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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宠宦》完本——by 沈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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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征对他说的话,阮云卿都还牢牢记在心里。如今,只有走一步,算一步,与其烦恼那些有的没的,还不如想想要如何将眼前想问的话问清楚。
阮云卿苦笑一声,撇开那些纷杂愁绪,转身面向宋辚。他收敛心神,郑重问道:“我想问殿下一句。殿下是否已经想到,自己是在何处中毒的?”
太子中毒后,一直查不出下毒之人是谁。早在很久以前,阮云卿就想过这件事,如果查不出下毒之人,那么不妨用倒推的法子,从太子在何处中毒查起。
阮云卿曾问过宁白,太子究竟是中了什么毒,那毒物又有何特性。
那时宁白遍查药典,只找到些零星线索,他净是在毒物、药物上下工夫,全忽略了香料这一块,才使得解毒的过程步步为艰,迟迟没有进展。
不过也不算全无所获,起码宁白推断出,宋辚所中的毒,是一种慢性发作的毒/药,而且绝不是一次而成,宋辚至少要接触过那毒物数次以上,才能着了它的道。
宁白此语,倒点醒了阮云卿。既然是长期接触才能中毒,那么太子是在何处中毒的,就能缩小到一个极小的范围里,也就是说,必须是宋辚身边极为亲近,而且是他能经常接触到的人或物才行。
宋辚刚满十五,尚在读书,除了一些重大朝会和祭祀等事,他是不用去朝堂上露面的。宋辚的活动范围有限,平日里多半是呆在端华宫里,或读书习武,或跟詹士府的詹士少詹士们,以及众多门客幕僚一起商讨国事。他通常只在内庭活动,除了端华宫之外,宋辚每日常去的地方,就只有丽坤宫和康乾宫两处,去给帝后二人请安,晨昏定省,风雨不改。
那么,要想让宋辚常期接触毒物,以至中毒昏迷,跑不出就在这三处地方。
宋辚给端华宫的奴才打了包票,说这些人都是顾元武精挑细选过的,尤其是那些贴身伺候的奴才们,个个都能称为心腹,因此端华宫中的人基本可以排除。
如此一来,就只剩下丽坤宫和康乾宫了。
宋辚向宏佑帝请安,皇帝多数时候都还和宫妃们滚在一处,别说起来见他,就连出来支应的,都是康乾宫中的大总管洛四喜。宋辚每回去康乾宫,都呆不了多长时间,有时还未到正殿,洛四喜就迎了出来,与宋辚客套几句,就将他直接请了出去,以免打扰皇帝的雅兴。
阮云卿细思起来,觉得此处也不可能,一来时间太短,二来也没什么常期接触的东西,宋辚去康乾宫里,多数时候只是在正殿门外行礼,站不了片刻就会离开,能让他中毒的可能性实在是微乎其微。
照此推断,如今剩下的,就只有丽坤宫一处了。
阮云卿有些不安,他看了看宋辚的脸色,见他神色如常,这才小心问道:“殿下是不是早就想到,是在丽坤宫中的毒了?”
宋辚那样人精似的人物,不可能连自己在哪里中毒的都想不到。
朝中对太子中毒一案十分重视,三司会审,外加御马监提督监审,如此彻查,一连半载都没查出个所以然来,令阮云卿不得不猜测,这其中,定是有人瞒下了什么重要线索。尤其是在知道袁佑姜就是下毒之人后,阮云卿就更加怀疑,宋辚心里,可能早就猜到了谁是下毒之人。
宋辚沉默许久,他望着袁佑姜的尸身,想起年前一些旧事,心头便像堵了一块巨石。
宋辚胸口发闷,心里的烦乱很快被汹涌而出的暴戾情绪取代,他周身的气质陡然一变,再抬起头来,宋辚脸上早又换了一脸的冷漠和杀意。
他轻轻敲了敲阮云卿的额头,无奈叹道:“有时候,真盼着你不要那么聪明。”
要是阮云卿不像这样聪明,那自己心里的伤疤,也许就能晚些时候再让他看见。这是从小到大,一直横在宋辚心中的尖刺,他不想对任何人说起,更不想让任何人看见。这刺梗在他心里最柔软的地方,每当有人拨动,都会让他的情绪变得暴虐难安。久而久之,连宋辚自己都不敢再轻易碰它,因为他知道,当这根刺彻底被人挑起的时候,他一定会遍体鳞伤,血流不止。
宋辚就带着那一脸扭曲杀意朝阮云卿笑道:“早在我醒来时,我就想到,我是在丽坤宫中毒的。”
自虐似的快感侵蚀了宋辚的心,扭曲的恶意让宋辚整个人都阴沉起来,他语气中带着说不出的愤恨和自嘲,他沉着声音,慢慢开口,一字一顿地说道:“我不仅想到我是在丽坤宫里中了毒,我还不只一次怀疑,那个下毒之人背后的主使,就是我的亲生母亲,东离朝的国母,当今的皇后!”


第67章 伤怀
“我不仅想到我是在丽坤宫里中了毒,我还不只一次怀疑,那个下毒之人背后的主
使,就是我的亲生母亲,东离朝的国母,当今的皇后!”
宋辚的声音都尖利起来,他喉咙里发出一阵悲鸣,像受了伤的野兽在发泄自己身上无以言表的疼痛。
阮云卿觉得他心头像被什么东西揪住了似的,宋辚的悲鸣中带着一股说不上来的悲愤和委屈,听得阮云卿整颗心都跟着他难受起来。
“不会!”
他抢上一步,抓着宋辚的胳膊,高声断喝:“不会!绝不会是皇后干的!”
愤怒和委屈染红了宋辚的眼眶,他甩开阮云卿的手臂,恶声喝道:“怎么不会?让我每日在暖阁中读书等候的,除了她还有谁?我惟一常待的地方,就只有端华宫的寝殿和丽坤宫的暖阁,不在端华宫中,就必是在那暖阁里,你说,不是她还能有谁?”
“殿下每日的行踪并不是什么秘密。宫中人多口杂,你这里还未出门,别的宫院就已经有了消息。让你在暖阁中等候的虽然是皇后,但也不能因此证明她就是那个幕后主使!”
阮云卿用力摇头,他死也不相信,下毒之事是魏皇后所为。
试问这世上,哪有母亲会害自己的孩子的?
“绝不会……”
一语未完,阮云卿的眼泪已经滚了下来,这个猜测在他心里早就来回盘绕过多少次了,然而每次想到,都立时被阮云卿打了回去。
不被母亲喜欢的滋味,阮云卿太清楚了。他从小到大,无时无刻不在渴望着来自母亲的关爱,家里穷,爹娘又忙于生计,阮云卿生得瘦弱多病,爹娘对他,远不如自己的两个兄弟那般喜欢。
小小的渴望从来没有如愿过。阮云卿越是祈盼心里就越是失落。每当看着母亲疼爱他的两个兄弟,将他们抱在怀里,亲昵玩笑,而对自己却总是冷着一张脸,他幼小的心中,那份绝望和恐惧几乎是无法用言语来表达的。
阮云卿太清楚那种感受,就是因为太清楚,所以他才不敢想像,只要一想到,魏皇后有可能就是下毒暗害宋辚的真凶,他的心就不可抑制的绞痛起来。
绝不会!阮云卿在心底呐喊,就算是为了宋辚,他也一定要想尽办法去证明魏皇后不是真凶。
他没办法承受一个母亲下毒杀害自己亲生儿子的事实,他没办法眼睁睁地看着宋辚因为此事而难过消沉的样子。
眼泪滚滚而下,阮云卿死死抓着宋辚的手臂,浑身上下都因为害怕而颤抖起来。
阮云卿仰起头,他面对着宋辚冷漠而暴虐的目光,单手捂住心口。他向宋辚轻声许诺:“殿下放心,云卿就算拼了性命,也一定会将此事查得水落石出。我一定揪出那个幕后主使,还皇后娘娘一个清白。”
这其中一定有什么误会。
此时的阮云卿,对此深信不疑。
宋辚盯着阮云卿,看着他眼中的泪珠大颗大颗的往下掉。
就只是这样看着,宋辚都能真切的感受到阮云卿心里的悲伤和疼痛。他在为自己难过,他在为自己心疼,他在为自己所受的委屈而流泪。
宋辚慢慢抬起手臂,动作僵硬而笨拙,他伸出手指轻轻抹在阮云卿脸上,擦去他脸上泪珠,讷讷说道:“如今是我被人害,怎么你倒哭了起来。”
手指上湿滑一片,湿润处还带着阮云卿肌肤上的温度,宋辚像被那眼泪烫着了似的,先还只用手指,后来便慌乱起来,开始拿手掌胡乱擦拭,不想那眼泪却流得越发凶了,害得宋辚心中那点被母亲暗害的伤痛难受,一下子全都被阮云卿的眼泪冲散了。
宋辚暗地里,不知盼了多少次的眼泪,他盼着阮云卿能在他面前示弱一回,他盼着阮云卿能在他面前好好哭上一场。
然而当真的看见的那一刻,宋辚的心就像被什么东西狠狠刺了一下,突然而至的疼痛让他慌了手脚,此时真的什么都不重要了,宋辚心里,只一心想着要如何让阮云卿不再哭了。
宋辚在阮云卿脸上忙了半晌,等阮云卿反应过来,脸便涨了个通红。阮云卿从来都不是个爱哭的人,在父母面前,受了那许多委屈,他也只是在进宫之前,掉过那一回泪而已。
眼泪帮不了他,阮云卿和阮宝生一样,小小年纪就已经懂得了这个道理,这世上的事情,如果能掉两滴眼泪就解决,那他们也就不用一而再,再而三地承受命运无情的刁难了。
也许是因为同样被母亲所不喜的缘故,让阮云卿对宋辚心中的感受总有几分感同身受,他替宋辚难过的同时,又想起过去种种,这才做出如此失态的事来。
用袖口狠狠蹭了蹭脸颊,阮云卿连忙倒退几步,朝宋辚躬身施礼道:“都是我一时放肆,让殿下见笑了。”
宋辚心下轻快许多,他不由露出一丝笑意,看着阮云卿眼睫湿润,眼中犹自带着泪花,那张脸让袖子一蹭,越发红通通的,活像一个圆白包子上染了两块胭脂。
忍着揉捏两把的欲望,宋辚轻轻咳了一声,慌忙背转身去。
阮云卿一场眼泪,让宋辚幡然醒悟,他不该再因为魏皇后的事情而乱了心神,如今的情势可以说是危机四伏,袁佑姜已然死了,然而他背后的主使还藏在暗处,时刻盯着自己的一举一动,不管这个人是不是皇后,她都不会轻易放过自己,既然下毒未能让那个主使达到目的,那么,接下来等着他的,很有可能是新一轮的暗杀和报复。
此时可不是因为这些事情而愤恨难平的时候,与其在此事上多费心神,还不如和阮云卿一起,想想如何闯过眼前的难关。
蓦地冷静下来,宋辚忙将那些纷杂心绪重新整好,他换了一副平常心态,这才重又转回身来,将自己中毒前后的事情,都一一向阮云卿讲述明白。
阮云卿细细听着,不肯放过一丝细节。
宋辚讲道:他去向魏皇后请安,一般都是在皇后寝殿中的暖阁里候着。等魏皇后起身后,梳洗已毕,才会有皇后身边的贴身宫女过来相请,请宋辚移驾到寝殿当中的通室中,给魏皇后叩头问安。
这个程序一直未变,子女给父母问安,一定都是起个大早,没有等爹妈那里都起来了,你才姗姗来迟的道理。
宫中处处讲究规矩,宋辚身份特殊,每天不知有多少双眼睛在盯着,他时刻小心,不肯行差踏错,就是如此也日日有人等着抓他的把柄,好在朝堂上参宋辚一本。
每日去丽坤宫请安,宋辚都是头一个,在所有皇子公主们之前,他就已经到了丽坤宫里,一直候到魏皇后起身,请安过后,母子俩说两句闲话,他才安心去做别的。
照这样推算,宋辚中毒的地方,十有八/九就在丽坤宫的暖阁里。
别的地方,都不只宋辚一人,而据宋辚所言,他惟一独处的地方,就只有那间暖阁。因为是向母亲请安,宋辚一向不带任何近侍,每回都是独自一人,进寝殿中等候。
袁佑姜是丽坤宫的添香太监,而皇后寝殿中的大小香炉,一概都是由他一人负责,他在暖阁的香炉中动些手脚,也没人能察觉得到。香料这东西烧尽了就只剩些香灰,一般人根本分辨不出什么,换香时清理干净,就连罪证都留不下。
时间、地点、所中毒物都有了,那么,最后的一切,又都着落在袁佑姜身上。
指使袁佑姜下毒的,究竟是谁?
阮云卿不禁又为难起来,按那日找到的证物,袁佑姜该是受了德妃指使,然而他死时身上的诸多怪异之处,又让阮云卿一时难下定论。
太刻意了,那些证物和那包香料,简直就像故意等在那里让他们翻出来一样,若袁佑姜真是自尽还说得通,可他若是被人杀死,那这些证物的可信性,可就要打上一个折扣。
宏佑帝说有人陷害德妃,此时看来,也许还真是歪打正着,恰好让他切中了要害。
若没有那些可疑之处,阮云卿也早就断定德妃就是幕后主使。可袁佑姜死得实在蹊跷,死的时机又太过凑巧,他身上诸多疑问无法解释,让人不得不怀疑,这其中是否有人故布迷阵,将所有的证物都指向德妃,而故意替真正的背后主使脱罪。
可不是德妃,又是何人?袁佑姜是皇后宫里的人,他不是被德妃收买,难道真的是皇后……
阮云卿赶忙摇了摇头,在没有确凿证据之前,他实在不愿往那个方向猜测。
依理推断,心中有所偏向乃是大忌。阮云卿心绪已乱,此时再思量起前因后果,难免有失偏颇。
他心中已意识到这一点,此时最好的做法,是先冷静一阵子,待他理清头绪,再想不迟。可为了急于找出一个答案,阮云卿不住强迫自己思考,越是想不通,他就越是心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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