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也许我应该补一条短信给他。
但是转念一想,以后都不会再联系了,有什么好补的呢?
这个问题就这样一直困扰着我,直到我决定补发的时候,已经是初四的事情了。但那个时候又产生了新的问题困扰我,这种时间发祝福的短信未免也太离奇了吧,就我和他的关系而言,这种举动就更是别扭了。
山盟问我的时候,我才意识到,似乎自己太在乎了一点,不过一条短信,爱发发,不爱发拉到吧。
他送我到我家楼下,问我明天什么时候上线。
我说,明天我的白班,可能吃完晚饭吧。
他问我在哪里打工。
我说,在缤纷KTV。
他说,我知道那里,以前去过。
第二天我下班,出了电梯就看到山盟站在大厅里。
他朝我晃了晃手里的手机,说,正准备给你打电话。一起吃晚饭?附近有一家味道很不错的,你昨天说在缤纷,我就想到了,今天想吃干脆找你一起。
我给我爸去了个电话说不回家吃了。
我们喝了点酒,山盟开始倒苦水,说他上一段感情被女朋友劈腿,挺受伤的。
他把自己说得跟个情圣似的,我严重怀疑他的片面之言,不过内心里倒是松了口气。
他是喜欢女人的,这让我和他的接触变得容易起来。之前我还不厚道的揣测过,山盟会不会有其他什么心思。按理说如果有,我应该高兴有送上门的食物,不过事实上,我却对对方主动性的意图感到稍微有些排斥。
这下子我唯一的那点顾虑也解除了,倒是很快就和山盟热络起来。
我下班了就和他一起练练级刷刷怪砍砍人,有时候他会来找我吃个饭什么的,一个寒假就这样混过去了。
小晓有时候要和我聊聊天,给我讲一下酒吧发生的事情,他一直让我去酒吧玩,不过我都找借口推迟。
我心里其实挺想去的,总感觉在KTV做得格格不入,但我有点拉不下脸再回去。
开学了,KTV的打工也结束了,我把注意力都转回了学习上。
一方面是因为上学期的考试都过了,我觉得好像在学习方面看到了点希望的曙光。另一方面,我在KTV打工这一个月时间不长,受的白眼倒是挺多的,是只阿猫阿狗都能骑到我头上,天天挨领班的训,还要帮忙跑腿买盒饭买烟。遇到喝醉酒的客人,还经常要被骂,我没有被打过,阿生却被打过。
这当然让我更怀念在酒吧的日子,没有对比就印照不出真理。我才发现在酒吧做服务生原来是被照顾得很好的,从来没让我们去担过什么责任,出过什么头,有问题了周敖会出面解决。有闹事的,保安部会去解决。
周敖那时候常说的一句话是,有问题找老板。
现在嘛,有问题赶紧先把自己撇干净,免得上级怪到自己身上来。
阿生说我脑子怎么这么蠢,这样好一个工作居然被我放弃了。
他有什么资格说我蠢,他怎么不说他偷东西被人抓了工作丢了不说还赔了2万块钱!
阿生说,小文,你不做我去做吧。我好好做。你把那啥狗哥介绍给我。
我说,你不行。
阿生说,我怎么不行了?哦,我不是大学生我就不行了?你咋知道我不行?说不定我比你干得好呢。
我说,那是gay吧。
阿生说,gay吧又怎么了,只要可以赚钱,你歧视gay啊?我不歧视。
我看了他一眼,老实说阿生一天吊儿郎当的,我还真不好意把他介绍给周敖,而且他万一又犯什么事了呢?我怎么给周敖交代啊。
我含糊道,不行,我给你说过我那个老板恶毒的要命,他很挑人,肯定不让你去的。你不信我吗?
阿生说,试试又不少块肉。小文,你要是好兄弟就告诉我你老板的电话,我自己去找他。
我当然不可能告诉阿生软狗的电话,我还真不是看不起阿生,可事实就是阿生跑到软狗面前别人根本就不会叼他。如果不是我无意进了那家酒吧做了服务生,软狗也压根不会叼我。
生活层面根本就完全不同。
不过我显然低估了阿生急于脱离KTV的窘迫心态和挥之不去的混混习气,他请我喝酒,趁我上厕所的时候翻了我的手机。
我发现这件事的时候,阿生已经找上了软狗,并且成功在酒吧当起了服务生。
第十四章
我简直想不明白阿生顶着一头黄毛走到周敖面前的时候,周敖是怎么决定要这个家伙来当服务生的。
不过我很快就明白了。
周敖给我打电话,让我去酒吧找他,他有点事和我说。
我已经很久没有来过了,路过背后那条小巷子的时候我有点恍惚,熟悉的感觉又回来了。
我走到吧台,看到阿生穿得正正经经的在擦玻璃杯,头发也剃了,染黑了,看起来是精神得很。
他抬了抬下巴,说,周哥,小文来了。
周敖在楼上,探出个头,说,纪文,上来。
楼上就周敖一个人,他在喝茶。
他给我也倒了一小杯,然后说,纪文,你是不是想回来,不好意思说啊?
我说,没有啊。我现在生活学习挺规律的。
周敖说,如果真想回来,你别不好意思啊。你要是怕老板笑你,我给他说我让你回来的就是了。
我说,我真没有啊,周哥,你咋这样想呢?
周敖笑了笑说,好吧,你朋友阿生说你特别想回来干这工作,但就是不敢来。
我艹。
我跑下楼问阿生他都胡说了些什么。
阿生框着我把我拉到一边,小声道,小文,我也是为了能在这工作嘛。我也没说啥,我就说是你介绍我来这里工作的,顺便恭维一下他们老板人好,管理好,员工都想留在这里嘛。当然我就拿你举列子了啊。
我艹,敢情他就是拖我下水的。
阿生一边把我往外推,一边继续道,我也没说错啊,你喝多了的时候自己也说挺想这里的啊。再说这边工资开得不错,干嘛不来?咱兄弟两一起干。
我送了他一拳,第一次觉得阿生这么可气。他怎么可以到处说我对这里恋恋不舍呢?就算我确实有一点,那也不能说。
我一想到当初我扔红包的时候有多干脆,再想到阿生可能在软狗面前添盐加醋的说我如何想要回来,此刻的心情就愈加的恼火和尴尬,面子里子都被人剥完了的感觉。
我退出门,打算走,后面来了个人直接和我撞上了。
我闪了一下,结果脑袋撞上门柱,疼得我直咬牙。
撞我的人说,对不起。
我扶着门柱蹲下来,不想抬头。
我听出来那个声音了,是阮荀。我可以想象他会怎样奚落我,嘲笑我。
我听见阿生特洪亮的叫了声,老板,你来拉。我去给你倒水。
我艹,这小子竟然这么狗腿。
软狗拉了拉我的肩膀,问我,没什么吧?
我感觉我都快把头低到裤裆里面去了,我摇了摇头。
阮荀说,纪文,你真没什么吗?
他怎么认出来是我的?
我拍了两下腿,站起来说,没事。
阿生说,老板,酒给你放二楼了。
我不由自主的往二楼瞟了一眼,以前这事都是我做,总觉得软狗是在压榨我,现在看到别人做了,又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感觉。
我给阿生说我先回学校了。
阿生说,好。
然后屁颠屁颠的端了几碟东西往楼上跑,他说,老板,牛肉帮你端上去了。
我努力挤出一丝笑容,阿生干得不错,真是个会拍马屁的好员工,前途一片光明,这号码没白偷,坑我也没白坑。
我往外走,阮荀叫住我说,一会儿我送你,我要去火车站接个人。
我转过头看他,想说不用了。结果愣了一下,忘记说话了。
他额头上缝了几针,还没拆线,受伤的地方看起来还是青乌青乌的。
他笑了笑,说,等我一会儿,我找周敖拿份资料就走。
我站在门口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大概四五分钟的样子,他就拿着文件袋出来了。
我跟着他上了车。
阮荀说,好久没看到你了。寒假过得怎么样?
我说,还行,玩游戏去了。
他指了指烟盒,说,帮我点支烟。
我自己也点了支,抽了两口,还是没憋住,问他,狗哥,你额头怎么了?
他说,被烟灰缸砸了。
我说,你和人打架吗?
他笑了笑说,别人打我。
我实在无法想象软狗被人堵着打的场景,那些人得多叼啊,一定比郑时迁还要叼。
我说,也有人敢打你吗?
他转过头瞟了我一眼,笑意渐深,他说,怎么没有?你不是也打过我吗?
我说,我没打到你,已经被你揍翻了。
他说,现在你打我,我绝对不动手。
他是骗我的,我要动手了,他肯定把我打成猪头。
阮荀打开储物抽屉,说,找找,里面有两张别人送的演唱会票,这个月月底的吧,我记得。你拿去和同学看吧。
都不用找,他的储物柜里空得很,只有一个笔记本,两张票。
是外国流行乐队CA的,还是VIP票。
我问他,你不去看吗?
他说,没时间。
我不怎么听CA的歌,但是却不想把票放回去。
阮荀说,拿着吧,不用也浪费了。
我把票揣进裤兜,真是后悔死了过年没给他发祝福信息,我说,谢谢。
他说,客气什么。
路上有点堵,他一直在看表。
我说,狗哥,你就不送我回学校了吧,直接去火车站吧,我在那下就可以了。
他说,你晚上有事吗?
我说,没有,你不用管我。
他说,那跟我去接人吧,然后一起吃个饭,吃完饭我送你回学校。
我找不到理由说不,刚刚才拿人两张票呢。
我问软狗去接谁。
他说是他老师,所以不要迟到了。
软狗的老师头发已经黑白参半了,精神却很好,60出头,一个人坐火车旅行了七八个省了。
我虽然文化素养底下,但我也知道这位姓张的老师是个非常有学识的人,因为他和软狗说的东西,我都听不懂。
字面意思当然明白,可是却完全不了解他们所谈论的内容那种境界。是和我的层次完全不一样的东西,尽管他们聊天天南海北,什么都谈什么都说,但是每一种描述,每一种观点都是我连想都不曾想过的。
我坐在软狗旁边,看着张老师,突然就想到世外高人这个词,他还真给我是这种感觉。
他们两人聊得很畅快,但是又很平淡。
我想象过软狗除了在我面前的一面之外的其他面,但亲眼看到另一面还是让我很震动,也更让觉得我和他之间的距离比我以为的还要多得多的。
他确实有资格说我是废材。
我真的很努力也很想听他们聊天,我甚至觉得只要我能好好听这一晚上我都可以收获良多,但是有个词叫做夏虫不语冰。
我还没到那个层次,光是听都觉得费力。
我只有三年级的水平,让我去做高中生的题,对我来说就是两眼一闭一抹黑。看懂了加减乘除,一个求导的公式就让我打回原形。
所以后来不知不觉我就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我做梦梦到我养了一只大黑背,可听话了,让做什么就做什么。
我丢了个飞镖让他捡回来,他箭一样的就射出去了。然后飞镖突然变成了一个穿西装的男人,被黑背追得到处跑。
我说,大黑,快把他叼回来,别让他跑了。
大黑扑了上去,我就醒了。
醒了才发现没对,我没在自己的房间,我也没在寝室。
我跳下床穿好衣服,把裤兜里的手机摸出来。
我想起昨天晚上我和张老师在吃饭呢。
我听到门外面有声音,打开门走出去,是个50来岁的胖胖的妇女在擦桌子。
她看了我一眼,笑着说,起来啦,再不起来我都要去敲你门了,这都要11点了。阮总上班去了,他说他今天要出差,你回学校就去楼下坐公交或者地铁都行。
胖阿姨叨叨絮絮说了一阵,跟个导游一样把屋子里里外外都给我介绍了一遍。
我其实只是问她卫生间在哪里。
她说,吃了中午再走吧,我饭都做好了。
她根本不等我说话,就把两碗饭都乘好端出来了。
我说,阿姨,这是阮荀家吗?
她说,我姓常。是啊,不过他经常在外面,一周可能就回来一两次。
我四处打量了一番,挺普通的装修,现代风格。
常阿姨说,这房子都七八年,除了沙发换过一套,其他的原来啥样现在还啥样。当时装修还是我亲自来监工的,累啊,那时候还比现在精神呢。
我说,装修得挺好的,实用耐看。
她就笑说,是啊,有些装修看着好看,过不了多久就出问题。年轻人,图好看不图实用,就说上次阮总新买的烟灰缸吧,才用了多久就摔坏了。他买回来我就说那东西太薄了,做得倒漂亮。
我从来不知道有人在吃饭的时候这么能说,我在家和我爸吃饭,一顿说不了十句话,大多数时候就是闷头吃。
可能中年妇女就是这样。
我突然想起我妈,还有点模糊的印象,我小学一年级的时候她就去世了,得病死的。
我出生之后没多久她就和我爸离婚了,重新找了个,但没要孩子。她偶尔带我出去玩,总是给我我爸不会给我买的东西,我印象中她很漂亮,有一次来幼儿园接我,小朋友都在看我妈。
那是我小时候最骄傲的时候。
如果我妈还活着,我不知道她会不会发福成常阿姨这样。
第十五章
我坐地铁返回学校,路上的时候想了又想还是给软狗发了条短信,说谢谢。
不过一直到我回了寝室,他还是没有回我。
山盟问我昨晚做什么去了,为什么没上游戏。
我告诉他是和朋友吃饭。
他说,我昨天晚上在线上等了你好久。
我有点歉意,一般晚上8点半我们都会上线玩会儿,我说,搞到两张CA的演唱会票,一起去看吧。
我不想找阿生,我还有点生他的气。我也没女朋友或者男朋友,至于室友,只有两张票,也不好单独拉一个去。
他说,好啊。
等到演唱会那天,我们在体育馆门口遇到山盟朋友的时候,我才知道他原来都买了票和他朋友一起看。
我本来以为算是我请他,结果反而感觉是他在陪我。
这种感觉很不好,我虽然不是那么爱面子的一个人,但我怎么都还是一个要点面子的男人。
山盟家庭条件很好,按我的理解,他就是属于高富帅的那种类型。比如说读大学家里就给买了几十万的车,平时花钱大手大脚,经常请客吃饭,一件衣服要抵我两三套全身装备。在游戏里也是砸了不少钱的人民币玩家。
他经常会突然打个电话来叫我去吃饭,所以总是他请客的时候多,我一直有心想找些机会补回来。我家就是极其普通中等偏下的工薪单亲家庭,肯定是比不上他的,但我也不想欠别人几顿饭,有来有往总是好的。
所以请他看演唱会,一来是觉得咱俩关系不错,当然首先找他,二来也是想着礼尚往来,别人对我好,我肯定不能不对别人好。
结果中间还有这么一插曲,我反而觉得欠他更多了。
听完演唱会,大家都挺兴奋的。
山盟把他朋友叫上一起去酒吧,有三个男的两个女的。
他朋友都挺能喝的,我和他们不太熟,也不好逃酒,喝得有点多。
我晕乎乎的跑去上厕所,胃上不舒服,吐了一会儿,还是觉得头晕,就坐在马桶上休息。
我听见进来两个人,居然是两个女人,声音有点熟悉,好像是山盟那两个朋友。
我拍了拍脑门,我艹,我竟然走错厕所了。
我只好等着那两个女生上完厕所在走。
短头发说,你觉得山盟搞得定他吗?
长头发那个笑了笑,肯定能搞定好不好,他一向好这口,都练成精了。
短头发也开始笑,说,他还骗人说自己有前女友,他怎么编出来的?
长头发说,这个版本他已经用过不下三次了,百发百中,装情伤呗,他又不是没钓过直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