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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发鬼】——by--作者:江户川乱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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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形璃子眉头一皱,严然极通人性似地说道;
“哎,我不喜欢。怎能说那种不近人情的话。”
“可是,那不就成你的婚资了吗?川村君也非常高兴哩。”
“啊!”
瑙璃子装出一副意外的样子,仿佛十分诧异地矢口否认道:
“婚资?川村说过这种事?真讨厌。”
“哦,那么你并没同意?”
我假装惊愕。
“我故世的丈夫待他亲如手足,我也总把他当作兄长一样问他相处,彼此亲密无间,简直不可能想到那些事。什么结婚,实在是出人意外啊。”
“是吗?你能这样我也就放心了。”
说着,我略显出一丝好色的神情。
“哦,放心了?”
瑙璃子明知我的真意,却装作不知道的样子反问我。
“哈哈哈哈,不,你要问起我的真意,那我就有点地难为情了…我呀,我听说你要再婚,实在大失所望呢。”
白发白须的老头儿追求女人确实十分不易。如果不表现出一点儿老年的羞怯,戏就不像是真的。于是我奇妙地干咳了几声,胡乱地抹了抹胡子。
仔细想来,我的处境委实十分少见:我简直像个嫖棍,在追求恰恰是我老婆的女人。我禁不住觉得好像是在做噩梦。这当儿,奸妇也大为动情,只见她像少女一样涮地满面鲜红,摆出一副羞羞答答的风情,仿佛难以启齿似地用娇滴滴的鼻音说道:
“哎,别开玩笑。您不是说过您讨厌女人吗?”
“讨厌女人?不铁我是讨厌女人,这么大年纪还是个鳏夫。可是瑙璃子,那也许是我对异性太苛求了。就是说,我以往从没遇到过一个理想的女人。然而这次回归日本,见到了你以后,我的心彻底变了。我甚至羡慕死去的大牟田敬清。现在,一看到团团聚集在你周围的绅士们,请你别笑话,我更是不胜嫉妒。我恨我为什么没能同你出生在同一年代.”
我的戏愈演愈热火,心里竟像真的在追求这位可爱的女郎似的。她,这位此刻在我面前显得天真、腼腆的美女,曾经就是我的妻子,这使得我的心情更加奇妙,更加疯狂。
瑙璃子眼圈通红,(娼妇这种人是深通这种把戏的。)一动不动地低着头。可是随着我的话语越来越热烈,她浑身不停地颤抖,仰着激动的面颇深情地望着我。
啊,她哭了。她的眼睑上挂着水晶般的泪珠,嘴唇激动得一个劲地颤抖,像要说什么,又说不出话来似的。真是绝招!曾是她丈夫的我一点儿也不知道瑙璃子竟是一位如此出色的尤物。
‘我太高兴了。我虽觉得配不上您,可是却常梦见您,梦见您那粗壮有力的胳膊紧抱着我。”
瑙璃子一面吐着动听的词句,一面伸出热乎乎的手拉起我的手,接着像普绝对川村做过的那样,仰起挂着泪珠的脸蛋儿,半开的嘴唇颤抖着在我的脸上靠近。
我不由得惊慌失措。同这个化改按吻,太让人民忍了。我犹豫不决,可是接着转念一想:接吻不一定只是爱情的表示;要是想侮辱、玩弄对方,那也未尝不可。
我亲吻了过去的爱妻——如今不共戴天之敌的嘴唇。那奇特而无法描述的滋味,至今仍记忆犹新。
我一面吻着她那灼热、颤抖的嘴唇,一面不由得怀疑起自己来:我是真的憎恨这个妖艳的女人还是实际上在迷恋着她?
嘴唇的感触使过去那些甜蜜的往事历历浮现在我的心头,我问瑙璃子在澡堂内那些淫乱的戏要也像图画一样浮现在我的眼前。
然而,我那如入梦境的心猛然醒了过来。我的复仇心在危险关头战胜了美女的诱惑。
我振作起精神,一面使动作更加温柔,一面悄然挪开嘴唇。道出了关键的话:
“我可以向你提出结婚要求吗?”
瑙璃子一言不发,只是默默地、深深地点了点头。同时,她那双纤纤小手满带着倾慕之情,紧紧地握住我的手,仿佛要把它捏碎似的。


 



 
 
 
 

第08节


不久,川村义雄从大阪来信说,他伯父终于与世长辞,他已顺利地继承了遗产。
我当即写了贺喜的回信。在足使川村高兴得忘乎所以的恭维话之后,我又补充了这样一件事;
为此,得本市社交界显赫人物T先生、K先生等十几位之赞同,拟于尊兄返抵当晚,举办欢迎宴会,聊表寸心,务请贵临。尊兄抵达之际,我将至车站迎候,陪同尊兄径往宴会场。
这意思就是要在川村回来还没见到瑙璃子的时候便把他带到宴会场。
我同瑙璃子已经订婚的事,不用说还瞒着川村。这是瑙璃子也同意的。在她说来,抛弃那样迷恋着她的川村来做我的妻子,似乎觉得良心上受到谴责,因此她要求我在结婚的日子到来之前,对川村要绝对保密。
川村当即回了信。信中写道:‘石市的一流名士为小生之辈举办欢迎宴会,实感荣幸之至。小生将依照您的吩咐,由车站径往宴会场。”那欣喜若狂的样子仿佛就在眼前。
却说川村返回S市的日子终于来到了。下午六时,我让赴宴者在饭店的餐厅里等候,便乘车到车站迎接川村去了。
川村穿着崭新的上等西服,以一到格外显眼的男子风度回来了。他一见到我便跑过来:
“里见先生,太感谢您了。承您关照,我也总算成了个能自立于人前的人了。还有,瑙璃子的事也得谢谢您。说出来请别见怪,要是没有欢迎宴会,我真想飞到大牟田的别味去呢。可是一向办事周到的悠,为什么没让琅琅子也参加今天晚上的宴会?”奸夫抱怨道。
“哈哈哈哈哈,俗话说,好吃的要放在后头嘛。形璃子越来越精神,越来越漂亮了,你就放心吧。今晚的宴会全是男人,而且我觉得在你们即将宣布结婚之前,还是不过于炫耀为好,才放意没叫她的。她好像也想到车站来接您,被我拦住了。哦,宴会那边是要尽早结束的,请一道去吧。”
我巧妙地加以掩饰,让他们上了汽车,把他带往宴会场。
在饭店的大餐厅里,S市屈指可数的绅士外商围在铺着白桌有的餐桌旁,等候着我们的到来。
川村挨个地点着头,喜不自禁地在主宾席上就了座。
菜盘一个接一个地端上来;人们手中的餐刀和叉子闪闪发亮。虽是志庆的欢迎酒宴,却异乎寻常地冷场,人们都很少说话。
“里见君,我本想不吭声的,可是忍不住想问问。你呀,这个宴会的人数是怎么搞的?你发的请回数很不吉利则。”
临座的S市商业会议所会长T先生悄声对我咕味道。
“人数?”
我故意装作奠明其妙的样子反问。
“暗,你看,我们不正好是十三个人吗?十三这个数不吉利你也是知道的吧。”
T先生这个老迷信不高兴了。
“哦,我还没注意到呢,真是十三个。其实我给十五个人发了请帖,有二位缺席了。”
我似乎很难为情地答道。
虽然是小声咕叽,但在座的人都静了下来,那低微的声音几乎每个角落都能听到。于是这番不吉利的对话迅即传遍了所有的人。他们默默无言,面面相觑,一层阴郁的不安笼罩着餐桌。
不多久,宴会结束,开始上水果了。为了消除他们的不安,我欣然起身,即席致了欢迎词。
我只是信口开河地赞扬川村,祝贺他的幸运,用一连串华丽的辞藻,说什么为社交界能有他这位如此富裕、兴趣广泛的青年绅士而感到不胜欣幸,等等。接着,我又补充了这样一件事:
“恍惚听说,川村君最近订了婚,向我们披露的时刻也指日可待。真是幸运连着幸运啊,川村君如今接二连三地遇上好运,处于人生快乐的顶点。而且,据说同川村订婚的那位女士是个淑德高尚、秀丽无双的美人。”
我话音一落,人们一齐鼓掌,在T先生的提议下,为祝贺川村的幸福干杯。
以此为转机,席上骤然热闹起来。
川村听着从四面八方飞来的半开玩笑的祝词,喜得眉开眼笑。
这是川村幸福的顶点,命运的分水岭。
达到了顶点就要下坡,而那下坡急转直下,直通万丈深渊。
我又霍地在自己的座位上立起身来。
“诸位,有件事想借此机会报告大家,就是向大家报告一下我自己的私事。虽不能与川村君的幸运相提并论,但我也为能向诸位报点儿奋而感到欣慰。”
听了我的话,顿时满席鸦雀无声,人们张大好奇的眼睛瞪着我。
四面响起“敬听,敬听”的欢呼声。
“因为报告得突然,诸位想必会感到惊讶吧。不,不仅会惊讶,还会笑话我这个干瘪老头儿呢…干脆说吧,是这么回事,一直鳏居的我,最近要娶妻子了。真是枯木逢春之幸啊?
说到这里,对这一意想不到的报告,大家起初是寂然无声,接着使报以热烈的掌声。
“恭喜”“恭喜”,一片道喜声。
“做新娘的那位幸运儿是谁?她叫什么名字?”一个个提问令人应接不暇。
我装腔作势地干咳了两声,目不转暗地盯着正面川村义雄的脸,准备披露未婚妻的姓名。

白发新郎

白发老翁要结婚了。人们先是惊得目瞪口呆,接着是热烈的掌声,并且四下里响起好奇的叫喊声:
“那位幸运的新娘是哪儿的?快,快告诉我们。”
确也难怪。以厌恶女性闻名的我突然披露了一条万万想不到的消息。
在说出新娘的名字之前,我盯盯地瞅着坐在我对面的川村。川村惊慌地眨巴着眼睛,大概是精神作用,脸色微微发白。
“我的未婚妻不是处女。但是,她比任何处女都纯洁,比任何处女都高尚,比任何处女都美丽。这样一说,诸位就猜到了吧?虽说S市范围广大,但除了我的未婚妻,却再没有第二个那样的女人了。”
我进行了一生中最精彩的一次个人演说。那些社交界的头面人物个个一言不发,呆怔怔地从周围盯着我的脸。
“是的,正加诸位所料,她就是子爵大牟田敏清的妙龄遗编瑙璃子。我回到这座城市以来,同瑙璃子进行着纯洁的交往。随着同她的交往,她的天真不知不觉地使讨厌女性的我翻然改变了观点。我们已取得大丰田家的谅解,拟于本月二十一日举行婚礼,目下正为喜事加紧筹备……”
结束语还没说完,突然爆发了暴风雨般的掌声,祝词纷纷飞来,甚至有人喊:“里见老人万岁!”人们一齐涌到我身边要求握手。
然而,我对那些人连看也不看,只是凝视着川村义雄的脸,饶有兴味地端详着他的表情。
川村的脸色起初由于吃惊和恐怖而苍白,接着由于满腔怒火而涨得通红,最后由于无限的痛苦变成了可怕的猪肝色。
他双目灼灼,像要把我吞下去似地瞪着我。而我呢?同他那怒不可遏的神情截然相反,我快活地微笑着,死盯盯地瞅着他。
在一阵骚乱之后,人们也许嗅到了不寻常的气味,忽然沉静下来,注视着我们俩的奇怪的对视。
川村微微动了动嘴唇。他是想说什么,都激动得话都说不出来。然而,他终于开口了:
“里见先生,您刚才说的不是开玩笑吧?”
“玩笑?哈哈哈哈哈。”我乐得哈哈大笑,“你说什么呀,开玩笑能说这种事吗?”
“那么…”
川村恼很得浑身直颤。
“嗯?”
我仍旧笑嘻嘻地,落落大方地问。
川村不答话,紧咬着嘴唇猛然站了起来。他站起来左右看了看,接着抓起面前的酒杯,像疯子一样突然朝我扔了过来。
我猛一低头,酒杯摔到后面的墙壁上,叭地一声撞得粉碎。
“你这个骗子!”
他像野兽一样吼叫着,两眼圆瞪着我,猛地跳到桌上,朝我扑了过来。
“干什么?你疯了?”
两旁的两位绅士抱住川村的腿,好容易把他从桌子上拖了下来。满席宾客一齐瞪着这个疯子。
川村大概是受到周围叱贵的凝视,也觉得难为情了,没再动野蛮。可是他心中却愤怒至极,发紫的脸像块石头一样一动不动地对着我。
“哈哈哈哈哈,腥,诸位,惹出这场意外的乱子,实在抱歉。”
我泰然自若,愉快地笑着说。
‘川村君好像搞误会了,不然不会对今晚欢迎会的主办者我耍出这番野蛮的。川村君,怎么回事?你这样做是恩将仇报啊。是不是对我有什么不满?若是那样,等以后细听你说,好吗?别在宴席上胡闹。”
然而,川村仍像块石头一样木然呆立,不回答我的话。在异样的沉默中,我们又奇怪地互相瞪着。可是不一会儿,他突然转过身,把椅子碰得哗啦啦地直响,快步朝门口跑去。他没致一句答词,就要退出欢迎宴席。
“附君,有事就请到Y温泉别墅,我今天晚上住在那儿。”
我在离去的川村背后喊道。
川村听到了我的话。可是他头也不回,像个哑巴一样默默地消失在门外。
不用说,川村一走,宴会便十分冷场。欢迎会的主宾不在,这场宴席便索然无味了。我决定若无其事地敷衍一阵就早早收场。与会者们大约猜到了缘由,可是他们什么也不说,阴郁地相互道了别,各自回家去了。

陷阱

当晚十点左右,我在Y温泉那座小别墅里做好了一切准备,急不可耐地等待着川村的到来。
川村准是从宴会场径直跑到瑙璃子那儿去了。他要去谴责他万没想到的瑙璃子的变心。
可是瑙璃子不在。她按照我的意见,为避开川村,今天一早就出去旅行了。她带着一个女佣人,去进行二三天的小旅行。
川村大概要向看门人打听我们的事,并且准能明白我同瑙璃子的订婚是真的。因为,瑙璃子已经接到川村今天返回的通知,明知他要回来,却外出进行去向不明的旅行,这不是变心是什么?川村要因此而遭到第二次强烈的打击,尝到惨遭背弃的男人的痛苦,尝到过去大牟田敏清尝过的同样的痛苦。我知道,川村深爱着瑙璃子,以至在宴席上就扑过来揪住我。明白我背叛,瑙璃子变心,他岂能善罢甘休。不把奸夫奸妇(在他看来,我们才是奸夫奸妇。)大卸八块就不能解恨。可是,瑙璃子去向不明,准是跑到奸夫我这儿来了。他会带上手枪或匕首来找我算账。反正他是不会白白放过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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