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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宠宦》完本——by 沈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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究竟从什么时候起,这个孩子变得比自己还要机警冷静了,瞧他刚才说话,条理分明,明摆着已经是胸有成竹,他手里掌握的凭据,应该足够除掉肖长福了。
原来如此,原来他早就算计好了。只可笑自己,无端端成了替阮云卿穿针引线的幌子,一颗心老老实实的,还在这里替人家出谋划策呢。
阮宝生错愕不已,许久都回不过神来,心里紧跟着恼火起来,他憋不住又生闷气:好啊!这个臭小子,这是拿他溜着玩呐!枉自己整日担惊受怕,生怕阮云卿吃亏,还买通了小裴去暗杀肖长福。可阮云卿倒好,暗中早有了主意,却不肯把实话告诉自己,这不是白白害他操了几日闲心么。
想到此处,阮宝生狠瞪了阮云卿一眼,背转身去,不再理他。
阮云卿见阮宝生动了气,人也跟着慌了。可此时也实在不是解释的时候,他还是先将肖长福的事料理清楚,回去再向堂兄慢慢赔罪吧。
郑长春满脑子都是除掉肖长福的事,压根没留意阮宝生的动静,他沉思片刻,便对阮云卿道:“你将那个的小裴的话再重复一遍,一五一十,一个字也别删改,我听听,他说的是不是实话。”
阮云卿答应一声,脑子里飞速将这几日查证到的证据罗列出来,组织了一下前言后语,这才开口说话。
郑长春仔细听着,不时问些细节详情,一直听到最后,才真的确信,的确是肖长福杀了赵淑容。
阮云卿所说的这些话,都是自己现想现说。小裴压根不知情,更没跟自己提过什么肖长福杀人的事。此时阮云卿借小裴的口转述出来,是不想让郑长春起疑,从而由自己牵扯到太子身上。
信是信了,郑长春却还是有些疑问解不开,他喃喃自语,纳闷道:“这肖长福到底图的什么?皇后娘娘待他不薄,他这些年明里暗里,也打着娘娘的幌子捞了不少好处。娘娘如此精明,对肖长福却总是格外宽容,他这样拆娘娘的台,真不知娘娘知道后,会是怎么个心情?”
不由有些幸灾乐祸,郑长春笑了两声,又忽然打住,他摇头道:“这事虽能治得了肖长福,可皇后娘娘也未必会因此事杀了他。娘娘身边只剩他一个心腹,不然肖长福也不会嚣张至此,连我都不放在眼里了。不成,单以赵淑容之事为由,还是太单薄了些。到时若是肖长福狡辩,说赵淑容先做了对不起皇后娘娘的事,他才替娘娘教训了她。那我们岂不是白忙活了一场?”
阮云卿并不着急,他慢慢道:“单单此事皇后娘娘未必会对肖长福起杀心。可要是再加上肖长福吃里扒外,暗中勾结德妃,收了她大笔银子,他才受德妃指使,杀了赵淑容。郑总管想想,加上这条罪名,还不成么?”
郑长春拍案而起,大声笑道:“好!对,对,这罪名真是极好。这可真是肖长福自己作死了,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竟敢背主反噬,吃里扒外。他拿着皇后娘娘的恩赏,不知感恩报答,反而还勾结娘娘最恨的人,反过头来咬了娘娘一口。这狗奴才,当真是活腻了!”
皇后恨极了德妃,阮云卿也觉如此。他在漱玉阁呆了几日,总觉得皇后这人并不像外界传闻中的那样宽容大度,从她对孙婕妤的态度和平日宫妃们来丽坤宫请安时的举止,外人可能察觉不出,可要是跟皇后在同一个屋檐底下多呆几个时辰,就能从她的神情变化中,体味到她心里的嫉恨和不甘。
人不可能时时刻刻都在演戏,在外人面前,和单独一人时的情态,有时真是天壤之别。皇后就是如此,虽然她掩饰的极好,可还是能在她独处一室时,从她脸上的细微变化,察觉到她心中的情绪。
皇后对德妃恨之入骨,她是绝不会允许自己身边的奴才,暗地里跟德妃那边有什么勾连的,更别提这个奴才,还是她的心腹之人,很可能知道自己最为隐秘的事情。皇后若是知道肖长福为了那一万两银子的赏钱,就不顾她的心意,在她眼皮子底下把她提拔上来跟德妃争宠的人给杀了,真不知要气成什么样子。
郑长春大喜过望,他真没想到,阮云卿竟是他命中的贵人,若是他依阮云卿的计策行事,在中秋宫宴上揭发了肖长福,不但能一举除掉宿敌,还能借此邀功,在皇后娘娘跟前表个忠心。皇后盛怒之下,绝不会再留肖长福,到时自己的机会可就来了,再细心筹备筹备,他就能彻底翻过身来了。
郑长春在屋中来回踱步,兴奋半晌,才惊觉自己失态,连忙咳了一声,重又坐回桌案后面。
郑长春又板起一张马脸,故作威严对阮云卿说道:“这事我知道了。我一定记得你这份人情。这样,这事你不必管了,你回去以后,就让小裴来见我,我再细问他一遍,然后商量出一个可行之计,在中秋宫宴之上,一定替你将肖长福给料理了。”
郑长春一番话,说得好像除掉肖长福,与他没多大关系似的,明明最后捞到最多实惠的人是他,可从他嘴里说出来,却变成了单为阮云卿办事了。
阮云卿早有所料,此事他能不出面是最好的,他也乐得将此事推给郑长春去做。当下也不揭穿,起身应下,说回去就跟小裴说,让他速速过来见他。
又说了几句话,阮云卿和阮宝生才告辞出来,郑长春心中欢喜,一直送二人出了屋子,才回身关门。


第44章 入梦
回去的路上,阮宝生犹自生气,他赌气不理人,迈步就往前走,故意和阮云卿拉开好长一段距离。
阮云卿步子小,一路跑跑颠颠的跟着,也不敢说话,心里一个劲儿的难过。他不是不想把身上发生的这些事情都告诉阮宝生,只是一来太过离奇,一时又无从说起,这才拖到如今。二来阮云卿的性子就是如此,有什么事都愿意自个儿担着,好事也就罢了,像这样说起来一肚子心酸,两肚子委屈的事,他巴不得阮宝生一辈子不知道呢。
眼看到了分手的地方,阮宝生才慢下脚步,等了半天不见阮云卿跟上来,他怒冲冲转回头,瞪着阮云卿,小声叫道:“还不快点!”
“唉。”阮云卿答应一声,快跑了几步。
阮宝生喘了半天粗气,好容易稳定下情绪,他转头质问阮云卿道:“今儿这到底怎么回事?你给我说清楚了。对了,还有你和那宁白,到底是什么关系?你是如何认得他的?”
这话早在那日平喜受伤,他偷偷将宁白接进宫里时就想问了。那几日平喜一直不醒,伤口也不见好转,阮宝生心里烦乱,就把这茬儿混忘了,今日阮云卿的举止实在让他太过惊异,因此才猛然想起来,上回见面的时候,宁白与阮云卿,显然是认得的。
而且不只认得,如今细想起来,他二人好像还极为熟悉,宁白进门,对阮云卿没有半点抗拒,还十分亲昵的打了招呼。
这真是怪了,自己在宫里混里十几年,爬到执事太监,天天往外面跑了,才跟顾元武和宁白等人有了来往,阮云卿一个杂役太监,连丽坤宫的大门都出不去,他是怎么认得宁白的?
阮云卿踌躇一阵,还是说了实话。把太子等事都略去不提,只说了在内学堂时,因为马诚的事才认识了顾元武和宁白。
阮宝生听得窝火,不由恨道:“顾元武这老狐狸,召我为太子卖命也就罢了,怎么连你也拉下水了?我说怎么好巧不巧,偏把分你到丽坤宫来了。这老狐狸,就是等着咱们兄弟俩搭起伙来给他们卖命呢。”
阮云卿并没吃惊,阮宝生可能是太子这边的人,这点自打上次见到宁白后,他就多少猜到几分。
那日宁白入宫,已经过了宵禁,各宫落锁,外臣没有宣召,是一律不许在内廷走动的。宁白肯干冒奇险,入宫为平喜治伤,就足以说明他与阮宝生之间的关系不简单了。
阮宝生应是顾元武在他之前就安插在丽坤宫内的眼线,而且深得顾元武的信任,并一直委以重任,不然,以顾元武的精明,他是绝不会为了一个可有可无的小卒,让宁白进宫去冒险的。
想来也是如此,顾元武将他和赵青等人安插/进宫中各处,肯定是做过一番调查的。身世背景,家族近支,以及与各宫各院的几方势力有没有牵连,假若连这些他都没有调查清楚,顾元武也不敢如此放心的把他们几个派进宫里来了。
他们的命运,一早就被人算计好了,要去哪座宫院,去了后要达到什么目的等等。他们是顾元武手中的棋子,每一颗棋子的摆放,都有他的用意所在。就像在分派宫院时,赵青突然动了怒,应该也是顾元武早就查清了赵青的身世,才故意安排的吧。
阮云卿不觉苦笑,顾元武怕是也没料到,他们五个当中,他才是那个最不安分、最出人意料的。他不仅没有如顾元武所料,与阮宝生相认,还被肖长福逼得走投无路,兵出险招,在宁白面前揭穿了太子诈病不出的隐情,逼得顾元武没了法子,才安排自己见到了太子。
阮云卿轻轻摇头,要是没了肖长福,也许他就真如顾元武所愿,规规矩矩的当他的奴才,等查到什么有用的消息,就告诉那个送解药的黑衣人,托他传给顾元武知道。寒来暑往,如此往复,一直到顾元武觉得他没用,将他这颗弃子置之不理,丢在一边任由他自生自灭。
好可悲的命运,然而那原本就该是自己一生的轨道,若不是出了肖长福这件事,也许他的命运,根本就不会发生偏移。
如此想来,肖长福的事,真不知是幸还是不幸了。
想到那送解药的黑衣人,阮云卿猛然想起一事,他拉住阮宝生,急忙问道:“堂兄可被顾公公喂过毒/药?”
“什么毒/药?”阮宝生纳闷,“我是宏佑二十年春天才投到顾元武门下的,那时我师傅已被肖长福挤兑得够戗,我看情势不好,我又刚刚混出头来,想再往上爬爬,这才另找了一条出路……”
说着话阮宝生突然反应过来,他抓着阮云卿的肩膀摇晃,也不管是不是夜深人静,不由高声喝道:“他喂你吃毒/药了?”
阮云卿急忙捂住阮宝生的嘴,拉他到黑影里躲好,等了半天,外面一切如常,这才放下心来。
阮宝生哪顾得了这些,他一颗心七上八下,心疼阮云卿,也恨他自己,若是他再有本事些,若是他能早点护着他,事情也许就不是如今这副模样了。
阮云卿却高兴得很,知道阮宝生只是替顾元武办事,并没有像自己似的,被人强喂毒/药,心中只觉太好了。
阮宝生恨得咬牙,一边走一边大骂顾元武。阮云卿笑着听阮宝生骂人,心里想着:原来有个人护着自己,是这样安稳高兴的事情。
这也不过是一时嘴上痛快,两个人都清楚得很,就像他们动不了肖长福一样,以他们现在的能力,他们也同样动不了顾元武。
嘴上骂骂,不过是让心里痛快些,其实什么用都不管。可不管有没有用处,只是知道阮宝生是真的拿自己当亲兄弟一样对待,阮云卿就打从心底里觉得高兴。在这世上,他终于不再是孤孤单单的了,有了赵青他们,有了阮宝生,阮云卿觉得自个儿心里就有了依靠,再大的难处,他都能挺得过去了。
到了分手的地方,阮宝生让阮云卿先走。
阮云卿走出两步,突然停下脚步,又转回身来。他双手抱于胸前,弯腰躬下身去,朝阮宝生深深作了个揖,“多谢兄长。”
阮宝生红了眼眶,他瞪了阮云卿一眼,恶狠狠凶道:“谁用你耍这些虚套子?我不稀罕!快走吧,一会儿让人看见,又是一桩罪过。”
阮云卿笑着点头,辞别了阮宝生,回杂役房去。
先绕到杂役房后面的灌木林里,吹响短笛,莫征闪身出来,阮云卿忙将今日之事细说了一遍,又让莫征速速派人去找小裴,将他对郑长春说的这些话,都一字不落的告诉他,又嘱咐莫征道:“小裴胆小,莫护卫派个温和些的兄弟去,别吓着他了。还有,告诉小裴,我跟他说的那事已有了眉目,只要他在郑长春问他的时候,和我今日说的话别串了二路就成。一定让他记准了,肖长福收了德妃多少贿赂,做了哪些缺德事,一桩一件,可都是除掉肖长福的罪证,少了一点,郑长春怕是都要犹豫,他如今已成惊弓之鸟,不把如山铁证摆在他面前,他恐怕不会替我们出这个头。”
莫征一一答应,又问了些细节,牢牢记在心里,让阮云卿赶紧回去歇着,他这就派人去找小裴。
昨日从端华宫回来时,阮云卿就跟太子告了假,他今日晚间要去见郑长春。也不知事情办的顺不顺利,万一耽搁了,还不知会拖到几时,因此今日就不去端华宫见他了。
这几日忙得焦头烂额,半夜时分还要按时点卯,跑到端华宫去见宋辚,真是忙得连睡觉的工夫都快没了。钟鼓楼上传来更梆声响,阮云卿侧耳听了听,此时才刚到一更,还不算太晚。
找了个有宫灯照亮的地方,翻了几页书,天到二更,阮云卿洗漱已毕,回房去睡觉。
躺在床上,来回翻了好几个个儿,却怎么也睡不着了。平时忙起来,累得连觉都不够睡,他也顾不上想那些有的没的,如今突然闲了,阮云卿就觉得脑子里乱糟糟的,一闭眼,就想起昨日太子临窗画画的情景。
心跳都快了些,阮云卿睁开眼睛,瞪着屋顶的横梁,努力平了平了呼吸。再闭上眼睛,太子的样子又无端端地蹦了出来。记忆里的宋辚还是那副清冷的模样,即使他脸上带着浅笑,也是轻飘飘的,若有似无,只虚虚的浮在他唇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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