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醒了为何不叫醒我?”
“我见你睡得沉就不叫你了。反正,我也是刚刚醒了没多久。”说罢,秦更雨站起身来,伸了伸腰肢。半响手一伸,“来,我拉你起来。”
叶声离将手伸过去,秦更雨紧紧握住,将她拉了起来。待她起身后,秦更雨见那袭白衣上染了几点清尘,她伸手,轻轻替她拍了去。
“你饿不饿。”秦更雨问道。
秦更雨这么一说,叶声离才意识到自己从昨天就没有吃过东西,还饮了一宿的酒。空腹里开始一阵翻腾,有酸楚, 有恶心。
她蹙着眉抚着胃部,轻轻点点头。
秦更雨见状,不住眉头一紧,扶过叶声离的身子,道:“你先回房休息,我去给你做点东西吃。”说罢,她手环过叶声离的腰,将她扶进了房里,又转身走了出去。叶声离卧在床上,怔怔看着秦更雨消失的门口。半响眉目一紧。
要是,要是她不是秦更雨那该有多好。
要是,她是秦惜花,那该有多好!
半时辰过,秦更雨端了一碗熬好的粥回到西楼。她坐在床边,看着叶声离那张有些难看的脸上,半响她拿出绢帕,沾了点水,小心翼翼地擦拭着。
“我熬了一些粥,你吃吃看合不合胃口。”说罢,秦更雨拿起粥,舀了一勺,轻轻吹了吹,歇凉了后,送到了叶声离面前。
“让我自己来好了……”
“张口。”
叶声离顿了一下,最后还是张开了口,温热的粥送到了她嘴里,粘稠的米粥里,有鸡肉,有瑶柱,还放了一点百合。吃起来,带了一丝清甜在。
“怎么样,好吃吗?”
“嗯,好吃。”叶声离点点头。
秦更雨那张紧着的容易松了下来,她缓了缓身子,道:“好吃就行。”
秦更雨又舀起一勺粥,送到叶声离面前,叶声离欲要张口,霍然面容一顿,像是看见什么东西,有些惊慌地看向了门口。秦更雨随着回过身子,却见柳惜玉不知何时站在了门外,眸里带满了复杂。半响他清咳一声,走了进来,看着两人。
“看来,你们相处得不错。我还担心,一山容不下二虎。”
秦更雨听了,脸上不禁一阵冷笑,她放下碗,站起身来,看着柳惜玉:“你大可放心,就算你带回十只虎,我亦可以跟她们相处得好好的。你所想的事情,永远不会发生。亦不可能发生。”
柳惜玉一顿,脸色变了变。
“你是不是以为我会跟声离争风吃醋从而明争暗斗,勾心斗角。然后来个两败俱伤,让你渔翁得利。”
柳惜玉眼里有些错愕,他张了张口,却说不出一句话来。只见秦更雨步步逼近,那清冷迎面逼来。
“柳惜玉,你这么想,就错了!我不但不会薄待她,我还会……”话止住,秦更雨冷笑着看了一眼柳惜玉,慢慢转过身子,走到有些恍然的叶声离面前,轻轻捧住了她的脸。
叶声离一顿,柳惜玉亦一顿。
两人眼睁睁地看着秦更雨的唇,吻在了叶声离的嘴上。叶声离眉目一瞪,回过神来的时候,秦更雨已经直起了身子,脸上笑得有些可怕。柳惜玉惨白了脸,身子有些颤抖。他看着秦更雨,期期艾艾吐出一句话:“你这个……变态。”
“你也不是这样吗。”
“我……”
“我们走的都是同一条路,你骂我变态,暗中也等于骂了自己。五十步笑百步。”
柳惜玉身子一顿,怒气在脸上一瞬而过。啪地一声清响,又一个血印子烙在秦更雨脸上。秦更雨被打得退了几步,撞在了床沿。柳惜玉仇视了她一眼,愤愤离开了西楼。床上的叶声离终于坐不住,她慌忙地下了床,扑到秦更雨身前,双眼见到她嘴角流出来的鲜血,半响惊骇淡下,转化为担忧。
她用手指轻轻擦拭她脸上的血迹,碰到那块青紫了的地方,秦更雨不住蹙了眉,吃痛了一声。
“疼了?”
秦更雨摇了摇头:“不疼。这算不了什么。比这更疼的,我都试过。”
“你明知道柳惜玉是个怎么样的人,为何,还要跟他顶呢。这不是遭罪了自己。”叶声离低下身去,拿起毛巾在水盆里浸了浸,拧干后,轻轻擦拭着秦更雨的脸。
秦更雨顿了一下,她抓住叶声离的手,道:“你以为我是故意气柳惜玉才这样做的?”
“不是吗。”
“当然不是!”
“那你刚刚为何……”
叶声离腰身霍然一紧,她已经被秦更雨抱在了怀里,流云乌发,清澈眼眸。尖削的下巴,九成九像足了那个男子,唯一不足的,就是她是一个女子。
秦更雨紧紧抱着叶声离的腰肢,脸慢慢贴近,她身上那凛凛的琼花香,让叶声离有一些害怕。她怔怔看着秦更雨。
“我从来不做自己不情愿的事情。包括刚刚我亲你,绝对不是违了自己意愿。”
“你是为了气柳惜玉才这般做的把。如今,柳惜玉被你气走了,你的目的也达成了。”
“我何必去气那个男子?因为我爱他?还是因为他爱我?都不是!他心中所爱的人不在这里,而我……我喜欢的人,却在咫尺。”
秦更雨凝视着叶声离,叶声离脸上一片赤,心跳得极快。她霍然推开秦更雨,口中说道:“别拿我说笑了。你怎可能喜欢我。我又不是男子。”
“谁说你是男子我才能喜欢你,你是女子,我同样可以喜欢你。”
“这,这不符事实!”
“事在人为,不先来个前例,又叫后人怎去打破?”
叶声离脸上一苍,她看着秦更雨,半响身子一躲,她回到床上,落下帘子,声音有些凄冷:“我累了,你走吧。”
“我……声离,是不是方才我把你吓着了?”
“你走。”
秦更雨顿了顿,她看着朦胧里身子在颤抖着的叶声离,片刻叹了一口气:“我晚一些才来看你。”说罢,她清袖一扬,离开了西楼。
这夜月色亦很美,迫近中秋,柳家庄里开始为中秋宴席而忙腾了起。柳惜玉站在庭院中央,看着漫天的紫薇花,沉色眸子里陷入一片哀思。他在等待着一个答复。无论何时何地,他都在等。而,那个欠他兑现的男人,欠的更多的,是那份答复。
“庄主!”一声呼叫,柳惜玉身子一挺,转身见信使抱着锦盒匆匆赶到。他眸子一亮,紫色云袍一扬:“怎么样?他……怎么说。”
“秦楼主说……今年中秋,他要陪月姑娘到昆仑山去,就不来柳家庄了。所以,所以托属下赠来了礼。”说罢,信使将锦盒双手奉上。柳惜玉眸里一颤,霍然间紫袖一扬,锦盒从信使手中飞落在地,摔得老远。
咯噔一声,锦盒摔开,里面的礼品跌了出来。
是精致的琉璃盏,做工精美,实属昂贵珍品。柳惜玉怒气又盛起,指着琉璃盏吼道:“年年过节,他不是送来绝色美人就是稀世珍品。他以为我柳惜玉买不起这些吗?我为何每年逢节寿日就要发请帖办宴席?为的,不就是让他秦惜花能赏脸来一回吗。”
信使脸色苍白,低着头不敢说一句话。
柳惜玉身子颤抖着,声音渐渐软了下去。
“要说,一次不得闲,还说得过去。一年这么多节日,他都没有空。这不是明摆着,是不想见我吗。”
“庄主……莫要动怒啊。身子要紧。”
“你懂什么?滚!”
“是,是!”
信使仓促而逃,柳惜玉深深吸了一口气,仰头看着天。紫色云彩,紫色月。整个天都是紫色的。都是这一种美丽,却又这么孤单的颜色。风临来,扬起他那紫色云袍。柳惜玉扬手扯开发上的缎带,黑色乌发顿时随风飘扬。一些紫色花瓣划过他的发梢,微微窒息了花丛里那双眼。
叶声离是恰好路过这里才看见这一切,她默默躲在花丛里。步子犹豫着,她不知道该不该出去安慰那个伤心透顶的男子。她是第一次看到男子哭泣,虽然悄无声息,却也悲伤至极。紫色云袍拖在地上,那个颤抖着的身子跪在地上,一只手紧紧嵌着泥土,另一只手掩着脸,晶莹的泪水从指缝流出来,打在泥土上。
绝逝了一瞬紫色如轻烟的尘埃。
那袭飘渺轻盈的白衣还是走了出来,她有些惊,心里的紧张被努力压迫着。半响,叶声离站在柳惜玉身后,手颤颤扶在他肩头。微微拍了拍。
柳惜玉毫无防备地转过脸来,他脸上有些讶异,一行清泪还在脸上,凝结成珠,掩着下巴滴落。
绢帕拂来,在他脸上擦了擦。
“想哭的话,就痛痛快快哭出来。不要管什么与否,只要……发泄自己就好。”叶声离几乎是憋着气说完这句话的,她很害怕柳惜玉会愤怒地站起来,然后给她一记耳光,怒斥着让她不要多管闲事。
却……
柳惜玉慢慢站起身子,啜了啜泣。他微微低下脸,看着叶声离。
“哭出来,当真能够解决办法吗。”
叶声离有点惊慌,她亦慢慢仰起脸,看着那张令人怜惜的泪颜:“虽然不可以治本,但……起码能够让你现在不那么伤心。我知道让你这样做是一件很荒谬的事情,但我想,是让你不要这么难过,不要……”话还未说完,叶声离身子霍然一重,柳惜玉竟然紧紧抱住了她,脸埋在了她的身后。
语气哽咽,这个男子似乎放下了一切尊严。
“请让我这样静一会,就一会。”
叶声离看着天,她的耳畔依旧悄无声息,但她已经感觉到,肩头湿透了一片。
夜半时分,上燃着幽幽灯火,斑驳照了一地。柳惜玉走在叶声离身边。两个低着头,像是数着步子在走,半响,叶声离抬起眼悄悄去看柳惜玉,他眉头蹙着,像是在思考一些什么。
“我说……柳庄主。”
柳惜玉回过神,抬起脸看着叶声离。
“你这夜又到西楼去,会不会怕……”
“怕什么。”
“你有好几个夫人,我是怕,她们会。”
柳惜玉看着叶声离,她肤色白皙,此次却泛着赤红。像极了一个情窦初开的少女。柳惜玉顿住了脚步,淡淡笑了笑,道:“难道丈夫到妻子房里过夜也不行吗。”
“啊,我……”叶声离有些惊恐地看着他。
“再有,既然你我已成夫妻。你就不要再叫我柳庄主,像她们一样,叫我惜玉就行。”叶声离眸子颤了颤,半响深深吸了一口气,鼓起勇气说道:“惜玉,纵使这般叫了你,也得不到你的心,对吗。”
“啊?”
“加上我,你现在共有七位夫人。如果我猜得没有错,你与这些夫人,根本就没有过肌肤之亲。”
“我……”柳惜玉顿了顿,脸上亦泛了些潮红,半响他解释道,“我才二十出头,不想这么快有子嗣。”
“是你,从来就没有爱过这些姑娘吧。但,你都娶了她们,那是因为她们都是秦惜花送给你的。只要他给你,你都会毫不犹豫收下。现在的我,你亦是这般对待。不是吗。”
柳惜玉有些惊骇,他看着叶声离。心里的都被她说开了。半响他把脸撇开,干笑了几声:“哪是这样,我不是说过了吗,我才二十出头,不想这么快有子嗣……”
霍然手上一暖,叶声离拉住了他。
“是与不是,全然由你自己喜欢就好。无须向我解释的。“
柳惜玉愣了愣,看着眼前这个女子。
“走,到我西楼饮酒去。“
月满西楼,清风徐来,西楼月池水波荡漾。叶声离牵着柳惜玉跨进西楼第一步,抬眼便见早侯已久,见两人回来,一目骇然的秦更雨。
叶声离惊了一惊,牵着柳惜玉的手松了开去。秦更雨走了上前,看了两人一眼,最后目光落在了叶声离身上。
“你说,你们去哪了。”
“只是庭院走走……没有去哪。”
“庭院?”秦更雨抬眼看着柳惜玉,半响冷笑一声,“柳惜玉,你又玩什么花样。你不是喜欢男人吗,怎么,现在被男人抛弃了,又把念头转向女人身上了。”
柳惜玉脸上一白,上前一步道:“你说什么!”
“像你这样有断袖之癖的人,是个男人就要,见个美男就上。如今你初次接触女人,发现女人比男人好应付,所以就把目标换成了女人。”
“你,你胡说什么。”
“我说错了吗!?”
叶声离抬眼见两人欲动干戈,霍然挡在两人中间,连连将两人推开。
“够了,都不要吵了。”叶声离道了声,两人面面相视了会,虽是怒颜顿在,却也沉默了下去。只见叶声离将柳惜玉拉出了门口,道,“饮酒改日吧。你先回去好了。”
柳惜玉看了她一眼,又看了看秦更雨,半响点点头,转身走出了西楼。
柳惜玉刚走,秦更雨便一把拽住了叶声离的雪白衣衫。柔目此时变得一片凛然,让叶声离有点惊慌。她眉头一颦,把秦更雨推开。
“你这样是做什么。”
“我不是说过晚上我回来看你的吗。你为什么要走开?走开就算了,你还要去见那个柳惜玉。你是不把我的话当一回事?”
“我与惜玉只是偶遇,我见他这么伤心才上去安慰了一下……”
秦更雨面容一顿,扬起雪白袖子一把掐住了叶声离的手腕,喝道:“你见他伤心就要去陪他。那我伤心你会来陪我吗。”
“我……”叶声离欲要解释,抬眼间却见秦更雨那张削尖的脸上布满了凄楚。让叶声离不住顿了又顿。兴许男人与女人的区别就在这里,女人是说哭就哭,而男人,都会忍到迫不得已才流下泪来。她秀眉一缓,扶住了秦更雨的身子,将她扶到躺椅上坐好。
转过身子替她倒了一杯茶,然后坐在她身边,抬起眼微微看着她。
秦更雨缓了缓情绪,揭开茶盖细饮了一口,一阵清香顿时从口中扩散开去。
“琼花蜜茶。这怎会有扬州的茶。”
叶声离面容一笑,道:“当然是我带来的。你忘啦,我也是从扬州过来的。怎么样,好喝吗。”
秦更雨点点头,又抿了一口。半响,她放下杯子,抬起绢帕擦了擦唇边。垂眸下去,叶声离好似一副极力想讨好她的神色。只不过,这一种讨好与外界的不一样。她的讨好,是充满了真诚与可爱的。
毫无城府。
秦更雨怒气渐散,她微微缓了一口气。
月亮越升越高,凝结了一片秋波浩淼。两人站在西楼最顶,并肩往楼下看去。那湖面上泛着月华的涟漪,带着岸边紫薇花朦朦胧胧碎了一地。
“离家有四年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回去。”
叶声离亦看着那潭秋水,秋水般的眸里带了丝丝清澈:“我初到中原,到的第一个地方就是扬 州。春去秋来,竟也过了十多年。扬州,也算是我的家乡了。”
秦更雨低下头看着她,只见她白皙的脸上划了几许朦胧,修长的睫毛,淡淡褐色的瞳孔。细细看去,竟也有几分波斯女子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