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上有很多人都不喜欢自己做决定,大概是出于人的天性中的自卫意识,这样如果结果是错的,他们就可以怪别人
齐轩不希望我成为这样的人,所以我陷入了深沉的思索当中
俗话说得好,不要怂就是干
也有句俗话叫强扭的瓜不甜
但跛叔说过,瓜不需要太甜,能吃就行了
我想了很久,维持着这个姿势问他:“为什么不来找我?” 他沉默了一会儿,说:“你父亲当初给了我一张支票
” 我:“……” 等等,这走向好像不太对啊!为什么我爸总是随便给人钱却就是不肯给我?! 他笑了笑:“不是让我离开你,是让我退役回来找你
” 我:“……” 这走向更他妈诡异了好吗?! 他继续说:“我拒绝了
” 我有点不太想听下去了,总觉得听下去也不是什么好事
他说:“我有自己的职责在身,就连小瑜我恐怕也不能和她在一起太长时间,我现在只是在无限期休假而已,随时会被召……” 这听起来太像要分手的节奏,我赶紧打断了他的话,说:“也可以只争朝夕
” 他笑了笑,拍了拍我的手臂,说:“是的,你现在就可以争朝夕
” 那这个朝夕也太他妈朝夕了!真的只有一个朝和一个夕啊?! 我沉默着没动,盯着他看
他说:“我知道你对待感情很认真,所以我不能再向你承诺任何我其实做不到的事情
” 我靠,果然是分手言论
我问:“你喜欢我吗?” 他说:“喜欢
” 我问:“哪种喜欢?” 他温和地说:“愿意躺这里被你日的喜欢
” 但我一点也不高兴
我明白他的意思,他愿意跟我上床,但是不愿意跟我确定关系,这样太流氓了,任何不以一对一好好处对象为目标的上床就是耍流氓,我是很保守的人,我甚至无法保证他是因为喜欢我才跟我上床,或者只是因为他答应过要跟我上床才上床?还是为了延期实现我的十八岁生日愿望?他还兼职圣诞老公公吗? 我觉得自己有点矫情起来了,半天都没说话也没动弹,我可能需要静一静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齐轩拍了拍我,我机械地从他身上爬下去了,躺平在他身边开始思考宇宙是否真实、自由意志是否存在等诸多问题来冷静情绪
然后齐轩覆在我身上,低头亲了亲我,将手伸入了我的衣服
我一瞬间都要不记得伯特兰?罗素姓什么了
他的手有点凉,但这在夏天不算一件不好的事,我感觉被他碰到的每一个地方都是酥麻的
他的鼻尖贴着我的鼻尖,轻轻地笑,离得太近了无法对焦,我感觉视线有点模糊,只看得清酒窝
……哦,我想起来了,伯特兰?罗素就姓罗素吧
他的手顺着我的腰滑了下去,滑入了我的裤子里
我说:“算了
” 他的手停在了那里
我重复了一遍:“算了
” 我俩都沉默了很久的时间,他把手抽了出来,躺平回去
我们互相听了半天彼此的呼吸声,然后他说:“对不起
” 他没有对不起我,从来也没有,他一直都在迁就我,他根本就没有硬起来,他对我没有性`欲
他喜欢我是因为我是个好孩子,我人缘向来不错
他只是不忍心告诉我一个事实,就是我可能一直都在单相思
冷静下来后,我俩并肩躺着,聊了会儿全球局势,都比较担心一言不合开三战
他问我有没有提前做职业规划,如果有的话就得从现在开始积累行业经验
我说暂时还没有,他说那也没关系,时间还多,慢慢摸索
我说是的
其实气氛并不尴尬,我甚至感觉比之前放松多了
就这么聊到了大半夜,我们很自然地就睡着了,然后三点半被手机闹钟叫醒了
我爬起来洗脸刷牙,换上了自己的衣服
齐轩说:“没干就直接穿我的衣服走,不然容易生病
” 我说:“干了,这天气挂出去俩小时就干了
” 他也没多说什么,给我煮了碗馄饨,还放了香菜
我连馄饨带汤全给吃了,刚吃完他朋友就打电话来说车已经到了小区外面接
好准时啊,要学校里老师都能这么准时下课该多好
他送我到小区门口,看着我朝马路对面走,忽然喊了我一声
我回头看他
他叮嘱我:“好好生活
” 我说:“嗯
” 他又说:“我以你为荣
” 我说:“哦
” 然后我头也不回地走了,在夏日的夜风中,我觉得自己仿佛在拍戏,男主角告别了他的故乡,即将远渡重洋,有种贼他妈悲戚的帅气
再往好处想想,我不打算还兜里这三千块钱了
我穿过马路,坐上顺风车,跟司机道了谢,转头从车窗看出去
我看到他还站在那里,笑着看向我,路灯从他头顶上流泻下来,把温柔洒了一地
那是我生命中非常重要的一个人
我也以此为荣
之后算是比较顺利地回到了家,但我家院子外头守满了小弟,几乎都是生面孔
一脸杀气守门口的小弟倒是常年跟在跛叔身边的,他看到我之后面露惊讶,跟在我身后虚势着想拦,急急地说:“荣少,跛哥说……” 我停下脚步,差点被他撞上
他赶紧收了脚步,维持着惊讶的表情看我
我面无表情地看他,问:“杜家是跛树做主还是我做主?” 他憋了半天,小声说:“当然是大哥做主……” ……好吧,这也没错
我冷笑了一声:“那你大哥现在在哪?” 小弟为难地看我,半晌终于跟我解释了现况
我边听边懵,还得维持一脸高贵冷艳
那天我被搞晕送走的同时,我爸就去救阿bo了,他直接按我说的地址去了余家港口,然而还是扑了个空,对方也不是省油的灯,把人临时转移了
结果我爸也不知道怎么想的,直接跑去找余牧雄,把余牧雄连人带轮椅给劫到了自己车上
余家当然不服啊,两边开始飞车火拼,然后我爸就把车开翻了
现在我爸活着,但昏迷不醒,余牧雄当场宣告抢救无效,脸都被撞得稀巴烂
我:“……” 我想骂人,但也不知道该骂谁
小弟继续说,从那之后我爸这边跟余家那边就势不两立了
这很可以理解,关键是两边除了互怼还开始内讧,毕竟没了老大日子过不下去,总得有个新的上位
余家那边还好一点,余世华在扛着,而且他们不管怎么样暂时还有个众志成城的目标就是找杜家报仇
至于我家这边……跛叔身价不够,阿bo身份尴尬,我他妈自从出事就不见人影,一副杜家独子终于趁乱跑路了的架势,没说这都是杜清荣为了跑路策划的阴谋已经是很给我面子了
小弟偷眼看我,边嘀咕:“其实也有点人说这是有内鬼给条子的投名状……荣少您别多心,这么说的人都是不知道从哪拿钱搅水的……呸他妈!有钱拿没命花的货,早被我们收拾了
” 我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了,继续往大厅走,上台阶的时候听到大厅里传来的声音,是我爸手下那些老弟兄们,早也是各自小地盘上的大哥佬了
其实这些事我再不关心也是懂的,纯看港片都能懂,又不是人人都讲义气,大多数黑社会只讲利益,他们愿意在我爸手底下当小弟只是因为有利可图,一旦能翻身做大哥,肯定会蠢蠢欲动
一道沙哑的声音说:“阿bo啊,这事也算因你而起,你是敬哥的人,我们还是尊称你一声嫂子,呵呵……不过正事的话,可能你还真管不过来
” 这话说得就有点阴阳怪气了,很显然是在嘲讽阿bo
这声音很有特色,我听得出来,江湖人称哑伯,脖子上一道很粗的疤,年轻时候被人砍的,不是我爸和跛叔拼死把他背去找医生他早就断气了
你说干嘛混黑社会呢,不是跛就是哑,我他妈还认识叫瞎姐聋妹的,好想把他们都送进扫盲班
我在门口露面的时候,阿bo正准备说话
他正对着门口,抬眼就看到我,眼中的诧异一闪而过,转头看了看跛叔
跛叔比他更诧异,但很快就收敛情绪,起身喊我:“荣少爷
” 坐在我家大厅里的一群大哥佬们纷纷转头看向我,表情缓和了一点,纷纷喊荣少,亲近点的喊清荣
一来,我到底是他们看着长大的,表面功夫做了十几年;二来,朕只要一日不死,就仍是杜市敬唯一的亲儿子
我现在只想知道,我爸到底是伤成什么样了,能让这群人跑到我家闹成这样子,还得跛叔和阿bo出来镇场子,甚至还没镇住
无论如何,不明真相的我必须先把场子镇住
我这么一想,底气也足一些,不冷不热地跟这群人打个招呼
可能是我的泰然正气镇住了他们,他们无声地交换了几个眼神,哑伯朝我笑道:“不是说荣少旅游去了?” 我笑了笑,说:“我倒是想去,这不俗务缠身嘛
” 逼这种东西,越装越有,再不济我大一还参加过学校戏剧社,只不过剧本里总是一言不合就加场吻戏,最后我只好退社抗议
我倒是愿意为艺术献身,但凭什么系花院花都归男三亲,而我只有男二可以亲?关键男二他妈的是个gay,还是个重度杰克苏迷恋症,戏演多了沉迷剧本整天幻想他是王子我是麻雀,开着他那辆骚包的玛莎拉蒂在我面前晃来晃去
妈的智障,要不是我不能无证驾驶,我早就开余世华的车去甩他一脸土了,看谁骚得过谁,我最讨厌别人跟我炫富
哑伯哦了一声,问:“什么俗务?你有事就跟我们说,下头的人帮你解决,分分钟的事
” 我说:“哦,那眼前就有件事,还真得靠哑伯你来帮忙
” 哑伯问:“什么事?” 我说:“能不能给我点时间,让我先去看看我爸?” 哑伯笑了:“敬哥就在楼上歇着,你这孩子跟我们还客气什么,去吧,谁还能拦你
” 我说:“谢谢,哑伯果然是疼我的
”说完我朝阿bo和跛叔使了个眼色,“走吧
” 他俩下意识地跟我走
哑伯在我身后喊了声:“bo哥,跛树,你俩也走了,我们的话要跟谁说?” 我等的就是这句话,当下停了脚步,回头看了他一会儿,看得他终于意识到不对劲了,我才问:“我在这里,什么话他俩敢越过我来说?” 我这话的意思就很明显了,在这家里我爸倒下了我就是当家主事的
还好阿bo和跛叔挺配合我,虽然他俩也可能是暂时懵逼了,毕竟我难得释放一次王霸之气
众人有些哗然,又换了半天的眼神
哑伯可算明白我来者不善了,站起身来,神色也更谨慎了:“清荣,你这话哑伯就听不懂了,你不是不插手……” 我打断了他的话,说:“我爸没事,我当然不会插手,但我爸既然出了事,当儿子的还真坐视不管吗?哑伯,还有各位叔叔伯伯,我知道这事很突然,意外太多,需要解释的,全来找我要解释,有什么想法和不高兴的,也欢迎在法定工作时间来找我
有不周到的地方我先给诸位作个揖道歉,但现在我爸还人事不知,和余家的事不是我杜家一力扛的,这也不只是两家的事,我很不希望在这个时候我们自乱阵脚给别人可趁之机
” 哑伯眯着眼看我,也不知道在想什么,说不定是被我帅到了
这么一想我有点方,他我实在是下不了口,那已经不是搞同性恋了,那是人兽啊! 我朝四周众人一一作揖,他们不太敢受,满脸尴尬地挥手让我有话好好说别这样
我继续说:“非常时期就怕外人趁机搞事,条子那边肯定也不会善罢甘休,大家和底下弟兄们都累一点,多盯着场子防止闹事,也不要主动去闹事,谁先动手谁就是输的
总之,就希望大家团结一心,精诚合作,众志成城,共同度过危难时机
我这算是临危受命,诚挚地说,我意识到这项任务非我能力所能及,其责任之重大,本人能力之浅薄,自然使我就任时感到忧惧交加
我们是一个历史悠久的团体,有着无数的堂口和勇敢的弟兄,多年来同那些穷凶极恶的贪婪的人们打着交道,向世人无法预见的天命疾奔——当我冥思这些超凡的目标,当我想到我们的未来,其荣誉、幸福和希望都系于今日在座各位的宽容和对我的信任中,我就不敢再想下去,并面对这宏图大业自惭形秽
确实,若不是在这里见到各位叔叔伯伯们在场,使我想起无论遇到什么困难,都可以向你们身上寻找到道义、忠烈和一切美德的源泉,我一定会完全心灰意懒
因此,负有神圣意义的各位叔叔伯伯们,我鼓起勇气期望你们给予指引和支持,使我们能够在乱世纷争中同舟共济、安然航行①
因此,让我们一心一意地团结起来,走!向!胜!利!吧!” “………………………………………………………………………………………………………………………………………………………………………………………………………………………………………………………………………………………………………………………………………” 长久的沉默
这就,非常地尴尬了
—————————————————————— ①“诚挚地说……安然航行”引自于《杰斐逊就职演说》,略有改动
许久之后,跛叔咳嗽了一声
我恍然醒悟过来,刚一下子没忍住,平时组织活动演讲做多了,样稿都是套路,就说怎么总觉得欠缺点掌声和气氛
半天,哑伯说:“荣少都这么说了,我们当然只能照做
” 这时候其他的人才纷纷应和起来
哑伯话锋一转,又说:“如果荣少肯担担子那肯定是最好的,当务之急倒不是别的,既然荣少要领头,那余家那边的事,那我们就不方便出头了
” 我说:“我知道
” 我爸毕竟还没死,他们不能真撕破脸皮,欺负阿bo和跛叔是一回事,事后也好回圜,但如果直接把我撕了,那事后就没得说了
我赌的就是这一点
还好,我暂胜一筹
虽然我不懂我的暑假为什么会走向这么异次元的发展,女朋友没找到,男朋友也没了,日哟
好不容易把那群人赶走了,我急忙上楼去看我爸
我爸包得跟木乃伊似的躺在那里,一动不动
守在旁边的黑医乔桢扬简单地跟我说了下情况,总体而言我爸有50%清醒可能,不过什么时候醒就不一定了
辣鸡黑医,骗我钱财还不纳税,要你有什么用
我缓了缓,对乔医生鞠了个躬:“麻烦你了
” 他坦然地受了我这一礼,见跛叔使眼色,便说:“荣少,我先去配个药
” 我点点头,看着他和跛叔出去了
关上门,屋里就剩下我和我爸,还有阿bo了
我这才有闲心仔细地看了看阿bo,他看起来也挺惨的,头上缠着绷带,手上还打着板
我问他:“你还好吧?” 他答非所问:“你不该回来
” 我本来是想心平气和的,毕竟现在一团乱,内讧不太好
但现在一团乱,我心里也很乱,没办法完全心平气和,一听他这话就要炸了,要不是还记得打人不对尤其是打伤患,我就真想冲上去揍他,当下很冲地回了一句:“我不回家我去哪里?这是我家,你还真当你家了?” 说完我就有点后悔
怎么说,他是我爸的对象,这是我爸的家,我说这话没什么立场,也不礼貌
但话也说出了口,气氛也这样架在口子上,我想道歉也说不出口,心里真的是太乱了
阿bo冷漠地看了我一会儿,想说什么,却又张了张嘴没说出来,靠在柜子上,低头单手去抽了根烟叼在嘴里,又摸过打火机划火
但在火焰烧到烟头之前,他似乎突然想起什么,瞥了眼病床上的我爸,又把打火机扔开,把烟塞回盒子里,倒了两颗薄荷糖吃
我俩都沉默了会儿,他可能实在跟我无话可说,起身朝门外走
但我忍不住问他:“你干什么去?” 他理都没理我,伸手去拉门把手,跟平时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