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办法,谁让他在牢里关了有多半年,再加上之前烧窑也忙,许久不曾练字了。
徐久照叹了一声,把桌子收拾干净,等墨迹干透之后,把红纸规整的贴了上去。
有红绸跟红纸黑字一衬,这坛子酒立刻显得高端了起来。
第二天,徐久照拎着酒跟吴院长一起拜访了张文钊。
张文钊那时正在自己的办公室里办公,见到是这俩人来了,既不热情,也不冷淡,态度不咸不淡。
这也难怪,吴院长虽然人脉广,可也跟张文钊隔着一层,再加上徐久照之前出的事故,怎么可能见了这俩人还热情的了。
吴院长一直帮着徐久照除了照顾自己院里的孩子之外,也是看徐久照这次糟了这么大的罪的份上。
她嘴上没说,却从徐久照这段时间的努力还有明显比以前懂事上看出,经过这件事情,这个孩子是真的成长了。想必他一定能够吸取经验教训,好好工作。
任何一个肯上进走上正道的孩子,吴院长都不愿意放弃。他们院里也有出去一事无成成了混混的不良分子。吴院长看到那些堕落的孩子们走上歧途,是又心痛又无奈。
“吴院长有何贵干呐?”张文钊扯扯嘴角,露出一个毫无诚意的微笑。
吴院长视而不见他的冷淡,笑眯眯的说道:“今天主要是带着孩子来给你赔罪来了。”
张文钊笑了一下,慢条斯理的说道:“这我可当不起,毕竟是我们管理上出现了问题,才导致徐久照出了事故。”
这时徐久照小步的走上前,恭恭敬敬的把准备好的礼物放在了桌子上。除了一酒坛子尧酒之外,吴院长还是让徐久照买了一些别的礼盒,未免单单一个酒坛干巴巴的不好看。
“张厂长,我今天就是为了这件事情特地来道歉的。都是我年轻不懂事,太贪玩。才会破坏厂里边的规矩,给您造成了麻烦和损失,还请你大人不计小人过,原谅我的过失吧。”徐久照低头说道。
张文钊抬手说道:“这些就不必了,我……”话没说完,他的目光一凝,落在了酒坛上的红纸上,“……尧酒?”
顾不得在装腔作势,张文钊伸出手把酒坛子捧过来:“这就是已经失传的那种祭酒吗?”
徐久照的心落回了肚子里,他笑道:“知道您喜欢喝酒,所以特意去寻来的。这酒如今在河南会酿的人已经很少了,找了好多地方才找到酿造这种尧酒的村子。”
“对对对!这酒少见了,我还以为这种酒已经失传了!”张文钊见猎心喜,几乎毫不怀疑的就相信了徐久照。一是他是真的相信徐久照费了很大功夫的去寻找这种酒,就连他这种好酒之人曾经打听过,也没有找到这种酒。
第二因为他爱酒的厉害,对于这种虽然不是名酒,却在他们这个行当里边十分著名的祭酒垂涎已久,如今既然见到了,主观意愿上强烈的愿意相信这就是真正的尧酒。
然而徐久照找来的这确实就是真正的尧酒,当然不会是假冒名目来讨好他的。
张文钊不假思索的抽掉红绸,把里边的泥封打开,一股子醇香的味道悠然的飘了出来,嘴巴里边的唾液顿时疯狂的分泌起来。
等到他来回的找盛酒的器皿的时候,才回过神来。
“呵、呵呵……”张文钊干笑两声,恋恋不舍的又瞅了两眼,用红绸裹上泥封,把酒坛子的盖上了。
吴院长跟看稀罕一般的看着他这不由自主的动作,真想不到这酒竟然能把这人迷成这样。虽然心中诧异,可是还是放松了许多,这态度至少降低了一大半的难度。
她笑眯眯的样子,让张文钊讪讪的,但是手还是流连不去的放在酒坛子边上。
徐久照露出一个恰到好处的笑来,恭敬的说道:“这酒能得您喜欢,也就没白费功夫。”
张文钊眼见他的失态,没有惹得人笑话,神情也就自然了起来。当然,比起吴院长他们刚进门,看起来要亲切多了。
“不怕你们笑话,我老张这辈子没什么别的爱好,除了古瓷收藏也就只有好酒了。”张文钊自嘲的说完,正色的说道:“行了,这礼物我收下了。那件事也就揭过去,以后不提了。”
这酒也许在别的人眼里不值什么,可是在喜爱古瓷的人眼里,自然会对这种近乎失传的祭酒感兴趣。更别说这除了张文钊是个好酒的老餮,还是个烧仿古瓷的,这酒还有历史传统的意味存在,就显得倍加珍贵起来。
徐久照的投其所好,在这个“好”上,正好是搔到了张文钊的痒处。
吴院长见他态度转变,立刻说道:“张厂长,久照这孩子对于烧窑非常的感兴趣,你看能不能让他回来继续做学徒工?”
张文钊愣了一下。见到尧酒的激动喜悦还在胸口,让他情绪高涨又愉悦的说道:“这有什么,那就回来嘛。只是……做学徒工?”张文钊眨眨眼:“小徐,你做了多久学徒工了?”
徐久照听到终于可以回去的消息还没来的及高兴,就僵住了。
谁知道原身做了多久的学徒工了?!
幸好吴院长见他一脸的踌躇说不出话来,担心他因为失语症发作不能及时回答弄出异常情况,影响这次的工作机会,就代替他回答说道:“之前做了4个月。”
“4个月……”张文钊念了念,点头说道:“那行吧,你还回来继续做学徒工。”
学徒工包吃住,一个月的工资只有800块。
倒不是张文钊苛刻,而是这个行业就是这样,学徒工什么也不会,要从头教起,管吃管住,一个月800的基本工资,已经非常的仁义。
如果徐久照做学徒工超过一年以上,刚才张文钊一张嘴就能给他转成正式的窑工。
正式的窑工条件自然比学徒工要好很多,不仅仅有基本工资,甚至还有提成和奖金拿。
徐久照对于回来继续做学徒工并不在意,他笑意盈然的对着张文钊道谢。双方对此次的会面,都非常的满意。
心情雀跃的和吴院长一起离开张文钊的韵文瓷器厂,站在大门口,徐久照回头深深的望了一眼平静的窑厂,掀起嘴角露出了一个笑。
重回窑厂,能解决不仅仅是他安身立业的问题,在他看了当地文献之后,又具有了更加特殊的理由,让他无论如何也要回到此地。
当地县志上显示,封窑镇之所以叫做封窑镇,是因为明朝的时候有罪官在这里烧窑,然后被锦衣卫查封了。
徐久照转过头跟吴院长一起向着长途公交站点走去,眼中燃起明亮的火焰。
很可能,那个被封的窑址,就在韵文瓷器厂的下面!
而且……他深思,那个把他送进气绝身亡的“徐久照”的身体的光芒到底是什么,他也想要弄个清楚。
这一切的答案,就在那个被废弃的窑坑当中。
第7章
回去的路上,吴院长长的出一口气,语重心长的说道:“久照,经历过这次的事情,本来我不该再说你。但是我还是要多嘴的给你提个忠告:机会来之不易,要珍惜。知道吗?”
徐久照自然是点头答应,说道:“我会的,院长。”他顿了顿说道:“今天的事情还要谢谢您了。”
吴院长略带疲惫的一笑:“其实没有我,你自己也能办成。你这投其所好,很奏效。”
徐久照摇摇头认真地说道:“却肯定会受到更多的刁难和为难。”
今天这是因为有吴院长在,张文钊才给面子一见。如果就是徐久照自己出现,指不定张文钊会因为之前的事情而心中感觉到不快,连面都不可能见到。这倒不是气量的问题,任谁见到害的自己平白无故损失了几万块钱的人也不会高兴。
俩人回去的时候,正好赶上院里的孩子们放学回来,一时之间各个年龄段的孩子们,成群结伴三三两两的走回来。
“久照!等等!”一个陌生的声音喊着徐久照的名字。
徐久照顿住脚,回头看去。进入福利院的人有十好几个,他只能听出这是一个年纪跟他差不多大的男孩,可是到底是哪一个在喊他,他分辨不出来。
偏偏这个时候,旁边的吴院长开口说道:“有人找你,那我就先回去了。”
吴院长转身就走,徐久照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这个能辨识人脸的队友走掉了。
徐久照只好强自镇定的站在原地等,看哪个会走到他的跟前。
结果一个跟他不相上下的青涩少年走到他的跟前,对他说道:“听说你回来了,一直也没见到你人影,要不是看到你的东西都没了,我还以为是谣传呢。”
徐久照不动声色的看着他,听着他说话。看来这人是原身同一个宿舍的人。
徐久照开口说道:“因为我脑袋上的伤还没有完全的好,宿舍里边人多,对恢复伤口不好,也怕打搅我休息,院长这才同意我搬去单间。”
那少年羡慕的看着他说道:“住单间,那肯定特别爽。”
徐久照说道:“你喊我有什么事情?”
那少年这才回过神来,说正事:“你这几天有没有见到久洋?我已经好长时间没有看见他了。”
徐久照脸上没什么表情的眨眼,他连他的名字都不知道,就更别说这个“久洋”了!
“我没有看见。”
那人一脸奇怪:“是吗?你不是跟他一向挺要好的嘛?自从久利哥离开院里去打工之后,你俩经常一块行动的。”
徐久照默默的把“久洋跟原身很要好,经常一起活动”写进脑子里的备忘录。
那人接着问道:“那你知道他去哪里了没有?”
徐久照这会觉得奇怪了起来说道:“我不知道。因为我伤到的脑袋,所以连最近的有些事情都想不起来。可能‘我’知道,也可能‘我’不知道,但是现在我是真不清楚。”
那人嘴巴一下子张成了一个o型,吃惊的问道:“有那么严重?”
徐久照郑重的说道:“严重到我甚至想不起你的名字怎么说。”
那人一副被惊吓到的表情,看他就跟看到濒死的病患一般小心:“失忆了?”
徐久照后来也知道了还有失忆这种情况,颇后悔当初怎么没有弄成这种情况。
“那到不是,只是最近的事情忘了,还有就是得了失语症。”解释了一番什么是失语症,那人新鲜的追问了一些细节,彻底的满足了自己的好奇心:“我知道了,我会把这件事情告诉给宿舍里的其他人,等到再见面的时候会重新教你怎么叫我们的名字。”
然后那人说道:“我的名字叫做郑久成。咱们院里的名字男孩都是名字中间带个久字,女孩中间带个涵字。姓氏则是随机选,也有的时候是跟院里的员工随便哪个。”
随便哪个?!
徐久照难以置信的瞪大眼睛,姓名是这么随便决定的,在他这个重视姓氏传承和后继的古代人简直难以想像,顿时感觉三观又被冲击了一番。
郑久成哈哈一笑:“你还真信啊,说是这么说,不过其实是咱们院长按照百家姓的常用姓氏轮着起的。”
徐久照觉得这才对嘛,姓名乃是用一辈子的,怎么能那么随随便便的。
郑久成似乎是看他不敢置信的样子感到很有趣,接着又说道:“不过以前真是随便起,后来吴院长当了院长之后才改成按照百家姓常用姓氏轮着起。”
徐久照这下好奇了,问道:“以前的院长是谁?”
郑久成惊奇道:“你连这个都忘记了?”
徐久照立刻怅然的说道:“是啊,你不说,我是真不知道这回事了。”
郑久成砸吧了一下嘴,点点头说道:“看来确实是摔的不轻。咱们以前的老院长是常久,常院长。就是因为他的名字带个久,所以咱们的名字中间都有个久字。常院长还在的时候,吴院长是副手。常院长几年前突发脑淤血去世后,吴院长才做了院长。”
徐久照点点头表示理解,然后话题才绕回到最初:“你说的那个久洋,全名是什么?”
郑久成说道:“杨久洋,他是咱们隔壁宿舍的。”
徐久照成说道:“不见了多长时间了?院里边没去找吗?”
郑久成摇头说道:“谁顾得上功夫去找他。更何况他也是不上高中,开始外出打工的人之一,也没有明确是失踪了。现在说不定跑到那里去打工了。不过根据他们宿舍的人说,你出事之前的一天还见你俩人说话,然后你进了医院,他人也不见了。”
徐久照确实是不知道杨久洋在哪里,郑久成只得作罢。
回到徐久照的单人间,徐久照越想越蹊跷。原身出事之前杨久洋还在,而他一出事,这人就不见了,要说俩件事没有关联,徐久照不相信。
别人没有往这方面想,那是因为看到徐久照只是受了个伤,现在人没事出院了。出事的徐久照也没说跟杨久洋怎么样。
只有他自己知道,真正的徐久照可是死了的。一个人死了,第二天另外那个人就不见了,就算是现在的警察来看,也会觉得这人应该知道什么,或者根本就跟死者的身亡有什么瓜葛。
也许他看见了徐久照摔到了坑底,见到出事,害怕才跑了?也或者根本就是这人把徐久照给害死?
想了半天想不出来结论,徐久照头疼的暂时放弃了。现在一没线索,二没证据,只能等这人露面再说。
第二天,徐久照回到了韵文瓷器厂上班。
张文钊回去之后就尝了那酒,非常的满意。他也不知道真正的尧酒是什么味道,只是听说过,徐久照给他送的这酒符合了他对这酒的印象。他对这份礼物就更加的满意了。
徐久照来了之后张文钊亲自带着他往窑厂的工作区走。
张文钊说道:“昨天我了解了一下,之前你一直跟着下边的老窑工学了淘炼瓷泥、制作匣钵、圆器拉坯也算是有一定的基础了。虽然常说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说的是个人的努力。这前提也要有一个好的师傅才行,高师傅是一个有三十多年经验的老师傅了,制作仿古瓷非常的有一手,我今天就带你过去做他的学徒工,至于他会不会收你做入门弟子就要看你自己的了。”
徐久照心中惊讶,他根本就没有想过张文钊这次竟然会带他跟一个真正的制瓷师傅学习。跟窑工学和窑师学,这完全是天差地别的两个概念。
虽然以他前御窑师的身份并不会觉得受宠若惊,可是这份厚待却出乎他的意料太多。
徐久照说道:“多谢厂长。”
张文钊原本一本正经的跟他说话,说完这些之后,脸色就变的不好意思起来:“小徐啊,你昨天送我的尧酒是在哪里买的?昨天得了那酒我一时太高兴,叫了几个人一起,结果全给我喝光了。我压根就没品出什么味来。”
没品出味这完全就是夸张的说辞,张文钊得了尧酒一时得意,就在他的朋友圈子里边夸耀起来,结果临近的朋友当天就赶来给打劫了个干净,另外外地的朋友也嚷嚷着尝味道,结果这酒没了,人家不干。张文钊也是没办法,只能厚着脸皮回头又找徐久照打听起来。
徐久照惊讶,那坛子酒可有不少,竟然一天就给喝完了。
徐久照说道:“既然厂长您喜欢,我再为您送来就是,这有什么为难的。”
张文钊露出一个笑来说道:“我那些朋友们有的也是爱酒,有的根本就是凑热闹,怎么能让你破费。你就告诉我到底是在哪里买到的,我直接带他们去就是了。”
徐久照想了想,他现在也没什么钱,确实负担不起,于是就把那村落的名字告诉了张文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