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铮脸上大喜，拉过阿梦的手说道：“我一定毫发无损地还给你。”说罢，他心满意足地拖着阿梦跑了出去。
秦枫看着两人的背影，片刻沉沉一叹。一随从自感疑惑，问道：“楼主，你不是说不想再跟柳家有任何瓜葛。何不拿那小子，从此将柳家打发了呢。你就不怕柳家那小子屡屡来烦你么。”
秦枫苦笑了一声：“倘若我将阿梦送走了，你说离雨会不会放过我。”
“原来楼主一切为了二公子着想。”
“那是当然的，毕竟，二十年来，我没有对他做过什么。现在找回了他，我一定力所能及，把最好的都给他。”
随从点点头，片刻说道：“杭州柳公子早些天发信来说要登门拜访。”
秦枫脸上一喜，道：“哦，我差点忘了。算日子，也就是这些天了。快去准备上好的琼浆，等清池来了，我要跟他一醉方休！”
扬州街头，柳铮拉着阿梦一路奔跑。一个上午下来，竟然买了一大堆吃的，玩的。晌午时分，两人坐在清水河畔的琼花树下，柳铮剥开黄纸，撕下一块鸡腿递给阿梦。阿梦眉头一蹙，立马推开。
“我不吃这个。”
“那你吃什么？”
“你自己吃吧。我现在什么都不想吃。”
柳铮抿了抿嘴，将鸡腿放回去。他看着阿梦，只见他眉黛之间像是锁了什么解不开的结，秋池一般的眸怔怔地看着远方的天际。风把树上残花凋零，几许花瓣落在他头上。柳铮动容，伸手将花瓣拿开。阿梦回神，看着柳铮。
柳铮突然抓过阿梦的手，伸到自己跟前。阿梦一慌，连连抽开，却被柳铮紧紧攥着。
柳铮从怀里拿出了方才那玉扳指，慢慢替阿梦带上。扳指太大，阿梦的手太小，甚不合适。柳铮皱了皱眉，片刻他放开阿梦，伸手解开了自己脖子上的金锁，将锁脱开，将玉扳指套了进去，然后伸手环过阿梦的脖子，替他戴上。
“这个是你爹送给秦枫的礼物。你现在拿来给我……这不太合适。”说罢，阿梦抬手往后，欲要解开链子，柳铮却一把握住了他。
“我给你，你就收下！我家里都是这些东西，我爹不在乎这么一点。”
阿梦眉头宛了宛：“再多也是你爹的东西……”
柳铮眉头一皱：“你说什么。”
“你家一切荣华富贵都是你爹打拼出来的，不属于你。如果你要送东西给我，就请你靠自己的实力，买一份给我。哪怕是普通的雨花石，我也很高兴了。”
柳铮那紧拧的眉头慢慢缓和，然后上挑，一副惊讶之态。他看着阿梦，半响叹道：“小不点，你实话告诉我。你多少岁了。”
“你问这个干什么。”
“看你样子，顶多六七岁。但你的言行举止，与你的年龄根本就是不相符。我看，你最起码也有十岁！”
阿梦硬硬一笑：“那就十岁吧。”
“嗯，你十岁，我十三岁。你要喊我一声哥。我会保护你，爱护你的。”
阿梦白了他一眼，站起身，踱到树的另一半。仰起脸看着那被白花覆盖的枝桠，风一过，生生带下一大片，再抬眼，枝桠秃兀一片。
“你别不信！终有一天我会用我的本事给你买一件东西。我保证比着白玉扳指还要好。”柳铮上前抓住阿梦的手腕说道。
阿梦慢慢侧过脸，看着他：“我拭目以待。”
黄昏时分，送走了柳铮。阿梦回到了秦楼。他一入门，柳离雨急急忙忙走了出来，抓起阿梦的手臂就问道：“一整天你上哪了？他说你跟柳铮出去了，还说柳铮会带你走！”
阿梦看着柳离雨，片刻一笑：“如同他带我走了，我还会在这里吗。”
柳离雨神色缓和了下，双眼忽然扫见阿梦脖子上坠的一块玉扳指，他眼疾手快猛然拿起：“白玉扳指？是不是柳铮给你的？”
阿梦被柳离雨这反应吓了一下，片刻他点点头。
“摘下！我不许你戴他送的东西。如果你要戴，就戴我给你的。我……”柳离雨放开玉扳指，便往怀里摸去，半响摸出一块玉佩，递给阿梦，“喏，这个。”
那一个玉佩从柳离雨的指缝漏下，黄昏残阳照在上面，透出一半紫光，一半金光。那剔透和精致的纹路，让阿梦瞪大了双眼。他立马接过玉佩，一股暖流在手心了荡漾。他看了好久才深切确认：这就是二十年前丢失的龙夕凤玦。
“你怎会有这个东西？”
“是我娘留给我的。”
阿梦霍然想起，当年他正是拿这块玉佩去救了秦枫母子一命，原来玉佩就是那个时候丢失的。辗转二十年，失而复得回到他手上。
“你不是跟在柳家这边吗，你娘怎么将这东西给你？”
“好像是我娘临终之前，委托秦楼主……我说的是前任的，留书请他把玉佩给我。”
阿梦点点头，半响将玉佩还给柳离雨。
“怎么，你不喜欢吗？”
“不是，只不过，这是你娘留给你唯一的东西。你该好好珍惜才是。”
这时候，秦枫从秦楼上走下来，见两人在聊天。他走上前，伸手揽住了柳离雨的腰。
“今夜我有个多年好友拜访，你们陪我一同赴宴。可好。离雨，我正好想将你介绍给他认识。我想，一会清池看见一个跟我一模一样的人，会不会吓得半天都说不出话。”说着，秦枫脸上露出了难以抑制的喜悦，他放开柳离雨，拍了拍了他的身子，“快去换衣服！我都给你准备好了。”
夜落，月色皎皎。沉香楼。
一个文质彬彬的男子坐在秦枫对坐，儒雅的脸上流淌着书卷气息。他看着柳离雨，半响微微一笑，抬起一杯酒：“枫，恭喜你与弟弟重逢了。”
秦枫立马抬起酒杯，两人对视一笑，仰头一饮而尽。
柳清池是秦枫在杭州结识的知己，两人一见如故。柳清池是杭州一书院的先生，言行谈吐颇为文雅，那十指纤纤，柔弱似不禁风。可只要他拿起笔写起书法来，却又那么苍劲有力。秦枫接触的多半是江湖上的刀剑交锋，难得遇到一个不出江湖，上善若水的人。就宛若高山流水那般，千载难逢的知己。
秦枫与柳清池这番相聚，一夜里似乎有谈不尽的话，酒一壶一壶空了去。秦枫已经醉上心头，柳清池却依旧面不改色。直到第五坛尽，秦枫醉倒在桌，不醒人事。柳清池上前将他扶起，看着两人。
“枫喝醉了，就劳烦二位送他回去。”
阿梦走上前，看着秦枫，眉头蹙了蹙，拿出一枚药丸送入他口中。柳离雨将他扶着，两人向柳清池告辞之后，便一跌一蹭地回到了秦楼。柳离雨将秦枫送回到房间，他缓了一口气。替秦枫脱下靴子，解下外衣，又替他盖好被子。
一切完善，他转过身，欲要离开。手腕上却一紧，秦枫从被子中伸出手紧紧拽住了他。
“离雨，不要走。”
柳离雨眉头一蹙，转身欲要拂开秦枫的手，秦枫却越抓越紧，最后把柳离雨拽到了床边。
“哥，你醉了！”
另一只手从被窝里伸出，一把揽住了柳离雨的身子，用力一扳，柳离雨整个人跌到床上。秦枫坐起身子，将他拖进被窝里，把柳离雨压倒在身下。
浓郁的酒味让柳离雨蹙了蹙眉头。秦枫伸出手轻轻摸着他的脸。
“离雨，你现在还恨我吗？”
“我……”
“离雨，对不起。二十年来，我亏欠了你。你放心，哥哥一定会极力补偿你。只要你留在我身边。”
柳离雨脸色慌了下，他欲直起身子，推开秦枫下床。秦枫却一手按在了他身上，眉头怒气，带着醉意喝道：“别动！”
“离雨，从今天起，你是我的。我不允许任何人将你从我身边抢走。”
柳离雨身子一顿，他霍然直起身子，将秦枫扬手一推：“你乱说什么！”
“我不是乱说。我是真心真意要保护你，弥补我这二十年来对你的亏欠。”
“你没有亏欠我，欠我的，是这个天……”
“如果我没有亏欠你，你为何要扮成我，四处杀人，然后嫁祸于我？”
柳离雨面容苍了苍，结结巴巴说道：“因为，我……我只是想引起你的注意。让，让你知道，你还有个弟弟。”
秦枫脸上一喜，霍然张臂抱住了柳离雨：“这么说，你心里是有我的了。”
“你想太多了。”柳离雨想将秦枫推开，秦枫却越抱越紧，他躺在床上，怀中紧紧抱着柳离雨，他越是挣扎，秦枫就抱得他越紧，直到柳离雨快要窒息。秦枫看着柳离雨，就好像看见镜中的自己。他笑着，伸手抚摸着他的脸庞。
“这样的感觉真奇妙，我竟然在摸自己的脸。一个跟我一模一样的人，跟我有着心灵感应。”
“你放开我。”柳离雨有点反感地推开他。
“离雨，不许拒绝我！”
“放开我。”
秦枫脸上一顿，他霍然腾起身子，双手将柳离雨按下。双眼慢慢眯起，看着柳离雨那惊慌的神色。他心底一奋，俯身下去，亲吻着柳离雨。
“你，你干什么！不要这样，放开我，放开我！”柳离雨竭尽地挣扎着，秦枫却越发疯狂，一口堵住了柳离雨的嘴，舌头霸道地强入。
柳离雨挣扎着，欲呼却发不出声音，他的额上流出了汗。就在这个时候，门被用力地打开，两人一惊，秦枫立马离开了柳离雨，直起身子往门外看去。
阿梦站在门口，身子在颤抖，他紧紧地看着秦枫和柳离雨，苍白的脸上布满了怒气。
“阿梦！”柳离雨唤了一声，像是求助。
阿梦慢慢走进来，看着两人。秦枫脸上布满顿怒，他凝视着阿梦，看着这个搅了他兴致的人。
“他是你的亲弟弟！你要看清楚了。”
“我不用你提示。”
“既然你知道，就请放开他。”
秦枫身子有些颤抖，他低下头去看柳离雨，柳离雨一亮惊恐。秦枫抿了抿嘴，慢慢放开了他。解脱束缚的柳离雨立即坐起身，飞奔下床，拉过阿梦的手，急迫离开了房间。
两人离开之后，空荡的房里剩下了秦枫。冰凉的空气布满了酒的浓郁。秦枫愣愣坐着，待一缕清风过，吹醒了他的神色。他恍然一怔：“我到底做了什么？”
过去几天，柳离雨都不肯面对秦枫。只要有秦枫的地方，他都会找地方躲避。秦枫苦恼不堪。不知不觉，就这么过去了几个月。春去，夏至。夜空凛凛闪电，骤雨临下。宣泄了夏这个季节的气势磅礴。
一声惊雷，柳离雨霍然从梦中惊醒，坐起身子，大汗淋漓。他惊恐地看着窗外。身子不住被子里缩。他咬紧下唇，用被子盖住了自己。窗子被风吹得噼啪砸响，大雨疯狂砸进，电闪雷鸣交织在秦楼的夜空。
汗水湿透了他的背脊，柳离雨全身颤抖。却在这个时候，他听见有人把窗子关上了，还坐到他身边，手放在他背上。轻轻拍了拍。
柳离雨掀开被子，见阿梦一脸笑颜地看着他：“没事了。”
“阿梦，你来了！”
“我见半夜下雨，还打雷闪电。我知道你害怕，就上来看看你。”
“哥呢？”
“我没有惊动秦枫。”
柳离雨像是缓了一口气，他将阿梦拉进怀里，张臂抱着：“阿梦，以后你就跟我一道睡好不好。”
“这，这不好吧！”
“怕什么。你又不是姑娘家。”
“其实你害怕，可以跟你哥说。让他跟你一道睡，不就好吗。”
“不要！我不能跟他一起。阿梦，我只想跟你一起。”
“我……”
“好啦，不说了。来睡觉吧。”说罢，柳离雨扑地倒向枕头，伸手把阿梦往被窝里一拉，张臂抱着他，脸上带着笑容睡去了。阿梦叹了口气，无奈随之。
天亮的时候，阿梦朦朦胧胧睁开眼，却发现秦枫站在床边，皱着眉看着他。
“秦枫……”
“嘘。你轻轻地走，跟我来。”
阿梦蹑手蹑脚离开了房间，来到秦枫房间。将门合上后，秦枫示意阿梦坐到他对面。
“你怎么会在离雨的房间？”
“哦，是这样的。离雨他从小就害怕打雷。昨晚下这么大雨，又有响雷。我不放心，就上来看看。”
秦枫脸上一纠：“我怎么不知道。他跟你说的？”
“嗯……”
“离雨好像，很愿意把事情都给你分享。对我，却是什么都躲躲藏藏。要不知道的，还以为亲兄弟是你们。”
阿梦一愣，他从秦枫这话中听出了浓浓的醋意。他看着秦枫，那眉目之中，尽是不满。
“你若想跟你的弟弟关系好些，就不该做出上次那样的举动。”
秦枫面容一肃：“你有意见？”
阿梦心中一忿，倏地站起身，看着秦枫：“你莫要忘记，他是你的亲弟弟！是不能够让你碰，让你伤的东西。”
“你的意思是，我抢走了你的人。你心中不满，跟我抗议了？”
阿梦一愣，他看着秦枫，秦枫亦站起了身子，俯视着他：“若不是离雨，我当日就把你送去柳家庄了。还容得你在这明目张胆地跟我抢他。”
“你，你什么意思。你说我跟你抢离雨！？”阿梦气得有些发抖。
“难道不是吗。”
“秦枫！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我由始至终都没有想过跟你抢离雨。我喜欢的人不是他，我喜欢的……”阿梦把话卡在嘴里，吞吐了很久，还是咽了下去。半响抓过秦枫的手，道，“你跟我来，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阿梦拉着秦枫，下了秦楼，穿过琼楼，经过清水河。来到那熙熙攘攘的扬州街道。他继续往前走，待到一处僻静巷子胡同，阿梦看着这里，双眼深深一晃。他拉着秦枫走了进去。两人站在这里，清晨的阳光洒了进来，错落的瓦片透得一地碎光。
“这个地方，你还记不记得了。”
秦枫看着，半响双目回到阿梦身上：“你想说明什么。”
“司徒！！这是你的家啊，你记起来啊！”
“你胡说什么。”
“我说我要你记起来！记起我跟你的事情，记起你是司徒羿的时候！更记得，当初你对我说过的话。”阿梦怒吼得，不知哪里来的力气，他将秦枫推到了墙根。秦枫有些惊愕，阿梦仰起脸看着他。
“茕茕白兔，东走西顾。衣不如新，人不如故。”说着，阿梦的泪水就滚落下来，他手紧紧拽着秦枫的衣角。
秦枫愣愣地看着他，看着那个满脸泪光的阿梦。
“司徒，记起来呀。司徒！！”
秦枫看着阿梦许久，半响，他深深吸了口气，推开阿梦：“我不知道你说什么。”
“不！你要记起来啊。不枉我为你剔去仙骨，贬下凡间。”说罢，阿梦霍然揪住了秦枫的领子，将他拖了下来，抱住他的脖子，深深吻了下去。
秦枫一愣，扬手欲休，身子却控制不了一般，他靠着墙坐了下去。阿梦挽住了他的腰，将他慢慢推向地面。少顷，他抬起头，看着秦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