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孺慕 下——by猫大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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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昨晚睡得晚,吃过早餐以后,再回去补一觉吧。”苏潼看起来没有胃口,意兴阑珊地拨弄着碗里的虾仁,说的话带着绵长的气音。

李嘉图一怔,说,“你才是。”他看到苏潼低着眼,眉心蹙起又松开,心事重重,又道,“我们一块儿睡吧,反正今天也没什么事。还是你有什么事吗?”

苏潼到现在一口粥都没吃。他用羹匙舀了半勺瘦肉粥和一只虾仁,手轻微颤抖着,过了片刻,又松开了羹匙。“以后再不能这么喝了,真伤。”

不知他所说的是否只有身体,李嘉图低头吃着粥,默默点头。

“昨晚他们应该挺吵的,你别太在意。”他现在想起要帮自己的朋友说话,“他们平时都是正常的,醉了才口没遮拦。”言至此,顿了顿,唏嘘道,“我也是。”

李嘉图舔了舔嘴唇上的粥汁,窘促地笑了笑,说,“我不太喝酒,昨天喝两罐就醉了,事情不记得了。”

闻言,苏潼抬起头,吃惊至极。

李嘉图的虾仁吃完了,又从苏潼碗里舀了两只,搅拌进自己的碗里。半晌,他又说,“不过我觉得他们说的挺有道理的。”

苏潼若有所思地看着他,眼中仿佛有千万情绪在流动。

李嘉图低头吃粥,任他看着,心知他最后说出口的,也未必能多几句。兴许,他什么都不会说。

尔倾,苏潼放下羹匙,把他另一边手握了过去。

他疑惑地抬起头。

苏潼眉心轻轻一动,指腹擦过他的指尖,轻笑了一声,说,“你指甲长了。”

李嘉图手指扣了扣,没能挣开,只得尴尬地笑笑,辩说道,“也没有很长。”伸直了手指,还能看到指尖的皮肉。

“我帮你剪吧。”苏潼抬眸,道。

李嘉图反握住他的手,又松开,“嗯。”

反复想想,和苏潼相处时,李嘉图常会经历一些小时候才会经历的事。

学前班时,应着学校老师的要求,李嘉图和爸爸妈妈一同到县城大礼堂看晚会。散场人潮汹涌,他毫无征兆就被爸爸打横抱起来,呆木着看着周围拥挤的人群,陷进爸爸的怀里。

再大一些,他遇到了不会做的数学题,拿着作业本走到餐桌旁,问刚刚加班回来,还在吃饭的爸爸。爸爸教他把假分数写成带分数,说这样写会显得聪明一些。

上一回妈妈给李嘉图剪指甲,不知是什么时候了。好像还在上幼儿园,他还在学电子琴,被妈妈捏着小手,指甲剪得很深,好像会露出肉来。

后来不知从何时开始,他们觉得李嘉图长大了,或李嘉图觉得自己长大了。他可以自己做的事情越来越多,而和家人之间一些简单的亲密就越来越少了。

吃完早餐,苏潼在房间里找到指甲剪,坐在床边帮李嘉图剪指甲。苏潼的指甲总是剪得干净齐整,显得本来就修长的手指更加清白。

李嘉图看他握着自己的手,低着头,小心翼翼地把他的指甲剪成和自己差不多的长度。

大概因为宿醉,李嘉图还隐隐感觉到他的手在颤抖,但很轻,如果不做细想,是不会发现的。

苏潼的睫毛很长,低头时看来特别明显,映在眼底淡淡的阴影像是两片轻薄的蝶翅。

李嘉图看着眼前略显清癯的人,因为弓着背,看起来更佝偻了些,似是十分脆弱一般。

他想,自己真是喜欢这个人。

这么想着,李嘉图突然低头,往苏潼额上亲了一下。

说是亲,更像是一头撞上来似的。苏潼用力捏住了他的中指,好在已经剪好了,才没剪进肉里。他惊诧地抬起头,看着李嘉图,道,“别乱动,剪进肉里了。”

李嘉图透明的眸子里映着苏潼失笑的面孔,在他低下头去剪无名指指甲前,又弯下腰,迎着苏潼低下去的脸吻了上去。

苏潼始料未及,佯怒轻轻白了他一眼,捏住他右手无名指,道,“就剩两根手指,还不安分了。”

他重新坐下来,不动了。

苏潼盯着他看了几秒钟,确定他不会再耍性子,才继续给他剪指甲。

李嘉图歪着头,半晌,讷讷问道,“你酒醒了没?”

手上的指甲剪不知怎么的,变钝了。苏潼用力按住指甲剪,过了一会儿才松开。他把李嘉图修剪好指甲的指尖用指腹轻轻摩挲,而后捧起他的手,放到唇边。

掌心上柔软的触觉让李嘉图不禁扣起了手指,抚到了苏潼微凉的脸颊上。

夏天的白天来得早,晨雾很早以前便散了。熹微的阳光渐渐变浓,还夹杂着晨间最后一星凉意。

但这星点凉意很快就因为苏潼的吻,变得不清不楚了。李嘉图垂放着的那边手在床单上划了几下,发出只有臆想才能听到的声响。

苏潼的吻沿着他的指尖,一点一点往上蔓延,亲过他的手腕、他的手臂内侧,在抬眸看进李嘉图眼睛里时,李嘉图下意识地倾身,迎上了他送过来的吻。

也许身体开始燥热的时间,比风停的时间早了。这个绵延柔软的吻慢慢被逐步升温的呼吸覆盖,李嘉图不禁往前移了些位置,手不知不觉之间往苏潼衣服里伸。

他合着双眼,光不断从微微发颤的眼睫下渗出来,隐约看到苏潼深情而专注,眉间紧锁,仿佛一心一意要等着些什么似的。

李嘉图扶着他的手臂,感觉到胸口微凉——是苏潼有条不紊地把他的纽扣一颗一颗解开了。

想到先前苏潼的朋友们所说的话,李嘉图不小心分了神,在他亲吻自己锁骨时,漏出了一声轻笑。

他错愕之间睁开眼,正对上苏潼深邃玄黑的眸子。苏潼的目光仍然是清淡的,似一盏解酒的苦茶,李嘉图望了一会儿,便抬头吻上他的眼眸。

舌尖从他纤长的睫毛上湿漉漉地滑过,好似能舔到茶的余香,又清又涩。

苏潼的眼睛因而湿润了,李嘉图看着失神,也确凿不愿意想起他靠在自己肩头上哭过。

不知是错过了什么。

李嘉图忍不住思索,胸口忽然又痛又痒。他打了一颤,双手扶着苏潼压下来的肩膀,在他的吻往下蔓延时,手也渐渐软下来,往苏潼手臂上滑去。

枕头柔软,李嘉图看着熟悉的天花板,下腹覆盖了一层薄薄的气息,让他不禁皱眉,忍住了一声轻哼。

苏潼沿着他身体的线条爬上来,单手撑在他身旁,注视着他,问,“还要我教你吗?”

李嘉图膝头一软,下面已经被他握住了。

明明已经没有了亲吻,他的呼吸还是不太顺畅。他觉得自己呼出来的气都是潮湿的,落在枕头上,透出了苏潼余留在枕间的发香。

李嘉图才侧过头,苏潼便顺着他低头的方向,亲着他的肩窝,轻轻啃咬着他发抖的喉结,又久久吮吸着他的下颌。

“要的。”声音颤得不像是自己的,李嘉图说完话,又一瞬间的错愕,而后抬起手臂,环上了苏潼的背脊。

chapter 76

除了彼此失了调的声音以外,留在身体里最清楚的记忆,就只有疼痛而已。李嘉图侧躺在床上,蜷缩着身体,下巴碰到了膝盖,只觉得膝上那片皮肤特别凉。

因为从来没有过设想,所以他并没有很清楚地感觉到落差。但他知道无论如何都会疼,释放后紧接而至的空虚被形容不了的疼痛覆盖过去,只剩下全然精神的慰藉,深深烙印在脑海里。

苏潼沉重的呼吸,他的汗水,他紧蹙的眉头和他眼中灼热的光。

午后的阳光穿透米白色的薄纱,晒亮了床边的那片木地板,发光发烫。空调的风轻微地扇动着,李嘉图眯了眯眼睛,又困了一些。

在迷迷糊糊的时候,他依稀听到外头传来开门的声音。应该是苏潼出去买药回来了。这样想着,李嘉图撑着隐隐作痛的额头坐起来,稍微呆了呆,抓过放在旁边椅子上的裤子,穿起来。

“还痛吗?”苏潼换了鞋,见到李嘉图走出来,关心问道。

他摇摇头,问,“外面很晒吧?”

苏潼已经晒红了脸,但他并无所谓,耸了耸肩膀,把装着药的塑料袋递给他,“饿不饿?不饿的话,先把药给吃了。做饭可能要一段时间。”

李嘉图解开手里的塑料袋,在沙发上坐下来时,不太舒服地换了个姿势,又把腿收了起来。

袋子里除了消炎药,还有苏潼的胃药,他都看了看,说,“吃了饭再一起吃吧。”

“随你。”苏潼打开冰箱,拿出午饭的食材。

李嘉图放下药,走到厨房帮忙。他比平时多放了一些米,留着给苏潼当周一中午的便当。过了一阵子,他转头问,“你就只买了药吗?”

苏潼没回头,理所当然地回答,“对啊。”

李嘉图把锅胆放进水池里,装满水,揉搓着一颗颗白米,又把黏在手上的米丢甩掉。

手还没擦干,李嘉图把洗好的米添上水,放进电饭煲里按下煮饭按钮后,便突然走到苏潼背后,掀起了他的衬衫。

苏潼吃了一惊,步子往前顿了一下,转头问,“怎么了?”

看着他光洁的后背,李嘉图伸出手,沿着他的脊梁一路抚摸下来,直到后腰。“要是没剪指甲就好了。”

他讶然看着他,放下了手中的西红柿,擦了擦手,转过身来把李嘉图抱在了怀里,问,“是不是太疼了?”

李嘉图往他的颈窝上长长地亲吻,“以后就好了。”说到这里,他垂眼看下那片浅浅的痕迹,慢慢说道,“以后你也会知道有多疼的。”

苏潼的身体为此僵硬了几秒钟。后来他笑了,抬手揉了揉他的头发。

中午苏潼出门以前,把弄脏的床单和被套都丢进了洗衣机里。苏潼临走以前有没有交代李嘉图要拿出来晒,他忘记了,只记得自己躺在床上发呆的时候,隐约听到过几回洗衣机发出的提示声。

吃过饭,苏潼把碗留在桌上,去洗手间拿了一只干净的水桶,把洗衣机里的床单和被套抱了出来。

李嘉图捧着饭碗吃饭,回头看他在阳台上晒床单的背影,突然狼吞虎咽把饭都吃光了,随便擦了擦嘴巴,放下碗跑到阳台,从后面一把抱住了苏潼。

苏潼笑着回头,问,“要不要帮忙?”

李嘉图环紧了双臂,过了好一阵子,才回答,“嗯。”

午后的日晒尤为强烈,半干的床单挂起来,到了日落时分就能收。

苏潼在洗床单的时候,往洗衣液里滴了柠檬香精。浅灰色格子图案的床单铺开挂起来,风一吹,拂到李嘉图脸上,他就闻到了淡淡的柠檬香味,清甜得让他在这个倦意袭来的午后,开始清醒过来。

“待会儿你要睡午觉休息一下吗?”苏潼在被单上夹了两个夹子,问。

李嘉图奇怪道,“你不睡了吗?”

苏潼说,“我要先去一趟图书馆,借几本书。完了去超市把这几天的食材买回来,下礼拜就出国了,这些天会稍微忙一些。”

“那我跟你一起去吧。”李嘉图吃午饭前睡过,现在倒是清醒的。想到既然苏潼要走,能在一起的时间多一分钟就是一分钟了。

他也许看出了李嘉图的心事,也许没看出来。从来,他就很少拒绝他的要求——尽管他真的要拒绝时,李嘉图就真的是束手无策。“那你先坐一会儿,我煮一壶咖啡,喝了再出去。”

作业早就做完了,练习册的进度也超前了一些。李嘉图坐在书桌旁边翻看上星期的周测卷子,问,“下午你还有什么事吗?既然去了图书馆,我想在那里自习。”

“倒是没什么特别的事了……”苏潼不太确定地想着。

李嘉图看到旁边他的手机响了,来电显示是王启初的,便在他走过来时,把手机递给了他。

“喂?王总。”他靠在书桌边沿,听到电话里的内容,笑道,“你终于发现你钱包没了?我中午给你打电话,你还在梦里数钱吧?”

原来王启初把钱包落在他们家里了?李嘉图下意识地朝餐桌的方向望去,果然看到一只皮夹放在沙发旁的茶几上。

“不行,你要是着急我同城给你吧。下午我有事。”也不知道王启初在电话里说了什么,苏潼笑得很无奈,他抚了抚眉心,苦笑道,“你说是就是吧。”

李嘉图看到咖啡好了,起身去装杯。他往咖啡里加牛奶的功夫,听到苏潼打了一个同城快递的电话。

周末的图书馆人满为患,自修室和每个楼层的自习位上找不到空位不说,就连阅览室的书桌和沙发,也是座无虚席。

来自习的大多都是和李嘉图一样的同龄学生,穿着市内统一的校服,大概都是附近高中的学生。下周就是高考,其中必定有许多备考的学生。

李嘉图在中文文学借阅室找了几本推理小说,打算借回家看,走到自动借阅机旁,见到一位看着年过七旬的老爷爷抱着一摞书在还,旁边放了一个半旧的双肩包,竟是近年出的款式。

机器不太灵敏,李嘉图稍微等了几分钟,把手中的书放在一旁的桌上,回去找苏潼。

他在宋代文学的书架前站了很长时间,一直没有离开过。李嘉图走到他身边时,他正捧着一本《欧阳文忠集》在读。

“喂。”李嘉图在他耳边小声叫道。

苏潼被他吓了一跳,惊诧地看着他,转而笑着搂了搂他的肩膀。

“你喜欢他?”李嘉图好奇问。

苏潼耸肩,稍作思考后说,“他是我会喜欢的那类人。”

李嘉图听不明白,“哪一类人?”

“聪明,又勤勉。”苏潼把书放回了书架上。

脚边已经放了好几本书,李嘉图蹲下来一一翻看,仰头说,“说你是理科生,恐怕没人信。”

“你也不像啊。”苏潼说着,好奇低下头,问,“当初怎么会选理科?”

李嘉图微微一愣,这时回想起决定选理科的原因,说出来恐怕要看到苏潼皱眉的。要不是他这次提,李嘉图还不会想,如果一开始选的是文科,会不会学得轻松许多。可是如果是这样,他就不能上苏潼的化学课了。

结果苏潼教了一学期就不教了,而李嘉图却因为一念之差,须得在这条路上越走越远了。

他没想过回头。

“忘了。”李嘉图说。

语文除了老师布置的练习外,李嘉图早就不再多看了。这是他从来不会复习的一门科目,苏潼也知道他的秉性。

他看苏潼挑了那么长时间也没挑好,还是把自己先前找好的书抱了过来,同样也放在地上。这间借阅室里,总是有许多席地而坐看书的人,李嘉图去休息区走了一圈,果真没有找到空位,还是回到苏潼腿边坐下来看书。

时不时,苏潼找好了一本书,往下递,李嘉图就接过来放到他那叠书上。

渐渐地,他看书多了,忍不住好奇问,“你就要去美国了,借这么多书,来得及看?”

“不是我看,是给你看的。”苏潼也靠着书架坐下来,挑眉道,“别说,这么坐着挺舒服的。凉快。”

李嘉图笑道,“你才知道?这里人少,你往畅销小说区去看,那里有好些小学和初中的女生,能捧着书坐地上大半天。”

“那些书,我看了头痛的。”苏潼不能苟同地摇头,又说,“不过,图书馆的确是夏天纳凉的好去处。”

他同意着点头,“南方的夏天太热了,遇上台风才会凉快些。”

苏潼笑道,“北京的夏天,也是热得了不得。”

看到他笑,李嘉图用书遮了半边脸,也笑了,问,“老师,你最喜欢的夏天诗词是哪一首?”

“算是考我?”苏潼靠在书架上,仰头望着天花板想了想,说,“‘梅子留酸软齿牙,芭蕉分绿与窗纱。日长睡起无情思,闲看儿童捉柳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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