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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宠宦》完本——by 沈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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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又扶阮云卿趴在枕头上,平喜回身推了阮宝生一把,“你不会好好说话啊?”
阮宝生怒道:“我担惊受怕的,发发牢骚还不成?”
心里到底心疼,阮宝生气了一会儿,便赶着去小厨房里要来一碗人参炖鸡,给阮云卿补身子。
阮云卿行动不便,不能起身,平喜找来几床厚棉被,给他垫在身下。阮云卿趴在被子垛上,半歪着身子,阮宝生怕他随意乱动,裂开伤口,让阮云卿只管趴着,他坐在床榻边,端着汤碗,喂他喝汤。
伤口还未结痂,轻轻一动就疼得一头冷汗,心头浮着一团火似的,烧得整个人从里到外都火烧火燎的难受。阮云卿实在没什么胃口,勉强喝了两口汤,就再也不肯吃了。
阮宝生搁下汤碗,拿帕子给他抹了抹嘴角,这才说道:“这话本该等你好了再说,可我怕你好了伤疤就忘了疼,因此还是此时就说最为适宜。”
平喜朝阮宝生使个眼色,让他说话别太冲了。阮宝生点头会意,平喜起身去收拾桌上的碗盏家伙,连食盒一起,都端了出去,空出屋子,留下他们兄弟二人,也好说话。
阮云卿见阮宝生说得郑重,连忙支起上身,说道:“哥哥有什么话就说罢。”
阮宝生盯着阮云卿眼睛,脸上的神情也跟着严厉起来,“你既然叫我一声哥哥,你就得听我的话。”
阮云卿点了点头,“我听。”
“好。”阮宝生正色说道:“我不管你和太子是什么关系,以后,都不准你再见他!”
阮云卿大吃一惊,他怎么也想不到,阮宝生竟会跟他说这些。
趁他愣怔的工夫,阮宝生不等阮云卿反驳,便又说道:“我自会去求顾元武,让他以后放你一条生路。解药的事你也不用担心,我自会想法子给你弄来。咱们兄弟俩有一个陷在太/子党/争里就罢了,另一个也陷在里面,不是让人一锅端了?趁此机会,能逃脱一个,也是好的。”
见阮云卿不言语,阮宝生心里着急,说话时语气也急了起来,“我跟你说话呢,听见没有?以后不准见他,你也少往太子的事里掺合!不然,休怪我再也不认你这个兄弟。”
阮云卿苦笑一声,阮宝生要真能狠下心来不认他,也就不会这样一而再的想法设方地救他了。
堂兄狠不下那个心来,可他的话却还是字字敲在阮云卿心上,让他不得不反思起这几日的事来。且不说这事顾元武会不会答应,就只说眼前情形,太子会不会再重用于他,尚且还是个未知之数。
这几日阮云卿一时糊涂一时明白,可到底还有些记忆。这些日子,赵青、崔太监,小裴,就连莫征都偷偷来看过他了,可却唯独不见宋辚的影子。他不只人没来,甚至连只言片语的问候也没让人带来,阮云卿心中不安,也不知宋辚心里是如何想的,他是否也像阿良一样,被宋辚抛弃不理了。
阮云卿并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就算让自己再选一回,他还是会像当日那样挺身而出,将宋轲之事一力承担,不愿让宋辚受到一点牵连。
行刑那日的事还历历在目,宋辚到底为了什么生气,阮云卿至今还想不明白。
人往往就是如此,事不关己时,看得比谁都通透明白。可事情一旦牵扯到自己身上,还没怎样呢,自己就先乱了心神,再聪明的人,也什么都看不透了。
阮云卿猜不透宋辚的心思,独自一人胡思乱想,越想心里就越是慌乱。可不管怎样,阮云卿都不后悔,为了知己,他拼了性命也再所不惜,哪怕如今死里逃生,阮云卿都不觉得是自己错了。
阮云卿摇了摇头,他朝阮宝生说道:“别的事我都听哥哥的。可唯独这件,我不能答应。”
阮云卿脸色惨白,一张脸上白得没了血色,他说话时都有些力不从心,短短几个字出口,气息已经有些乱了。可阮宝生还是让他语气里的坚定决绝噎得没了回话,他瞪着阮云卿,脱口问道:“你莫不是……”
你莫不是喜欢上宋辚了?
这话在阮宝生嘴边绕了几圈,却终究没有说出口。他暗骂自己糊涂了,阮云卿过了年才刚满十二,这么小的年纪,什么喜不喜欢的,简直就是笑话。就算真有什么,怕也是太子那边强逼他的。
当日情形,所有人都看在眼里,若说宋辚和阮云卿之间没什么,此时怕是谁也不肯信的。那日就觉得苗头不对,阮宝生不禁心慌意乱,他不敢细想,若这事要是真的,阮云卿日后会落个什么下场。
东离不避男风,朝中官员豢养男宠也已蔚然成风,酒席宴间带男宠同去,坊间也向来当做一桩风流韵事,谈论起来对官员的德行操守并无影响。
然而那也只是对养男宠的人而言,当男宠的,人们议论起来,可就没什么好话可听了。
一个男人做了男宠,就再没什么地位可言,他不只不是一个男人,他甚至连一个人都不算了。男宠只是玩物,只是那些权贵富商们标榜权势金钱的摆设,他们如同那些象牙摆件一样点缀在大人们中间,高兴了就赏他们一点甜头,不高兴了就像一块破布似的被人丢在一边,还要整日被人百般辱骂,境遇惨不可言。
阮宝生可不想让自己的兄弟落到那般田地。他狠了狠心,不顾阮云卿重伤在身,拽着他的胳膊,将他从床榻上拉了起来。
阮宝生拧眉瞪眼地指着阮云卿身后的伤处,厉声喝道:“你瞧瞧你现在这副样子,五十刑仗,难道还打不醒你?你病了这么些日子,太子可来瞧过你一眼?你为了他连命都不要了,可他呢?事情一过就把你扔在一边,连句安抚的话都没派人来问候过,你还为了他这么死心塌地的,我看你真是被打傻了!”
阮宝生下手极重,拎着阮云卿,就把他从床榻上掀了下来。阮云卿光脚踩在冰凉的地面上,他疼得冷汗直冒,却仍是咬着牙不肯答应。
阮宝生恨得咬牙切齿,他攥着拳头,狠捶了几下墙壁,终是不忍心再逼他。扶着阮云卿重新趴好,给他擦净了手脚,又看了看伤处,见并未渗血,这才坐在床边生闷气。
兄弟两个相对无言,许久阮宝生才长叹一声,骂道:“那些皇亲贵胄,哪个嘴里的话是能听的?你这样傻乎乎的一头栽进去,以后还不知要被多少人戳着脊梁骨骂你。是,你能耐,不怕别人的诋毁诟病。可哥哥只问你一句,太子真的值得你这么为他么?他对你到底是怎么想的?他若真的抛下你不理,你可是要一个人承担后果,被人辱骂耻笑一辈子。这些后果你可都想过?这条路怎么走都是死路一条,你是真的不怕死么?”
阮云卿静静听着,顿了半晌,才禁不住惨笑一声,“我从进宫那日,就已经是死的了。如今再死一次,又有什么可怕的。”
阮云卿把脸埋进枕头里,呼吸被阻断在外面,他的神志也渐渐模糊起来。他不想离开宋辚,只要一想到再也见不到他了,心口就会不自觉的疼痛起来。他如今年纪还小,还不知道要把这样锥心刺骨的感情归到何处,只是那一想起他来就想要微笑的心情,让阮云卿觉得从未有过的熨贴和高兴,就算自己真的如阿良一样,被宋辚抛弃了,阮云卿也会守着这份心意,继续为宋辚办事,哪怕只是能远远的看他一眼,也心满意足。
阮宝生要是知道阮云卿心中所想,此时就算以死相逼,怕是也要逼得阮云卿跟宋辚恩断义绝。
阮宝生看着阮云卿纤瘦的脊背,一头黑发散在他白得快要透明的肩膀上,心里就止不住地心疼,他给阮云卿搭了一条毯子,站起身来,唉声叹气地出了屋子。
兄弟俩不欢而散,阮宝生也没在阮云卿面前再提过这话。
阮云卿倔得很,这点阮宝生心里再清楚不过,只要是他不想做的事,任谁都是劝不动的。阮宝生暗自发愁,平喜怕他愁坏了身子,只好时不时劝他几句,让他不要心急,且看看事态发展再说。
这话说得有理,如今这事也由不得他们,宋辚对阮云卿不闻不问,也不知他到底有什么打算。阮宝生只盼他从此之后就将阮云卿忘得干净,再也不要跟他们兄弟扯上什么关系才好。


第85章 封赏
又过了几日,阮云卿身上的伤口结痂,宋辚那里却还是没有半点消息。
因为身上的伤,晚间去端华宫读书的事自然也去不成了,宋辚不来,过去那些亲近体贴都在记忆中变得越来越模糊,阮云卿好几回被伤口疼醒,都不禁怀疑过去的一切,是否只是自己的南柯一梦。
日子越久,阮云卿心中也越是不安。他整日心事重重,阮宝生和平喜看在眼里,也都跟着急上火。无奈阮云卿什么都不肯说,在他们二人面前,还总是装出一副什么事都没有的高兴模样。他越是如此,阮宝生二人看着更觉心酸。
身子好些,可以扶着床榻走动了,阮云卿就不肯再麻烦阮宝生二人。他一再说自己没事,让他们二人不必再整日操劳,在他跟前守着。阮宝生哪里肯听,每日仍是准时点卯,换着花样儿的给他弄些吃食玩意儿,怕阮云卿闷了,又让平喜从漱玉阁里偷偷拿出些古籍孤本来给阮云卿解闷。
阮云卿心中感激,也不肯再自怨自艾,他打起精神,每日除了看书,就是叫莫征过来,向他询问近日鹰军兄弟搜集来的消息,然后整理一遍,看看有没有太子中毒一案的新线索。
如此又过了数日,转眼离马场一事已过了一月有余,阮云卿没有等来宋辚的消息,却等来了魏皇后的传诏。
他挨了五十刑仗,连床都下不了了,自然也免了一切当值等事,不用到魏皇后跟前伺候。阮宝生早和郑长春打了招呼,留阮云卿在丽坤宫里养伤,这一个多月来一直相安无事,也不知此时,魏皇后是为什么事,突然叫阮云卿过去。
几个人都吓了一跳,惴惴地猜了半晌,也没猜出个所以然来,阮云卿忙道:“反正躲不过去,我去了也就知道了。”
阮宝生叹了口气,忙和平喜给阮云卿换了衣裳,一起送他出门。
阮云卿笑着回头,安抚阮宝生二人道:“我去去就回。”
阮宝生和平喜非但没有安心,反而一颗心都揪了起来。
一个月没出门了,阮云卿走了一段,就有些心慌气喘,身上的伤还隐隐作痛,他走一程歇一程,足足走了一顿饭的工夫,才到了皇后的寝殿门口。
魏皇后此时,正坐在窗边,和人说话。
她面前站了一个浑身黑衣的男人,那男人脸上蒙了一张人/皮面/具,死灰一样难看的脸上面无表情,说话时脸上的肌肤纹丝不动,再配上他嘶哑冰冷的声音,简直就像刚从棺材里爬出来的死人。
那男人冷冷说道:“你想清楚了?我只能为你做三件事,杀肖长福已经算一件,如今你再开口,已经是第二件了。”
魏皇后脸上的表情比那个男人也好看不了多少。她面色苍白,脸上未施脂米分,唇上的颜色浅淡,在灯光之下,看着和死人也相差无几。
他们两个一坐一站,相距不过一步,屋中没有旁人,偌大的寝室里只点了一盏孤灯,越发显得屋中的气氛诡异不已。
魏皇后轻轻点了点头,“我既然找你,自然是想清楚了。你替我把帕子取来,就算你替我做了第二件事。”
面具下面的眼睛如寒星闪过,那男人直盯在魏皇后脸上,停顿半晌,才开口问道:“什么样的帕子?”
魏皇后面朝窗外,她目光涣散,心思已被过去的回忆分散,那男人的问话也没有将她的思绪拉回现实,魏皇后露出一抹温柔笑意,望着窗外盛开的桃花,轻笑道:“三月是他最喜欢的,桃树开花,落英缤纷……”
她不知想起什么,仿佛一下子被唤了心思似的,猛的回过神来。脸上的笑意退去,魏皇后又换回一副清冷面容。她回过头来,对那男人说道:“你刚刚说了什么?”
那男人皱了皱眉,“你若不想过这样的日子,大可以求我带你离开。”
“离开?”魏皇后苦笑一声:“晚了!”
她笑得凄惨,竟比哭还难看,“现在再说这些,已经来不及了。”
她在这座皇城里,耗费了自己最为美好的青春年华,她争过、抢过,嫉恨过,也埋怨过,如今的自己,早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天真活泼的女孩了,她耗尽了自己的心血,失去了曾经的爱人,只换来了如今这个冷冰冰的后位,到底值还是不值,只怕要等她死后才能看个明白了。
魏皇后双手掩面,纤细的手掌覆在脸上,掩住了她扭曲的表情和心里全部的不甘。
魏皇后只容自己失控片刻,就很快掩住情绪,她又恢复到以往那个端庄冷淡的模样,语气中不带一丝人气,慢慢向男人说起那帕子的样子,“我要你找的,是条素白的棉布帕子,上面绣着一株姜果。青草嫩芽,鹅黄姜果,边角是用桃米分色的丝线锁边。那帕子,如今该在司礼监里。”
男人望着魏皇后面无人色的苍白面孔,轻轻点了点头,应道:“知道了。”
他不再多言,答应一声,跟着越窗而出,转眼便消失在一片桃花林中。
屋中只剩下魏皇后一人,她把目光从窗外移向屋内,看着空荡荡的屋子,满室奢华,四处描金绘彩,拔步床上的纱帐层层叠叠,繁复而又华丽,然而心底还是空落落的,好似怎么也填不满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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