓶都开了,又帮他把酒都倒上。
阮荀像逗傻子一样笑眯眯的看着我,说,以后你12点下班,就这样。算我还你爸那两瓶酒的情。
我知道软狗这样做根本不是为了我爸那两瓶酒,而是为了让我少拿提成,因为12点之后客人才喝得更嗨呢!
事实证明我的想法是正确的,周敖告诉我因为我的工作时间下调,所以底薪也减少到2000。
阿生经常说,越有钱的人越抠门,比如他们超市经理,经常会从超市翘些东西回家,连过期的都不放过。
他说得没错。
我和阿生互相吐苦水,把各自的老板拉出来骂了个底朝天。
阿生说,走,小文,去打炮。
我愣了一下,你不是有女朋友了吗?
阿生说,分手了,那人不肯给他做。
我有点为难,现在都6点了,晚上我还得上班呢。我心里还是想陪阿生的,但是我不太想去嫖,特别是和阿生一起。
我说,不行,我要去酒吧。
阿生说,翘班呗,是不是兄弟啊。
我说今天周六,晚上人多,忙。
阿生一撇嘴,默不作声的点燃烟。
我有点心慌,解释说,要不下周一陪他?我提前请假。
阿生说,不用了。
他抽得很猛,几口,烟就见尾了,随手杵灭然后埋着头说,小文,你是不是不想和我玩了?你们大学生玩的东西和我不一样吧?
我怔住了,我不理解为什么阿生会说这样的话,但是我觉得有些更深层的东西我不了解的东西在我和阿生之间自然而然的产生了。
我说,怎么会?我和你不是一样的吗?我读那破学校也算大学吗?我压根就不是什么大学生。再说就算我还在读书,我又怎么可能不想和你玩了呢?
阿生咳嗽了几声,拍拍我的肩,说,好兄弟。就算你以后瞧不起我了也好,只要你小文有事找到我,我肯定帮你。
被阿生手掌碰到的肩膀一冷一热的,我真有一种冲动想告诉阿生,我怎么会瞧不起他呢?我很喜欢他的,和他喜欢我的喜欢不一样。
再说,我也只是个废材而已。
但我只是说,阿生,你要有事,我也肯定帮你的。
走的时候我忍不住偷偷多看了阿生几眼,哎,其实他染的黄毛一点都不好看。
小晓的伤都好了,周敖请每人吃了一份蛋糕。
我喜欢吃蛋糕,正吃得开心呢,背后有人拍了我一下。我转头看,是光头。
光头叫杨明阳,有时候会带朋友过来玩。
我说,阳哥,今天这么早就过来了啊?开几打酒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