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孺慕 上——by猫大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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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话。”妈妈给他剥了一颗荔枝,送到他嘴巴里。

妈妈所在的工作单位是镇上一家造纸厂,但从李嘉图还在上小学的时候,厂子效益就不太好,到了旺季偶尔开几次机,淡季工人们根本就无事可做,每一季的收入对需要靠它来养家糊口的职工来说,可以说是杯水车薪,加上治理不善,这两年更是频频被环保厅下了罚单。直到前年,造纸厂接到一份五百多万的罚单以后,就彻底停产了。

李嘉图的爸爸在县里防疫站的领导层工作,凭他一份收入支撑家里不是问题,但妈妈总是不甘心在家里做一个家庭主妇。从造纸厂开始清闲开始,她就在想办法在外头挣钱。

这么些年,她去街道的零食批发店当过以小时计费的杂工,在超市里当过收银员,也在李嘉图就读的初中当过负责装饭的阿姨——为此李嘉图的同学曾经误认为他家里有经济困难。

有一段时间,兴起了十字绣,妈妈就买了几幅画,回到家里一针一线绣起来,打算凭这份手活挣点钱。当时她的确是绣了几幅,也卖出过一些画——李嘉图依稀记得好像是梅兰竹菊四君子。后来那份收入坚定了她的信念,她甚至买了一幅清明上河图回家。谁知绣到小半,因为绣十字绣的人实在太多,东西也变得廉价,妈妈前后听到的清明上河图差价天差地别,让她立即放弃了这份吃力不讨好的工作。

直到现在,她看到当初绣了一小半的巨作,还是遗憾可惜。每每如此,爸爸总会鼓励她,有时间绣好了也可以挂在家里。妈妈摇摇头,说,“年纪大了,眼睛花,看不清楚格子。”

“既然知道年纪大了,就在家享享清福吧。”李嘉图当着妈妈的面直接说。

妈妈剥着荔枝,啧了一声,好像听到了风凉话似的,“有什么清福可以享啦?你读书不要钱了?高中、大学、研究生,再读博士,你书读到现在还没一半呢!我哪里有福享?再说,以后你娶媳妇不要钱啊?房价一年年蹭蹭蹭上去了,在我们这儿买房都难,万一你以后在上海、在北京讨老婆,那得花多少钱够?”

李嘉图一听便沉默了,没顶嘴。

“行了行了,过来吃饭吧。别吃荔枝了。”爸爸从厨房里端出菜来,看到老婆在教训儿子,心平气和地招呼他们吃晚饭。

妈妈大概只觉得李嘉图不懂事,狠狠瞪了她一眼,把剥好的荔枝塞进他嘴里。李嘉图咬了几口,先把果核吐出来,咬着甜丝丝的果肉,起身去厨房帮爸爸端菜。

chapter 6

其实李嘉图知道妈妈出去工作,并不是为了挣钱,她只是受不了待在家里面无所事事。妈妈十分鄙视那些只会待在家里相夫教子的家庭主妇,这一点李嘉图还在上幼儿园的时候就发现了。

小时候妈妈还在工作,可遇到爸爸没有时间送他上幼儿园时,妈妈总会骑上她的自行车,让李嘉图坐在车后座把他往幼儿园送。有的时候,她会和同样送孩子来上学的同学妈妈聊天,相对于对方专门在家带小孩,妈妈提起自己也是只有一个宝贝儿子,但自己仍然在上班工作时,脸上都会露出骄傲的神情。

后来上了小学,一个和李嘉图关系比较好的同学上家里来玩,妈妈得知同学的母亲是家庭主妇,就了然地“哦”了一声,拖着意味深长的尾音,以为小孩子听不出来是什么意思。

杨培清的妈妈内退以后,在县高的路口摆设了市政早餐的摊点。因为李嘉图和杨培清是初中同学兼高中同学,两家的妈妈互相认识。有时李嘉图周末回家吃饭,会听到妈妈提起杨妈妈,说买菜的时候又遇到了她,还聊了些什么。如此之类。李嘉图看得出来,妈妈是欣赏那位阿姨的,说不定还有惺惺相惜的感觉。

“对了,中午我去超市买菜,回来路上遇到杨培清的妈妈了。”妈妈对李嘉图说,“听她说,杨培清选了文科。你呢?怎么没听你跟我们说?”

因为他们不问,所以李嘉图才没主动说。听到妈妈询问,他迟疑了一下,说,“我选了理科。”

闻言妈妈顿时松了一口气,拍拍胸脯,“理科好,理科好。”说着怕丈夫不知情,解释说,“他们学校去年出了理科总分状元呢!”

爸爸却皱眉道,“怎么选了理科呢?你段考就物理和化学都只考了八十多,以后课程会更深入,你应付得过来吗?”

“哎呀,儿子肯定是自己想清楚了才选的志愿,这好开玩笑的吗?而且肯定是要选自己喜欢的科目才能学好。加上他们班班主任是教数学的,人都说了,班主任是教文科的,分了班以后那个班就是文科班,理科也一样。现在儿子选了理科,就不用换班主任了,那还不好吗?丁老师可是北师大的硕士,带出过状元的!”妈妈比了个大拇指,对儿子露出了如指掌的微笑,补充说,“其他任课老师的资料网上都查得到,个个都是顶呱呱的,要经验有经验、要成果有成果。”

妈妈一副伶牙俐齿,在李嘉图的印象中,爸爸就没有说得过她的时候。果真这回,爸爸也是沉吟半晌,对李嘉图说,“你自己好好掌握吧。”

他点头,在父母的交锋过后,对爸爸感激地笑了一笑。

“哎呀!”妈妈吃了几口饭,忽然又叫起来,让其他人都投来疑惑的目光。“下个学期要分班,你们不会要换任课老师吧?”她紧张地问儿子,“应该不会的哦?任课老师应该是要跟着你们直到毕业吧?我记得当初入学的时候,丁老师这么担保过的。”

李嘉图含糊地点了点头,想了想,说,“不过化学老师下个月就要临产了,之后休产假,可能那段时间会有其他老师代课。”

妈妈皱眉道,“这怎么行呢?怎么能教到一半交给别的老师上呢?那她生完孩子回来,还给你们上课?还是继续是代课老师上?”她直摇头,“学校也太不负责了,这不是故意让学生接不上嘛!”

“老师也是人,也要结婚生小孩的。中途换老师,学习就跟不上,那别上学了。”李钧卓冷淡地说。

妈妈还是一本正经道,“本来学校老师就那么一些,走了一个去生小孩,代课的老师哪里来?要么是别的老师多教一个班,要么是交给新老师。再好的老师,工作量大了也会分心,水平会下降。至于刚入职的老师,更不用说了。一点经验都没有,让学生怎么办?自学么?”

李嘉图低声说,“上星期来我们班上试讲化学的苏老师,教得挺好的,班上的同学都很喜欢他。”

妈妈皱起眉头,“苏老师?男的女的?”

“男的。”李嘉图仍旧低着头,语气淡漠地说。

“是研究生还是本科生?不过你们学校的年轻老师应该没有本科毕业的吧?”妈妈自说自话,忽然顿了顿,声音也变得有些奇怪,“长得怎么样?帅吗?”

李嘉图心里一堵,若无其事地夹菜,满不在乎地说,“也就那样。”

妈妈将信将疑地打量着他,又看看自己的丈夫,意有所指调侃道,“现在的年轻老师都挺喜欢打扮的,男的女的都一样。本来比学生就大不了几岁,还扮时髦,都不知道老师学生谁管谁呢。”

李嘉图拨着碗里的白米饭,假装没有听见。

新学期还没开始,学校大大小小的活动就已经提前展开。

李嘉图提前三天回到学校,先是把两个月没有睡过的床铺清理了一遍,然后跟图书馆的社员们聚了个餐,商讨新学期的活动。他一共参加了两个社团,除了学生图书中心以外,还有戏剧社。这两个社团都是刚入学的时候,正值社团招新的热潮,他在校园主干道上莫名其妙地被社团前辈拉住一顿游说,最后一时脑热加入的。

在学校里,一个同学身兼几个社团的社员身份并不少见,比如周书渊就同时在校团委和广播站这两个工作量巨大的社团中忙进忙出。平时李嘉图除了上课时间和睡觉时间,基本上见不到周书渊的人影。对此,李嘉图不禁觉得比起周书渊,自己简直可是说得上是头脑清醒了。

毕竟尽管自己参加了两个社团,但在这两个社团里担任的职务工作量都很小。

他在图书馆活动中心的活动部里,平时和其他部员负责周末的电影放映工作,还有偶尔参与组织旧书交易活动——这样的活动一个学期只有一次,时间也只有一周。而在戏剧社,他就更闲了。那里有一个很神奇的部门,叫做酱油部,里面的成员就是在其他各部之间窜来窜去打酱油的,而李嘉图就是其中之一。

分别参加了两个社团的新学期团内活动,相当于是蹭了两顿晚餐,李嘉图迎来开学前的一天。这个时候,全部同学基本上都已经回到学校了。

原本空出来的那个床位,住进了新的同学。

“苍天放过谁啊……”张竞予意味深长地拍了拍李嘉图的肩膀。

李嘉图听不懂他说的话,仔细想了想,看着宜家风格的卧具还有桌上全套的无印良品风生活用品,恍然大悟,“他真抽中我们寝室了?”

罗梓豪至今床位还是空的,郑重道,“我不管,我不要跟他挨着睡,你们谁跟我换床位?”

也就只有他能够那么郑重其事地说出如此任性的话。李嘉图和张竞予看看彼此,都没有吭声。

正在床上装被套的周书渊不甚满意道,“诶诶诶,你们三个,想想GDP好吗?也不看看人家用的东西,不是绵就是麻,为环保做了多少贡献你们知道吗?”

“那你跟我换吧?”罗梓豪回过头对他说。

周书渊脸色一变,“这床我睡一年睡出感情来了,以为每个人都像你,这么不恋旧,说换就换啊?”

张竞予建议道,“不然李嘉图你跟罗梓豪换吧,反正你看起来男女通吃、童叟无欺的。”

李嘉图昨天晚上整理好的床铺和书桌,已经睡过一晚上了,这个时候还让他换铺位。他不情愿地说,“你自己怎么不换?”

“我睡他对面啊。”张竞予指了指自己的床位,“从对面换到隔壁,有什么差?”

李嘉图看着罗梓豪双手合十哀求自己的模样,不情不愿地说,“行吧,换就换。”

说换就换,两个人同时跳到了床上,开始收拾自己的铺位。本来两张床就是挨在一起的,无非是相互搬一搬的工作,不出一刻钟就已经将两张铺位对换完毕,但严峻的还是各自的书桌。

比起新同学,李嘉图更希望有人谈论一下新老师。可是,光是冯子凝住进他们寝室里,就已经够让其他人一晚上都惴惴不安了。因为,这间寝室里从来没有一个人跟冯子凝在五米以内的距离相处过,更不要说交谈。

尽管如此,他们还是要连同这位新室友一起开一个新学期的例会——关于至关重要的洗衣机。

偏偏这位同学似乎事务繁忙,并没有办法在晚饭以前赶回宿舍。这倒是正中其他人的下怀,索性直接在QQ上约好七点半准时在学校门口集合,一起前往市中心购买洗衣机。

李嘉图吃过晚饭,洗过澡,和其他室友一起往校门口走。他们在门口等新室友时,李嘉图终于在班级Q群里看到有同学说起换化学老师的事。

给消息的人是班长刘墨楠,那么基本上就不会再有变数了。

没过多久,群里接连进了几个新成员,李嘉图正一一点开查看资料,在返回页面已经看到修改了群名片的苏潼,不禁低下头笑起来。

chapter 7

“这几个刚进群的是新同学吧?”罗梓豪也在玩QQ,作为创建者的他毫不客气地喊了一句:改群名片,否则踢出群。紧接着,他复制粘贴了一大段群规还有作为班级成员不加入Q的后果,包括“你将不会得到关于班级事务第一时间的公告”、“你将不能第一时间查阅由本班学霸小组编写的习题及周测正确答案”和“你将不能GD本群创建者及管理员(请创建者及管理员清高地自律)”等等。

虽说每次看到这样的群规,同学们内心都是:真的会有人在乎这个吗?可罗梓豪总是孜孜不倦、不厌其烦,大家也拿他没有办法。

张竞予等得不耐烦,也拿出手机来玩,看到罗梓豪发的那些话,受不了地说,“你别再丢人了行不行?搞得我好想退群。”

罗梓豪装作没有听见,把手机放回口袋里,一脸不耐烦地叨叨,“怎么还没来?我妈出门都比他快。”

约好的七点半准时在校门口见面,六个男生一直等到八点,他们才看到冯子凝骑着电动车一路从校外开过来。

“对不起,我家里有点事。”他看起来才洗过澡,人看着很清爽,头发还是刚刚吹干的模样。

李嘉图闻到他身上的沐浴露香味,不由得愣了一下。

张竞予看了一眼手机,耐着性子说,“你快进去放车吧,我们等你。”

“嗯,我很快。”说着,冯子凝把电动车开进了校园里。

“还真是像娘们儿一样能拖拉啊。”罗梓豪不咸不淡地望着他开车的背影,感慨道。

张竞予说着调解的话,听起来也没什么精神。

在冯子凝归队以前,他们说定要速战速决,看到功能差不多的就买了,挑三拣四没意思。

结果,还没等到冯子凝走到校门口,他们就已经往公交车站台走了,李嘉图看看他们,又看看发现他们走了以后由快步变为小跑的冯子凝,还是决定等等他。

“对不起,我真不是故意迟到的。”冯子凝跑过来,苦着脸,很诚恳地向李嘉图道歉。

李嘉图耸耸肩,表示没关系。况且,他长了一张发起愁来就让人没办法对他生气的脸,沐浴露的香味也是李嘉图喜欢闻的。“走吧,以后再别迟到了。”

“嗯。”冯子凝跟着他往公交车站台走。

等公交车那会儿,没有人说话,气氛说不出的尴尬。周书渊顾盼左右半天,忍不住清了清嗓子,“冯子凝,宿舍同学先前全都见过了吗?”未等他回答,他直接介绍一一给其他人做了介绍。

他的介绍可谓是简单精确直切要害:覃晓峰,学霸;罗梓豪,小开;张竞予,LOL神;李嘉图,班草。“这是郑涛。”周书渊最后做自我介绍,“我叫周书渊。”

冯子凝惊讶得不得了,“你就是周书渊?!”

“是啊,你知道我?”周书渊也很吃惊。

“我听过你的节目,是周二的音乐天堂吧?”冯子凝高兴地说,“我很喜欢。”

周书渊竟然遇到了自己的听众粉丝,有些不好意思地笑起来,“嗯,节目还需要改进。”

“刚刚我听你说话的时候,就猜你会不会就是书渊,一直不大确定。”冯子凝腼腆地笑了笑。

罗梓豪眉尾微妙地动了动,凑到李嘉图耳边嘀咕道,“‘书渊’?”

“那是他当DJ时候的名字。”李嘉图知道他从来没有留神听过校园广播。

他这才松了口气,扁着嘴巴摇摇头。

周书渊和冯子凝搭上了话,其他人也就不怕冷落新舍友了。上车以后,张竞予就掏出了手机,拍了拍独自坐在前排的新同学肩膀,“冯子凝。我们加一下微信吧。这样平时宿舍有什么事,也可以在微信群里说。”

就这样,他们七个人在公交车上完成了新学期第一个简短的例会。

李嘉图在修改好友备注时,余光瞥见张竞予微信的好友列表里竟然有苏潼的名字,不由得一愣,脱口问道,“这个苏潼是上学期来我们班试讲的那位苏老师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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