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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暮经年》完本——by朵拉图的日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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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是西枣带来的,另一个春天

但春天的停留间歇而短暂,她无法拥有

枯木逢春,她只是春风吹绿的一处枝桠,春不会为她驻足,因为暖风有别的去处,她不是终点,而是风景

就好像那通电话,西枣的呐喊,她的哭述,她的哽咽,她的疼,她的痛,她所为之疯狂的,她所有激荡的情绪都是属于一个人的,而那个人不是她

她只能旁观,旁听,像一名淹没在人群中的看客,可她多想融入高台之上,用她的真心一解戏子的相思之苦

痴情怨女总是在盼念着一个归期遥遥的负心人,她看不到有人也在等她

台上的她看到的是远方遥不可及的风景,而对于台下的人,她就是风景,唯一的风景,近在咫尺,又触不可及

原来她们之间有那么多的牵绊,原来她心里藏着这么多的东西,她有着这么多的故事,原来她的单身多年也只为了一个人,一个人不值得的人

不值得,的确不值得,苏夕,为什么不懂得珍惜呢,将感情付诸于一个这样一个人,到头来,只会满身是伤

这并不是顾夏吃不到葡萄,便觉得葡萄酸的怨怼,因为她曾经也像西枣那般痴情,可痴情换不回真心,她也看不到未来,再怎么喜欢,她也会放手,达不到全身而退,但起码也能做到善始善终

她能做到,可西枣做不到,手机那段的哭喊,撕心裂肺,让深夜里满怀心事地顾夏惊愕不已,她忘了反应,只是怔怔的听着,听着那头的哭诉,呐喊,疯狂,直到心口一抽一抽的疼痛感把她的魂魄重新拉回身体,她急忙叫喊西枣的名字,手足无措的强调,再三强调,告诉西枣好好的待在原地,不要乱动,自己这就过来接她

可顾夏还未说完,那边就突然嘟的一声,断了

当她着急的再次拨打过去,那边已是关机

顾夏恨不得现在立马就飞到西枣的身旁,搂着她,抱着她,用尽她全身的力气

尽管她知道她代替不了苏夕,可她依旧愿意为苏夕的无情买单

顾夏一想到西枣一个人在马路边上等了那个人一晚上,她就冲动得想冲到苏夕家里,把她从周黍的怀里拽出来,狠狠地朝她甩出两个耳光,她凭什么可以心安理得的享受温柔乡,她的身上还背着债呢,西枣的债,她居然只会透支,根本没有想过偿还,可西枣不是一张信用卡,她不会想银行那样向持卡人寄送账单,提醒还款

她是一个有血有肉有情感的人,而苏夕就这样把西枣榨干了,她只会索取,而西枣就像一个傻瓜一样心甘情愿地成为苏夕的提款机,她怎么能这么傻! 顾夏知道自己没有任何立场对她们横加指责,可她没办法不这样想,从她慌慌张张的夺门而出,到深夜的士上对司机的急躁催促,再到她到达目的地时悬着的心终于放下,这不到三十分钟的时间里,她都在想,她越想越气,甚至她已经准备好把那个不争气的人狠狠的拽起来,骂她的傻,她的蠢,骂她的固执,骂她的窝囊,骂她为什么总在考虑别人,而自己又在哪里,骂她为什么要为一个不值得的人付出到这个份上,骂她为什么这样用酒作贱自己的身体,明明上个月她那只脆弱的胃刚从手术台上救回来,可当她远远看到空无一人的柏油马路旁,那个人独自窝在昏暗路灯下拉得长长的孤单影子,那些她一路来不停往脑海里飞窜的责骂,怒斥全部都消失了,一干二净,她已经忘了她之前到底在想些什么,气些什么了,因为现在,她眼里只有那个像流浪汉一样缩卷在杂乱植被丛间的女人

深夜里的出租车停靠在路边,仍开着引擎,车前灯在冰凉的马路上撒上白色的光芒,光线中尘埃粒粒,四处飞扬,落在路牙子东歪西倒的十几只啤酒空罐上,顾夏夺门而去,跪在地上一把将抱着双膝,蹲着路沿上的颤抖的女人揽入怀里

她满身酒气,抬不起头,捂在膝盖的声音是那么的微弱,就像一个垂死的病人嘶哑着低沉的嗓音,拖着衰竭的器官,拼命地想要发声,断断续续地,她说,是……苏夕吗? 顾夏的眼泪在听到那个名字的时候突然不听话的下来了,自己不顾一切地过来,甚至身上还穿着睡时的衣服,还未来得及换去,脚下的人字拖也因为死命地奔跑而磨伤了足趾,她这样过来就是为了一个躺在她的怀里,嘴里却叫着别人的名字的人

其实她们都一样傻,单单为一个人傻,但她们都是心甘情愿的

顾夏苦笑着,将怀里的人扶起,搀扶着一瘸一拐的西枣走向的士

我们,回家

顾夏轻声说道

责备,她没有权力,因为她和西枣是一样的

至始至终,西枣手里的手机,都是捏得死死的,她没有放下,即使她已经濒临昏迷,即使那只手机已经没电了,她还是攥得紧实,她不肯放手

因为,因为似乎有人把她接走了,但那个人好像不是苏夕

夜间中的出租车再度飞驶,凉风叫嚣着疯狂涌入黯淡的车厢,吹乱了两个人的飞舞的发,西枣把昏沉的头偏在那个人的肩上,几乎是把自己的重量都靠在那个人的身上,因为她知道那个人她是可以依靠的,温软的棉质面料上沾染的淡淡的香水味,身体上散发着的被窝里熟悉的味道,洗发水的味道,沐浴露的味道,温暖得让不禁她落泪,闭着眼西枣也能明确无误地感觉到坐在她身旁那个人的存在,那是比气味或触觉更无法形容的感觉

两个人贴得紧密,西枣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紧绷的心会因为那个人的存在而松懈下来,这只是感觉,莫名的直觉而已,可她还是闭上双眼,始终没有睁开,因为西枣害怕她睁开双眼的那一刻,发现其实身旁一直紧紧握住她冰凉的手的那个人并不是苏夕,可她早就知道现实了,她为什么还要幻想! 车里,顾夏没有说话,只是侧脸低头,轻抚着靠着她肩上的那个人飞舞的头发,听着她沉重的呼吸,间歇的抽泣哽咽,看着窗外路灯下的景致在她脸上飞逝过的或暗或明的影子

司机也是专心开车,并没有带着好奇的眼睛望着车前镜里,坐在后座上的两个奇怪的女人

顾夏好像让时间停滞下来,因为就在凌晨时分飞快移动的狭窄空间里,她真真实实感受到了她拥有那个人,自己可以成为她的依靠,自己可以握紧她的手,自己可以肆无忌惮地看着她,触摸她,感受着她气息,她们离得是那么的近,近得能够听到彼此的心跳声,近得让顾夏在一切都尚未结束的时候,就忍不住开始怀念,顾夏知道自己的不该,她不该这样做,因她贪恋建立在西枣的失意之上,在西枣是最脆弱痛苦的时候,自己却在贪婪的两个人从未有过的相处,可她舍不得,下一次两个人这样的靠近又会在何时,或许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了

其实,西枣的家离街心花园并不远,迷恋的时光是如此短暂,五分钟之后,出租车停靠在一处住宅小区的地下停车场内

梦境,是时候该醒了

西枣似乎已经沉沉睡去,车里的人软绵绵得像是没了骨头,顾夏拖去脚下磨脚的鞋子,光着脚丫,将西枣背在背上,朝电梯走去

顾夏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给自己找虐受,大半夜去照顾心里并没有自己的人,她大可在安顿好醉得不醒人事的西枣后,便转身离去,这样她就不用坐在床边,听着床上的人一遍一遍的在睡梦中低喃着另一个人的名字,可顾夏舍不得走,她就这样跪在床头,一遍遍擦去那个人眼角流下了泪水,听着那个人呜咽着一个并不属于她的名字,为那个人小心翼翼地包扎手腕上狰狞的伤口

她怎么能走呢! 起码,现在她还不能走,西枣已经很苦痛了,她需要有一个人陪在她的身边,即使自己并不是西枣所期盼的那个人,可她还是要留下,有人陪着总归是不一样的

顾夏不想西枣在黑夜里醒来的时候发现身旁空无一人,黑暗里的人都是脆弱的,特别是对于一个刚刚被情伤透的人,西枣需要陪伴,所以自己的难受和心痛是可以忍受的,忍受到天亮之后,所有的煎熬便可以结束,新一天的开始,光明会带走夜晚的无助,伤害,她也就没必要在待在这里了,她可以走了

凌晨五点,窗外已经微微发亮,天际混合着暗蓝和淡白的颜色,日出将至,顾夏抬起头看了看被晨风吹拂的窗帘,窗台的外面,她看到红日初升的一角,顾夏叹了口气,她低下头,一遍遍轻抚着床上沉睡女人憔悴的面容,女人的眼角的泪痕,女人的青苍的皮肤,女人小巧的鼻子,直到她终于忍不住靠近那双柔软却没有血色的唇,缓缓触碰,小心翼翼的轻含,不经意间掉下的眼泪又把女人细腻的脸颊沾湿了,顾夏扬起了苦涩的嘴角,轻轻抹去女人脸上不小心沾上的她的泪,站起,终于离去

玄关的大门,打开,关合的声音微小得不易察觉,空荡荡的房间依旧安静,只是之前昏暗的空间不再昏暗,窗外的世界光明来到,属于白昼的光亮一点点爬进了黯淡无光的房子,黑夜早已退场,白日来临

床上的女人不知什么时候醒了,在大门被小心翼翼地关上的那一刻,她的双眼缓缓睁开,原本应该是混沌的眼睛,却是清明一片,她伸出手碰了碰温凉的嘴角,那里还残留着淡淡的湿润

西枣的影子不见了,床底下,阳台上,纸箱里,厨房的每个角落,没有,常散步的街上,常去的电影院和餐馆,也没有

以前,它会躲在某一个自己熟悉的地方,睡个觉,或许自己一个人玩,等着被她找到,或者是三五天后,半夜偷偷钻进自己被窝,数十天过去了,身边依旧没有任何它的痕迹,房间安静得就好像它从未存在过一样,她开始不安,打电话给朋友们吗,她不会这样做,因为没有人会知道,打电话报警,无人受理,贴寻人启事,但,似乎每个影子的模样都差不多,一个月后,八月的末尾,就在今天,八月二十六日,她终于意识到,这一次,自己终于把它给弄丢了,它会不会在哪儿迷路了,或是在某辆开往远方的汽车上睡着了

可,为什么,为什么偏偏是在八月二十六日这一天,她才终于发现自己的影子不见了? 其实,她的影子早就在某个分岔路口上走丢了

她天真的以为,她可以从那个人的身上把影子找回来,因为以前她都是这样做的,这是最不济却又是最快速的办法

只是,现在,她发现那个人的身上突然就没有了她要找的东西,这样的感觉来的措不及防,让她惊愕,让她悲哀,好像有些东西真的就在一夜之间全变样,或者都消失了,影子,寄存在那个人身上的影子自作主张的换了去处,她去了哪里,哪一个新的地方,西枣毫无头绪,只是在那个早上,在某一个时刻,某一个瞬间,她惊觉到,自己再也不能从那个人的身子寻回自己的东西,影子

的确,苏夕在那天早上来了,只是她来晚了,晚到最后连自己的影子都来不及等她,便匆匆一个人走了,留下的只有一具名叫西枣的空壳,空壳里面什么都没有,轻飘飘的,这样的感觉比西枣一直以来抱着的那颗空荡荡的心还要荒凉

是不是她连心都没有了

昨夜的闹剧只不过是苏夕生活里的小小插曲,她们的相处依旧没变,苏夕依旧是苏夕,那个她,自己的任何举动都泛不起她内心里的哪怕是一丝的波纹,因为,在苏夕的心里,西枣在已经固定住了,不会变化,就像是就被定格的人偶,她的人偶

十点钟的时候,西枣打开房门,苏夕就站在外面,她问,你为什么要关机? “关机,关机了吗,可能是没电吧

” 西枣笑了笑无力的解释,转身重新回到屋里,苏夕来了,可她却开心不起来

“西枣,昨天,你一个人在那里等我很久了吗?” 苏夕一把拉起西枣的手,她以为西枣的酒疯发完后,便会乖乖回家,毕竟街心花园离她家并不远,自己不必过来,何况她根本来不了啊,可她该如何向西枣解释

“嘶……” “你的手,怎么了?!” 这时苏夕才发现她握住的地方是一处包裹着渗血纱布的伤口,西枣昨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你说不能来的时候,我就走了,伤,没事

” 西枣不留痕迹的从苏夕手里将她那只可笑的手抽出,她平淡的编织着昨晚一个不真实的故事

“昨晚我真的是来不了,你也知道黍和童童在家里,我不能来,可我担心了一个晚上,我根本睡不着觉,我以为你会一直等下去,我以为你会出事,还好,还好你没有,以后答应我别这样让我担心了,好吗!” 西枣的说辞让苏夕忍不住松下一口气,可她又不禁开始责备西枣昨晚的鲁莽与冲动,还好,还好现在的她又恢复了正常

“好

” 应承空洞得让西枣都觉得是一句敷衍,好,这句答应,好像她对苏夕说了无数次,无数遍,多到让她感受不到字里的份量,只剩下一声飘渺的音节,好,已经代表不了什么

那一刻,西枣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因为西枣终于发现在苏夕的眼眸里,她无法找到自己的影子

一夜之间,苏夕还是那个苏夕,她没变,可西枣却变了,原来她一直在变,变到直到有一天她找不到自己了

这样的发现让西枣感到无比苍凉,她把自己弄丢了,她不知道自己的位置到底在哪里,在世界的哪一个角落,她从来觉得自己在19岁以后,就变成了一只被抛弃的流浪动物,她无法安定,因为她没有家,她只能走走停停,即使她觉得那些她经过的地方都是大同小异的,她丧生了区分不同的能力,但她还是知道知道走过了那些地方,以后要到哪里去

可现在,她连自己身在何处都不晓得了,她又该如何往前走,这样的感觉是多么的糟糕

她试图想从苏夕的身上把自己走丢的影子找回来,她努力过,她就坐在床上听着苏夕说着下一次,将来的很多个下一次,像一个提线木偶一样安安静静地任由苏夕为她做饭,与她说话, 在这些过程里,她以为影子会在不经意间从她与苏夕之间跳出来,告诉她,自己只不过是和她开了一个邪恶的小玩笑,可惜,并没有

甚至就算西枣依靠在苏夕怀里,她发现拥抱的感觉和以前不一样了,她既感受不到痛苦也感受不到美好,而是苍白,苍白得像白开水一样的无色无味,影子为什么这么可恶,离家出走的同时,把她所有珍惜的的收藏,都全部打包捎走了,片甲不留,她什么都没有了

苏夕走后,她花了一个下午,坐在床头发呆,看着秒针,分针,时针开始逆转,时光飞快的倒流,事情终归到了这一步,终究到了最后的阶段,西枣觉得自己仿佛又回到八年前,她决定离开的那段日子

从蹈覆辙,一开始她就已经知道了不是吗,可当猜想成为现在时,她还是无法承受

这一次她赌得太重了,重到连自己影子都不知道什么时候被自己兑成赌注,挥霍出去了

一切都是镜中花月,得到的永远是成像的幻影

是啊,故人依旧,只是,到头来空欢一场

是时候停下来了,她需要静下心来,捋一捋过去与现在的关系,那卷存放在脑海里的八年前的记忆胶片,她从未正视过,她只会抽取其中零零星星的片段,飞快地快进,倒退,不敢暂停,她不愿直视

可这一回,她不得不拾起那些被略去的桥段,细枝,末节,她要去寻找其中的蛛丝马迹,来给她一个充足的理由让她放手,她可以做到的

或许这样,她就可以把她的影子找回来了,可在这座城市里,到处布满了苏夕的痕迹,她不能留在这里寻找她失踪了的影子

西枣想,她得离开这里,把它找回来

影子,她记得从前从未在意过这个存在自己身体里的小怪物,直到某一次的旅行里,与一个陌生小男孩的邂逅,让她开始尝试着了解自己身体的这一奇怪的部分

那是一个炎热正午,阳光把一切变得缓慢,她走到了一个午睡中的小镇,一串串没心没肺的笑声在慢慢靠近,她以为,这样的时候只有树上的知了和地上吃食的麻雀还能保持精力旺盛,一个小男孩正和一只小狗在太阳下来回疯跑,杂货店的老板娘被吵醒,神情迷糊,皱皱眉头,边嘟囔,边揉着胳膊,小男孩和小狗走过来,看着她,小男孩说,你的影子看起来好短,像一个胆小鬼躲在你的背后,她还没想好该如何答应,他俩已经带着各自的影子跑开了,她低头看了一眼脚下,仍没有一丝痕迹,可心情却没有之前那般焦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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