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迟侧头躲了一下,在闪躲的过程中,他彻底清醒,看向一张床上的另外一个人。
两人目光接触,崩溃了的陈浮先发制人。
他内心崩溃内心的,表面镇静表面的:“一个美好的夜晚。”
季迟:“……一个美好的夜晚。”他跟着说完之后就回过味来,不由露出微笑,再次肯定地重复一遍,“确实非常美好。”
陈浮于是和季迟交换了一个早安吻。
咬着舌头,交换唾液,纠缠呼吸的亲吻结束。
陈浮走下床拣起两人的衣服,他一面穿自己的一面示意季迟也跟着穿上。
季迟看了看手中宛如梅菜干一样的高级定制货……他果断的将其丢掉,询问陈浮:“你这里有别的衣服吗?”
没有人会对昨夜刚刚亲密接触的伙伴那样残忍,陈浮颇具绅士意味地亲自带着季迟来到衣帽间,他将自己的橱子与柜子都打开。
属于陈浮的屋子与衣柜之中当然没有任何第二个人的痕迹。
陈浮从中挑出了一身属于自己的、吊牌都还没拆下来的衣服给季迟。
季迟穿上另外一个人的衣服之后发现从衣服到裤子都大了,他无奈地扯扯衣衫,决定不计较这么多了。
换好了衣服之后,分别的时间当然跟着到来。
陈浮将季迟送到门口,在门口的时候,他们依旧亲昵地互相拥抱。
季迟说:“下次见面?”
“当然,下次见面。”陈浮肯定。
季迟满意地开车走了。
当那辆属于季迟的车子消失在陈浮的视线中后,陈浮将门关上,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崩溃从内心一路上升到面孔……他扯掉自己的领带,解开衬衫的扣子,倒在沙发上如同被人狠狠揍了一拳那样感觉晕眩——
但昨天晚上良好的睡眠简直治愈了他这一段时间以来的所有毛病。
他的精神饱满以及集中,以至于逻辑也跟着尤其清晰。
他并没有刻意去思考,但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以及今天早上相处的过程都变成一帧帧清晰的画面出现在他的脑海里,并且按照起因经过结果排列,位置妥当一目了然。
然后他突然发现了一点不对劲的地方。
虽然昨天晚上发生了这样意料之外不应该存在的事情,但是,他推测之后,觉得好像——
口袋里的手机在这个时候突然传来了“叮”的一声短信消息。
陈浮拿出来看了一眼,短信是季迟发来的,其中写道:“我们现在算什么?”
“火包友。”陈浮编辑信息,理智发送。
发送的几秒钟之后,季迟的短信再次到达,他看了一眼,只有一个字:
“日。”
陈浮再次编辑,正经回复:
“日你。”
消息传出去并被收到的那一刻。
两只手机的主人在同一时间,因为同一件事情,不由自主地露出了同样会心的微笑。
陈浮将手机丢到一边。
他这时候终于意识到究竟有什么正确又不正确的地方了。
他和季迟的亲近并不在他的计划之中,但在这样的亲近结束之后,并没有带来坏的结果,相反,如同黑衣黑发命运女神在优雅前行的时候不期然拐了一下脚,但拐得恰到好处,不轻不重,直接使其拐到了真正正确而且轻松的道路上。
新的逻辑代替旧的逻辑。
思维的控制、否定、重新建立。
所有成功的可能性都建立在一个原点上。
对季迟影响至深的,到底是季迟对过去的愧疚与追忆,还是季迟对陈浮的爱。
如果是前者,那么他们或许只能迎来再一次的失败。
如果是后者,成功的果实已经潜藏在心脏与心脏一次次的碰触当中。
在分手的再次交往之中。
陈浮第一次看见成功的曙光。
这一天之后,两个人的交往陷入一个比较神奇的阶段。
在梦中被弃如敝履的合同当然作为两个人联系的纽带而被妥善展开。
他们成为了事业上的合作伙伴,私人关系上的点头之交,以及床上的伴侣。
三种关联几乎涵盖了一个常人会拥有的绝大多数关系网。
虽然展开的方式有点特别,发展也不那么正常,但是他们确确实实在以一种新的方式伸展触角,侵入彼此的生活。
两个人开始相较于之前更频繁的见面。
他们一周会见两三次,一般是两次生意合作交流,一次私人活动时间。
生意上的交流之后,他们或许会同彼此吃个饭,或许不会。
私人活动的时间当然不全是上床,他们会一起去爬个山,一起去钓个鱼,或者来一场社区烧烤大会什么。
当一段关系趋于稳定的时候,必然代表着维持关系的双方都达到了某种程度上的满意。
相较于最初的穷追不舍,季迟开始不再紧迫地跟着陈浮。
他有了更多自己的事情,绝大多数的时候,他当然把和陈浮的约会排在第一位,但如果在和陈浮约会或者约好了之后的突发了什么事情,他会在解释之后先去处理那些比较紧急的东西。
这当然是正常的。
每一个做生意的人总会在意想不到的时间里接到意想不到的电话,然后他们的私生活以及安排不免要被打乱。
而在剩余的那些相处时间里,他们更为随意、更为放松地呆在一起。
或者一起看一部电影,得出了不一样的想法;或者在参加集体活动之中,青睐于不同的邻居。
没有一个人的思维能够和另外一个人完全相同。
没有一个人的标准能够完美与另外一个人的重叠。
思想上的分歧远比口味上的偏好更多。
陈浮在和季迟交谈的时候常常不能说服彼此,他们也从来没有想过说服彼此。
他们的交谈保持着成年人的克制以及刻薄。
而这种分歧在两人对人对事的态度上面,差异尤其的大。
今天是他们的工作日,两个人在合作之后免不了有越来越多的接触,一个小时之前他们就各自从同一个酒宴中出来,然后走不同的路来到陈浮家中。
季迟没有喝酒,但他一身的酒味,因为在这场酒会上一位名媛将自己杯子里的红酒全都泼到了季迟的身上。
陈浮比季迟早到一个十分钟,他换好了居家的衣服,再下来开瓶水的时间里,季迟也正好走了进来。他拿着陈浮大门的钥匙对陈浮说:“出去的时候拿错了钥匙,我的钥匙呢?”
陈浮说:“上一次就被你拿回去没有再拿过来了。”
“那算了。我打电话叫个锁匠吧。”季迟走到沙发上坐下来,他低头嗅了一下自己的衣服,然后嫌恶地皱起眉头来。
陈浮又拿了一瓶水抛给季迟,他嘲笑对方:“当众被女士泼了一身的酒很光彩吗?你的嘴巴完全可以再大一点,让她下次泼你一身的化学药剂。”
“——我什么都没说。”季迟说。
“不,你从头到脚,将她嘲笑得体无完肤。”陈浮表示,“你说她是一个花瓶,天了,就算她真的是,难道还有知名大学硕士毕业的女人会想听这个?”
“她是吗?”季迟反问陈浮。
“她是。”对于这一点陈浮倒是说得很爽快。
“夸夸其谈,自以为是,沾沾自喜,得意非凡,还花了比别人长达三倍以上的时间做演讲,简直在浪费我的生命。”季迟一点都不认为自己做错了,“如果站在台上的是一个男人,我就直接拿着蛋糕扣在对方的脸上了。”
陈浮因为季迟的形容而笑出了声。
“但是,”季迟将自己的枪口调转到陈浮身上,“在刚才的酒会中最终只有我站起来打断她的演讲,你和所有人一样在人群中虚伪的鼓掌迎合。”
“那是礼貌。”陈浮纠正。
季迟的眼球无趣地来回转动:“你嘴里说着人类美好的品德,做着人类美好的品德,心中却不具备分毫这样美好的品德。”
陈浮竟然无法反驳。
“礼貌和虚伪居然只有一线之隔,它们真是一对好姐妹。”季迟又长叹了一声,接着又说,“其实我真不明白虚伪有什么必要,大家都说我是个混蛋,难道我因此少赚了几分钱吗?大家都说某些人是个绅士,难道他破产的时候很多人伸手拉了他一把吗?”
陈浮可不想在大晚上的时间里还和对方研究这种应该归入社会学之中的问题,他将话里拉回原来的方向:“你不是说找个锁匠来开锁吗?”
“我手机里从来没有这种号码,而且大晚上的谁会过来?”季迟打了个哈欠,“我直接在你这边睡不就好了,又不是没有睡过。”
陈浮思考了一下:“今天你睡沙发。”
“因为今天我们没有上床?”
“没错。”
“你冷酷和混蛋得简直让人不敢置信……”季迟也被震慑到了。
“要么虚伪,要么混蛋。”陈浮回敬季迟,又指指沙发的角落,“毯子在那里。”
“那你还是混蛋点吧。”季迟咕哝。
陈浮摇摇头:“今天困,我去睡了。”
“慢走,不送。”季迟。
陈浮真的直接上了楼,上楼的时候他帮季迟把客厅的灯给关了。
黑暗降临。
季迟也懒得换衣服或者洗澡了,反正他在陈浮这里一直没有放什么替换的衣物。
他拉起毯子在沙发上睡下,很快睡着了。
好像有一句诗在不知道谁的梦境中响起。
有一个夜晚我烧毁了所有的记忆,从此我的梦就透明了,有一个早晨我扔掉了所有的昨天,从此我的脚步就轻盈了。
灯光隐去,星光密布。
同一间屋子里,走到了二楼的陈浮又喝了一口水。
他低头朝地下看了一眼。
他脸上带着笑意。
他在心中和季迟说:
晚安,明天还是愉快的一天。
第65章
第二天陈浮毫不意外的睡迟了。
他起床的时候差十分钟八点,这么多年晨跑的习惯在分手之后的不到几个月的时间里简直毁于一旦。
走进浴室的陈浮摸着自己下巴上冒出来星星点点的胡茬,一边拿起剃须刀剃须,一边微微唏嘘了一下,心想再睡两天差不多睡饱了,也该恢复原本的良好生活习惯了。
说起这个,失眠简直是人类的阶级敌人,应该被毫不犹豫地彻底消灭。
“醒了?”
在陈浮洗碗脸走下楼梯的时候,正好从外头跑步回来,坐在玄关的地板上换鞋子的季迟仰着头向后看他。
“正好八点,从我和你接触之后就没看见你早起过,但明明你晚上都睡得那么早。”
陈浮说:“旁边有换鞋凳。”
“我就喜欢坐在地上换鞋,这你也要插手吗?”季迟已经换好了鞋子,他将给陈浮带的装有咖啡和面包的纸袋子放在桌子上,冲陈浮呲了一下牙。
“——注意一点形象。”陈浮表示,“我早上确实起不来没错,你想说什么?”
“得了,两个要注意什么形象,该看的不该看的不都看了,该做的不该做的不都做了……”季迟简直忍不住“呵”了一声,然后他稍微正经地说,“我想说你该抽个时间去医院检查检查了。为了生命安全,早做预防。”
“我预约过了,预约的时间在半个月之后。”陈浮漫不经心说,他拨弄了一下纸袋,从中拿出咖啡以及面包,他喝了一口咖啡,有些难以忍耐地皱起眉头,然后对季迟说,“我喜欢喝这家店隔壁一条街那家名为星期的咖啡店的。那家的咖啡比较纯正。”
“我知道啊。”季迟说。
“那?”陈浮稍稍有点意外。
“我又不顺路,你想喝那家店的咖啡自己去买不就好了?再说外面卖的咖啡味道不都那样?我们昨天睡前不才讨论过礼貌的问题吗?现在正是发挥你礼貌技能的好时机!”季迟从兜里摸出手机,无所谓说。
“……”陈浮竟然无言以对。接着他稍微把自己的不满说得明白一点,“不太一样,这家店的额外难喝一点。”
季迟这时候已经从网络上翻到了那家店的外送电话,他忽略陈浮那句“咖啡不好喝”的不满,将手机翻转,把界面转给陈浮看:“来,外送电话,先生请拨号。”
陈浮看了看对方手机上的号码,又看了看自己手中的那杯咖啡。
他说:“……我猜你没有喝过这一家店的咖啡。”
“我确实没有。”季迟说,“早上喝咖啡才不是什么健康的生活,我只喝牛奶。”
陈浮夺过了对方手中的手机,将自己手里的咖啡硬倒了一口进季迟嘴里!
季迟:“喂喂喂——咕噜——唔……”
中间的那一声是他吞咽咖啡的声音。
他吞了一口咖啡下去,砸了砸嘴,足足三分钟之后,他对陈浮说:“这家店的咖啡……为什么只能喝出糖和水的味道?”
“呵呵。”陈浮。
季迟感慨:“你已经足够虚伪了,可这家店的咖啡居然难喝得让你都虚伪不起来了……太厉害了……”
“……”好像又有了什么不对劲的模样。陈浮。
他没好气说:“你的开锁匠呢?一大早起来就光跟你贫了。”
“看。”季迟伸手指了指屋子后边窗户外头。
陈浮去厨房的窗户前看了一眼,他费力看了半天也没透过景观河和树木的遮掩看出什么,还是离开室内走到后花园中,才从掩映的树木里看见正有一个人埋首在门前,努力开锁。
但那个穿着衬衫与西装裤的健硕的背影非常眼熟。
陈浮在看第一眼的时候就辨认出了那是谁。
他再回到客厅:“怎么是尼克过来帮你开门?他那边没有你房子里的钥匙吗?”
“之前有放一把在他那边,不过跟你这里一样,忘记带了拿走了就再没记得拿回去。”季迟说。
陈浮表示理解。
他处理了自己的早餐,再上楼收拾一下自己,等第二次下来客厅的时候,已经换了一身正式的外出服装。他接着对季迟说:“我差不多走了,你走的时候门替我关上。”
季迟“嗯”了一声,没怎么抬眼。他正坐在沙发上,用手机处理一点邮件。等再过大概十来分钟左右,尼克开了屋子里的锁,他回屋子拿个东西也该开始工作了。
两个各自处理着自己的工作与生活。
日子正如天气一样晴朗而快活。
两个人的交往也在往更为正常、更为舒适的方向发展。
当离开家中驱车上班的时候,陈浮脸上一直带着笑意。
这是他所一直努力并且希望达成的结果。
他认为可以进行下一步了。
他们暂时分开。
他刚好去别的国家处理一些生意上的事情,出差的时间预计整整一周。
季迟在接到这个消息的时候,陈浮都已经在机场准备乘坐航班飞往国外了。
他在电话里稍微怔了一下,倒不是非常意外,只说:“我觉得就你那工作,也差不多该出个差,你其实还是我看过的比较有空的老板的,每天晚上雷打不动的回家……你就没有一点属于男人的业余生活吗?”
“我有没有这个生活你不是知道的最清楚的那一个吗?”在电话里,陈浮进行了冷静的反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