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房,八郎薛潜九郎薛海,一个五岁,一个三岁。
这一辈男丁九个,死了三个,还有三个太小不顶事的,上一辈兄弟八个死了六个,现在薛家得用的也只有两个老的三个小的,人口太单薄了。
人不多,对纪真脸色好的也没几个,只是上头还有老夫人和侯夫人,面子上是都做足了。
晋阳侯夫人对这个男媳妇的强硬和淡定满意极了,丝毫不觉得纪真进门第一天就打了她一众寡妇妯娌的脸有什么不好。反正,儿子和媳妇住在外院,内宅闹得再狠,她一力挡了就是了。便是婆婆,当初做出直接请旨赐婚毁人前程的事来,现在又有什么脸面摆长辈的谱呢!
儿子是天煞孤星,媳妇克死了一个又一个,爬床的丫头都能半路一跟头跌死,晋阳侯夫人从薛凛十五岁起整整心塞了十年。慧远大师批命,她儿子二十八岁有一死劫,晋阳侯夫人心塞就变成心急了。好不容易找到一个福气极重重到能压住儿子命格的,晋阳侯夫人恨不得当天就上门提亲把媳妇领回来压一压她儿子。
只是不行,十二岁的小三元,十三岁的小解元,又是个有大福气的,想来将来必定前程无限。再试探一番,儿子对那个孩子非常看重,也非常有好感。晋阳侯夫人就犹豫了,知道那个孩子在家里处境尴尬,就想着找机会跟人偶遇一下探探底推销推销儿子培养一下感情啥的,实在不行就结拜个兄弟认个义子什么的也好给她儿子蹭点福气。
但是,担心侯府后继无人的婆婆直接进宫求了赐婚圣旨!
还抱着公公的牌位!
晋阳侯夫人一切谋划还没出手就生生被打断了,呕得要死,却不得不替婆婆善后。安远侯府自然无法和晋阳侯府抗衡,只是,手段这样决绝,便是成了婚事,也只能是一对怨偶,到时两个孩子的日子该怎么过!为了儿子,晋阳侯夫人豁出了脸皮,教儿子学他父亲,半夜去爬媳妇墙头!
现在看到儿子和媳妇感情挺好,晋阳侯夫人就有一种脸皮发烫的感觉,看看见礼也见完了,就打发儿子媳妇回去了。
回了水砚堂,纪真先数红包。
太夫人的,一张千两银票。
丈母娘的,五千两银票,一个京郊两千亩的庄子。
老丈人的,五千两银票,两个花枝巷的铺子。
薛凛就着纪真的手看了看,说:“庄子和铺子都是父亲的私房。”很显然,趁他爹不在,被他娘挪用了。
纪真就觉得这个丈母娘挺可爱的。
其他几个夫人,因为纪真打脸太过大夫人临时退场,都没给见面礼。
薛凛犹豫半晌,说:“大伯母那里,我们……”
纪真直直地看着薛凛。
薛凛就不吭声了。他娘说了,以后家里的事都听媳妇的。
纪真就笑了笑,说:“父亲母亲生了你,我跪。老夫人是你嫡亲祖母,我跪。至于别人,我会给她们最大的尊重。尊重与否,与膝盖无关。”
薛凛定定地看着他媳妇,觉得他媳妇通情达理极了,就是性子拗了点儿,脾气大了点儿。没关系,他胸襟广阔,媳妇一点小怪癖,他包容一下就是了。
纪真数着银票,转头看一眼似乎正对着他用目光说话的媳妇,表示没“听”懂。
第42章
数完银票,薛世子捧来一个箱子,打开。
庄子,铺子,宅子,干股。
纪真翻了翻,没有银票。
薛世子木着脸从箱子里拿出一本账簿。
账簿薄薄的,是他私房产业的总账。
纪真看看账簿最后面的数字,看着他媳妇黑里带红的脸,想想积水潭那个填不满的无底洞,明白了。
薛世子很是羞愧。他还是太穷了,媳妇想盖几所小房子他都出不起银子,太不中用了——他爹从没让他娘操心过银子!
纪真把账簿翻得哗啦啦的,心情好极了,一高兴,就抱着薛世子亲了两口。
薛世子顿时从养不起媳妇的巨大打击中振奋了起来,抱住他媳妇就想往床上拖。
纪真双腿勾住桌子腿不放,宁死不上床——素了二十六的老光棍,吃起肉来不是人!
看媳妇实在不愿意,薛世子只好悻悻地放弃了,到底把持不住,一只手就隔着衣服上摸摸,下摸摸。
纪真拍了几次拍不开,又打不过,只好忍了。
清点完水砚堂的私房,纪真叫了自己陪嫁的丫头小厮过来给他媳妇见礼。
看到那五个如花似玉的小丫头,薛世子瞬间就阴暗了。除了那个贴身伺候的妖精脸,媳妇居然还养着这么多小妖精!
个个都比他好看!
薛世子顿时陷入了深深的婚姻危机之中。
纪真让几个丫头和能够近身伺候的小子们报了一下名字。
秋红领着四个丫头朝她们家“薛少奶奶”福身见礼,动作好看,声音好听。
薛世子浑身上下开始冒冷气。
木槿拿了披风过来给纪真披上了。
薛世子恨不得把那个勾引他媳妇的妖精脸远远地揍飞再也看不见。
安远侯府带来的人见过礼领了赏退了下去,原本水砚堂的人也来拜见世子夫人了。
一群人跪地喊世子夫人。
世子心情大好。
世子夫人沉默许久,说:“都下去吧,以前做什么以后还做什么。”
一群人领了赏,退了出去。
世子夫人又吩咐木槿:“看看水砚堂,先收拾着,改日回了纪府就把云霁院里的花草移过来。”
木槿应了一声下去了。
世子夫人又吩咐世子:“找人跟着木槿,哪里不能动的指出来。”
世子说:“除了书房,哪里都能动,你想怎么动就怎么动。”又在心里加了一句,还有我,你想怎么动,就怎么动。
纪真点了头。武将的书房,军事重地,当然不能动。
当即吩咐木樨:“传下去,没有传唤,谁都不许踏入世子书房半步。去做一套对牌,进出书房须得过来我这里领了对牌。”
木樨出去了。
纪真说:“对牌做好我会用药泡过,一套对牌十二副,每一副花纹都略有不同,各自对应不同的日期,待会儿给你看防伪标记。”
薛世子拿黑漆漆的眼珠子瞅着他媳妇,觉得他媳妇聪明极了,也通透极了。
同时,薛世子也为难极了。
水砚堂是晋阳侯府历代世子居住的地方,有自己独立的一套班底,就跟一个缩小的侯府一样,五脏俱全。
所以,占地面积很大。
而薛世子身为一个单身多年的老光棍,人长得糙,念书又不多,又没什么审美能力,十多年下来,整个水砚堂除了经常用到的几个院子,别的地方都破败的厉害。
要整修的话,动作不会小。
需要的银子也不会少。
媳妇想装修,没钱,怎么办!
薛世子很发愁。
纪真说:“我不喜欢假山假水,只收拾出空地种上花草就好,放心,花不了多少银子。”云霁院虽然比不得水砚堂大,面积也不算小,当初他一穷二白只能刮便宜爹私房,不也漂漂亮亮收拾出来了。
薛世子想了想,把荷包里最后一点散碎银子上交,决定随他媳妇折腾去——母亲说了,家里的事,要听媳妇的!
纪真爬到床头翻小箱子,说:“我这里藏着好多金莲子呢,赶明儿把前面那个池子重新挖一挖,等再暖和一些就下种,以后就有新鲜莲子和莲藕吃了。大觉寺的金莲养了那么多年了,莲藕肯定很好吃,下次去挖几节试试。”
薛世子:“……”挖大觉寺圣池金莲的藕,会挨揍的吧……
薛世子想劝媳妇不要冒险,看到媳妇兴致勃勃的样子又舍不得泼冷水,就咬了咬牙——挖就挖吧,本世子皮糙肉厚,挨得起揍!
薛世子领着媳妇在水砚堂一连转了好几天,边边角角都看过了,装修也开始了——地上挖了许多坑!
纪真没提三天回门那茬,晋阳侯府上下都没提。
直到水砚堂遍地都是坑,该去安远侯府搬云霁的花花草草了。
晋阳侯夫人给纪真备了一份礼。
纪真看了看礼单,在心里暗暗地给他丈母娘点了个赞。礼不轻,就是和回门礼不沾边,倒是和年礼差不多。
为了移栽顺利,纪真吃过早饭就带着薛凛回了纪府,让前一天接了帖子特意请了假等在家里因为心里不痛快晚上失眠半宿早上没能按时起床的纪侯爷心塞了一下——被儿子堵在被窝里,该庆幸他昨晚没睡通房么!
纪真领着媳妇在千泽院等纪侯爷洗漱用早餐,木槐带着小子们拾掇云霁院的苗圃。
纪侯爷收拾利索,带着纪真和薛凛去了前厅,二老爷纪安已经领着几个侄子等在那里了。
见礼过后,一群人移步内院去给老太君见礼请安。
到荣禧院的时候,老太君正带着几个孙女玩笑,几个儿媳陪坐在一边。
纪真和薛凛随着纪侯爷进了屋子,朝老太君拱手一礼:“给老太君请安。”
老太君微笑着叫了起,一人给了一个红包。
两人又转身朝郑氏拱手行礼。
郑氏笑说:“真哥儿身子弱,如今有了归宿,我也算是放了心。薛世子,我们真哥儿脾气大,还得请你……”
纪真没心思去听郑氏说什么,从行礼开始就在心里数数,数到五,自顾自站直了身体。
薛世子爷随着他媳妇站直了身体。
郑氏等两人站直身体后退两步,那句“还得请你多担待些”才说完,顿时尴尬不已,脸也沉了下去。
纪真和薛凛转身朝二太太三太太四太太拱手团了一个礼。
二太太给了一套文房四宝,三太太给了一对双鱼佩,四太太给了一把削铁如泥的匕首。
郑氏沉着脸坐了许久,被纪侯爷盯了两眼,才拿出一对鸳鸯玉佩。
薛凛接了,谢过,回手就给了秋红。
鸳鸯玉佩,他薛家尚且不会拿这样的东西,纪家倒是……
冷冷地看了强忍下愤怒的纪侯爷一眼,薛凛再不后悔娶了纪真过门——留在这样的家中,便是纪三有国士之才,只怕也很难出头。
这时,外面有人传话进来给郑氏。
郑氏听完就笑开了,朝老太君说道:“今日会试放榜,我那嫡亲的侄儿侥幸中了八十九名,一个族侄中了一百三十六名,大兄的学生里也有一个中了。”
老太君也很欢喜。媳妇的娘家人,也是日后侯府的助力,过了会试自然是好的。
纪侯爷猛地转头看了纪真一眼。
纪真正在和薛凛小声说话,根本就没理会屋子里欢喜的喧闹。
这时纪暄跌跌撞撞跑了进来,进屋第一句话:“中了,中了,三哥中了会元!”说完看到坐在一起的纪真和薛凛,脸色瞬间惨白。
纪侯爷的脸也变成了惨白色。
满屋子喜气荡然无存。
纪宁低着头,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纪安深深地看了纪真一眼,目光一转落到郑氏身上又迅速移开,只在心里暗暗地叹了一口气。
那个侄子是很好,可是再好又有什么用,已经被他那个短视的大嫂嫁出去了。薛家从武,又手握重兵,走不了科举晋身的路子,那个侄子,他的前程已经止步在会元这里了。
一屋子人心思各异,纪真眼泪都快下来了——手要断了,媳妇抓得他好疼!
第43章
从听到纪真中了会元那一刻起,薛凛就觉得浑身一阵阵发冷,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毁了,纪三的大好前程,被他毁了。
心里发冷,抓着他媳妇的手也越来越紧了。
纪真险些飙出小眼泪,好不容易才把薛凛抓着他不放的那只手给掰下去,眼圈已经红的不能再红了,还含了两包泪。
这副样子落在屋子里众人眼中的时候每个人心里都有了各自的理解,还惊人的一致。
纪宁慢慢抬头看着强忍着眼泪的庶子,整张脸都灰败了下去,良久,无力地站起身,踉跄一下,沉默着走了出去。
薛凛跟着站起身,一言不发把纪真拽走了。
薛凛人高腿长,心里有事,步子迈得极快,也极大。
纪真两条小短腿就跟不上了,一路被拽得跌跌撞撞的。
追出来的纪晖和纪暄看到这一幕都沉默着叹了一口气。
被拽出荣禧院,纪真赶紧用空着的那只手去抓薛凛,整个身子拼命往后坠。
薛凛站住身子,转身低头看着纪真,一双眼珠子黑漆漆的,目光别提多复杂了。
纪真喘匀一口气,伸一根手指戳他媳妇的腰,笑:“我们回家吧,估计纪家上下今天都没心情了。你说,我都考了第一,母亲应该会给大红包吧?”考试考第一爸爸妈妈必须给奖励!
薛凛浑身冷气收了一些。
纪真又戳一下,接着笑:“要不是你,我才不去考会试呢,考中了纪侯爷必定押着我去考殿试,不小心被点了官怎么办,点官不做,我纪家人可没那么大脑袋。”
薛凛满身冷气又收了一些,拉着纪真慢慢往回走。
捧着一堆礼物终于跟上来的秋红远远地缀在纪真和薛凛后面,只觉得心里难受极了。那么有才华的少爷,生生被毁了!又想起自己曾经心仪过四少爷,秋红突然就出了一身冷汗。
两人回了云霁院。
木槐从晋阳侯府带了许多人手车马过来,几乎把云霁院给挖空。
纪真说:“挖吧,让木樨看着,我种的,全部挖回去。”
胡石头想了想,拎起铁锹就往外走。
等人走出老远纪真才反应过来,赶紧把人叫住:“石头回来,千泽院门口那两棵梨树就不用特意过去挖了。庄子里养了许多梨树苗,种满整个水砚堂都是够的。”
胡石头摸摸后脑勺,又回来了,眼睛四处寻摸着,坚决不能落下少爷一根草。
花草还没挖完,纪真也不想再去刺激他那便宜爹脆弱的心灵,叫上媳妇,也没跟人打招呼,直接回了晋阳侯府。
回了府,薛凛让纪真先回水砚堂,自己去内院请安。
纪真对他媳妇的上道十分满意,说:“记得替我问母亲要红包,要大的!”
薛凛先去给老夫人请安,大夫人和侯夫人都在,还有好几个婶婶。
侯夫人脸上带着笑,只是怎么看气氛都不太融洽。
薛凛给人请过安,发挥死人脸风格,面无表情陪坐片刻,随着侯夫人回了缀锦院。
侯夫人还来不及伤感,就被儿子一句话给震住了。
“我媳妇说,考第一,要红包,大的。”薛凛。
侯夫人就默默地包了个大红包让她儿子给她儿媳妇带回去。
他儿子捏捏红包厚度,说:“大的。”
侯夫人又默默地塞了几张银票进去,十分心塞——娶了媳妇忘了娘的混球!
混球世子回了水砚堂,上缴红包。
世子夫人对红包厚度十分满意,觉得他们家丈母娘真是贴心极了——装修的窟窿银子终于可以补一补了!
纪真指挥着一群小子拾掇刚从安远侯府挖回来的花花草草,看着水砚堂一点点热闹起来,心情好极了。
白妙山过来的时候,就见到他们家将军夫人正蹲在暖房里面发呆,他们家将军蹲在暖房门口看着将军夫人发呆。
两人姿势都可傻。
白妙山就觉得没什么可说的了。不管以前如何,日子总是要过,因为他们,什么都改变不了。只是可惜了纪三,已经中了五元,如果纪三还只是纪三,殿试成绩但凡过得去,单只为了讨个好彩头,说不定就能得一个六元。何况,纪三的成绩,又岂会只是过得去!
可是现在,纪三已经不再只是纪三,他是纪三,薛家的纪三。
手握重兵的薛家,不会出一个可以瞬间成为文人领袖的六元。
白妙山蹲他们家将军旁边,戳人一肘子。
薛凛往旁边挪了挪,仍旧盯着他媳妇发呆。
白妙山跟着往他们家将军身边挪了挪,把手往人脖子上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