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弟之上》校园纯爱【出书版】——by 作者:何要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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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春光抑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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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学里的愚人节,很少有人再像中学时那样疏于提防而频频上当。
事实上,大家早在前一天就做好了捉弄他人和防止被人捉弄的准备。好像多少都成熟了些,也就刘冲还能对这样的节日保持着浓厚的兴致,见项磊回了宿舍,这家伙煞有介事地递出一张纸条说:“这人打电话找你好几次了,我没敢把你手机号给他,你看用不用回个电话过去。”项磊理都没理他。
一整天,这孩子对几个人故技重施,结果没一个人上当。
刘冲不甘心,打电话约了女朋友在正门口等,挂了电话,自己先坐在床上乐了一会儿,然后便张罗起了牌局。半个小时后,女朋友打来电话质问,刘冲终于颇有成就感地对着手机哈哈大笑:“傻瓜!今天什么日子啊!不许生气!我这儿打牌呢。”
晚饭后,8点多的样子,刘冲在新浪网看到了张国荣跳楼自杀的新闻,他指着那条新闻对我们说:“新浪这么搞,肯定是要通过张国荣本人同意的吧?”
我们都惊讶这么正统的网络媒体竟然也会为了一个洋节日恶搞。谁也没信那是一个已经发生了的新闻事件,我们开始谈论张国荣的性取向,谈论他和梁朝伟在《春光乍泄》中的床戏,甚至对他几年前在演唱会上的妖娆装扮表达了不同程度的恶心。
刘冲的女友是个地道的荣迷,刘冲打电话对她说:“张国荣跳楼自杀了,就刚才。”我们随即听到电话听筒里清晰地传来了那个女生歇斯底里咆哮的一声“滚”。然后她问刘冲是不是也看到了新浪网的鬼扯消息,她说哥哥一定会将这个破网站告上法庭的。
北京地铁里卖报游商的吆喝声中,刘德华都死几百次了,隔天我们仍旧可以看到这个越来越不服老的男人变换造型在各式舞台上活蹦乱跳。可这天关于张国荣跳楼这件事,不光新浪在说,搜狐也说了,还有网易,我们感叹,这玩笑开得不小哇。
第二天,张国荣的名字和照片,替代“非典”二字,登上了北京所有报纸的头版头条,——大概,全世界所有的中文报纸都概莫能外。一向严肃呆板的央视新闻,竟也破天荒地对一个花边儿绯闻缠身的香港艺人逝世做出了正面的报道。
好像从这天起,在看到多数人的震惊和缅怀之后,少数一再对他非议的人,这才总算闭上了嘴。
晚上,有不少人自发地来到校园湖中央的小岛上,点了一圈蜡烛。吉他协会的师兄在蜡烛中央唱起了《风继续吹》。
刘冲说,女朋友在这样的烛光和音乐里,靠着他的肩膀呜呜地哭个没完。我们常常取笑这样的女生花痴,可当我们看到或听到这样的女生为一个一生不得相见甚至毫不相干的人流出眼泪时,忽然又为之心疼起来。
另类才女瞌睡猫在校园BBS上的帖子被固了顶,她说:很多人一直在批判“偶像崇拜”,其实,“偶像”和“崇拜”这种词原本就很肤浅,根本不足以描绘她所认识的荣迷们心底那份爱。那其实是一份无所保留的、只有出发没有回程的、在纯粹的精神世界里饱满真挚的爱,这种爱,并非单纯地基于那个人外在魅力对他们的吸引,或是仅仅基于他们各自飘渺的幻梦,而一定是基于对一种人格的认同。善于进行哲学思辨的人挂在嘴上的“偶像”一词,常常会否定掉很多他们根本无法了解到的价值,如果哲学的思辨可以解释感情,那我们就全都不是人,而是一架架机器,一堆堆没有感情的化合物!
总之,对一些人来说,4月1日从此将变得不再戏谑。
——要辉手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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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为什么,当何飞看到报纸的时候,第一时间想找到项磊,他的心里有一份难以名状的撼动,他相信自己可以在项磊那里找到一份理所当然的共鸣。
何飞没有事先联系项磊,而是象征性地敲了三两下门,便直接走进了项磊的房间。当时项磊盘腿坐在床上,身体周围摊开了几张报纸。
“我此前并不怎么关注他。”项磊指着报纸上痛哭流涕的荣迷们簇拥着的张国荣的照片说,“可不知道为什么,看到他被这么多人留恋至此,特感动。”
打开电视,画面中的那些荣迷们哭得不成样子。他们多悲惨!周杰伦的粉丝可以期待他的下一盘专辑,期待他来到自己身边开演唱会,甚至可以期待有机会能和他站在一起合影,可这些荣迷们再也无可期待了。
何飞看不透,眼前的项磊到底是为张国荣难过,还是为迷恋张国荣的人难过。何飞以为,异性恋总会对张国荣的性取向津津乐道,同性恋则会为此人的性取向而觉得惺惺相惜,可是何飞从项磊这里,看不出丝毫的惺惺相惜之态。
项磊说,小学时,叔叔房间里贴过张国荣的海报,他总会忘记叔叔不止一遍说过的那个名字。中学时,当地电台节目选读了项磊一篇参赛作文,然后寄来一张音像店购物卡,项磊在音像店里逛了很久,最终选了一盘张国荣的精选集卡带,不过只听了三两次,没觉得好听,就随便丢到了什么地方,之后再也没有找到过。大学以后,项磊接触到张国荣几部电影,觉得他很不同,可具体怎么不同了,一直倒也说不上来。
项磊说,一个人的离开可以对全世界华人造成如此的影响,可以在公开自己的同性恋情之后仍旧被众多男男女女发自肺腑地表达着一腔难以抹灭的爱意,应该足可为这个人的品质做出一定程度的证明吧。
何飞看懂了,这果然不是一份简简单单的惺惺相惜。
这晚,何飞没走。
项磊没有做饭,两个人都感觉到饿的时候,在楼下的面馆里简单对付了一下,然后想去淘点张国荣的音像制品。两人去了附近所有的音像店,无一例外地被告知:去淘碟的人络绎不绝,店内凡是涉及到张国荣的全部卡带、CD和影碟制品,全部断货。
再回住处,两人并排半躺在床上看电视,很多频道仍然在报道有关张国荣去世的消息。唐鹤德疲倦的面容在镜头里一晃而过,何飞忽然想起报纸上看到的一张他和张国荣把手牵在一起的照片。此刻,何飞觉得自己很能体会到他的心情,那种状态,一如灵魂被完全抽离了,剩在人群里的,只有一具麻木的躯壳而已。何飞经历过。
何飞又想起了去年毕业的一个学长讲过的一件事。这学长是何飞在混进学校篮球队之后结识的一名球友,大一下半学年时,学长一个高中师兄的室友在他们学校招待所里开了一个房间,服安眠药自杀了。他们学校里一度传闻那人是同性恋,患了抑郁症。
项磊在宿舍里出柜后,何飞在网上粗略看了些同性恋小说,无论过程还是结果,好像大致雷同。这时候何飞忽然想,同性恋虽然已被证实并非心理变态,是不是或多或少也都有些心理疾患呢?是不是正缘于这些或多或少的心理疾患,才最终导致了一场又一场让人唏嘘不已的悲剧呢?
想到这里,何飞忍不住看了看身边的项磊,一瞬间,脊背上没来由地骤然森凉。
何飞对项磊转述了学长说的那件事,项磊认真地听了,却一言未发。何飞问项磊为什么给自己的小说安排一个悲剧的收场,项磊看看何飞,一脸落寞地说,其实临近收尾时他思考了整整一天,却最终也没能想出一个更加合理的结局来。
何飞笑着问项磊:“你丫不会也抑郁了吧?”
项磊不屑地回道:“我的全部属性里,只有悲观主义这一条最不彻底。”
何飞想,项磊的意思大概是:抑郁症无非就是极端悲观主义带来的终极绝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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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注定是一个让人抑郁的春天。
美国佬一意孤行发动的战争,让世界上每个人的眼睛耳朵每天都在被动地领略着新世纪的杀戮和死亡。文明,仍旧这样不尴不尬地虚脱着,像一个不小心感染了非典的青壮年,本来日渐成熟着,却好像随时都要嗝儿屁了。
4月9号,战争持续不到一个月的时间,美军迅速占领巴格达。轰炸和死伤,也许应该就此告一段落吧,而美国佬的霸道气焰,日后恐怕会更加嚣张。
非典开始全球蔓延,人来人往的北京很快出现感染病例,全市随即陷入恐慌。
学校里的空气中,到处都是次氯酸盐的味道,学生办还专门采购了大批口罩免费发放。不管什么原因出现发热症状,一律会在第一时间被隔离,身边的人也会在一段时间内被限制活动范围。一直有传闻说,不久后会封校。
项磊去医院复查了身体,所幸得知,那病终于没再复发。房租正好要到期了,项磊打算搬回宿舍。何飞满心欢喜,主动提出要帮项磊搬家。
封校的前一天,何飞和周云志也被迫搬到了宿舍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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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飞在生日前的那天晚上还在想,项磊这丫估计早把自己的生日给忘掉了。
一直到第二天中午,项磊也没有任何表示。这是何飞第一次留意自己的生日,身边的冷清不免让他有些懊恼。只有爷爷打来电话问,既然生日赶在了周末,能不能回家吃饭,何飞想也没想就说,这节骨眼儿上根本就出不了校门。
周六傍晚,何飞打完球回到宿舍,项磊这才故弄玄虚地拿出了礼物,问何飞怎么请客。何飞看了看那礼物,是一对包装精致的蓝色阿迪护腕,看上去不算什么大物件,庆幸他总算没像自己担心过的那样,会可着两千块钱去买件礼物。
何飞一边换掉汗湿的T恤和短裤,一边笑着说:“你丫就送这玩意儿,顶多够格儿去斜街边的麻辣烫摊儿上蹭顿饭,别指望更高档次的了。”
项磊回说:“早知道你他妈的这么势利,老子真就可着两千块钱批发一麻袋家乐福袜子回来了。”
何飞冲完澡回来,魏桐也在宿舍,三个人从大一宿舍楼旁边的围墙处翻出学校,游荡了半个小时也没想好去哪里吃饭。项磊问何飞要不要叫张雯雯和石卓他们出来,何飞说算了,让女生翻墙等于给自己找麻烦,要是石卓来了,估计自己就回不去了。
吃饭的时候,何飞执意叫了几瓶啤酒,项磊却一口也不肯喝。僵持了一会儿,何飞不耐烦起来。
“要是石卓这么劝你,你丫肯定不会不喝吧?”何飞说。
“你又想说什么呢?酒这东西,能不喝我就不想喝。”项磊说。
“怎么,跟石卓那儿就能喝,跟我这儿就能不喝了?”
“你过生日呢,不是怎么高兴怎么来吗?”
“你丫还记得出来干嘛呢?我当你一出来就非典了,烧糊涂了呢!”
“你们俩干嘛呢?”魏桐忍不住插嘴道。
“行行行,我喝我喝。等会儿我翻不回去,你丫来背吧!”项磊妥协。
然后项磊的手机来了短信,项磊看完短信,又看了看何飞,索性没去回复。几分钟后,第二条短信来了,然后又是几分钟,来了第三条。何飞终于神经过敏。
项磊开始在手机键盘上挥舞手指。他明显把手机静音了,不时拿起手机来看看,挥动几下手指,再放回原处。何飞看着眼前的啤酒瓶子,几度想抓起来扔到地板上,他的手甚至都抬到桌面上了,接下来的动作却在最后一刻换成了喝闷酒。
然后何飞定睛看着坐在项磊身边的魏桐,暧昧地笑笑,问道:“我的礼物呢?”
魏桐慌忙去翻找他的背包,然后拿出一个精致的小盒子来。一支银色的ZIPPO打火机,何飞拿在手里把玩了几下,看着魏桐说:“这才是送给男人的礼物。”
何飞偷偷看了一眼项磊,他刚发完短信,好像根本没有听到何飞在说什么。
魏桐起身去了洗手间,何飞连个招呼也没和项磊打,尾随魏桐而去。魏桐从洗手间里出来时,何飞倚在卫生间门口的瓷砖墙上,一把拽住魏桐的胳膊说:“等会儿。”魏桐不明所以,就这么站在何飞面前,看着何飞抽烟。
何飞抽完烟,将烟头轻巧地弹到几米外的水池里,然后对魏桐说:“走吧。”
何飞走到餐桌边,拦住了魏桐的去路,然后他对魏桐指了指了项磊对面的座位,魏桐以为何飞要换到项磊身边,便乖乖地按照何飞的指引坐了过去。魏桐坐定以后,何飞在魏桐外侧坐了下来,顺便把胳膊伸在了魏桐身后的靠背上。
这时候,魏桐尴尬地手足无措起来,对面的项磊冷眼看着何飞的表演,似笑非笑的脸上也稍显局促起来。
“你丫就这一瓶了,多了不请。”何飞说着,抓起瓶子碰了一下项磊面前那瓶酒的瓶口,仰起脖子灌了一口。
项磊看看自己面前的酒瓶,又看看何飞,哼笑一声说:“何飞,这样有意思吗?”
“怎样?你问的是怎样有意思没?”
项磊不再说话,把酒倒在纸杯里,然后拿起纸杯喝了一口。
何飞想,项磊和魏桐现在一定希望自己尽快发话结束这顿饭。何飞偏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