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话妖谭》完本——by白日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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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晚,影青早早睡下,不多时便入了梦乡。他这几年不曾做甚噩梦,美梦倒是一个接一个,且也怪,那梦中人物事情竟是连着的,好似常人过日子一般,影青习以为常,任魂灵儿飘乎乎自床上爬起来向外走,到了院子里,见月色明朗,梧桐树下木几旁已坐着名男子,淡青衣裳,眉眼英挺,正举杯冲着他笑,「影青,今日睡得倒早。」
自枕了这瓷枕后,影青每晚梦到这人与之谈笑,日子久了,知晓他是这瓷枕成了精幻化出来的,却也不惧,几年间日渐熟稔,更是有如知交,万事不曾隐瞒,当下苦笑道:「定钧,我今日又做噩梦,忆起旧事,好生不自在。」
这定钧本就是只瓷貘,因在庙里听经闻佛久了便生出灵性来,专门食人噩梦,影青枕了他数年,间中噩梦尽数让他吞了去,自是明了影青所指旧事为何,此刻见影青眉头深皱,顿觉心疼,酒也没心思喝了,关切问道:「几时的事,我怎不知道?」
影青不知梦到过多少次龌龊情事,自知无可隐瞒,也不避讳,将午间小睡一事说了,只他到底心存羞耻,难以宣之于口,故此一番话说的吞吞吐吐,一边说一边红了眼圈。
定钧听他说完,安慰道:「莫怕,日后累时回家来睡,有我陪着,保管你不再梦到这等腌臜人。」
影青听后心下平静,展颜一笑,合着未干的泪水,别有股动人心弦的风致,定钧止不住怦然心动,手一抬,将影青拉了抱在怀中,柔柔吻将上来。
影青闭了眼同他口唇交接,撕磨好一会儿,气喘吁吁分开时脸上已起了陀红晕,身子下面也半硬起来。因是梦中,影青只着了内衫,定钧三两下扒了下来,扶住自家物事往影青雪白双股间一塞,两人搂作一团在椅上做耍。
定钧一手扶了影青腰身,一手在他胸口两点摸弄,笑道:「头一次同你耍时看你唬得什么似的,身子硬邦邦木桩子般,如今才算入了道。」
影青让他弄得身酥骨软,搂着他颈子瘫作软绵绵一团,颤着声道:「我让顾维德弄得怕了,只道做这种事疼得厉害,哪里知道还有这等妙处,若非那晚饮了酒才睡下,又怎敢仗着酒意让你弄,我十四岁便破了身,却是这一两年才晓得这上头的滋味。」
定钧自是知晓他在这等事上吃足了苦头,越发地温存体恤,两人癫狂了足有个把时辰,这才雨收云散。
翌日影青醒来,一掀被子,便见身子下面精水淋漓,尽是自己梦中所泄,又羞又窘,忙去换洗了,才拾掇干净,便听门响,打开一看,是窑坊里雇下的方管事领着个人站在外面,那人也是影青熟识的,便是这辰州最大的一家酒坊老板陈大官人,往日里自影青手里买了不少瓷器,端的是个大主顾。
影青忙将二人让进屋里奉茶,问到何事登门,那陈大官人道:「好叫周窑主得知,我那酒坊新近得了笔大买卖,要将几十缸陈年美酒发卖到京里去,故此特来找你,请窑主做批上好的梅瓶出来与我装酒用。也是机缘巧合,前日我得了个极好的瓶子,今日拿了来,便请窑主照着这个瓶子的样儿做一千个给我。」
这笔好买卖送上门来,影青如何不喜,当下应了。那陈大官人有事急着要走,将盛了梅瓶的锦盒放在桌上便即告辞,方管事也回窑里干活,影青送走两人,将盒子拿到卧房打开细看,只一眼,便如雷击般僵在当地。
只见那瓶子二尺来高,光洁莹润的釉面下是整片的橄榄绿色刻花缠枝牡丹,富丽中又颇见雅致,唯独瓶子太新,显是仿着宋代耀州窑手法造出来的,虽非古物,但胜在手法出众,也算是难得一见的精品。
影青看着这般好看的瓶子,心中殊无欢喜,却好似见了毒蛇猛兽之属,脸色极是难看,呆立半晌才伸手拿起,掀过瓶底一看,便见底部清清楚楚刻着个「德」字,这下再无侥幸,放下那瓶子站的远远,好似怕那瓶子会扑上来咬他一般。
他这般反常不为其他,乃因这瓶子是顾维德亲手所制,实是他一件得意之作,制成当日,顾维德极是欢喜,将徒儿叫到屋中好一番折腾,品箫吮乳无所不为,影青被摁在桌上遭罪时这瓶子便摆在他面前,如今乍然重见,当日画面从心底深处翻搅出来,直令他幡然欲呕,不免万分后悔接了这活计下来,只是既已答应人家,如何再好食言,少不得耐了性子去窑坊,安排活计下去,着手仿造。
忙了一天,影青深夜方回,洗漱后便往床上一躺,只求速速入梦与定钧相会,忘了白日里这一场烦恼。不多时,果然盹着,魂魄晃悠悠站在院里,却不见定钧影子,影青待要四处找找,一转身,却见一个高大黝黑的汉子立在身后,冲着他冷笑,「乖徒儿,叫为师好找。」
影青唬得呆住,浑身似被冻住般动弹不得,眼睁睁看着顾维德一步步欺到身前,攫住他双手搂到怀里。
「乖徒儿,可知师父这几年想你得紧。」
顾维德生前最是钟爱这个灵秀徒儿,自影青逃走后念念不忘,死后一股执念附在这心爱的梅瓶上,化作孽魂不肯消散,不巧让陈大官人带到这儿来,入了影青梦里,当下眼里冒火,箍住影青腰身往下脱他衣裳。影青先是吓得傻了,这时回过神来挣扎不休,他早已非昔日纤弱少年,只是身量偏细,怎敌得过顾维德一身力气,眼见师父凶神一般将他压在地上,吓得大叫起来,「定钧救我。」
声音凄厉有若啼血。
话音未落,只见顾维德身形一晃,被人撞倒一旁,定钧不知从哪里冒出来,扶起影青细细安慰。
影青缩在他怀中瑟瑟发抖,看在顾维德眼里,立时勃然大怒,吼叫着扑上来,定钧将影青推在一旁,转眼间同顾维德厮打在一处。
这顾维德阴魂中积了多年执念,非同一般邪魔,极难对付,定钧渐感吃力,情急中化作豹子大小的一只貘,张口咬住顾维德咽喉,死不松口,顾维德狂怒中一指戳进貘的左眼,但见鲜血长流。
影青本是躲在一旁,乍见定钧受伤,一时竟忘了害怕,抄起院中一根棍子狠狠敲在顾维德头上,便听噗的一声,顾维德脑浆迸裂,死了过去,尸身转瞬化作股青烟,消散无踪。
定钧脱了困,又幻回人形,只左眼却瞎了,变不回原状,影青惊魂甫定,扑上去抱住,捧了他脸端详,心疼的眼泪直流,定钧搂了他哄道:「莫哭,不妨事,将养两日便好。」
雄鸡高唱时影青悠悠醒来,睁眼一看,窗子已透进一点青白,他这一夜梦境嘈杂纷乱,睡得迷了,怔怔起床倒水喝,眼光扫过桌子,却是一愣,只见昨日放在桌上的梅瓶不知何时碎成一片片,散在桌上。
影青呆看半晌,往事在脑海中一幕幕闪过,忽地心地通明,诸般恐惧都褪了去,再无桎梏,不由脸上露出一丝释然微笑,当下回转床上,抱起瓷枕,见那瓷貘左眼只剩下黑洞洞一个窟窿,又是感动又是心疼,将脸贴在瓷貘身上,轻轻道:「我定想法帮你将眼睛补上。」
鹤冲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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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春时节,朔北草原积雪消融,冒出片片绿地,只是战事才息,牧民尚不敢到这燕、雍两国交战之地来放牧,故此连绵成片的草场上只零星几只野羊出没,全没了往日里热闹景象。
梭水河畔,燕国军队驻扎的营帐顺水绵延出十余里,一眼望不到边,处在正中的一顶白色大帐里,才打了胜仗的将领们正聚在一起喝酒。
几年间衣不卸甲征战沙场,如今一朝得胜,将外敌逐了回去,两国不日便要议和,十万军士归家有望,人人喜上眉梢,开怀畅饮。还未日落,俱已有了几分酒意,帐中一片嬉闹之声。
翊麾校尉郝大同喝多了酒,将从不离身的荷包摘下来在军中众兄弟面前显摆,大着舌头道:「俺没过门儿的媳妇手巧得很,这下不用打仗了,回去就和她成亲。嗨,要不是这场仗耽搁了,俺头五年就入了洞房,如今儿子都会跑了。」
他这般得意洋洋,看的几个没成亲的兄弟眼红,不免拿话挤兑道,「你媳妇手倒是巧,就不知长得怎样,可有咱们贺兄弟漂亮?」
满帐将士均着黑色镔铁甲胄,只一个二十五六的后生着白衣,外面竟是一身亮银铠,在这帐中如鹤立鸡群般,本是端坐一角静静喝酒,忽听见几人拿自己打趣,清泠泠笑道:「好端端的,扯上我做什么。」
这贺白羽是执掌斥候的昭武尉,生就副难得一见的好面孔,此时喝了酒,白净面皮上多出一抹晕红,倒似初开的桃花般,清雅里平添几分妩媚,看得一众将士花了眼,虽知他为人恬静不好玩笑,也架不住有那胆子大的,仗着酒意调笑道:「贺兄弟这份相貌万里挑一,寻常女娘连根小指头也及不上,只怕是仿效那花木兰女扮男装从军来的,快脱了衣裳让大伙儿瞧瞧,若真是姑娘,咱们兄弟便娶了吧。」
贺白羽虽漂亮,但身量颀长喉结醒目,哪里会是女子,人人均知这是玩笑话,只不过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军中好风月的将领不少,有那平日里便对贺白羽上心的将军便借着热闹往他身前凑,只还未近身,便见宣威将军关云天长脚一伸,将贺白羽身边几个醉得七倒八歪的副将踹到一旁,自己大咧咧坐下,一把将贺白羽揽到怀里,指着帐中一众将领笑骂道:「少给老子借酒撒疯占便宜,白羽若真是姑娘,老子早娶了来暖被窝,哪里轮到你们这群癞蛤蟆眼热。」
他是这十万大军的统帅,一身功绩真刀真枪拼杀出来,又是将门勋贵之家出身,年纪轻轻却是无人敢惹,只是生性飞扬跳脱,明明已届而立,偏无半分沉稳,平日里同将士们嬉笑怒骂不拘小节也便罢了,此刻偏偏搂紧了贺白羽不放,将这玩笑越发闹大,各将领纷纷凑趣起哄,只窘得贺白羽眉头微皱,无奈责道:「才喝几杯便醉成这样,满口浑说。」
关云天让一众属下哄闹得兴起,刻意板了脸正色道:「谁浑说了,你要是姑娘,我立时三刻娶了你,再无虚言。」
他这一番言之凿凿,又是神色诚恳不见半分调笑,黑瞳瞳眼仁直勾勾看过来,贺白羽手一抖,半杯酒洒在袍子上也不自知,心尖便似让什么东西狠狠挠了一记,又疼又酸,满腔子的血都聚在那一处,只等着一张口便要喷出来。
「偏生我不是个姑娘,倒叫将军白生了这份心。」
压下满心酸苦,贺白羽淡淡一笑,从嘴边挤出这一句,说罢,顾自低了头喝酒,将满室哄闹屏在身外。
又坐片刻,贺白羽实是不堪这般吵闹,借口尿遁离了中军帐,骑上马一路行到十里外的山坡上。此时晚霞若锦,染红天边,站在坡上向西极目而望,一片水沼若隐若现,乃是片方圆百里的芦苇荡,因是初春,新鲜芦苇尚未长出,仅见去年遗下的枯败苇叶倒伏一片。
这片水泽名叫黄芦荡,夹在燕、雍两国之间,虽说是划在燕国版图上,却历来是三不管的地界,荒无人烟,倒成了飞禽走兽栖息的好地方,沼泽中最多的便是鹤类,时不时可闻鹤鸣之声远远传来,此时冰消雪融,正是白鹤自南方越冬回来的时节,芦苇荡上盘旋几点鹤影,白羽黒翅,身姿蹁跹,映在空中,煞是漂亮。
贺白羽负手而立,看着晚霞出神,也不知过了多久,正是心绪起伏跌宕不定间,忽听身后一阵嗒嗒马蹄声,不用回头,也知是关云天的坐骑,不多时,果然便听见关云天爽朗笑声。
「怎的不回去喝酒,独个儿跑到这儿来做甚?」
贺白羽头也不回,恍若未闻,关云天只道方才玩笑过了头惹他生气,低声下气道:「我这人一高兴嘴上便没了把门的,适才笑闹的过了,你千万莫往心里去。」
他是堂堂一军统帅,几时对人这般做小伏低地赔不是,仅有的几次亦全是为得罪了自己,贺白羽心知肚明,只是一腔酸涩之气在肚腹中盘桓不去,一时说不出话。
「我没事,不过嫌帐子里太吵,出来透透气。」
沉默片刻,贺白羽收回望向远空的目光,垂到脚下,看着山坡上嫩嫩的青草道:「好容易打完了仗,眼看便可回家,大伙儿心里高兴,闹一闹也没什么。」
关云天见他开口说了话,提着的心吊着的胆这才归了位,脸上又恢复成一副惫懒相,笑嘻嘻道:「可不,打了四五年,总算赢了,圣旨再有几天便到,届时班师回朝,一个个封赏下来,还有一场热闹,只怕比这更甚。」
贺白羽淡淡一应,问道:「你这次立了大功,该封云麾将军了吧?」
「八九不离十。」关云天同他并肩而立,看晚霞在贺白羽脸上投下一层余晖,笑道:「你的封赏也少不了,我听说已是定了要升游骑将军,等咱们回京后,还有赏银、庆功宴……」
「我不会去京里领赏,」打断关云天话头,贺白羽指着远处那片芦苇荡缓缓道:「我家在这里,当初投军乃是为了保护乡土不被烽火所毁,如今战事平定,我无意做官,不日便要回家去了。」
关云天一愣,呆怔半晌才晓得贺白羽之意,吓了一跳道:「什么叫你不去,别人挤破了头得不来的官位,你倒说不要便不要。再说,我一早让人在京西买下座宅子,如今都布置好了,只等你去了咱两个便可入住,这可不是让我白费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