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楚将手指竖在唇边,示意司澈不要在这里说话。将内间的房门关上,两人走到了外面。
一番交流后,司澈从丹炉旁的暗格取出几枚丹药,随着玄楚进入了内间。
不一会儿,整个内间外围墙壁上竟奇异地浮现出血红色的咒文,发出的红光将整栋竹木小楼笼罩。约莫半个时辰后,红光渐息,墙壁上的咒文也消散不见。
房门从里打开,司澈额上布满汗水,走了出来。他的脸上带着一种诡异的满足,却又似有几分不甘和落寞,即使这些表情出现在如此貌美的一张脸上,也让人不禁毛骨悚然。
另一边,受了剑伤的司晚独自一人回了那座院落中,小院里空无一人。
不知道师尊把师兄带去了哪里。
司晚沉默的表情与平时别无二致,然而心里却隐隐地担心起来。就算不断地告诉自己有师尊在,师兄是不会有事的,这种担忧却依然挥之不去。
此时夜晚已经降临,回到房间里,屋里已是漆黑一片。随便处理了一下肩上的伤口,又食了一粒辟谷丹,司晚盘腿坐在榻上吐纳养息。
然而无论如何,总也静不下心来,如此修炼自是事倍功半、于己无益。
司晚心里有种隐隐的感觉,今晚势必会有事发生。
不知被什么物事牵引,他走下床榻,打开房门,来到了小院后的那片竹林。竹林里寂静至极,伸手不见五指。这种牵引的感觉十分微妙,仿佛潜藏在他的血脉深处,有某种联系,在呼唤着、拉扯着、跃动着,即将破除一道无形的屏障。
随着对竹林的深入,眼前渐渐出现了一汪泛着莹绿色光芒的湖泊,如同一块无瑕的翡翠,令人目眩神迷。
湖泊旁站着的,正是师兄身旁带着的那个孩子。
那孩子的身体微微侧着,令司晚一时间看不清对方的脸。司晚还记得,师兄似乎管这个孩子叫多多。
“……多多”
孩子将脸转了过来,黑暗里一对暗绿色的瞳孔散发出与湖泊相似的光芒。就在那一瞬间,司晚感受到一股强烈的晕眩感,令他几乎要忍不住跪倒在地。胸口的位置心脏的跳动越来越快,仿佛要从胸腔中喷薄而出。头腔内轰隆作响,一道仿若来自于远古、从遥远的天际穿透颅骨的声音响彻耳际。伴随着这道声音,无数副陌生而熟悉的画面灌入、闪回、深深刻在这个青年的脑海中。
蓦地,天空中数道幽紫的电光闪过,随之而来的是一连串轰隆大地的雷响。
此时,多多早已不是往日里那番稚嫩木讷的孩童模样。尽管神色淡漠,但暗绿色的瞳孔中却蕴藏着难以言说的神只般的威严与冷傲。他动了动唇,似乎在说什么。
“……”
声音的大小仅仅足够让面前的青年听得清楚,而在更远处的地方瞬息已被轰鸣的雷声湮没。
骇人的雷声终于停止。
青年的头微微低着,细碎的头发遮挡了他的神色,只能隐隐看到他嘴角浮现的苦笑与仿佛要拼尽最后一分气力的执着。
“我知道了。”
这一年的修仙大会结束后,发生了三件足以震惊全修仙界的大事。
其一,终焉日当晚,天际闪过八道幽紫惊雷,这意味着有一名修仙者从大乘期突破至了渡劫期。这个人选,仁霄宗内除玄楚外不作他想。
仁霄宗惊现已五百年无人触碰的渡劫期,这在修仙界掀起了轩然大波。
其二,玄剑峰一夜之间再无踪影。整座山峰仿佛顷刻间被夷为平地。玄剑峰峰主及其两名亲传弟子皆再未有人得见。
其三,原本应于两年后开启的西海秘境于八道惊雷后豁然开启,且终年未闭。此等异象令众人惶惶不安,终有修仙者抵不住诱惑进入西海秘境,却再也没能回来。一个如此,两个如此,筑基期修者如此,合体期修者亦是如此。整个修仙界竟有超过半数修者进入此秘境后再无音讯。修仙界元气大伤,魔道悄然盛行。
自此,西海秘境再无人敢公然涉足。西海秘境再非秘境,而得一名曰——死境。
两百年后——
“再有七日,大乘期炉鼎可成,师叔升入神界真真是指日可待。”
“师叔不愧为整个修真界千年不遇的天才,如今已达渡劫期的至臻境界,离真正渡劫不过一步之遥。司澈,能帮上师叔……很开心。”
“师叔……”
说话的人是位美貌的银发青年,身着银灰衣袍,眉目间热切温柔。见那持着茶盏的背影并不答话,他有些委屈地唤着。
那背影长发如墨,仅用一根雪白发带随意系在身后。纤尘不染的白色衣衫下摆宽大,铺在木屋阶前精心布置的精致软垫上。那人一手抵在一旁的木制小几上,轻轻支着下巴。另一手持着一兔毫盏,盏中如银针般色泽怡人的茶叶随着冒着热气的水流缓缓伸展开。手指修长白净,持着那深色茶盏的人无端生出令人膜拜的美感来。
“司澈。”声音低沉悦耳,乍一听仿若春天里那抹料峭上的阳光,然而细细察看又如同秋季清凉的一汪冷泉。
银发青年神色间是掩不住的喜悦,师叔竟然肯叫他的名字。
“现如今,你也已是大乘期后期了。”
“师叔,正是如此。虽比不上师叔天赋异禀,然司澈约莫用个七八百年,总能升入神界吧。”看着仰慕已久的师叔,虽然对方没有回头,银发青年的脸上仍不禁有些撒娇的情态。
“如此甚好。”
那彻白的背影举起手中的茶盏,送到唇边,轻抿一口。在那银发青年看不见的角度,唇边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微笑。
“这茶倒是不错。”
司澈闻言,眼睛一亮。
“师叔喜欢的话,司澈再去沏一壶。”说罢,银灰身影一闪,已从原地消失了。
然而待他将茶壶送回,哪里还见得到那白衣人的身影。只剩一空荡荡的茶盏,还冒着丝丝热气。
青年神色不甘,却又有些快意。与两百年前比较,竟是更悚然了一些。
青冥浩荡不见底,日月照耀金银台。霓为衣兮风为马,云之君兮纷纷而来下。
此处不是别处,正是如今为修仙者避之不及的死境——曾经的西海秘境。被茂密翠绿覆盖的崖壁中隐藏着一个狭长的山洞。洞外绿树成荫,洞内却别有天地。
洞壁上附着着约莫一尺厚的冰,洞顶有冰柱倒垂悬挂,整个洞内寒气逼人,寒冬腊月犹不及此。常人即使站在洞口,也能感受到非比寻常的冷意,深入骨髓。
崖洞深处,横置着一张巨大的冰床。冰床上躺着的红衣少年不是别人,正是两百年前和玄楚一起从仁霄宗消失的谢途。
两百年过去了,谢途却仅仅从十三四岁的模样变成了十六七岁的样子。似乎过去的不是两百年,只是两年罢了。
谢途就是这样,躺了两百年。
冰床边,如今已是渡劫后期的玄楚早已不是当年与谢途初次相见的那番跳脱,他的唇边挂着恰如谪仙般飘逸的云淡风轻的笑容,仿佛一层永远脱不下来的面具。
如果细看,会发现他的眼神中隐藏着难以言喻的温柔,以及……执念。
男人的手熟练而轻柔地抚上谢途的脸颊,没有丝毫猥亵的意味。床上的人已经没有当年倒下时的痛苦之色,平静、美好。
似乎是不满意只能触碰到一点点,玄楚伸出双手捧住了对方的脸,凝视良久。轻轻地俯下身,优美的唇温柔地印在少年的唇角。
或许很快,又或许很久,男人的唇不舍地离开。
“谢途,很快,我们就再也不会再分开了……”
洞口传来一阵微弱的疾风掠过的声音,然而对于玄楚来说已经足够明显。他优雅地松开手,笑容不变,却敛起了眼中快要溢出的情感。
“师叔!你怎么又在这……”
司澈的声音很急迫,隐隐地含着几分嫉恨。甚至连敬称都顾不上用了。
玄楚缓缓地转过身,表情淡然。
“只差一步,必须确保万无一失。”
司澈仔仔细细地观察着玄楚的表情,仍是什么都没有发现。又听得玄楚平淡无情的语气,暗暗地松了一口气。
“师叔多虑了,司澈会很小心的。师叔,茶沏好了,再不喝,就凉了……”
玄楚点点头,缓步朝洞外走去。背后的司澈狠狠瞪了床上那少年一眼,神色怨毒。终是狠狠跺了跺脚,朝洞外那人追去。
Chapter12
自那日于比试台上的突发事件以来,过去了两百年,旁人或许以为谢途早已失去了意识,然而事实却并非如此。
在朦胧之中,他看到了自己刚刚上大学的时候。
他以一个旁观者的身份,看着自己从写文到发文,从没读者到有读者,弃掉一篇篇的文。又在神秘声音的干涉下,遇到那些他笔下的,或者是剧情衍伸出来的人物。
这是一个与“自己”完全不同的视角。
他看着“自己”离开一个又一个世界,然后遇到多多、玄楚、司晚,在比试台上被玄楚带走,最终失去意识。
然后,谢途醒了。完全没有熟睡后醒来的模糊感,眼前一片冰雪景象,耳边清晰地传来低沉而熟悉的声音。
“徒儿,你醒了。”
谢途与玄楚初次见面时玄楚说的话就是这一句,一瞬间让谢途有些恍惚,他抬眼看着微笑的玄楚,心里突然产生了莫名遥远的熟悉感。
“师父……”声音干涩微弱。
“师叔——”一道玄楚背后的轻柔男声突然响起,将谢途的声音盖了去。
“如今大乘炉鼎已然觉醒,时辰也差不多了。窃以为师叔不如尽早汲取炉鼎之力,免去了夜长梦多。”
“嗯,”玄楚背对着那道男声,脸上的笑容有些微妙“师侄所言倒是有几分道理。”
语毕,玄楚衣袖一挥,霎时冰雪化为乌有,取而代之的是锦罗华帐、红纱薄幕。岩壁上竟凭空伸展出几支盘绕着金色花纹的喜烛。整个洞穴在瞬间成为了——洞房,其真实程度比之真实有过之而无不及。
“……虽说有传言道汲取大乘期炉鼎之力须得按缔结道侣之序进行,否则势必会有天谴。师叔也不必如此较真呢……”那轻柔男声有几分不满地嗔道。
“嗯。”玄楚不置可否。
师叔?炉鼎?谢途正暗暗咀嚼这二词的意味,那头的男声又道:
“既然如此,司澈便在洞外恭候师叔的好消息。待礼成后为师叔护法。”
“不必了。”
一切还未等谢途反应过来,变数突生。玄楚背后那声音的主人瞬息间竟已被玄楚周遭蓦然爆发的灵气漩涡整个吸了过来。或许是由于突然遭受到强烈的袭击,那声音的主人竟由成人大小瞬间化为了妖族原形——一只银灰的雀鸟!
玄楚仅仅是单手抬起,那些狂乱的灵气便一下子缩成了手掌大小的囚笼,将小雀团团围住。纯粹晶莹的灵气因为掌控者的刻意为之如同利刃一般刮在雀鸟的身上,仿佛一把绞刀狠狠地榨取着雀鸟身上的每一分生机与力量。那雀鸟的叫声在一片殷红吉祥的色彩中回荡着,不一会儿就没了声息。
玄楚手中的灵气囚笼渐渐缩小,最终化为一点,被玄楚握在手中。
彻底湮没为粒子的前一刻,那雀鸟的眼睛还不甘地瞪着,仿佛在问为什么。
随着雀鸟的消亡,那囚笼里竟逐渐生出一枚丹药的形状,那枚丹药通体褐色,表面却折射出闪亮的银色。
这就是……玄楚的力量吗?
刚才那声音自称为司澈,谢途还在仁霄宗时便听说司澈是宗内少见的炼器奇才,当年他杳无音讯的时候已有分神期修为。玄楚竟能单手用变幻莫测的灵气将一分神期修者碾压至死。
谢途不知道的是,司澈如今早已非分神期修为,而是一名大乘期的修者,那枚丹药正是由这近千年的修为化成。
明显对自己怀揣恶意的男子顷刻间已化为灰烬,谢途的心中倒没什么惋惜之情。只是心中惊疑不定,完全不知道这段时间究竟发生了什么。
“师……”谢途正准备细细向玄楚询问他昏迷后的事情,却被脸上的触感惊了一下。
那是……玄楚的手?温柔、细致,仿佛对待情人一般的抚摸。
这种联想让谢途相当不自在,身上几乎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他觉得自己一定是抽风了才会有这种想法。
可是,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却容不得谢途否定那种不自在。
只见玄楚轻轻将手环过他的背后,将谢途整个人搂了起来,紧紧地按在胸口。谢途只须稍微抬头,便可看到玄楚脸上满足幸福的笑容。
然而在现今的情况下,这种如同亲密爱人间的举动以及玄楚脸上过分甜蜜的神情只能令谢途感到夹杂着悚然的疑惑。
玄楚一定有哪个地方不对劲。谢途试着放缓声音,轻声试探着:
“师父,出了……什么事吗?”
玄楚没有回答,谢途却察觉到自己被搂得更紧了。
“谢途。”
玄楚从来没有叫过这个名字。
“谢途。”
“谢途。”
“谢途。”
……
……
他反反复复地叫着这个名字,好似入了魔障一般。
谢途竭尽全力抽出手,用力摇晃玄楚的肩膀。
“师父……”
玄楚似乎是一下子惊醒过来,看到谢途惊疑的神情,他微微偏开头,垂着眉睫,下巴抵在谢途的肩膀上。可是手上的力道没有丝毫松动。
不知道是不是谢途的错觉,自己的耳朵边缘一瞬间有湿热的触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他渐渐恍惚起来。
随之而来的是一种很熟悉的感觉。胸腹间仿若有一团邪火在烧,然而与在比试台上不同的是,逐渐的,伴随那阵邪火出现的并非突如其来的剧痛。而是,情欲。
“时候到了。”玄楚的轻声呢喃,仿佛挠痒痒似的,令本就不对劲的身体更加难受。
谢途很确定,这种感受并非出自他本意。尽管内心无限抗拒,可身体却不曾按照他的意志行事。除了微弱的动弹表示拒绝,别无他法。
简直如同被控制了一般。
衣衫滑落,敞露腰身。
眉目似画,青丝如瀑。
身体被轻轻放下。此时,谢途的眼前早已一片模糊,除了那双在肩头胸前动作的修长而骨节分明的手外,就是锁骨旁小心而细碎的吻。
是谁……
菲勒?
不对。
谢谨?
不对。
是……是玄楚。是那个时而温情时而威严的,令他真正敬重的……师父。
为什么?
“为、为什么……?”
其实答案谢途心里明白。无非就是为了所谓的炉鼎之力,为了渡劫,为了升入神界。
他怎么忘了啊,在这样一个修真的世界里,还有什么比修炼更重要的。
然而玄楚却仿佛窥透了谢途内心所想。他抬起脸,眼神沉静中隐藏着一丝疯狂。他直直地盯着谢途已经快要失去清明的眼睛,就这样看了好一阵子。
“你什么都不知道。”
只有这么一句话,再无其他解释。
胸口的两点被轻轻含住,狠狠吸吮,力道几乎到了会令人痛楚的地步。然而身体此时的状况,任何外物施加的刺激仿佛在瞬间都成为了酷爱感。
“不——”微弱的一句叫喊,抗拒感中却夹杂着令任何人都无法否认的甜腻。
“你想要的。”
“你想要的人,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