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麒麟NO.5》——by作者:桔子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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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臻有时候觉得向夏明朗倾述是一件太容易的事,他就那么看着你,一声不吭,目似星光。好像他什么都懂,但是他从不解释。他不试图说服你相信,也不尝试鼓励你,他不说加油,也不说你别这样,陆臻相信自己会沉醉在这双眼睛里。
“我曾经也愤怒过,”陆臻慢慢的说下去,“然后开始习惯,慢慢承认我改变不了这个世界,开始学习说谎、隐藏真相,我告诉自己这是生活的智慧,因为我想要争取的比这个更重要,可是我知道这是一种懦弱,但是我没有办法。因为我不想被划归另册,他们的目光越过你,只看到你头上的标签,那种感觉非常无力。连愤怒的余地都没有,他们会不耐烦,说你真矫情,愤愤不平的样子真难看,我最怕听见这个……”
夏明朗抬起手,宽厚的手掌抚过陆臻略长的头发,手指留恋地划过精致漂亮的耳廓。他用额头抵着他的额头,轻笑着用气声说:“我也很懦弱,我们都一样,我陪你。”
陆臻凝定了目光,然后强迫自己闭上眼,直到夏明朗呼吸平稳地枕在他肩上沉沉睡去。他这一生听过很多善意的安慰,听过很多隔岸观火的鼓励,只有这个人,跳下来,与他站在一起,没有抱怨没有沮丧。
他说:我陪你。
当我对你的痛苦无能为力,对这个世界的现状无能为力的时候……
我陪你。
十七、
第二天早上,方进反常早起,大呼小叫地嚷嚷,帮陈默打水刷牙,陈默有些茫然地站着。陆臻很同情他,不过好在,陈默还不懂得什么叫丢人。
方进斜眼看到夏明朗起来,又一次嚷嚷开:“队长,您快点过来瞅瞅,那丫头片子手也忒狠了,瞧把咱默默给毁的!”
夏明朗慢慢腾腾地走近,一扬手,把那两柄峨嵋刺扔过去,方进顿时大喜:“哎呦喂!队长,您把那丫头的家伙缴了啊?”
夏明朗指指脚下:“坐下!”
方进茫然的挠了挠头,就地坐下。
“坐进近点儿。”夏明朗说。
“什么事儿啊?”方进往旁边蹭了蹭。
“方便揍你!”夏明朗一巴掌呼过去,方进机敏地往后闪,目瞪口呆地看着夏明朗:“队长……您……怎么个意思?”
“坐近!”夏明朗沉下脸。
方进眨巴眨巴眼睛,咬牙凑过去硬挨了那一下,疼得呲牙裂嘴:“什么事儿啊,队长,别打脑袋成不,该打傻了!”
“不会了,你也不能更傻了!”夏明朗唬着脸:“我这下是帮陈默揍的!”
陆臻怕自己忍不住笑,连忙把嘴给捂上了,群众们一看……噫?苗头不对,一个个聚拢,远远地围观开。
“打我干嘛呀?明明是那娘们儿伤了默默,压根儿没我事儿!您要打打她去啊!!”方进鼓着嘴,极度的委屈与不解。
“万胜梅手够黑,可你们家陈默腿也不白,他们两个这笔帐平的,我打她干嘛?至于你,方进,我问你,人万胜梅一开始跟你打的时候,下手黑不黑?”
“还……行吧。”
“那为什么扛上陈默就开始拼命了呢?”夏明朗瞪着他。
“那娘们儿杀红眼了呗!”
“她为什么红了眼的?”
方进张大嘴,哑了。
“被你给气的!”夏明朗指着方进的鼻子开骂:“所以,你说说看,陈默那伤是不是你害的?我是不是得揍你给陈默报这个仇?”
“那,我……我就随口一逗嘛,我哪儿知道这小妞儿这么不局器呢??”方进顿时急了。
冯启泰把早上的粥打回来,扯了扯陆臻的袖子,小声说:“小侯爷又开京腔了。”
陆臻微微一笑,是啊,紧张了。他低头闻到蟹味,胃里一阵翻腾,捏住鼻子拿方进下粥。
“随口一逗哦!还说人小气。”夏明朗笑了笑:“方进,就这么着。赶明儿从军区下个文,说凡是身高没有175的特种兵一律退伍,你什么想法?”
方进气愤地憋红了脸,张了张嘴,大概实在不知道怎么反驳,只能小声嘀咕:“爷够175。”
“别介啊,人军区后来又下来个凯子,巨傲气,巨牛B,鼻孔冲着天哪,眼睛里没人的,人说175以下的那些男人还叫男人么?那是三等残废!老子都不惜得跟他们一队。你不服啊?有种咱们上操场练练。结果,你小子就去了,没办法啊,只能你去啊!你总不能让小炎上吧?又不是比打枪。好嘛,还没开始,人拖拖拉拉把你晾操场上晾了半小时,好不容易开打了,还没三分钟,人跳出来说不打了,为什么呀?跟三等残废打架没意思啊!打什么打,不打了,就让你赢……”
“哪儿有这种人呢!!”方进急的眼眶都红了。
“是呀!”夏明朗意味深长地看着他:“我也在想啊,怎么会有这种人!”
“我不是这个意思!”方进急得要命。
“那话都是你说的吧?原话吧?你方大爷自己知道是什么意思,人万胜梅凭什么知道你是什么想的?她是打小儿看着你长大了,还是晚上偷听过你说梦话?人家可不就得这么想么?难道她还能想着,哎呀,我可真漂亮呀,看把人迷的???你当人跟你似的,干个架还这么多私心杂念的想头??”夏明朗拍腿大怒,方进吓得连忙往后一缩,夏明朗指了指自己身前:“坐过来。”
方进战战兢兢的坐了,垂着头,一声不吭的。夏明朗探身过去,方进极委屈的抬眼看着他,也不敢动,一双璨亮的星光大眼睛一闪一闪的。夏明朗心头一软,巴掌呼下去就变成了回勾,把那颗大头拔拉进怀里用力胡撸了两把,暗叹:妈的,都是让老子给惯的,自食恶果啊……NND!
“我真不是这个意思!”方进放心地委屈起来,整张脸都皱了。
“行,我们先不说你什么意思,我问你,就搁女人堆里算,万胜梅算不算牛B的?”
“别说女人,男人堆也算狠的。”方进小声说。
“你凭良心讲,她赢不赢得了你?”
方进偷偷看了夏明朗一眼,最后还是凭良心讲了:“我琢磨着悬。”
“那你觉得,她知不知道自己赢不了你?”夏明朗步步深入。
方进眨眨眼,有些茫然,显然他从来没想过这问题。
“她知道!”夏明朗的语气无可置疑的坚定:“你是谁呀,你是方进呀。方进中尉,武术特招的特种兵,麒麟基地格斗总教官,第一高手……你要说万胜梅过来,是笃定能在操场上灭了你,我借她仨胆子,她肯定没这么指望过。”
“那……那她……”方进越来越茫然。
“是啊,现在问题来了,她明知道赢不了,她还来干嘛呢?”夏明朗微微笑了一笑:“我们来分析一下,为什么……妈的,还跟老子装傻,还不是你把人叫过来的?是谁躺在船上死乞白裂的吼,说:‘妈的,有种跟老子在陆地再干一架!”您老都这么放话了她能不来吗??就您这么个大人物,在水下让她手下俩小丫头就给整晕菜了,您对此表达了强烈的不满,她能不给点表示??她能指着你的鼻子说麒麟都他妈菜鸟,头号高手让我俩丫环毙得满地找牙……她能吗??她敢吗?她一个当队长的,在男人堆里混到这份上,她能不知道什么时候得让着点,给人点面子,也给自己留点儿余地……”
“等等等,队长等一下,你的意思是,她过来……”方进感觉自己已经反应不过来了。
“她过来,就是找一个机会漂亮漂亮地输给你!这么一来,大家的面子都全乎了。人还为了你特意用上了峨嵋刺,你也看出来了,人家从小练咏春拳的,这峨嵋刺一个水下偷袭的东西,她拿到岸上来打擂台用,她有病吗??她干嘛拿这玩意儿,为了你,专门用这个上场是还打算教给你,赢了之后给你个机会再表表姿态。一个说果然厉害,一个说你也不差,一个说你这玩意儿有意思,一个说想学吗?教你……就这么着,和气圆满!结果呢?遇上你这么个混球,全白瞎了!”夏明朗义愤填膺。
方进目瞪口呆。
“你自己想想看,你让她当时怎么办??您老说声过来,她打老远好几十海里跟船进来,还没打三分钟,你说不打了,跟女人打架没意思。妈的,合着你叫她过来的时候你不知道她是个女的啊?你玩儿她啊?招之即来挥之即去,你让她的脸往哪儿搁??她不跟你拼命,把这口气挣回来,以后还怎么混?陈默被打这么惨,全是你害的,我刚刚给你那一下还轻了。你呀!就是不值当人家给你脸,你就不配人这么看重你。”
夏明朗痛心疾首,黯然神伤:“都是让我给惯的,平时没轻没重也就算了,也没人计较你。出门还这样,谁相信你方进这么个大小伙子了,还这么傻里吧叽的没脑子呢?你看你把人万队长给气得,连伤带堵昨儿晚上差点吐了小半碗血。你好意思吗?人一个姑娘家,带着诚意来的,你就这么对人家。人昨天还问我,说方进怎么会是这么一人呢?我都没法儿回答她。我这张老脸都让你给丢光了!”
“可我打的时候你也没拦着……”方进委屈的嘀咕。
“你小子唰的一下话就冲出来了,我还怎么拦着?都那样了,我还有什么办法?我不让她跟陈默飚一场,人怎么出气怎么下台?”夏明朗恶狠狠地瞪着方进。
方进傻眼呆坐,半晌,嗫嗫的扯着夏明朗的袖子问道:“那,那怎么办呢,队长??”
“我怎么知道。”夏明朗斜他一眼。
“那,那我现在去赔礼道歉,我我……还有用不?”方进局促的。
“晚了,一大早人就走了,赶回去还有一个表演赛,听说是为美国太平洋舰队的一个司令搞的什么表演,有‘团体刺杀操’、‘模拟登陆’什么的,完了还有格斗表演,对了方进,哥知道你最喜欢出风头,下回我把你推荐过去吧,给人耍两手功夫什么的,也让老外乐呵乐呵。”夏明朗嘴角微勾,笑出诡谲的弧度。
“别啊!队长!”方进吓得脸都白了:“谁乐意出那风头啊!”
“是啊,谁乐意出那种风头呢?可人还得去啊。方进,把你跟万队长换换你乐意不?我保证人家万胜梅肯定很乐意。小样儿……”夏明朗拍着方进的脸颊,眼睛却看着在场所有的队员:“我以前教你们要傲气,因为当兵的不傲气,没个脊梁就不像个兵。现在我教你们什么叫尊重,长脸的活让咱们给占了,咱们没干砸,这是光荣也是义务。脏活累活让友军扛了,咱们要懂得尊重,要知道感恩,我们都是国家的军人,就没个高低贵贱。麒麟的脸丢一次就够了,别让我看见下一次,明白了吗?”
陆臻知道夏明朗要总结陈词,及时放下了空碗,他每次都想,我不能再让这妖人控制情绪,可是他再一次不由自主的跟随着大家背手跨立,大声吼出一个明白。很久之后陆臻才明白过来,为什么夏明朗总是让人无法拒绝,因为他从不打算控制谁的情绪,他只是把你藏在心里的想法扒出来,用最简单直白的方式还给你。
所以动人。
夏明朗听到吼声如雷,终于满意的笑了笑,他亲昵的像个老大哥那样拧着方进的脸颊,把峨嵋刺别到他腰带上。
“改天把这玩意儿给我练出来。”夏明朗从容的。
“这我哪儿会啊!”方进愣了。
“你问人去啊!”夏明朗乐呵呵的一脸坏笑。
方进傻眼,咬着嘴角,目光哀求,夏明朗呵呵一笑,扬长而去。方进哀怨地看向陆臻,陆臻说道:“柳三变也会一点儿。”
方进的眼睛亮了。
“但是你刚刚坑了他老婆。”
方进的目光迅速黯淡。
陆臻沉痛地摸了摸方进的脑袋:“侯爷啊,该长大了啊!”
方进泪流满面。
“你看把默爷给害的。”陆臻语重心长。
方进感觉自己真想哭了。
虽然没伤到筋骨,但是陈默这伤一时半会儿也下不了水。海南的天气湿热,好在空气也还干净,没有裹绷带,上过药的伤口直接暴露在空气中。他虽然不在意,看起来也是有些吓人的。
陆臻戳了戳夏明朗肩膀,小声说:“我记得某人当时笑得还是很开心的。”
“你也要允许我偶尔反应会慢个半拍。”夏明朗十分坦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