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宠宦》完本——by 沈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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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辚越发变了颜色,他闷声无语,红鸾更觉自己一语中的,猜中实情,心中不免得意,指着宋辚好一顿取笑。
宋辚心中发苦,马场之事时,阮云卿为了护着自己,一心赴死,宋辚看在眼中,当真是气恨交加,他这样为了自己着想,豁出性命也在所不惜,可宋辚却一点都不觉得高兴。
阮云卿这样做,究竟将自己置于何地?而他,对自己,又是怎么想的?
自己已经习惯了有阮云卿相伴的日子,这点宋辚十分清楚,那样的日子恬静美好,舒适自在,他享受其中,此事之前,宋辚也从没想过,阮云卿对自己到底意味着什么。魏皇后下令将阮云卿杖毙,那一刻恐惧袭遍了全身,那是宋辚从未体验过的感觉,那样害怕,好像天地都要崩塌了似的。
直到那时,宋辚才猛然惊觉,他是那样在乎这个人,在乎到失去一切,都不想放开他的地步。
宋辚站起身来,推开窗扇,微风拂过,四月的天气中,已经有了初夏的味道,窗外百花齐放,宋辚想起自己与阮云卿相见时的情景,不由无奈苦笑:他的心意已然明了,而阮云卿呢?他是否也像自己一样,他又是否能接受自己?
“好想把他关在什么地方,永远都不让人看见。”
宋辚喃喃自语,却说得无比认真。红鸾听在耳中,禁不住打了个寒颤,他知道宋辚说到做到,是真的干得出来的。
也不知阮云卿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竟让宋辚心心念念,如此挂在心上。红鸾看着宋辚,心里对阮云卿却越发好奇起来。
第90章 谋划
从宋辚意识到喜欢阮云卿那刻起,他就开始着手谋划下一步该怎么办。如今的情势对他极为不利,而阮云卿若再要待在魏皇后跟前,无异于给她递了一把随时能够牵制自己的利刃。
宋辚前思后想,考虑了几日,终究还是决定跟魏皇后要人。马场一事后,魏皇后对他的防范一定会比先前更甚,眼下宋轲还未成年,他与魏皇后还能站在同一战线,共对强敌。然而这个平衡很快就会被打破,随着宋轲年纪渐长,魏皇后一定会趁机收拢更多的羽翼到他麾下,总有一天,他这个挡箭牌有没用的时候,到了那时,他们母子对峙,必定是水火不容,阮云卿的处境也会十分危险。
宋辚绝不容许自己再犯马场那日的错误,既然皇城内外都知道他为了阮云卿断发代罪,那么就让他趁此机会,将他从魏皇后那里要出来,搁在自己身边,他才好安下心来,将那些四处掣肘,总想置他于死地的绊脚石一一铲除。
宋辚向魏皇后要人,本以为魏皇后一定会百般阻挠,绝不会轻易放人。宋辚连应对之策都想好了,他以除掉冯魁兄妹为饵,诱魏皇后答应。
没想到这话一提出来,魏皇后非但没有阻拦,言谈间甚至露出一丝悔意,让宋辚不要怪她当日因为太过惊惶害怕,才做得太过绝情,当着众人,没给宋辚留什么情面。还说了宋轲还小,兄弟间多加扶持,日后才能在宫中立足,并让宋辚不必插手,除掉冯魁兄妹一事,她自有主意等语。
宋辚不由起疑,魏皇后这么痛快就答应下来,也不知她心里到底做何打算。不过话既然已经说出口了,断没有收回来的道理,宋辚起身谢了母亲,母子两个就当马场之事没发生过一样,闲谈几句,各自散了。
宋辚回来后越想越觉得不安,魏皇后心机深沉,且极擅忍耐,她对自己恨之入骨,这样轻易就答应了放阮云卿离开,等于将她手里最为有利的,要挟自己的把柄拱手让人。
这其中必定有鬼,也不知她又想耍什么阴谋诡计。苦思几日,宋辚让破军找来一人,对外宣称,这是太子新纳的男宠。
宋辚如此做,只是想转移一下视线,上次他割发代罪,替阮云卿受罚,没有几日的工夫,已在皇城中传了个遍,如今人人都知道,宋辚为了一个小太监,不惜与母亲公然为敌,此时他再把阮云卿要到自己身边,外人看见,越发觉得他对阮云卿宠爱有加,如此一来,那些加诸在自己身上的危险,很有可能会转移到阮云卿身上。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宋辚不怕魏皇后对付自己,怕就怕她从阮云卿身上下手。一想到上回阮云卿受刑时的情形,宋辚就觉得浑身的血都像沸开似的难受起来。
这事有一次就够了,他再不想让阮云卿受到半点伤害。
红鸾乍一看眉眼乖顺,举止柔媚,容貌更是妖艳多姿,不说话时,完完全全就是一个美貌佳人,可只有宋辚清楚,这个男人可不是好相与的,他诡计多端,心狠手辣,而且久闯江湖,对那些下毒暗害的手段都十分在行。有这样一个外表漂亮的幌子挡在阮云卿前面,那些暗地里盯着他的眼线们,自然也就不会把目光只放在阮云卿一人身上。
宋辚这种种安排,阮云卿又如何得知。他一颗心冷得彻底,闷闷回了自己的住处,却不想还有更大的危机在等着自己。
宋辚生怕外人看出毛病,因此故意在人前对红鸾百般宠爱,偏偏红鸾也是个爱玩爱闹的,见宋辚如此,便配合着他把个受尽宠爱、刁蛮任性的男宠演得活灵活现。
众人看在眼中,都只当宋辚是一时兴起,如今兴致过了,就对阮云卿冷淡起来。
阮云卿一来端华宫就失了宠,那些个伸长了脖子等着看阮云卿好戏的人,越发在暗地里拍手叫好,恨不得蹦到阮云卿跟前,好好嘲笑一番。
端华宫里的人都是顾元武精挑细选过的,对宋辚忠心耿耿,绝无二心。然而只要是有人的地方,就免不了起纷争,大事上分得清楚,可不见得在小事上,这些宫女太监们就不会为了自己的利益去争抢。
阮云卿初来乍到,而且这一来就压了众人一头,当了端华宫的首领太监。他还不满十二,年纪上就不能服众,原本宫里的人看在宋辚宠他的份上,还能对他客气三分,如今看他一来就了失了宠,那些个心里不服不忿的奴才们,就越发没了顾忌,三三两两的串通起来,在阮云卿背后下起了绊子。
人们捧高踩低,也是俗世常态,阮云卿连吃了几回瘪,倒也长了教训。他不慌不忙,来的头几个月里,只闷声不语地做自己的事。
众人见他这般好脾气,不免更得了意,趁机偷奸耍滑,不服管束,本该自己份内做的事也躲懒不干,还反过来指责阮云卿坏了他们端华宫的规矩。
阮云卿暗中找来墨竹,先将宫中所有宫女太监的性情脾性,以及家乡籍贯,为人处事,有什么喜好等等全都记在心里,然后逐一击破,按着这些东西,或拿财物收买,或送些那人喜欢的玩意吃食儿,或许下提拔升迁等事,投其所好,这样挨个捋了下来,不到三个月,端华宫里的奴才竟也大半都倒戈相向,转而投到阮云卿这边。
阮云卿诚心实意为宋辚办事,宫里的奴才们年纪也都不大,少年男女,大都天真开朗,心眼里没那么多算计,谁对他们好,他们也就愿意为谁办事。阮云卿并不仗势欺人,他处事公允,赏罚分明,众人都有眼睛,几回相处下来,心里自然明白。
大部分人安分下来,却还是有七八稍稍年长些的大太监们不买阮云卿的账。他们大都在端华宫里待了十几年,都是自宋辚年幼之时,就陪伴在他身边的近侍,他们不服阮云卿管束,近来几回拆台,让阮云卿好不头疼。
六月初一,暑气越发重了,天气炎热,宏佑帝传下旨意,要到南山避暑。
他一声令下,皇城内外,乃至朝堂之上都跟着忙活起来。皇帝出行,不只麻烦而且牵扯众多,什么人随行,什么人护驾都要一一安排妥当。
刘同明年就要致仕离京,宏佑帝恩准他一同随行,此外还有几个时常伴驾的幸臣,也一并前去。朝中留下舒尚书坐镇,另委派司礼监掌印太监协理,凡有重要公文往来,一定飞马报到南山避暑山庄,交由宏佑帝批示,至于其他琐事,则一律委派他们两人全权处理。
后宫中则只有魏皇后、舒贵妃以及德妃和几位皇子随行,其他宫眷一律留在宫中。
消息传了出来,真是几家欢喜几家愁,能随行的自然欢喜无限,不能去的宫妃们,也只有暗自垂泪,感叹君恩难在,年华虚耗。
太子也在随行之列,阮云卿早早开始张罗,他盘算几日,挑出十来个机灵利索的太监宫女同行,其余人等都留在端华宫里看家。
翌日起个大早,阮云卿让绿槐下去传话,让端华宫中所有人等,忙完了手里的活计,巳时到正堂前待命,他有话要说。
绿槐答应一声,赶忙下去传话,阮云卿这才迈步出来,往宋辚的寝殿里去。
三个月过去,阮云卿心中还是隐隐作痛,只要一看到宋辚,就不免想起旧日时光,他们二人那样亲密,读书、作画,甚至连去回春堂那样的地方,心里都安稳自在。
如今这份亲密,已经归了旁人。阮云卿一想到宋辚与红鸾在一起的样子,心底就像被针刺似的。也许是他向来忍耐惯了,所以这疼痛并没影响他的生活,阮云卿尽职尽责,小小年纪,就把偌大的宫院管得井井有条,让那些等着看他笑话的人都刮目相看。
然而表面上不露出来,也不代表他心里就不会痛了。
阮云卿心里明白,这份疼痛时时折磨着他,比以往任何一次伤心难过更甚,宋辚带给他的,是真正的锥心刺骨的感受。
阮云卿上了汉白玉石阶,此时花开正盛,四处都是沁人心脾的花香,举目望去,一团团花蕾如云霞一般,点缀在绿叶之间,煞是好看。
美景宜人,心中不免轻快了些,他穿堂过室,迈步进了宋辚的寝室。
宋辚已经起来了,小宫女们正服侍他洗漱穿衣,见阮云卿进来,宫女们先福了福身子,“阮公公!”
阮云卿忙还了礼,“姐姐们好。”
小宫女们忍笑不住,宋辚也差点笑出声来。哪有他这样客气的,一个首领太监,赶着十四五岁的小宫女们叫姐姐,虽然知道他这是守礼客气,不过也未免太没有官腔了。他哪怕点点头呢,也比这强啊。
阮云卿并没觉得不对,他本来年纪就小,当官也不能忘本,若此时他拿腔拿势,才当了芝麻大的官就跟人端架子,那才是没的惹人嫌呢。
第91章 了然
给宋辚见过礼后,阮云卿自袖中取出一本黄绫册子,递与宋辚:“这是此次去南山的随行名单,请殿下过目。”
宋辚接过册子,扫了一眼,便道:“这事你看着办就好。不必问我。”
他神情冷淡,阮云卿心中只觉难受,顿了半晌,才又道:“不知殿下还要带些什么,吩咐下来,奴才也好下去张罗。此次去南山要两月有余,顾公公那里,也要提前交待下去,刘丞相此次要一同随行,朝中只剩顾公公在,殿下还是提前做好万全准备才好。”
宋辚眉头紧皱,盯着阮云卿,脸上竟带了怒意。阮云卿一眼看见,心里越发慌乱,他以为宋辚是因为他谈及朝堂才动了怒,连忙躬下身去,慌道:“是奴才多言,殿下勿怪。”
宋辚怒而不语,只是盯着阮云卿瞧,他后面说了什么,竟是一句都没听见。
阮云卿身上穿的衣裳还是旧年一件棉布袍子,他身量长了不少,可身子却比过去看着还要瘦弱,那袍子穿在他身上,除了略有些短外,其余地方竟还是晃晃当当的,压根撑不起来。
内侍服饰都是宫中统一发放,一年四季,各是两套,阮云卿官阶不低,傣禄也已涨到每月二十两银子,外加五石米粮。可他这样的身材,除非是单独另做,否则就是有钱,也买不来合适的成衣,阮云卿不愿麻烦宫里专管针黹的小宫女们,因此到了如今还依旧穿着旧年的衣裳。
阮云卿心里慌乱,也不知宋辚到底为了什么生气。
宋辚憋闷半晌,还是脱口问道:“你,你到底有没有好好吃饭?”
怎么看着越发瘦了,宋辚心疼不已,明明已暗中交待墨竹,让她好好看着阮云卿,别让他整日操劳,补品也偷偷送了一箩筐去,怎么还不见阮云卿的身子有半点起色?
这话一问出口,宋辚不由暗自后悔,他一时忘情,竟忘了此时还在做戏,他该对阮云卿不假辞色,冷淡以待才是,像这样嘘寒问暖,关怀备至的话,是断不能说的。
宋辚真觉憋屈,他强逼着自己对阮云卿冷淡,心里真跟火烧似的,明明想要好好保护的人,如今却偏要整日冷着个脸,他这心里比阮云卿还要难受,一想到这样的日子,还不知何时是个头,那股子焦躁不安,简直都能把人给逼疯了。
话已出口,想收也收不回来了。
宋辚这话头转的突然,明明在说南山随行一事,却蓦地转到吃饭上来。阮云卿压根没反应过来,只是愣了愣后,茫然答道:“吃了……殿下问这个做什么?”
宋辚一时语塞,赶忙回头,接过宫女递过来的手巾,搭在脸上,胡乱抹着。
正为难时,外面一阵脚步声响,红鸾脚下生风,掀起珠帘,几步就飘到宋辚身边,直扑到他身上,挽着他的胳膊撒娇道:“殿下,红鸾整日烦闷,好生无聊。”
红鸾最喜穿红,每回出现,都像一团鲜艳云霞,飘然而至。他步履轻盈,行动间总是带着戏台上美貌娇娘的妩媚,明明是个男子,却风情无限,妖冶中带着几分邪魅不羁,与宋辚站在一处,一红一白,两种别样风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