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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卧长安》完本——by多吃快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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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得到消息的时候一度认为是谁不小心放出的求救信号

工坊到长安城不过几十里路,说求救大概是落马摔着了?突然犯病晕倒了? 她七想八想了,当到达时候,几乎一个寒战从马上摔下来

多久没有见过这样的场面了,十几年的时间,足以抹平记忆中那片鲜红

长安之围过去太久,连父母临死前狰狞的脸都模糊了,连以为要花一生去完成的复仇都淡忘了

“我们赶到的时候,就剩下你...们三个

”蒋怀莲说道,“什么都没留下,不像是绑匪

” “绑匪

”张月鹿咧嘴一笑,“天子脚下,怎么会有绿林大盗

就算是想绑票,未免太不专业

厚背砍刀都没带一把,就些破棍子破刀

” 张月鹿看着屋顶的木梁,努力的想着

她的记忆还停留在被人从后面一脚踢倒,膝盖上的剧痛

后来了? 明明已经得手,却在蒋怀莲到来之前的一刻,就收拾东西跑的一干二净

这当然不是绑匪,绑匪该把她带着,等着拿赎金

蒋怀莲当然知道不可能是绑匪,她到的时候连其他人影都没看见,要不然全然没有防备的一队人马,大概也是肉包子打狗

门口传来低低声音,张月鹿望过去,疲惫的说:“让他们回去吧,我困

” 蒋怀莲点点头:“你好好休息

” 门口守着的人见蒋怀莲,忙凑过去围着她追问,踮着脚往门缝里看

蒋怀莲眼疾手快,挤出门之后反手一关,三言两语将一干人都劝了回去

脚步声原来越远,张月鹿慢慢闭上眼睛

恍恍惚惚不知道过了多久,醒过来外头天已经黑了,旁边小桌上温着食盒,屋里寂静一片

不为财就是为仇

她鲜少出门,要说结怨,那只有上次花朝节归来遇到的那个梁丘木

梁丘木是个纨绔,但看起来决定不是那种莽撞无脑的纨绔,也没有破釜沉舟不管不顾的气魄

背后发火闹脾气,寻着机会使绊子,都可能

雇凶杀人? 不过一时面子上过不去,梁丘木就是天大的火气,瞧不起张月鹿一个商户,但那个舅舅,死不要脸的人精

金吾卫中侯的情面可以不顾,京兆尹的权势还是要顺让的,何况堂堂纪国公府上的小姐,也不可能死的了无生息! 这些他不可能不懂,不可能想不到,那为什么要不管不顾了? 张月鹿缓缓的长长呼吸一口,身上的伤让她呼吸都疼

张月鹿猛然睁开眼睛! 他们根本没有想要杀人,他们只是想揍一顿出气! 蒋姨没有看见他们,那说明他们提前就撤走了

他们为什么要走的这么急促了,是知道对方援军到达了么? 还是因为......出了人命

张月鹿愣愣的看着黑乎乎的屋顶,不知道过了多久,伸手抹了一把脸,湿乎乎的

起身穿鞋,环视一圈,找了一件旧衣胡乱披上

“吱呀” 顺心正要推门,陡然间吓了一跳,脸都白了

见着是自家小姐,连忙换上一副担忧的表情:“小娘子你怎么起来,夜里还是凉的......” 张月鹿一把把她推开,步履蹒跚的往外头走

顺心赶紧上前去搀扶她,低声劝道:“唉吆,小娘子你身上的伤害没好了,这是要去哪啊

” 这院子不大,一个正厅左右二个厢房,她偶尔会宿在这

这不大院子里,正厅的光亮实在太刺眼

白色的灯笼透着冷意,无风的夜里蜡烛摇晃摆动,好像随时要熄灭

唯有案台上一盏油灯,灯绳上豆大的火苗,稳稳当当的亮着,指引离人的归路

月鹿扶着门框站了片刻,僵硬的走进屋里

她从未走的如此缓慢,如同要将这短短距离蔓延成一生

她手指轻颤,连那方白布也不敢触碰

远比寻常少女漫长而丰富的人生,未曾给她添增面对死亡的勇气

“这...是什么?”她别开眼睛

守灵的纸砚刚抬头望过去,顺心连忙说:“铜镜,枉死之人容易诈尸,这.....” 张月鹿赤红着眼,猛然一拽那白布,白布飞扬,铜镜在空中抛起被甩下来,砸在顺心脚步,咕噜滚了几圈,才恍铛一声倒下

顺心一抖,怵然缩头蹲下,偷偷一瞟,就见小娘子死死的拽着那白布,好像要抠出一个洞

月鹿的目光缓缓柔和,面前的少女比活着的时候还要鲜活,脸上褪去了僵硬,有着沉睡般的平和,像是梦乡中安宁让她忘却尘世的苦楚

“我的名字叫月鹿,月亮的月,小鹿的鹿

你们叫我月鹿就好

” “......小姐

” “哎,我把你们买回来不是让你们做奴隶的,要应声虫我家多的是

我要你们识文断字,有独立的思想和见识

我回把你们当做我的妹妹一样

希望我们可以做朋友,而不是主仆

” 到底言而无信了,或许初衷是真挚的

然而往后的点点滴滴,或许就是比寻常人家好点吧

温和仁慈的少主人,开明又慷慨,下人都这样仰视她

少女的手边放着一把横刀,鲨皮银锷,刀锋断金

它不是一把上阵杀敌的利器,她是豪门千金的把玩

月鹿慢慢摸索刀鞘,她曾经为这边刀一掷千金,后来将她赠给眼前的少女

送出的时候多少是不舍的

然而它在自己面前实在是太碍眼,无时无刻的不提醒着——又没坚持下来,半途作废

练刀不同于其他,太苦了

练习半日刀法,一天都没力气

习练三天,笔都提不起来

专门搭建的练武阁,遮挡烈日风雨也掩盖不住满手的水泡,爹娘都心疼

顺水推舟的放弃,心里到安心不少

“你很喜欢?算了,赏给你吧

” “谢...小...姐赏

” “听你说话都费劲,来,拿着

” “你太瘦了没力气,以后要多吃饭,知道吗?” “叫你去库房那点东西都出错,要你何有!” “凡事要知变通,你这样岂不是让人觉得我院里没规矩!这次略施薄惩,以后不可再犯!” “是,小姐” 只有自己知道,扪心自问

那些随性和没规矩,不过是前世的习惯

或许比这个时代的许多人好千万倍,到底不曾给她们真正的平等

或许想给过,然后还是泯灭于世情

良贱之分不可混淆! 主仆有别不可逾越! 这就是这个世间的天道

“哈哈哈...”张月鹿仰头长笑,泪如滚珠从眼角跌落,溅在泥里没了踪迹

☆、第 33 章 蒋怀莲皱皱眉,欲言又止

抬眼见纸砚低头不语,心里同情化作不快

进了城门,小娘子就开口说了一句话——去长安府衙

为什么去长安府衙,还不是为了给笔墨鸣冤

为了一个仆从要去状告礼部员外郎之子! 她蒋怀莲教坊出身,也算不得彻头彻尾的良籍,更不是冷血无情之人

笔墨一贯沉默寡言,虽然少来往,但她自问还是很喜欢那孩子的

小娘子要报仇,不是不可,但要是摊到明面上来,却是要撕破脸的

梁家到底是官宦之家,小娘子要打赢这场官司,要多少人脉去打点

主家两位会同意么? 何况,小娘子闹着一场,未必就能治他的罪

“小娘子,你听我一声劝,先回府里报个平安

”蒋怀莲生出一份正言直谏的气势

张月鹿阖着眼睛睁开,垂着眼脸,笑道:“回去,是啊,爹娘都在府里等我回去了

” 不等蒋怀莲开口,她又笑道:“依着阿娘的性子,昨天该去东郊的,怕是阿爹劝住了

她们在等我,等我做出最正确的决定

” “凡事当知道进退,晓得利弊,不为一文而失千金

阿爹是聪明人,要是她愿意,一定能滴水不漏,让梁丘木一家万劫不复

”月鹿的嘴角继续扯开,显出一丝孤愤,“可惜她不会在意,笔墨是什么东西,不过是件东西

牲口行多的是比她乖巧比她懂事的牲口

” 她晃晃头:“她就算出手,也不是为笔墨一条命

大抵看我鼻青脸肿,面上不说,心里估计也是生气的,少不得让梁丘木家吃大亏,没准还悄无声息的弄死他家

毕竟她说过,可留君子仇,不存小人怨

” 蒋怀莲看她笑着渗人,连忙说:“那不正好,小娘子这样回去,夫人和主家必定要心疼的

” “不好,不好

”月鹿晃晃头,“娘亲说,堂堂之军,正正是旗

世间阴陋诡计都要陈列于暴阳之下,使其摧枯拉朽,让人敬畏而非恐惧

” 顺心一个小奴婢,最怕官老爷,看着情况不妙,连忙加入劝诫:“那就回去禀报夫人,让夫人把那个...那个叫什么木头的抓起来

” 张月鹿满满闭上眼睛,到了府衙少不了折腾,养养精气神也好

《律》言:奴婢贱人,律比畜产

娘亲一贯埋怨自己待下太过宽宠,少不得有借机敲打考验自己的意思,否则不会让阿爹劝下来

马车里面沉默到显得外面吵杂——“停车!” 马车还未挺稳,车门就猛然被拉开,赵青君满身的怒气在看见月鹿脸上的青紫也消退,心疼的说:“先跟娘亲回家,凡事好商量

” 月鹿摇摇头

赵青君叹了口口气:“我知道你心里难受,娘亲也不会让你白白受了委屈

” 月鹿点点头

赵青君以为她服软,连忙劝道:“这不是小事情,要好好计较一番

你先跟我回去......” “娘亲

”张月鹿突然出声,“你熟读律法,必定知道

良人殴杀他人奴婢,徒三年

故杀他人奴婢,流三千里

” 赵青君见着有些陌生的女儿,隐隐约约她此刻的样子似乎很像幼时模样

“良人诸斗殴杀人者,绞

以刃及故杀人者,斩

”赵青君眉头一皱,女儿这是在怨自己,当初没有放良

“你既然知晓律法,那‘八议三请二减,赎情官当’也该知道的!” 八议:议亲(皇亲国戚)、议故(皇帝的故旧)、议贤( “ 有大德行 ” 者)、议能(有大才艺)、议功(大功勋)、议贵(三品以上职事官及有一品爵者)、议勤(有大勤劳)、议宾(前朝国君的后裔被尊为国宾者)

二请:皇太子妃大功以上亲属、二是应议者期以上亲属及孙、三是五品以上官爵

二减:一是六品、七品官员;二是上述得“请”者的直系亲属以及兄弟、姐妹和妻

赎情:一是八品、九品官员;三是六品、七品官员的直系亲属和妻

此外,还有五品以上官员的妾

官当:指官员犯罪,可以用官品抵当

这些都是可以减免罪罚的条例

张月鹿点头道:“儿知道,这天下到底是不平的,八议三请二减,赎情官当

真是刑不上大夫,礼不下庶民!” “那你还要去!”赵青君真是恨铁不成钢,八年锻打,就是块顽石也该磨圆了

张月鹿一拱手,认真的答道:“儿一定要去的

不求斩杀梁丘木,哪怕流放三千里打了折扣,儿也要去

” 赵青君恨不得把这榆木脑袋撬开,看看里面装的什么! 纸砚抬起头,望着少主人那种青肿的脸...笑意盈盈散发着怒气

当年也是这样含泪温柔浅笑着握住自己的手

昨夜撕心裂肺哭泣好像还在耳边,那样无声无息的流泪,疼的人心慌

没有变,她一直没有变

“那为什么要去?” 张月鹿仰起头,透着车窗往外头看,青天白日,真是好天气

“儿要去求个心安

”月鹿的瞳孔里头迸出一些光,“儿要去看看,这天子脚下,明府堂上

这样不平的律法,是不是都做不了数!” “我就不信!这朗朗乾坤,众目睽睽

天子脚下,清官明断,他梁丘木还能逃脱!” 我不怨这律法不平,不怨娘亲当初没有放良

我只是想看看,这样不平的律法,是不是都不是实践! 我想看看,这太平盛世是不是全是虚妄! 要是这不平的律法可以执行,那我就去改这律法! 要是这不平的律法不能执行,那我就去改这世道! 张月鹿按着胸口,里面有跳动鼓舞的声音,激扬振奋,像出征的战歌

真好,这前前后后三四十年光阴,到底还不曾冷了这份肝胆! 她笑着握住赵青君的手,暖暖的笑道:“娘亲,不问结果,我只是想求个俯仰无愧

” 赵青君心中叹了口气,这孩子到底心善

虽然要闹出风波,但也算不得大事情,凭自己的人脉手腕不怕摆不平

何况...这位梁公子未免太张狂了,欺我纪国公府无人吗! 见着娘亲态度软和下来,张月鹿又哀求了几句

赵青君拗不过她,留下府中驯养的悍仆健奴,护卫着一行人往长安府衙去

马车门缓缓关上,张月鹿脸上的笑意一点点融化,徒留漠然的冰冷

蒋怀莲暗叫不好,她原先听着主家母女对话,以为少主家真是人争一口气,图个心安

张月鹿这前后面孔一变,她心里一抖

她也是场面里来去的人,教坊隶属皇家,女人多是非多,傻子在那儿活下来也七窍玲珑心干,何况她

蒋怀莲嘴唇蠕蠕,最终没有说话

外头仆役低声汇报道:“二小姐,已到府衙门前

” 张月鹿睁开眼睛,沉声道:“停车

”说着推开门要下车,她有伤在身,腿脚不便,扶着车栏单脚跳下去

当时车还未挺稳,她行动突然,其他都没来的急扶

余下三人连忙跟着她下了马车

青顶马车后面是一口棺材,尚国惯来,含冤枉死之人不可入馆,棺材盖反扣在棺材上,尸体放在其中

尸体上盖白布,中间压着铜镜,防止怨魂诈尸

“来人!”张月鹿冷声喊道,伸手贴着棺材,“抬棺!” 旁边早早围绕了一群人,见着有人反扣棺盖,又是往长安府衙的方向,就知道是要去衙门擂鼓告状的,闲汉杂人都跟着看热闹

长安城说大也大,说小也小

张月鹿是个不出门露面,人群就居然有人认识她,喊道:“那好像是亲仁坊纪国公府家的小郎君么!哎呀妈,棺材里是谁啊

” “纪国公府哪有小郎君,只有两位小娘子!” “真的假的,纪国公府的小姐扶灵,棺材里岂不是......” “别瞎说,我家小的在她家做工,没有的事

” 蒋怀莲一下车就听着两边人群叽叽喳喳,吵的耳烦

她望过去,见张月鹿扶着棺材,面容肃穆,神色凛然,如风萧易水寒

纵然有千言万语也咽下去了,走过去扶着棺材另一边

长安分衙役早得了消息,一队官差扶着刀跑过来,见阵势不凡,又是人命官司也不敢大意,遣了一人回去禀报,余下的护着棺材往衙门走

“长安府衙”红底金字,太阳下灼人眼

张月鹿仰着脖子看了片刻才收回目光,一众人都等着她

就见她撩起下摆往腰带中一塞,撸起袖子,从衙役手中接过鼓槌

“咚!!!” “咚咚!!!” “咚咚咚!!!” 鸣冤鼓响,必是人命大案子!司法参军吴桐听了属下禀报,疾步往外走,老远见着鸣鼓之人,心里一惊

“何人击鼓鸣冤!”吴桐大喝一声

张月鹿转头见是他,拱手道:“京中百姓

”凡是良籍无官阶功名都称百姓

吴桐看了她一眼,面色如常道:“可有状纸?” 张月鹿从怀中掏出一张纸,双手递上

吴桐展开一看—— “昨长安东郊外遭伏,义仆舍身救主

匪有利刃强弩,内穿甲胄

” 吴桐倒吸一口气,这短短几句却是三条大作

其一,谋杀良民

其二,故杀他人奴婢

其三,其三就不好说了,本朝不禁武,刀剑器械登记购买即可

但是强弩不在其列,一是精良的弩弓制作复杂,都是军械部所出,不可流出

而且强弩不同于弓箭,三尺小儿也可以持之杀人! 甲胄,盔甲唯战时用,非官兵不可穿戴甲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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