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逆旅的等候 中——by麦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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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陈非纯正的美语,Max和Simon已经不知道该作何反应了。他们看看脸色不太好的顾靖扬,又看看无知无觉的陈非,最后对视了一眼,两人的眼里传达出一模一样的疑惑——为什么每次见到陈非,场面都这么精彩?

第二十五章

长安俱乐部的网球场只有两个场地,众人寒暄了一回,便开始讨论上场的次序。众人都说女士优先,但是琪琪刚打完一局,体力不支,摇摇头道:“我休息一会儿,你们先。”

Josephine跟着说:“那我跟琪琪聊一会儿,你们男生先玩好了。”

有顾靖扬在,且他又先到,Max和Simon自然要谦让:“老大和陈非一场,Allen和Francois一场,如何?”

顾靖扬询问地看向陈非,陈非笑着拒绝:“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 这句话用的是中文。

顾靖扬看出来他在谦让,把他看了看,没说话,算是默认了。

其他人以为他需要休息,也不勉强,Allen道:“我们两个打一盘吧Andrew,跟Francois打没意思,这家伙是文艺青也年。”

Francois立刻反唇相讥,意有所指地说:“嗯哼,我怎么不知道你歧视文艺青年?”

Allen下意识地看了看陈非,对方似乎一点都没察觉这个话题跟自己有什么关系,自顾自仰头在喝水。白皙的脖颈上,喉结随着水流上下动了一下,Allen也不自觉地做了一个吞咽的动作,眼神都热了起来,连反驳Francois都忘了。

几乎没有人注意到这一幕。只是几乎。

开盘第一局Allen先发,他以一个漂亮的开球夺得先机,但立刻被靖扬以一个犀利的削球追平。一比一变二比二变三比三,两人比分咬得很紧,场上硝烟味渐浓。到了第七个球,可能是神经绷得太紧,Allen发球出现失误,靖扬顺势拿走一分,双方的气势立刻出现明显倾斜,第八个球靖扬乘胜追击,一点不客气地拿下第一局。

第二局顾靖扬发球,第一轮积蓄的战斗力全面爆发,连着3个ace球让对手连发挥的余地都没有,最后一个长调,毫不犹豫地让Allen吃了个零蛋。

场边四个观众围坐一桌聊得挺开心。Josephine的父母都在香港出生,她又是在三藩的唐人街长大,广东话是她的第二母语,比中文要顺溜得多。知道陈非兄妹是广东人后,她就再不肯说普通话了。Francois听她英文里时不时冒几句广东话出来,也不客气了,跟陈非说话都直接用法语,一张不大的圆桌分裂成两个小团体,陈非处在中间,两边偶尔交流,倒也热闹融洽。

Josephine跟陈琪聊天,难免扯到陈非。她对陈非很好奇,琪琪又不明就里,两人一拍即合,琪琪无意中把自家哥哥的底透了个十足十,中学的时候如何风云校园啦,大学的女友多漂亮啦,留美第二年就签下美国最大玩具商的订单啦,诸如此类的。

Jo非常惊讶地发现,陈琪口中的陈非,与自己所知道根本就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她压下满腹疑问,把陈非看了又看,只见他放松地靠在椅子上,神态轻松地听Francois用法语吧啦吧啦,适时回应一两句,话不多,却总能让Francois继续高兴地聊下去。眼前低调从容的男人逐渐与琪琪口中那个聪明博学、有能力有手段的形象重叠起来,Jo心里想,原来如此。

陈非一边跟Francois聊天,一边分神看着场上的情况,Max和Simon大概是经常切磋的关系,两人实力相当,有赢有输。但顾靖扬和Allen那边的战况倒是令陈非有些意外,说是切磋,但靖扬这个打法,似乎不太给Allen留面子啊?

渐渐地,其他三个人也被场上浓重的火药味给吸引了注意力。看了一会儿,陈琪兴奋地对陈非说:

“靖扬哥哥好帅哦。他发球的姿势真好看哪。”

Josephine下意识地看了一眼陈非,只见他抬手压了压妹妹的帽沿,笑着说:“Andrew西装裤下红颜白骨,他可不差你这么一名花心的小粉丝。”

陈琪撇了撇嘴:“我这是纯欣赏,纯欣赏懂么!” 眼睛溜溜一转,抓着陈非的胳膊往他身上一靠,撒娇:“要找男朋友,我肯定要找一个像二哥那么疼我的。”

听她那么说,Josephine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如果陈琪喜欢顾靖扬——这种事情实在太经常发生——那真的会非常、非常糟糕。

陈非拍拍妹妹的手,吊在嗓子眼的心脏悄悄落下来,却有另外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升上去,一时间自己都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若是在五年前,琪琪这种理所当然的依赖,他一点都不会觉得奇怪,但是这五年里兄妹两个关系剑拔弩张,虽说是琪琪单方面找他麻烦的时候比较多,但陈非自己,如果说完全不介意,那也是不可能的。

“一个巴掌拍不响”,这是大俗话,也是大实话,兄妹两个嫌隙初生时,面对琪琪直白的质问,如果他稍微有点想要破局的心思,如果他肯换一种方式好好跟琪琪谈一谈,把自己的想法解释一句,兄妹两人的关系还会不会演变成最后那种完全不能沟通地步?

然而他那时候是怎么想的呢?

——二十几年的亲情都不能让你了解我是一个什么样的人,还有什么可说的?

——我失去了你这样任性而无知的妹妹,你却失去了我这样疼爱你的哥哥,谁的损失大一些呢?

自己最初,是抱着这样的想法吧?他懒得解释,看着妹妹因为误会而失望,因为失望而愤怒,自己的心底,除了失望以外,更多的,是不在乎吧?

而现在,也是琪琪主动言和,千里迢迢飞到北京来找他。陈非想,如果——她没来呢?

陈非低头看妹妹,她正专注地看着场上,唇边带着一抹笑。她的眼睛跟陈非很像,长而直的睫毛,内圆外短的杏眼,长在女孩子的脸上,看起来纯真明媚。可能是爱笑的关系,琪琪的眼角有淡淡的笑纹,令她的气质增添了一些成熟的风韵。陈非突然发现,在自己忽略她的这五年里,那个印象中天真开朗的小姑娘不知不觉中已经长大了。

看着毫无芥蒂的妹妹,陈非突然发现自己的冷漠和残忍。

“傻瓜。” 他忍不住屈指弹了一下妹妹的额头。

“唔!二哥!” 琪琪没有防备被弹了一下,抬起头,看到哥哥温和的笑脸,眼睛里面满是宠溺的神气。琪琪有点愣,自他们闹翻之后,陈非再也没有拿这种眼神看过她,即使这几天在北京,兄妹两个表面上相处得很好,但那种包容和气跟以前的那种亲近也是完全不一样的。

她的眼眶慢慢泛红,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她知道,现在哥哥是真正的原谅她了。

“二哥……” 她又低低叫了一声,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没发现的浓浓的委屈。

哥哥安慰地拍了拍她挂在自己胳膊上的手,把眼睛转开了。

陈琪轻轻吸了一下鼻子,也把目光转回球场。

两个人的心里,突然都轻松了起来。

场上第三局已经开始,Allen靠发球扳回一城,Allen的球技不弱,以往与顾靖扬切磋,也总是有赢有输,像今天这样一面倒的情况还真的很少出现过,何况——他装作不在意地扫了一眼场边的观众,他们的注意力似乎都在场上。他憋着一口气,稳住阵脚,连发了两个水准很高的压线球。

不过靖扬并不惊慌,稳稳接住他发来的第三个球,利落地反击回去,几个回合的长调短调之后,拿下了第一分。之后Allen就再没机会发挥,靖扬以4:2利落地结束了第三局。

陈非站了起来。

另外三个观众不知所以地看向他,他们之前都在聊天,并没有注意每一局的输赢,因此也不知道Allen已经连输三局。

场上的两个人正在换场地,看到陈非朝他们走过去,不约而同在网子旁边停了下来。

陈非把手上两瓶未开封的矿泉水递过去,笑着指了指休息区:“我们几个都坐得无聊了。”

顾靖扬注视着陈非,欲言又止,最后他笑了笑:“那行,你们玩一会儿。”

Allen原本输得脸色有点难看,但是看陈非不耐烦的样子,他想他们多半没有认真在看球。这么一想,他的脸色缓和了下来,毕竟,比起在心上人面前惨败,他更愿意他只是发点小脾气。因此他笑着说:“是啊,换你们玩一会儿。”

陈非却没有立刻点头,他想了想,问道:“双打怎么样?”

Simon和Max打完一局后也走过来,正好听到这一句,Simon便接口道:“这提议好,我们正好八个人。”

于是八个人凑成两场,Max和Jo对Simon和琪琪,靖扬和陈非对Allen和Francois。

一局之后靖扬就发现了,陈非的球技胜过Francois不少,虽然爆发力一般,但他判断力准确,跑动及时,而且挥拍很稳。不过局面却没有刚才单打的时候那样一面倒,陈非的球并不凌厉,球速也很适中,但他呼吸很稳,可见要不就是耐力好,要不就是根本没有尽全力。

顾靖扬这时候已经冷静下来,打了一会儿他就看出来了,陈非在调整场上的气氛。一时之间,说不清楚自己心里是什么感觉,他当然知道自己刚才有点冲动,但是陈非呢——为什么?

趁着换场地的时候,陈非问顾靖扬:“不会介意我喧宾夺主吧?”

“你也知道啊?” 顾靖扬故意道,“我今天本来打算痛宰Allen的。”

陈非有点吃惊,顾靖扬的态度确实令他疑惑,球场上尽全力是一回事,但顾靖扬那个打法,分明是一点面子也不给对方留啊。他疑惑道:“他真得罪过你啊?”

顾靖扬回头看了陈非一眼,他脸上的惊讶货真价实。他自嘲一笑,也是,陈非对自己尚且如此迟钝,更何况是那个刚认识的家伙。自己这个醋,吃得真是有点莫名其妙。

后面球场的气氛就明显不同了,顾靖扬心不在焉,陈非好打和平球,而另一边的对手,Francois的球技比较菜,Allen对心上人自然更不会用杀招。场上原先比赛的紧绷不见了,这才真正有了一点玩的气氛。

另一场的四个人更不用说,有了女士的加入,加上Simon和琪琪第一次配合,难免生疏,双方都十分放松,打打停停,说说笑笑,一下午的时间很快过去了。

打完了球,众人洗了澡换了衣服,晚上在俱乐部的红烛餐厅取了一个包厢用餐。一桌子8个人,来自四个国家七个地区,众口难调,靖扬便提议每个人点一道菜。

几个人每人拿着一份菜单,叽叽咕咕半天,问了服务员许多问题,接着按座位顺序一个个点菜。

坐在陈非右手边的Francois点了个鹅肝酱炒菌菇,意料之中。挨着他的Allen点的却是水煮牛肉。Simon是新加坡人,他点了一个咖喱焗蟹,琪琪和Josephine都吃惯粤菜,于是分别要了西芹百合干贝和烧味双拼,Max点的是宫保虾仁,到了靖扬这里,他示意陈非先点。陈非偏着头想了想前面点的几个菜,好像还缺了一条鱼,于是问服务员:

“今天有什么鱼?”

“石斑、东星斑、老虎斑、鲈鱼和桂鱼都有的。” 服务员礼貌地说。

“笋壳鱼有吗?”

“抱歉,那个没有。” 服务员停顿了一下,自己心里疑惑,那是啥?

陈非有点失望,但也不太意外。沉吟了下:“那么就东星斑吧,问一问师傅能否做油剥。”

“油剥……?” 服务员有些不确定,她从没听过这种做法。

“是的。”

“好的,您稍等。” 服务员出去确认,没过多久就回来了,脸上也多了两分殷勤,“师傅说没问题。”

他们中餐厅虽说主打粤菜,毕竟京城的口味还是偏北方,有些地道的粤菜做法菜单上没有。但是长安的会员通常非富即贵,根据当天的食材指定做法在这里倒也不算先例,只要掌厨师傅变得出来,总会想办法满足客人的要求。

只不过,能够理所当然地把俱乐部餐厅当自己家厨房随意吩咐的客人,通常也不会是一般的客人。是以服务生才会特别殷勤。

陈非并不在意服务生态度的变化,做一两道餐牌上没有的菜,在他看来是一个上得了台面的中餐厅最起码的水准。

没有笋壳鱼有点遗憾,所有鱼类、所有鱼料理的做法,他最爱油剥笋壳鱼,但这道菜就算在广州深圳也不是天天吃得到的,他本来也是随口一问。

退而求其次,就是东星斑了。虽然比石斑老虎斑都贵得多,却也比后两者肥嫩,更适合油剥的做法。

对于陈非点这道菜,离得远的Simon和琪琪没听到,离得近的Francois、Allen和Jo都是大老外,对各类海鲜的价格没概念,因此也没什么反应,靖扬就更不会说什么了,只有跟他隔了一个位置的Max听到他这么干脆地点了最贵的鱼类,有点诧异地看了他一眼——也不能怪Max,在这里吃一条东星斑,价格赶得上陈非大半个月的工资。

刚才打球的时候Jo按耐不住跟Max提了几句陈非的事,但一边忙着打球,也没有机会说得太多。现在看他这样不客气地花他老大的钱,Max的神色有点复杂了起来。

陈非也接收到了Max探究的视线,但他只是淡定自若地把自己手里的那份菜单还给服务员,并示意靖扬该他了。

陈非这个人,随便起来可以很随便,月工资不足四千,天天去菜市场买一把三块钱的青菜、半打优衣裤打折二十五块一件的T恤撑一个夏天的日子他能过;但他讲究起来也是吓死人的讲究,桌布的颜色酒杯的器形、食材的做法菜色的搭配,每一样都有学问,而食不厌精脍不厌细的陈非先生,则深谙这讲究的每一个妙处。

要么选最肥嫩的东星斑,要么就别点这道菜。若要将就便宜的石斑或老虎斑,不如做清蒸,不上不下有什么意思?

加上陈非点的菜,桌上三个海鲜一个肉菜一个卤味两个小炒,顾靖扬于是加了两道凉菜和一道干锅猪颈肉。

过不多时,菜陆续上桌,陈非点的油剥东星斑香外表金黄酥脆,香气四溢,一上来就吸引了几个老外的注意力,在座没人会客气,纷纷下筷,一尝,外酥里嫩,皮脆肉润,东星斑特有的Q弹更增加了厚实筋道的口感,众人吃得赞不绝口,纷纷问这个做法的名堂,陈非便娓娓道来,要什么样的油、什么样的火候,怎么个做法,十足一副吃货的样。

众人啧啧赞叹,陈琪得意地说:“我二哥的嘴巴可是出了名的刁呢,海鲜是野生的还是养殖的,家禽是农家的还是农场的,他都吃得出来,以前在我们珠海,只要是他喜欢去的餐厅,连厨师都会觉得很光荣呢。”

Francois眼睛一亮:“你哥哥是美食家吗?像米其林那种为餐厅撰稿的美食评论家?”

陈琪大笑:“我哥是生意人诶,怎么会是美食家?我们珠海是小城市,不像北京那么大,餐厅要做得好,在生意圈里的口碑就很重要咯。我二哥的嘴巴又是出了名的挑剔,所以只要他常去的餐厅,肯定不愁没生意的。”

“看来要在珠海开餐厅得先贿赂你。”顾靖扬半开玩笑地对陈非说。

陈非笑着摇头,琪琪说的也算是实情,但在不了解内情的外人听起来难免有夸张的嫌疑,所以他解释道:“珠海的生意圈子不大,大家经常聚的几个餐厅生意自然好一些。”

陈琪不余遗力地拆他的台:“不知道是谁哦,食材煮得不够火候或者稍微过头都不吃,盐多一点少一点不吃,买回来的鱼没有当天煮、放在冰箱里冻了一两天的也不吃。更别说回锅菜了,哪怕是完全没碰过的,放到下一顿热一热,他就嫌味道不新鲜了,碰都不会碰。你们说说看,家常菜诶,谁家没有一顿吃不完留到下一顿的经历?我们管家兰姨说,因为我哥,她都练成火眼金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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