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头让我先开两打,他们一共六个人,只有一个以前我没见过,可能是光头的新朋友。
我给他们都倒满酒,为了拿提成我也是很拼命的,至少第一杯我要和他们都喝一圈。
新朋友看起来很傲,二十七八岁吧,打扮得很潮。
他说,这家酒吧人不多啊,没意思。
我说,现在还有点早,没上客,九十点钟就差不多爆满了。
他看了我一眼,问我叫什么。
我说纪文,叫我小纪就成。
他说,学生?
我点点头。
他给我递了一支烟,掏出打火机给我点上,然后说,你们这什么酒最贵?我要两瓶,你陪我喝吧。
我只是个服务生,并不是真正意义上陪酒的。通常我会为了拉近和顾客的关系喝上一两杯,热闹一下场子,希望他们下次会再来。但绝不会为了陪酒喝得烂醉如泥,也从来没人规定服务生必须要喝酒。
不过这个人提出这个要求,看在钱的份上,我怎么都会答应他。
周敖给我讲过一些酒吧里比较通常的暗示或者说规则,我虽然以前没有亲身经历过,但我想这个人应该不是单纯的想要我陪他喝酒吧。
他看我没及时回话,又说,不用担心,随意喝就是了,我不会强迫人必须喝多少,身体要紧。
我笑笑说,因为被他的大手笔吓到了。
他虽然有点傲,但也真的不强求我要喝多少,大部分时候就是聊天,谈谈我的生活学习,谈谈他的工作之类的。
我一直陪他到12点,我告诉他我下班了。
他说他也要回去了,他问我走哪里?
我告诉他回学校,火车站那边。
他说正好顺路,他送我。
我说不用了,不麻烦了。况且他也喝了酒。
他说,顺路,不麻烦。
我绞尽脑汁想要拒绝,却想不出更好的借口。
这时候小晓走过来说,周敖让我过去,要核对一下销售情况。
我连忙对他说,你先走吧。我估计还要会儿。
他玩味的笑了笑,重新坐下来,说,没事,我等你。
其实有顺风车坐是好事,我完全没有拒绝的道理,只是心里觉得最好不要胡乱接受陌生人的“好意”。
我钻进吧台,周敖笑着说,纪大学生,这么快就有人对你示好了啊?不错,年轻就是魅力大。
我知道他在嘲笑我,因为他一早就说过做服务生也需要很高的技术含量,我说他是胡吹。
我说,周哥你别笑我了,我算啥大学生,我有几斤几两还不知道吗。
周敖说,郑时迁挺有钱的,出了名的挑,他特别中意学生,以前包过好多个。
我说,周哥,我还没谈过恋爱呢!
周敖笑着说,你还指望和他谈恋爱啊?
我有点不好意,摸了摸耳朵,说,不是。我是说我还想谈恋爱呢。像你和你男朋友那样,我觉得就挺好的。
周敖笑得锤台子,有什么好笑的?我不能谈恋爱吗?
我锤了周敖一拳,他才止住笑,说,我叫你过来,是想告诉你,如果有什么搞不定的事情,尽管给我说。就算有我搞不定的,老板也会搞定的。
我被他笑得有些恼火,我怎么搞不定了?我不用他帮我,我更不用软狗帮我。而且软狗那个抠门的老板才不可能帮我,他不打我就算不错了。
郑时迁送我到学校门口,他问我,明天白天有空吗?要不要一起去钓鱼。
我说明天同学生日。
他说,好吧,下次有空联系,早点回去睡觉吧。
我走到宿舍楼下,看到拐弯的树下有两个黑影,难分难舍的在亲嘴,本来我是要避开上楼,不去打扰那两人的。
结果我听到一个声音,太熟悉了,是赵佳。
他说,有人来了。
另一个声音说,那又怎么样。
我僵在原地,另一个声音竟然是男声!
我艹。
我内心升起一种特别复杂的情愫,复杂到我很难用语言表达出来。
总体来说,我有一种很亏的感觉。
对,就是很亏。吃亏的亏。
近水楼台啊,我的上铺啊!
我们之间还发生过擦枪没走火的小火花呢!也许原本可能就此展开一段美好的恋爱,但事实却是什么都没有,转眼就被一个不知道哪里来的男人给抢走了。
他不是有个网恋的游戏女友吗?
啥时候找了个男的?
我等赵佳上楼了,才慢慢回了寝室。
洗了澡上了床,我想,如果我有可能谈恋爱的话,也许赵佳就是最佳选择了,可惜被人拽走了。
我又想,也许赵佳看不上我呢。
我胡思乱想了一会儿,觉得自己有点无聊,赵佳和我之间压根什么都没有呢。
我可能是发春期到了。
第二天一早,我还没睡醒呢,就看到赵佳打开新买的电脑在玩游戏,真有精神。
中午我起床吃饭,他还坐在电脑前玩游戏,连屁股都没抬一下。
我在他背后晃了一眼,这不是他原来游戏里面那个女朋友吗?赵佳这么牛?男女通杀?吃着嘴里的,抱着碗里的?
我看其他人都去吃饭了,便敲了敲赵佳,道,昨天晚上。
他摘下耳机,说,昨天晚上是你吧。
我连忙摇手,道,我不会给其他人说的。不过我倒是好奇你们咋认识的啊?
赵佳指了指画面里的女号,说,就他啊。
哦,人妖号。
我恍然大悟,茅塞顿开。
原来还可以这样谈恋爱啊。
第五章
下午到晚上,我都在琢磨一件事。
我是不是也该去申请个人妖号呢?
小晓说,网恋不靠谱,容易见光死。
我说,我室友就成了呢。
小晓说,你室友长得好看吗?
我说,挺帅的。
小晓说,你室友有钱吗?
我说,家庭条件也挺好的。
小晓说,你室友孤僻吗?
我说,人也不错啊。
小晓说,那不就结了,他不网恋也能找到合适的。
他说得太有道理,我竟无言以对。
小晓走过来拍着我的肩膀安慰道,小文,我也知道思春的学生狗要忍受巨大的痛苦和寂寞,不过,加油,挺住!挺着挺着就习惯了。
郑时迁又来了,照样是点了两瓶最贵的酒,让我陪他喝一会儿。
一开始几次,我还能客客气气的陪他喝喝。
可是次数多了,一连一周他都这样,我就有点绷不住了。
不管周敖说他包养大学生也好,还是怎样也好,就我接触的来说,郑时迁还是一个比我高档得多的人。他这样不明不白的殷勤让我有点受宠若惊。
我也吃不消他这些招数,心头憋得慌。
我想直接拒绝他,但郑时迁本人从来没开口说过什么暧昧的话,也没有过任何挑逗。但我拒绝不了,我自己又无法消化。
我告诉周敖。
周敖问我喜欢他吗?
我摇摇头。
突然有那么一点点明白阿生的担忧。
差距太大,就会变成两个世界。
郑时迁需要的,和我需要的完全不同。
周敖说那就让他继续花钱啊,有个冤大头不好吗?反正你不喜欢他。他又不差那几个钱。
我摇得更厉害了。
周敖笑着说,纪大学生,你还是太嫩了。
这一次我没办法嘴硬否认了。
小晓说,直接挑明呗,他那种有钱人肯定不会再追了。
周敖说,这种事情,要给郑时迁留点面子的。他也是有头有脸的人,能被一个穷学生拒绝吗?况且别人什么时候开口说追你了?回过头倒是说你赖别人一身脏。等着爬郑时迁床的人也不少,一个来踩你一脚也够你受的。
我说,周哥,你知道我高考就考了200多分,你能不能直接点,绕来绕去我不明白啊。
周敖想了一下,突然哈哈大笑起来。
我问他笑啥,他直摇头,看我的眼神渗得人发寒。
我有一种不妙的感觉。
事实证明,男人的第六感也是非常可靠的。
隔天我一进酒吧就看到那个男人。
软狗看到我来了,用一种极度蔑视的眼神上上下下的打量我,然后说,郑时迁居然会想要包养这个废材?
我虽然知道软狗这个人到底有多讨厌,但是任何男人都不能忍受这种自尊上的双重轻视。
我说,你才被人包养!他包养得起老子吗?
软狗笑了一声,说,我一个月给你2000块钱,你不是干得挺带劲的吗?
这是一回事吗?
我说,我凭我劳动赚钱,理直气壮。
软狗转过头对周敖说,就他这态度,你还让我帮他?我懒得管这废材的事情,他愿意赖我这地方,我没义务解决他的麻烦。
周敖笑了笑,说,老板,你别逗他了,怎么说纪文都是你的员工嘛。
软狗说,我可没招他进来,你招进来的你自己去解决。
周敖说,老板,我都有男朋友了,装得不够逼真。你演技向来好,影帝级的人物,还是由你出面比较好。
我才不用软狗帮忙,我说,这是我自己的事情,我知道怎么解决。
软狗笑了一声,说,男人就不该求人办事。
我讨厌他,我才不信他没求过人。
九点过,郑时迁又来了。
这次他没找位置坐下点酒,而是直接坐到吧台边上。
他问我,纪文,你会调鸡尾酒吗?
我不会,我酝酿着该怎么和郑时迁摊开这事又不至于说的太僵。但我越想越觉得苦恼。
郑时迁给调酒师报了一个鸡尾酒的名字,叫什么Cocoyiline还是什么的,连调酒师都没有听说过。
郑时迁说这种酒可以一杯醉。
我心不在焉,不知道他到底跟调酒师说了些什么,就见他要了好多种不同号的酒,做出了一杯三层色的鸡尾酒。
我大不信会一杯醉。
他似乎看出了我的想法,凑到我耳边说,真的会一杯醉,喝一口吧。
我端起来尝了一点,味道很好,但完全不会醉。
难道要把一杯喝完吗?
我打算这么干的时候,郑时迁抓住了我的手腕,他说,不是这样的。
我想松手,我觉得他离得太近。
他笑了一下,就着这个姿势把嘴唇凑到酒杯边缘,把剩下的酒喝光了。
他说,这杯酒只能让他醉。
我脑子里面一片空白。
接下来就是毛骨悚然,就跟那天晚上在立交桥下面被人抢劫了一样。
我想郑时迁很厉害,厉害到让人害怕。
我张了张嘴,想把心里那些话一股脑全说出来,管什么伤不伤面子呢,我不应该和这种人再接触下去。
但是我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有人站到我背后,手臂搭在我肩膀上。
我激灵了一下,回头看,那一瞬间,我多希望我回头看到的是那个染了黄毛的阿生,那个说只要我找他,他就一定会帮我的阿生。
但是不可能。
我回头看到的是阮荀。
阮荀在玩我的耳朵,准确说他是在揪我的耳朵,尽管他的力度不大。
我偏了偏头,试图躲开。
他用手臂勒住我脖子,他比我高,这个动作对他来说太容易了。
阮荀对郑时迁伸出手,他说,你好。
郑时迁很傲,所以郑时迁没有同阮荀握手,他说,不好意思,我不认识你。
郑时迁好叼啊。
我也可以像他这么叼就好了。
刚刚因为郑时迁的行为而血槽清空的我,突然又原地满血复活了。
阮荀没有收回手,他说,没关系,现在认识一下也不迟,阮荀。
郑时迁皱了皱眉。
我正想说这是我老板,软狗的下一句话差点害我被口水呛死。
阮荀说,我和纪文在一起两年了,你是第一个搭讪他的人。
郑时迁脸色变得难看了些,他说,是吗?你是暗示我眼光差,还是暗指我眼光好啊。
阮荀笑了笑,使暗劲儿揪了揪我的脸。
他说,我的意思是说,我占有欲比较强。你多担待一点。
郑时迁看了我一眼,讽刺道,早说有主了,我也不用浪费时间。占有欲那么强怎么不知道把自己人管好。
我艹。
这才是真的现场翻脸不认人呢。
刚刚装得那么深情款款的样子都被狗吃了吗?
郑时迁头都不回的走了。
如果不是他够叼,我一定会大声问他,你的Cocoyiline呢?说好的一杯醉呢?
我当然知道郑时迁的一杯醉就是游戏,我并没有动心也没有动情过。
但我还是觉得受到了伤害。
我知道郑时迁不爱我,确切的说是我知道没有人爱我,狭义上的爱。
周敖问我开心吗?以后都不用烦恼有个人对我玩手段了。
小晓说,到底是老板演技太好,还是郑时迁脑筋转得太慢了?前面等了那么多天,就一句话就撤了?
阮荀说,不是我演得好,也不是他不明白。郑时迁只是不喜欢玩别人玩过的而已。
他意味深长的看了我一眼,说,不然你以为他为什么开始会盯上你?你比别人多长一张脸啊?说得好听点,说你嫩,说得难听点就是好上手。别人100度才烧沸,你10度就沸腾了。
软狗真是太太讨厌了。就算他帮我解了围,他也一样讨厌。更何况他还趁机揪了我。
我无论出于哪种方面都不应该和他顶嘴,所以我借口服务客人从吧台溜了,眼不见心不烦。
十二点我下班,软狗居然说他也要回去,顺带送我。
我说,老板,虽然你一个月只给我开2000块的工资,但我打的的钱还是有的。
软狗说,上车,不上车就把你辞退了。
我满怀怨气的坐上他的车,幻想着总有一天我要把他这辆车砸烂,然后扔张支票贴在他脑门说,500万,赔你车钱,不用找,滚吧。
我以为软狗会在车上喋喋不休的讽刺我,我已经做好了准备无论他怎么说我都不动怒。
但是他什么话都没说,完全把我当空气,好像车上根本没我这个人一样。
只是开到火车站的时候,他问我到我学校怎么走。
我说往左拐,进星辉东路。
他说好。
过了一会儿,他说,纪文,你真的是同性恋吗?
我不知道这是不是他要开始另一场讽刺了,但我还是如实回答他了。
我说,应该是吧。
他挑了挑眉,不置可否的语气,应该?
我说,是。
他说,同性恋不容易。
我说,我知道。但也有好的吧,周哥他们就挺好的。
他说,他们也走得不容易。
我觉得软狗说这话的时候好像变得特别深沉,他是不是受过情伤?
我偷偷看了他一眼。
狗屁的情伤,软狗正盯着我笑呢。
错了,他不是盯着我。
他是盯着车窗外面。
学校门口停着辆车,车外站着个人。
软狗说,看不出来啊,郑时迁居然玩二次跳水。
第六章
他说完顺手又要来扯我脸,还好我反应快,立刻架起手臂挡住他。
软狗笑了一声,说,郑时迁是脑子进水了吧,居然会看上你。
我也有样学样的笑了声,说,狗哥,你这是嫉妒。
他说,嫉妒你?
我挺了挺背,这不明显的吗?别以为我穷我嫩我就没魅力了。
软狗连个斜眼都没甩我,他说,我忽然觉得郑时迁挺有意思的。纪文,我帮你把他解决了,不用谢我。你可以下车滚了。
我还在寻思软狗说的解决两个字的意思,软狗已经下车朝郑时迁走过去了。
我也钻出车门,往学校大门走。
郑时迁要来堵我路,被软狗挡住了。
我其实想停下来听一听软狗要怎么解决郑时迁,但是软狗凶神恶煞的瞪了我一眼,然后说,还不走。
我还是有一点,只有一点怕他的。
于是我大步走进学校,等进了大门一会儿,快要拐弯入宿舍区的时候,我没忍住回头看,我想他们两个会不会打起来。
我一回头,眼睛就被闪瞎了。
咋回事啊?
怎么是这么一回事啊?
事情为什么转变得这么快?
软狗和郑时迁在接吻。
我艹。
我艹。
我艹。
这就是软狗说得解决吗?
我内心又升起一种难以言说的复杂感情。
我真的真的很想冲过去把软狗拖到地上揍一顿,揍成永久性猪头是最好不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