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先送你回去。”
“我没事，自己回家没问题。”
“你今天喝太多了，我还是先送你到家再说。”
“你看我现在不是还清醒着吗？我的酒量可是经过考验的。你今天被我突然叫来，现在都十二点多了，早点回去休息吧。”
“不，我坚持。”
只是这么淡淡的一句，便传达了程辰不容置疑的态度。虽然程辰平时总是给人阳光温和的感觉，但有的时候会不经意地展现出强势霸道的一面。
明礼不再执意劝说，由着程辰闷声挨着自己坐着，自己迷迷糊糊地看向车窗外飞速倒退的寂寞夜景。
番外一：意大利男人天生浪漫而多情
Luciano到老都一直是个中国迷，这点他的朋友们都知道。
不说他家里那些千奇百怪的收藏品，单说他们家护肤品公司的一个中国陶瓷系列产品，就是在他的大力支持下诞生的。
所以当Luciano第一次面对面见到Damien的时候，他最大的感叹就是：哇，这个男人有一双真正的丹凤眼诶——
之前在视频会议的时候，他就有注意到这个男人的长相。五官挺清秀的，清秀的意思也就是对意大利人来说基本分不出好坏；但是那双眼睛就算藏在银边眼镜后面，也足够引起他的注意了。只是直到面对面细看，他才敢确定，这真的是一双难得的丹凤眼。
于是Luciano非常开心能和Damien展开密切的合作。Damien是个完美的合作伙伴，不仅总是把工作做得滴水不漏，而且对业务上手不久一切还在边学习边操作的Luciano十分耐心。这使得后来才知道Damien转正的时间比接手他们公司的时间早不了多久的Luciano着实吃惊了一把。
Damien唯一的缺点是不爱笑，即使笑也经常显得客气有礼，这让刚进商场不久，一向热情对人的Luciano有些不满。不过这也是中国文化的魅力所在，讲究含蓄内敛之美嘛。
慢慢地，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只要来到中国，有机会和Damien面对面，Luciano就总是喜欢想方设法逗Damien笑。
他对自己的魅力很有信心，他交往过的女友和玩在一起的朋友没有人不爱他的性格。他们称赞他幽默风趣，浪漫性感，视他为“life of the party（呃，翻译为派对之魂合适么？）”。
可惜商务场合不同于派对。在会议桌上，一次愉快的洽谈，一批敲定的订单，似乎都能让Damien展开笑容。但是这些远远不够啊！Luciano无人知晓的苦恼直到一次和Damien畅饮之后终于得到了一些纾解。
那是合作了近四年的时候。那年春天Luciano到附近的S市考察新的供应商，却在回程前任性地绕道H市来找Damien。
这不算正式的商务来往，所以Damien接到Luciano的电话时明显有些吃惊。Luciano不知道的是，虽然是周末，Damien当时正在公司加班，却仍然赶了出来。Damien到达酒店楼下的时候，他的车上还下来了一个业务部的女孩。Luciano明白，中国很多公司都比较避讳业务员和客户私交过密，所以他理解Damien的用意。但是这些都不重要了，他只注意到Damien不同以往严肃刻板的套装男印象，而是只穿了休闲衬衫和休闲裤，整个人感觉瞬间柔和亲切不少。
那天Luciano拉着Damien和自家助理冲进了H市最富盛名的酒吧，玩到了凌晨两点钟才尽兴而归。他发现Damien不是只会在餐桌上喝点开胃红酒聊聊奇闻逸事而已，他的酒量惊人；同时他也发现，酒喝到一定程度的Damien会变得和自己一样魅力十足，言行举止全都是说不出的风情，就像中国上好的桂花酿，看似清洌，实则醇香浓郁，口感温润，口味绵甜。特别是当Damien那双丹凤眼含笑侧目看着他的时候，Luciano真的会有种冲动，把Damien带回意大利和自己家的收藏品摆在一起。
但他不可能这么做。所以当Luciano在意大利遇到了他后来的妻子，有着一半中国血统的温婉美丽的女孩的时候，不可自拔地陷入了爱河。他觉得这多少弥补了一点心中的遗憾。
Luciano结婚十年后，Damien已经自立门户，不再是他的业务伙伴，Luciano仍然能够在佛罗伦萨和前来旅游观光的Damien坐在一起品着红酒吃着晚饭。看着Damien向他展示的女儿的照片，他笑着说：“你的女儿和你一样有一双非常美丽的眼睛，就是这双眼睛，当初牢牢地吸引了我。”
这句话立刻引来了Damien身旁的男人的瞪视。这个情景似曾相识，引得Luciano玩兴大起，简直想要扑上去狼吻Damien来多刺激一下这个有趣的男人。不过Damien和他的妻子大概也不会太乐意，所以还是作罢吧，毕竟他也不是贪玩好胜的毛头小子了。
Damien还是清清淡淡地笑着，不过眼角带上了一点本应只有酒醉后才有的风情，斜睨着他身旁的男人，话却是对自己说的：“可惜你这话说的太晚了，早个十几年说的话，可能还有机会。现在，谁还能美过你的夫人和女儿？”
Luciano摊开手耸耸肩，这是他表达无奈的赞同的标志性动作。他揽过妻子的腰，在妻子的唇上响亮地亲了一口，得意地向全世界炫耀自己甜蜜的爱情。
自己有没有爱过Damien？他觉得可能有那么几个瞬间，自己的确有爱上他，毕竟如果不爱，他怎么会想要亲吻那人的眼睛，嘴唇和优雅的脖颈呢？
但是意大利男人天生浪漫而多情，遇到动心的人，总是会忍不住想要一亲芳泽，这无可厚非。Luciano觉得，爱情也可以是多样的，有的可以放在心里偶尔回味，有的却必须牢牢抓在身边，并和她白头偕老。
Luciano到老都一直是个中国迷，他有一件十分想要的收藏品，却一直藏在了心里。
12
阳光灿烂的午后，明礼跟在一个模糊的女孩子背影后，走在教室之间的走廊上。那个女孩的声音仿佛从遥远的地方传来：“学弟啊，以后我来带你，我马上就要毕业了，估计以后我的几个班级都会由你接手，你可要加油哦！对了，你的英文名叫什么？我们这里都是叫英文名的。”
明礼刚想开口回答，一个孩子远远地喊“破烂儿！”走在前面的女孩的声音无奈地笑起来：“小孩子想象力丰富，我叫Paula，他们就喊我破烂儿；还有老师叫Rose，他们就喊肉丝儿。所以你可得想好自己的英文名啊。”
那么Damien，岂不就是大米？
明礼皱了皱眉，正在想自己该起一个什么英文名，就感到身后被撞了一下。他回头，一个小孩儿撞在了他的腿上，正揉着鼻子抬头看他，明礼蹲下身子查看小孩儿的鼻子。和他对上眼睛的那一瞬间，小孩儿的眼睛笑得弯成了一对月牙儿，愉快地扑上前抱住明礼的脖子，大喊：“Allan！”
明礼一怔，随即放松了身体任小孩儿抱住。但接着抱住明礼脖子的细瘦手臂瞬间粗壮了好几圈，转而搂住了他的肩膀，那手臂下匀称的肌肉蕴含了阳光般的热力，而自己也不知道什么时候靠在了一副结实的胸膛上。明礼听着那胸腔中沉稳有力的心跳，闻着那个身子上温热却不粘腻的汗味和酒味，感受到手臂的主人圈着自己温柔地说：“让我照顾你……”明礼安心地任自己的意识变得模糊……
这时明礼被圈着自己肩膀的手臂摇醒，他睁开朦胧的眼睛，有些迷茫地看向一双关切的眼睛，过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自己在车上靠着程辰睡着了。
“到了……？”明礼感觉到车子已经停下，迷糊着挣扎起身，打开车门跨了出去，谁知道脚下一个踉跄，差点坐到地上。
身后的程辰看不下去地捞住了他的一只手臂，对司机说了些什么，付了打的费架着明礼一起下车。直到计程车开进远处的夜色里，明礼才想明白，本来程辰可以放自己下车，直接坐刚才的计程车回去的，但是程辰已经把车打发走了。
不知为什么明礼想笑，便轻笑出声，语气中全无歉意地对程辰道歉：“对不起啊……”
程辰什么都没说，只是扶着他走进小区。
电梯在一片静谧中升到了七楼，明礼走出电梯，拿出钥匙打开家门，这时他身后的程辰低声说：“那我回去了，你好好休息。”
明礼回身准确无误地抓住程辰的手臂，语气不自觉地带上一点恳切：“这么晚了，别回去了。”
程辰轻轻抽了下手臂，没有挣脱，便无声地跟着明礼进了屋。
明礼冲完凉，感觉整个人清爽了许多。他找了新的内裤和干净的睡袍，把在客厅沙发上发愣的程辰赶进浴室冲澡，自己则进厨房倒了两杯蜂蜜水，又各丢进去两块冰块，这才端着杯子回到客厅沙发上坐下。
墙上的钟时针已经走过了一点，而分针也接近垂直向下。秒针滴答滴答，稳健地迈着步伐。明礼放松地歪倒在沙发扶手上，轻轻阖上双眼。
程辰洗完澡走出浴室，绕到沙发正面，看到的就是安静柔顺地趴伏在铺着麻将竹席的沙发上，发出轻浅呼吸声的明礼。茶几上放着两个玻璃长杯，一个杯里只剩下两块融化了一半的冰块，一个盛着半杯淡金色蜜汁，应该是明礼给自己倒的。宽大的沙发原本折叠收起的部分被打开拼接起来，上面还摆着折叠整齐的一床毛巾毯，想必今晚他就是要在这张沙发床上借宿。
但是如今沙发床被家主占据着，他半湿的头发贴在白皙的脸颊上，摘掉眼镜后的眉眼便不再有距离感，眼尾略长的睫毛像只安静的凤尾蝶落在闭着的眼睑下方，恢复了浅淡颜色的薄唇微张着，发出细长的吐息声。明礼微微敞开的棉质睡袍领口，因为趴伏的姿势的关系，只露出一小截优雅纤细的脖颈和没入肩线的锁骨。
程辰起身去关掉客厅的灯，走回来却没有叫醒明礼，也没有坐进沙发，而只是背靠沙发坐在了干净的地板上，端起沁凉的蜂蜜水静静地喝起来。窗外城市夜晚的灯光在室内投下朦胧的光影，程辰十分享受这一刻的和谐安宁。
过了一会儿，程辰感觉到后脑勺痒痒的，抬手一摸，却抓住了明礼微凉的手指。他惊异地转头看向明礼，原来他已经醒了，半睁着眼睛勾着唇角看着自己。明礼双唇微启，声音蒙着半梦半醒的慵懒沙哑：“你的头发扎得我手指发痒。”
夜晚的妖精。
程辰被脑海中浮现的这个比喻吓了一跳，迟钝如他也嗅出了自己思想中蛰伏的危险味道。但他强自镇定，不让自己说话的声音表现出任何异常，仍然是诚挚而关切地问：“你今天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吗？”
明礼看着程辰，眼神有一些清明，笑意也慢慢敛去。他眨了眨眼低垂下眼帘，还被程辰虚握着的那只手反过来握住，然后把程辰的手背轻轻贴在自己眼前，声音轻得仿佛就快消散在空气里：“我……以后可能要变成一个人了……”
程辰被抓着的手轻微颤抖了一下，继而用力地握住明礼的手指，另一只手也轻抚上他的额头。
明礼没有哭，也没有什么激动的情绪，他只是把身子蜷缩得更紧一点，深深地呼吸了几口后，昏昏沉沉地又睡了过去。
明礼早晨悠悠地转醒时，感觉脑袋有些沉。窗外的阳光即使隔着厚重的窗帘也透进了房间，把他的卧室照得一片昏黄。时间应该已经不早，但疲惫还没有散尽。
明礼翻了个身，准备继续睡。迷迷糊糊中他听见客厅里似乎有一些动静。他的睡意随着这些声响慢慢烟消云散，终于，他坐起身，打算去客厅一探究竟。下床的时候，他发现自己的拖鞋不在床边，只好赤着脚踩在了地板上，轻轻打开房门。
客厅的餐桌上摆放着一小盘青绿的炒豇豆，两只煎得完整金黄的荷包蛋，两碗热气腾腾的白米粥。程辰正好从厨房出来，手里拿着两双筷子，在桌上摆好后往明礼这边转过身，显然正打算去喊他起床。
意外地看到明礼正呆呆地看着自己，程辰不好意思地抓了抓后脑勺，下意识地解释起来：“抱歉擅自用了你家厨房，我看冰箱里还有点菜，就做了点早饭……”
明礼呆愣了几秒，其实也没听进去程辰解释了什么，但他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咯咯地笑起来。在程辰更觉得窘迫之前，明礼走上前扯了一下他身上睡袍的下摆：“好短，我穿明明到小腿肚的，给你穿居然只到膝盖。吃什么长的。”
这下换成程辰愣住了，麦色的脸颊上泛起不明显的红晕。明礼笑了下，整个人算是完全清醒了：“你先吃，我去刷牙洗脸。”
但是直到明礼洗漱完在桌边坐下，程辰才和他一起动起筷子。
明礼见程辰不时抬眼看自己，笑着评价：“挺好的，我从来没办法把荷包蛋煎的这么完整呢。很有家的感觉。”
程辰点点头，说了声“谢谢“，想了想，还是抬头问明礼：“你好点了吗？”
明礼拿筷子的手的动作一滞，脸上没了笑意，犹豫了一下才说：“昨天麻烦你了，我还说了些有的没的，我家的那些事情，其实不应该跟你说……”
程辰低下头去，他虽然大概猜到明礼凌晨的时候说的话里的意思，但是显然在清醒的时候，明礼并不愿意和自己这个“局外人”诉说。这很好理解，谁都不愿意在他人面前表现出自己的软弱，而且自己真的算不上明礼什么很亲密的朋友。而程辰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这么关心明礼的事情，说实话他并不喜欢探究别人的隐私。他刚想告诉明礼他不必勉强，没想到对方又接着往下说了。
“我爱茗茗的妈妈，”第一句话就刺得程辰的神经震动了一下，“但是我们是因为我的一个轻率的决定组成了家庭，现在我要为自己的行为负责，承担后果。”
明礼不再多说，程辰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安慰的话。其实明礼也并不需要他的安慰，因为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这些事情，本来外人就没什么立场可以置喙。程辰有些后悔自己挑起了这个话头。
两个人默默地喝着粥，明礼吃完一碗，放下筷子，没有笑，但是语气十分柔和：“昨天谢谢你过来，也谢谢你留下来陪我。我知道有些事别人也帮不上忙，但还是给你打了电话。幸好打了这个电话，我感觉好多了。”
程辰看着明礼慢慢绽开一个明媚的笑容，轻声回了句“不用谢”，便低头把自己情不自禁的羞赧悄悄掩藏起来。
13
明礼接下来的日子过得非常忙碌。首先工作上有一大堆需要交接的事务，就把他逼得没有多少个人时间了。明茗快要开学了，虽然小孩子恢复能力很好，但是才过了一个多月而已，上次去老家看她，也就刚刚能自己走路而已，不敢跑不敢跳的，他打算等开学去学校给明茗请半个月假。上次柳茵和他说了她的想法，最后明礼要求给他思考的时间以后，今天柳茵又发来一条短信说她过两天出差回来，问他是否想好，如果想好了他们就坐下来好好谈，如果没有，柳茵会先回娘家去住。
该来的总会来的。明礼这么想着，趁中午吃完饭休息的时候给柳茵发了条短信：等你回来我们谈谈吧。还有，你回家住也没关系，那里目前也还是你的家。
其实明礼还想说，即使两人分开，但是一家三口的羁绊不变，这个家还是有她的一席之地，欢迎她随时回来。但是这些还是等面对面再说吧。
所以明礼根本没有什么时间精力去想起程辰的事情。只有偶尔早上坐在办公室电脑前喝着豆浆啃着早点的时候，他会想起来程辰穿着他的及膝睡袍的样子。
等事情都过去了，再带明茗找他吃饭吧，这次请他来家里吃好了。明礼有一次这么打算，之后又投入到忙碌的工作中去了。
程辰的暑假也快要结束了。
他做什么都有点无精打采心不在焉的。他上次从明礼家出来，还信誓旦旦地跟明礼说有什么事都可以找他，但事实是别人根本用不上他，一直就再也没有联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