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生的故事》完本——by桔子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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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正坐在角落里,一直没说话。此时,他已经是南京军区副参谋长,然而走马上任不久,老窝里出了惊天大事,自然要挤进来盯着。他一只手里拿着笔,修长的手指仿佛无意识似的敲着桌子。
过了好一会儿,徐知着才意识到严正在骂他:蠢货!
这是麒麟内部通用暗码。
徐知着吓了一跳,手指迟疑地动了一动,表示出疑问的意思。严正终于长长的舒了一口气,他从进门开始,敲了不下两百个蠢货,这蠢货总算是注意到了。
然后,严正舒展了一下手指,慢慢打出一句话:你一个人,撑得起麒麟吗?
徐知着顿时沉默了。
六个将军锐利的目光齐齐射向他,徐知着低声嚅嗫道:“我能不能喝杯水?”
严正摊开五指拍案而起,阴测测的眉目间透出一股子狠辣的戾气,他瞬间就坦然了:不能怨他偏心,这小子的确比不上夏明朗,从资历、能力到气势,没有一个角落比得上。
徐知着在一杯水的时间里想通了一件事:捅了这么大的篓子,摆出这么大的阵仗总要有人倒霉,不是他,就是夏明朗。他一个人撑不起麒麟,但夏明朗可以,所以夏明朗不能倒霉,只有他能。
这逻辑非常简单,毫无变数,毫无余地,无从选择。
徐知着清了清嗓子,继续说下去。这个任务只有两个指挥官,所有的决定都由他们两个做,徐知着拼命把错误往自己头上揽,也只有夏明朗可以反驳他……徐知着看到严正的眼神松懈下来,知道剩下的问题老大会摆平,夏明朗不会去反驳他。
后来,夏明朗果然没有反驳他。
辛苦奋斗三十年,前途灿烂情场得意的天才狙击手徐知着再一次失去他的所有。
一世武勋,风去云散。
注:关于这个事件的细节,将会在《麒麟》的第六部里详细展开,在此只补充两点,1.夏明朗不会有事的。2.这不是一个基于自私的黑幕或者阴谋,只能说身在局中的每一个人,都在基于自己的立场,自己的判断,做一些自己认为对这个国家的未来有利的选择。他们彼此有矛盾,这样的冲突伤害了一些人,但并没有谁是坏人。
算是个人的一个私心吧,我并不打算在麒麟这个系列里,写太过猥琐卑劣的东西。
2.
蓝田第一次遇到徐知着是在夏明朗的病房里,那时候夏明朗刚刚做完第一期手术,还不能下地,每天躺在病床上,心事重重,十分憔悴。陆臻的工作太忙,终日奔波劳苦,蓝田心疼“他的小男孩”,即使心中十二分的瞧不上那枚粗糙匪类,仍然三不五时地跑过去看看,查对医药单子,帮着讨论医疗方案。
时近春暮,阳光洒了一室。
蓝田推开门,徐知着抬起头……蓝田站在门边愣了三秒。
蓝教授纵横花海,漂亮人物见过不少,但能把一身破衣烂裳穿到这个水平的还真是从来没见过。
徐知着看着他走近,下意识地把床边的座位让出来。蓝田连忙摆手:“不不,你坐你坐。我看看就走。”他忍不住往床上瞥,希望某匪类能稍微讲一讲文明人的礼貌,做点介绍什么的,但夏明朗径直闭着眼,连理都没理他。
“我们队长大概是睡了。”徐知着轻声说道,把手上削的东西递过来。
蓝田这才发现是个苹果,他不喜欢吃苹果,但还是接了:“我叫蓝田。”
“哦,是你。”徐知着眸光一闪,随即笑了:“我叫徐知着,是陆臻的战友。麻烦你了,我听队长说这次多亏有你帮忙。”
“哪里哪里,举手之劳……”蓝田被这一笑笑得心花都开了,他死也不相信夏明朗那只草莽会帮他说什么好话,多半是眼前这位深明大义,能从恶言中听出善举来。
英俊,温和,谦逊有礼……蓝田越看越遗憾,陆臻那臭小子为什么不把这位帅哥哄上手当男朋友,大家也能坐在一起喝喝茶说说话什么的。就现在床上躺着那位,粗鲁横蛮,脾气又臭又硬,完全无法沟通。陆臻一辈子心明眼亮,却在终生大事上瞎了眼,蓝田怎么想都觉得不忿。
徐知着是狙击手,习惯隐形,对旁人的视线极为敏感。蓝田就这么站在他身边,一边翻看病历一边偷偷瞄过来,右一眼左一眼,徐知着知道对方没恶意,但茫然间还是不由自主的微微红了脸。蓝田看着他低头不语,安然沉默,却从耳根处泛出一抹红,禁不住砰然心动。
“小花?!”陆臻像一阵风那样门外闯进来,从蓝田身边绕过,张开手臂,不容分说地把徐知着揽进怀里。
蓝田一愣,夏明朗从病床上探起身,以眼神示意他先出去。蓝田迟疑地拉开门,正看到陆臻松开臂膀,徐知着勉强带笑的眼中凝着一滴泪,在阳光里微微颤动。
蓝田找主治医生聊完下一阶段的治疗方案并没有马上走,透过门上的窗口,蓝田看到陆臻一直握着徐知着的手,蹲在他跟前说话。那个英俊而安静的青年一直在微笑,然而眼神哀伤。
蓝田最看不得这种眼神,有什么事,值得美人凝眉?
蓝田这一等,就等了一个多小时,到最后实在不耐烦,站到走廊尽头用黑莓上网漫不经心地处理起了邮件。
夕阳日暮,陆臻垂着头从病房里踱出来,掏出手机正要拨号,眼角的余光里罩进一个身影。
“你没走?”陆臻把手机收起来。
“看你有心事。”蓝田举着黑莓,运指如飞。
陆臻站在窗边默默抽完一支烟,哑着嗓子问道:“能不能再帮我一个忙?”
“噢!”
“我知道这次欠你挺多人情。”
“来生当牛做马还吧。”蓝田一本正经地说完,却没等到意料中的那声笑,转头一看,才发现陆臻怔怔地捏着烟头流了两行泪。
“嗬。”蓝田吃了一惊,从兜里摸纸巾出来:“怎么了?你男人没事了,开心点儿。”
“不是这个。”陆臻心烦意乱地把烟头扔到窗外:“我知道你不喜欢陌生人,算我强人所难了。但,能不能,帮我照顾一下我兄弟?”
“谁?”蓝田微微皱眉,心中蓦然一动。
“就屋里那个。徐知着。我最好的兄弟,他最近太倒霉了,我得罩他。但我现在实在没时间也没精力……总之,你能不能暂时先帮我照顾他一下,让他先住你那边。他说他现在不方便回家。等过几天北京的事了了,我再送他去我妈那儿。”陆臻见蓝田皱着眉头,一脸的迟疑,也有些急了:“他人很好,脾气也很好,非常爱干净,也不喜欢说话,总之不可能会……”
“行,没问题。”蓝田做了个停止的手势,偏头想了想,问道:“他是直的吧?”
陆臻一愣,马上板下脸:“当然,你别打他主意。”
蓝田不满了:“喂,瞧你这话说的。”
陆臻倒是认真起来,连忙捏住蓝田的手腕:“他很直,别招他。”
蓝田受不了人求,尤其是陆臻,眼泪汪汪地抬头看过来,无往不利,从小就是这样。当下叹了口气,随手揉了揉陆臻的头发,笑道:“知道了。”
蓝田敏锐地感觉到今天的陆臻很反常,哀声叹气婆婆妈妈;对那个叫徐知着的态度也很诡异,仿佛是压抑不住地想要扑上去抱着宠着,却又不敢碰触,想对他掏心掏肺,却献不出手,感情十分纠结。
蓝田冷眼旁观,默默腹诽期待:这孩子要是能移情别个恋就好了,那么一对璧人摆在一起,看着就赏心悦目,带上出去吃饭也有面子。
陆臻说徐知着很安静,果然就是很安静,凝眉敛目坐在副驾驶座上,一言不发,连呼吸都轻浅的好像不存在。蓝田心里疑惑,总忍不住要去看他,右一眼左一眼,自以为看得隐蔽,谁知在徐知着眼里就跟明火执仗的直接瞪着没分别。他心情不好,忍耐力下降,窗外流光的车海好像永远也趟不完,终于还是开口:“你能不能别一直看我。”那声音轻柔空寂,宛如一声叹息,从远方的空谷中传来,带着一丝刻意忍耐后的不满。
蓝田瞬间面红耳赤,有种混小子无理取闹把老实人逼入绝境的羞愧感。
然而,想看,又不让看,更是心痒难耐,蓝田只能趁等红灯的时候光明正大地转过头。徐知着茫然看着窗外,眼神空洞,窗外五色霓虹的光从他的眼底流过,就像掠过死海的烟云,风过无痕,波澜不兴。
发生了什么事?
蓝田在好奇中感觉到一丝淡淡的心悸,像是有人在心口轻轻揪了一下。他开始对身边这个人产生了一些兴趣,或者,再熟识一些,就可以开口问问为什么,看有什么可以帮到他的,让他开心点儿。
就像所有的异性恋男人总会忍不住对漂亮姑娘心存怜惜一样,蓝田是个不折不扣的同性恋者,总要对帅哥们心软一分,就算是……直的,也……
哎,蓝田提醒自己,做人不可太功利。
?徐知着凝聚起视线看过来,露出询问的意思。
“快到了。”蓝田信口胡扯。
徐知着不明就里,微微点了点头。
晚高峰,北京城堵得一塌糊涂,可堵到天荒地老。十几公里开出一个半小时,两个陌生人堵在方寸之地,徐知着很庆幸蓝田没有提问,没有闲聊,甚至……也没有再看他。原本,按他的处事风格不应该这么冷漠无礼,但他今天是真的累了,累到脱力,连喘气的劲儿都没有。
徐知着偶尔回神,看到蓝田憋着一脑袋问号认认真真地开着车,心里便有些过意不去,但也是真的提不起劲。以后再解释吧……徐知着心想,他应该不会生气的,陆臻喜欢过的,应该是个好人。
很久以后,蓝田才发现徐知着并不是对谁都能交心,这人外柔内刚,骨子里是再谨慎疏离也不过的一个人,他只是刚巧赶上了好时机,又盖了陆臻的戳,从一开始就占了先手,得已登堂入室,绕开了最硬的那扇门。
蓝田的房子在北三环边上,地段高尚,楼盘漂亮。两室一厅的格局,面积不大,但房间宽敞。蓝田不喜欢杂物,屋里空空荡荡,窗明几净,只有窗台上摆了一只琉璃梅瓶,插两支绢制的红梅,做工精美繁复,是老工匠的手制品。
3.
蓝田的房子在北三环边上,地段高尚,楼盘漂亮。两室一厅的格局,面积不大,但房间宽敞。蓝田不喜欢杂物,屋里空空荡荡,窗明几净,只有窗台上摆了一只琉璃梅瓶,插两支绢制的红梅,做工精美繁复,是老工匠的手制品。
蓝田领着人参观寒舍,把各种吃的用的指出来给徐知着看,一圈说完,看着徐知着空茫茫的眼睛问道:“我家鸡蛋在哪里?”
徐知着一脸莫名其妙地打开冰箱,拉出鸡蛋格子。
蓝田呼了一口气:“还行,居然记住了。”
徐知着苦涩地笑了笑,巴掌点大的地方,按训练要求,他应该一眼就能记住格子里有几颗蛋。不过回头想想,这种与生活脱节的战斗技能,以后应该也用不上了,丢了就丢了吧。
“面条吃吗?”蓝田顺手取了两颗鸡蛋。
“我什么都吃。”徐知着诚恳道,他说的是实话。
蓝田下了两碗面,火腿丝干贝做汤,鸡蛋煎得两面金黄,烫入三颗小油菜。蓝家是书香门第,官宦之家,虽然文革时倒过大霉,但那会儿蓝田还没出生,倒是后面改革开放的好日子全让他赶上了。从小就没受过苦,父母叔伯都是文革后第一代大学生,名校出身,天之娇子,无论从商从政都混得风风光光。
爹妈名利双收,儿子自然衣食无忧,从小到大各方面的生活用度都甩同龄人几个马身,就连下碗面条也得有点讲究。但这点讲究完全摆给了瞎子,徐知着接过来看也不看,埋头就吃,三两口吃得盘干碗净,连汤都喝得涓滴不剩。
“好吃吗?”蓝田挑起一束面条,凉着。有些疑惑,按说吃得这么猛应该是好,但都吃这么猛了,还能尝出什么味儿?
“好吃。”
哎,听着就是个敷衍。蓝田见徐知着拎着碗起身,连忙说道:“行了,放着吧,你先去休息。”
“谢谢。”徐知着弯下腰来,看着蓝田的眼睛,略带歉意地微笑着。
嗯,这声听着就不是个敷衍。蓝田满意了。
蓝田知道一个人心情不好最怕人烦,所以尽管一肚子的面条都在咕嘟咕嘟地冒着泡,涌出一大堆问号,他还是安安静静地收了碗筷,回屋工作。他心想,实在不行,今天晚上就不提醒徐知着要洗澡了,大不了,那床铺盖就送给他算了。
蓝田打开备忘录查行程,马上一拍脑门,骂道:“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