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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生的故事》完本——by桔子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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逐浪山盯着徐知着唇边的胡渣,强烈的感觉到他应该再刮一刮胡子,没有理由,就是应该,他理应完美。
逐浪山又感觉到了那种困惑,茫然而焦躁的困惑。
从英国到东亚南,他见过太多被上帝亲吻过脸颊的美人,在泰国,有些混血儿长得简直人间绝色,但他们中没有谁比得上眼前这张苍白而淡漠的脸。
似乎是感觉到了被注视,徐知着调转视线看向逐浪山。
逐浪山顿了一顿,不自觉挺直了肩背,那双眼睛里无悲无喜,就像在看一个死人,静静凝视了他片刻,融化出一点笑意,略带着嘲讽意味的高傲。

“几天了?”徐知着问道。
“五天。”
“你被关过几天?”
“三天半。”逐浪山有点挫败,他不是一个有定性的人,这种折磨是他最受不了的,他通常呆不到两天就要开始砸墙砸玻璃,直到全身都是伤痕。
“有吃的?”徐知着直指要害。
逐浪山舔了舔下唇,没有否认。
“现在放了我,我可以不杀你。”徐知着漠然道。
“我不放了你,你更没机会杀我。”逐浪山笑了。
“那就等着看吧,快了。”徐知着合上眼睛。
逐浪山站了一会儿,始终拿不定主意要做什么,还是只能走了。

逐浪山回去一觉睡醒,觉得自己昨晚上绝对魔怔了,从头到尾被人牵着鼻子走,就跟没脑子一样,要多傻有多傻。逐浪山仔仔细细地给自己洗了把脸,下楼吃饱喝足溜达回去。
门开处,徐知着换了一身衣服,白衫黑裤干干净净地坐在窗边看着远方的湖水。
罩子都打开了,也没给老子知会一声。逐浪山啧啧叹气,但他也懒得去费那个口舌,知道那老头儿能怎么争辩。
徐知着转头看了他一眼,指着湖边的码头说道:“在那里,我第一次看见你。”
逐浪山一愣,有点回不过神,顿觉得此情此景,无论他是:嘿嘿,说老子要揍你;还是哈哈,说老子要上你……都透着那极度的蠢。他只能摸了摸鼻子凑到近前,装腔作势地看了一眼,问道:“噢,还记得我当时穿什么衣服吗?”
“没注意。”徐知着站起身。
逐浪山下意识地退了一步,徐知着眼底泄出一丝笑意,并不太明显,但嘲讽。

逐浪山觉得这样不行,这样玩儿下去,还是得让人牵着鼻子走,便探身过去想要强势打断徐知着的思路……徐知着往后一退,抬手挡了下来:“我不想动手。”
逐浪山在近处看他的眼睛,静静地僵持着。
就现在这种情况真要打起来,徐知着自然是稳输的,但……他说的是不想动手。
逐浪山用视线勾描眼前这张脸,就是这个人,一身的毒刺,通身硬骨,偏偏笑里藏刀,不到近处连一分都看不出来。徐知着会怎么动手,他还真不好猜,是接吻时咬断他半条舌头,还是情热时撕开他的颈动脉,又或者摸鸟时顺手捏爆他一个蛋……不到这等惨剧真正发生,老天爷也不知道他身上得先缺哪个零件。

逐浪山这么一想,指尖上的伤口又痛了起来。这他妈才叫玩儿狠,那么小的地方,这么重的伤,一口啃掉他右手食指和中指两团罗纹,害得他连夜通知保险箱公司过来解密码,还差点开不了自己的电脑。医生说这个伤口永远都不可能恢复如初,他得带一辈子。
“你知道英国佬为什么喜欢猎狐吗?”逐浪山伸手抚摸徐知着的眼角:“因为兔子太小,豹子太凶,只有狐狸不大不小刚刚好,长得又漂亮,毛皮也光艳。”
“所以我是那只狐狸。”徐知着说道。
“不。”逐浪山用力钳住徐知着的下巴拉到近前,也只敢浅尝辄止的轻轻碰了一记,然后看着对方平淡到冷漠的眼神说道:“你是那只豹子。”
逐浪山把人松开,关门离去。下楼时不无怅惘地想到,其实,我本来也以为你是那只狐狸。

徐知着看着紧闭的房门,脸上的神彩一点点沉下去,最终变成无悲无喜毫无表情的一张脸,顺着玻璃窗滑下去,瘫坐到地上。刚刚站起来那一下,已经耗尽了他所有的力气,只是,他必须站起来,为了活命。
而此刻,支撑他的力量消散,他连一个表情都无力表露。
毕竟,他再怎么牛B也是个人,有七情六欲,有喜怒悲恐。这几天生死一线的熬下来,把他心底最后一点惶恐与茫然都熬得精光,他就像一把被淬去了所有杂质的剑,硬得严丝合缝。
徐知着是到他吃光了所有的米饭才开始慌的,虽然那个时候他已经饿得几乎站不起来了,但死亡的恐惧第一次正面直击而来,让他不得不去猜测逐浪山是不是真的想就此弄死他。而,正是这个猜测,让他在接下来的两天里痛苦不堪。
绝望,是最可怕的威胁。
而,更可怕的是平静的绝望。

徐知着本来以为自己对这一切都有经验,然而当恐惧真正袭来时,他才发现那巨大的不同。
过去是在麒麟,有人会随时监控他的情况,如果真的扛不过去,他就会被放出来,近乎绝对的安全感完美的笼罩着他,妥妥当当。
而现在……
徐知着强迫自己不要去想,否则他会在饿死之前先把自己逼疯。
他躺在那里反复回想自己的一生,曾经遭遇过的冷眼和笑脸,他想起夏明朗狡猾的眼神和唇边的烟雾,想起陆臻明亮的笑容,想起曾经那些熟悉或者不太熟悉的战友们,想起那些心无旁骛的日子……
然后,他想起了蓝田。
最后,他只想着蓝田。
当那扇门缓缓开启时,徐知着闭着眼睛都觉得灯光刺眼,他无力的抬起手臂挡在脸上,默默告诉自己:活下去!不惜一切代价的活下去!

逐浪山并没有把徐知着的话特别当回事,所以当变故真正摆到他面前时,他着实措手不及。逐浪山在那天下午一口气接了四通电话,分别来自联合矿业亚洲区,TSH全球总部,中国驻缅大使馆和佤邦的小鲍少爷,无论措辞或软或硬,通话的内容是一至的:把徐知着交出来。
逐浪山母舅家与鲍家关系极近,所以在最后那通电话里,小鲍跟他掏心掏肺的透了个底。目前找鲍家传这个话的主要有两拨人,一个是总参二部的线人,一个是云南省武警缉毒大队的大队长何确。
前面那位暂且不去管他,毕竟山高皇帝远,县官不如现管;关键是后面那位。金三角缅北这些大佬们,有一个算一个,个个都沾毒,甭管是有地的种大烟,还是没地的制冰毒,通身干净两袖清风的就他妈没有。

所谓法不责众,在这种粥多僧少的情况下,打压谁不打压谁,这就有个讲究,你势大财雄,手上有兵,比如说他们老鲍家,撒娇可以直达云南省委,你不让我贩毒,我就没地儿赚钱,我没地儿赚钱就没法儿买军火,那军政府打过来你们给罩不?
云南那边一琢磨,这事儿说罩还真不太好罩了,只能睁一眼闭一眼,你消消停停的把毒品贩到曼谷去,别往北上,老子也就懒得找你们麻烦。但除了他们老鲍家、老赵家少数几家高层大佬,仗着佤联军的背景可通天,别的家族段位可就没那么高了。说穿了,既然大家都沾毒,打压谁不打压谁,那个余地就大得很……所以何确实实在在是一个在缅北得罪不起的人物。
县官不如现管,他就是那个现管。

逐浪山压低了嗓子在电话里咆哮说:“我他妈怎么知道那混蛋现在在哪里,凭什么找我算帐?他们有证据吗?”
小鲍少爷不疑有它,真心实意的为他着急,跳着脚说:“郭温盛你傻了不是?这会儿谁他妈跟你讲证据?现在他们就是要人,要人你懂不?”
逐浪山沉默不语。
要人,他当然懂,不讲证据不讲缘由不讲是非,赤裸裸的,就是仗势欺人。要么你自己把人交出来,要么,你想办法帮我把人找出来。这种事逐浪山自己也不是没干过,现在被人这样踩到头上,他也没话好说。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但他们就是认定你,一点马虎眼都不打。”小鲍挑重点给逐浪山透底:“你们这些人下手前怎么也不查查底呢?”小鲍叹息一声。

逐浪山一手按着手机,掌心里一团火热,又湿又滑全是汗。他怎么可能不查底,徐知着那点老底早让他翻了个底朝天。他现在就想不明白了,一个父母双亡,因为一点事故就让人从部队里剥皮赶出来的穷小子,他怎么可能有这么大的背景?
他要真是何确豁出去要罩的人,就凭他的身手,他的气魄和胆识,他何至于沦落到跟着个娘们混出头?他怎么可能要靠一个男人养活大半年,连自己老妈看病的钱都付不出来,在健身房卖肉赚钱?
小鲍那边窸窸窣窣人来人往又闹腾了一会儿,最后愁肠百结拎起电话:“刚刚又有人来打招呼,说这个人有人要力保,谁敢动他,就等着死。”
“谁?”逐浪山心中一动。
“中国西南军区的,来头很大,我也问不出来,但传话这个线人很可靠。”小鲍长叹一声,骂了一句极脏的方言。
逐浪山想起徐知着说过的一句话:我不可能就这么白白死在你手上,总有人会给我报仇。

逐浪山一个人闷在办公室里坐了半小时,踢门而出时脸色铁青。
甘约从自己的办公桌前跳起来,眼神紧张而茫然:“怎么了?”
“订机票,回家。”逐浪山从牙缝里蹦出这句话。
他快气疯了。
猎狐搂着只花豹就已经够郁闷了,结果皮都剥一半了,现在才告诉他那是狮王的儿子?
早点干嘛去了?
徐知着,你早点干嘛去了?
想当年像个傻逼似的跟在别人后面打下手,赚那种没名没气的快钱,那会儿如果一颗子弹不长眼,你早就歇菜了……你他妈到底在想点啥?

逐浪山气得脑子里一团乱,几乎理不清头绪,他一直以为徐知着就是那种退伍军人,缅北最常见的那种中国退伍军人,能打,能扛,但没背景。徐知着纵然是那些人里最出挑的,也不过就是个退伍兵,所有的本事都在自己一人身上,把他关起来弄死神不知鬼不觉。他逐大爷捧角儿前没先验好货,一个不小心让这小子冒出头,走对了路,前途无量又不服控制,不如弄死了事。
他真心没有想过会这样!
骑虎难下!
现在不是放不放人的问题,而是怎么活命的问题。
虽然徐知着一直说“现在放了他,就保证不杀”,但逐浪山连一个字都不会相信。他了解那个男人的狠辣与狡猾,那绝不是个言而有信的人,只要给他机会,他连眉头都不会皱一下,就能把自己碎尸万段。

不!绝不行!
逐浪山捏着自己指尖的伤口,那尖锐的疼痛一下一下的直冲脑门。他把人扣下来,留在手里,隔三差五的碰一鼻子灰是为了总有一天玩儿腻了能把人活剐了。所以他不生气,徐知着再怎么闹腾,他都不生气,因为活人不用跟死人较真。
他做这一切,不是为了最后一败涂地,为了让徐知着在他面前耀武扬威的!
我就是要杀了你又怎样呢?
逐浪山一脚踏在直升机的舱门口,看着脚下的庄园,乌沉沉的眼窝里满是凶光。

门一开,徐知着就从地上站了起来,视线扫到逐浪山脸上,电光火石间的一个对视,激得心头狂跳。
逐浪山之前看他的眼神一直是带着戏谑的,虽然被人当成玩物的感觉着实不堪,但那意味着安全:逐浪山还没玩腻,他还想玩儿,就像一个劣童,对着玩具摔摔打打,却仍然会留点余地,不会彻底砸个稀烂。
然而,此时此刻那种戏谑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彻彻底底的杀意与认真。
是陆臻他们已经动起来了吗?
可……为什么会这样?
“逐先生!?”徐知着失声道。
“怕了?”逐浪山敏锐地捕捉到徐知着声线里的一丝颤抖。
徐知着马上闭口不言。

“怕也没用。”逐浪山掐着徐知着的脖子把人拉到近前:“我就是要杀了你又怎么样呢?别威胁我……宝贝儿,想杀我的人多了去了,不多你一份。”
“你冷静点。”徐知着强压住心头翻涌的焦躁。
“我很冷静。”
“要杀你很容易,让我做,我都有很多办法。”徐知着脑中电光疾转:“放过我,我就放过你。”
“你以为我会相信吗?”逐浪山伸出舌头描绘徐知着的嘴唇,然后重重地咬了一口。
“你知道是谁吗?谁会帮我报仇?”徐知着急了:“值得吗?就为了我这种人送命?”
逐浪山慢慢地露出一个残忍的笑意:“管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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