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度珍宝看不见,张知退又说,“手感不好,而且不会吃人
” 度珍宝道:“摘点没有味道的花给我
” 张知退答应了,顺便传授经验:“狄萌总骗人,你要是分不清真假,就当她没说话,不用理她
” 狄萌笑而不语
张知退走后,度珍宝放下电脑问:“她从没恋爱过?咱们新世界很不人性化
” 狄萌瞥她一眼,说:“没人关心浪歌的情感问题
她从来没有表现过这类想法
” “所以不会有人以妨碍她的名义驱逐我?” 狄萌笑了下:“你不是说过吗,你有什么错?所以她被妨碍了,应该是她受惩罚
” 度珍宝笑得无害:“那我就放心了
” 狄萌忽然摸了摸她的头,说了句:“小孩子
” 度珍宝不明其意,只说:“我不小了,我已经恋爱了
” 和度若飞恋爱了
单方面地
几天后,张知退回到总部,果然拎了一束没有香味的花,连泥带土,用自己搓的草绳捆着
她找了个瓷盆,把花种进去,端到了度珍宝的病房
“虫子我摘干净了,你摸摸
” 花瓣软软韧韧的,摸起来很好吃
张知退:“这花带点毒,别吃进去,会麻痹口腔
” 度珍宝:“你吃了?” “一块儿去的植物学家说能吃,我就咬了一下
他说话大喘气
” 度珍宝咯咯笑了一会儿,问:“你一直要出任务吗?” “看情况,一般出一次休息几天,这次犯了错,任务给得多
” “那我呢,以后可以跟你出任务吗?” 张知退有点犯难,说:“以后不会给我容易的任务,你跟着我会拖后腿
你要是想出去玩,等你通过测试,报个名,会轮到你去的
” 度珍宝表现得很感兴趣:“什么样的测试?” “我没测过,不清楚,你问问狄萌
诶,她有没有欺负你?” “狄阿姨对我很好
” 张知退听了一怔,“噗”一声笑得前仰后合:“你当她面也敢这么叫?” 度珍宝微笑说:“我十九岁,她三十六岁,叫阿姨有什么不对?” 张知退笑得停不下来,门外走过的狄萌黑了脸
讲道理,三十六岁的年纪叫姐姐也合适,而且狄萌注重保养,从声音都听得出她是爱漂亮爱打扮的,度珍宝叫她阿姨,多半是故意气她
张知退自己在狄萌手里讨不到便宜,现在看见度珍宝披挂上阵,心里一股自豪感油然而生
狄萌进来赶走了张知退,给那盆外观粗野壮实一看就很好养活的花浇了水,侧眼瞥度珍宝:“你的眼睛还想不想复明了?” 度珍宝道:“就算我听话,讨好你,你也不见得会早点给我做手术
” 狄萌鼻子出气,轻哼了一声
“她说我要通过测试才能出任务,什么测试?” “很多,各方各面的测试,评估你适合出哪类任务
和浪歌一起出你是没什么希望了,搜集情报还可以
” “怎么没有希望?我耐力很好,运动会还参加长跑项目呢,练个武术难不倒我
” 狄萌拎了拎她的小细胳膊:“就这样?别痴人说梦了,凭你自己,练到死也练不成浪歌的一半
” 度珍宝听这话外有话,试探道:“她是人,我也是人,除了二十厘米身高差,她又没比我多出什么
” 狄萌诡秘一笑,明知度珍宝看不见也做足了样子,伏在度珍宝耳边说:“她呀,还真比你多个东西——多一条腿
” 要不是张知退话语间曾表明自己没有第三条腿,没准度珍宝还真信了
度珍宝掩嘴倒吸气,接着惊喜叫唤道:“真是太好了,以后我们的性生活可不是花样百变?” 狄萌惊疑不定,待见度珍宝缓缓露出诡秘的笑容,那笑与自己如出一辙,心里不由发毛
很快,一把怒火将那撮毛燎得干干净净,狄萌瞪着眼前这小瞎子,真想亲手把她掐死在这病床上
反击成功的度珍宝心情也不怎么美丽
想从狄萌嘴里套出几句话,比上姐姐还难
作者有话要说: 嘿嘿嘿,番外还有
在一个突然的日子里,度珍宝被推进了手术室
手术的日子是狄萌早就选定的还是临时决定的, 度珍宝一点不知道, 她还真没有察觉出这次手术的到来
只能说, 狄萌是个藏得非常深的人
就在前两天,张知退出任务去了,没个十天半个月的回不来,度珍宝内心怀着对人性之恶的揣测,听狄萌对助理说出一些她听不懂的手术器械名称, 到了手术后半程,竟然觉得狄萌的声音其实很不错
异常耗时八小时的手术结束,度珍宝眼上蒙着纱布被推回病房,狄萌关了灯光,让病房变成完全黑暗的环境,叮嘱度珍宝不要动, 然后出去了
这样的环境让度珍宝感到舒适和安全
她对手术从来没有过担心,即便不能复明又怎么样?她在黑暗中着过了十九年, 最坏不过继续这样生活, 她已经活得很滋润了
左手挂着营养液,规律的“滴答”声好像计时的沙漏一样
两个小时过后,度珍宝陷入了睡眠
再醒来,她眼上的纱布没有了
“营养液里有安眠成分,你睡了一夜一天
” 度珍宝的眼睛虽然看不见,但一直有光感,知道房间现在仍然是暗的
坐在病床旁边的狄萌说:“你准备好了就可以睁眼,现在房间几乎没有光,等你适应之后……” 话还没说完,度珍宝就睁开了眼睛
正是黄昏时分,窗帘全部被拉上,遮住了窗户
门缝下面透出一丝光,还没舔上病床就散掉了
度珍宝转脸看着狄萌的方向,连轮廓也看不到
就好像她还是瞎的一样
但是不多会儿,她的眼睛适应了黑暗,她忽然感觉到了
那是一种很微妙,难以捉摸的感觉,她感觉到她在“看”
她的眼睛仿佛突然活过来了,变成了有生命的有意识的东西,小心地转动着,她感觉有两个小精灵住在她的一对眼眶里,打探这个世界
又过一会儿,她发觉那窗帘并不是完全遮光的
起先她不敢直视,窗帘布料的纤维缝隙间扎缀着无数光点,好像度若飞描述给她的干净夜空,窗帘是夜幕,那些光点便是闪闪繁星
繁星太耀眼,刺得她眼睛又痛又痒
狄萌继续说:“这个过程可能要持续几天的时间,我逐步增强亮度,让你的眼睛有循序渐进的适应过程
” 借着窗帘透出的微光,这次度珍宝看到了狄萌开合的嘴唇
她想对狄萌说一句“谢谢”,可是马上她又在心里想,狄萌做这个手术是因为她选择跟着张知退带来到这里,她为此付出了代价,这是她应得的
直到狄萌离开病房,度珍宝也没有说出那句“谢谢”
她拉下盖在脸上的遮光布
狄萌打开门会让光线照进来,她的眼睛现在还承受不了房外明亮的灯光
她开始打量这个地方
原来床是这样的,原来墙是那样的,原本脑海中的想象忽然都有了实体
尽管在昏暗的房间里一切都是模糊的,但任何纳入视线的东西都让她好奇
她能看见了
虽然将来很长一段时间里,她都看不见度若飞了
落日余晖自天边褪尽,黑夜来临
遥远的中辞市古城墙之外,度若飞一腿曲起,躺在营地的硬板床上,手里拿着一条鹅黄色缎带
这是从福利院接度珍宝回家那天,度珍宝送给她的
距今已经十五年
这一年,度珍宝离开了
事情平息已经一个月有余,度若飞所受的良心的谴责日渐加深
亏欠感是最深刻也最折磨人的情感,比爱恨都更长久,每回想起,都像自己朝自己胸口捅刀子,以疼痛抵挡亏欠感,还要用尽余力向对方说对不起
可惜世间多数情况,这句对不起都永远沉默在心里,燃一场阴火,烧得心肺都熔化成血才能灭
回回都如此
度若飞以手抚胸,摸不到自己的心在哪
什么导致了这结果,她对待所有感情如出一辙的自私懦弱吗?好像又不是
到底是什么,让度珍宝死了,还让她觉得这是解脱? 她怎么能在度珍宝中枪那一刻感到解脱? 她的胸腔又燃起了火
都是她活该的
疼得狠了,度若飞不由自主攥紧了那条缎带,将它攥得变了形
喉头泛起几丝甜腥的味道,仿佛是那天舔进去的几滴血还没有化,嫌这副皮囊太肮脏,想要离开了
度若飞翻个身脸埋在枕头里,不断重复着吞咽的动作,似要把那几滴血咽回肚子里
那几滴血是度珍宝唯一留下的东西,是她们这对没有血缘关系的姐妹之间唯一的联系,是这十五年亲情和度珍宝这个人存在过的证据
实际上那几滴血根本不存在,即便那时真的被她咽了进去,到今日早没了
全是她的臆想
只有那时那刻的解脱感是真实
为了从畸恋中得到解脱,她没有冲上去抢回度珍宝尸体,舔回度珍宝的血,便如同替度珍宝收尸
谁知这竟不是结束,而是一个开始
从此以后,日日夜夜,她都注定煎熬着度过
为她因为害怕面对而没去抢回度珍宝的尸体
为她看见度珍宝胸口开出血花时心头的解脱
为她在那个可怕如梦魇的深夜里,抛下哭泣的度珍宝从床上飞奔逃走
为她从不曾变过的自私和懦弱
如果从一开始,领养的孩子不是度珍宝就好了
手里捏着黄色缎带,度若飞怀着这样的想法疲惫睡着
梦里,她回到了第一次遇到度珍宝那年
她十四岁,度珍宝四岁
那个时候她刚刚被选入国家击剑队,将要长期离家在外生活,父母打算领养一个孩子,于是母亲联络了福利院,带上她去看看环境,先捐一笔钱
其实那一天的事情在她印象里早已模糊了,只记得度珍宝乖得让人心软
第二次去,母亲便选了度珍宝
第三次去,就是接度珍宝回家
很久不曾记起的事情在梦里重新变得清晰
是她说,那个小孩挺乖的
是她选了度珍宝
从一开始就错了
作者有话要说: 嘿嘿嘿好久不见!偷了个大懒!
十一月中旬,邢博恩为丘杉举办了一个小型庆祝会
地点在六号实验室, 参加人员有邢博恩及丘杉两名, 庆祝方式为邢博恩吃肉喝酒,丘杉坐好拍手
两人坐在实验台边上, 有点散漫地聊着天
邢博恩喝一口小酒, 说道:“我观察中的几个恢复期半感染者都还没有排气,等他们能进食, 不知道要多久
” 丘杉拿起红酒瓶, 往邢博恩的小杯子里倒了半杯
今天,丘杉进行了感染后的第一次排气, 这场庆祝会就是为这个重大突破而举办的
“我很想尝一尝小食堂的套餐, 看到底有多不好吃
” 邢博恩摇头:“你不会失望的,我现在最想吃的就是超市货架底层五毛钱一颗的卤蛋,比套餐有滋味多了
” 话一出口, 邢博恩忽然想起了她们前往中辞市的路上她吃过的鹌鹑蛋
那也很好吃
思绪一下子拉远了
中辞市安全稳定, 负四层里更是应有尽有, 政府无条件满足科研人员的一切要求
她如今过的日子, 是外面无数人梦寐以求的, 面对现实,她承受的极大的工作压力显得微不足道
这样的生活可称得上安逸了,按理说她不应该不满,应该感恩戴德,毫无怨言,蜡炬成灰泪始干
但是她逃不出人类贪婪的本性
她想和丘杉自由行走在这世界上,哪怕周围遍布丧尸,生存没有保障,每天精神紧张东躲西藏
有时候她甚至会幻想自己和丘杉幕天席地肢体交缠在一起,反正丧尸们看不懂她们在做什么
她总是担心类似于禁锢的生活会让丘杉过分渴望自由,可是没想到还不等丘杉表现出诉求,她自己却开始对自由热狂盼望
也许是失序的社会景况激发了她内心的反叛,邢博恩觉得自己成了一只野生动物,一心想要嚣张
丘杉看她出神,握了下她的手
这个动作在满脑子“浪、荡、放、棒”的邢博恩的意识里,相当于“来吧!上吧!我要你!”
邢博恩连忙低头喝酒,借此清理大脑,让自己回归文明社会,却忘了酒精正是“浪、荡、放、棒”的最好借口
人们被情-欲催动偏说成被酒精支配,酒精是无辜的
邢博恩脸颊微微上了红色,眼神好似熏醉,剥衣服的动作可麻利得很
丘杉对这种庆祝方式非常满意,配合地躺下来
喘息声重重叠叠,高高低低,如攀山峰
邢博恩闭着眼,想象她们正在七月炎热的逃亡路上,太阳高悬,风吹树叶哗哗作响,公路烫得要把她烧化成水一般,丘杉的衣服被空气绞碎,苍白的身体蕴藏力量,坚毅的眼神只注视着她一个人
没有屏障,没有羞耻心,用最回归自然的方式去探索,去满足
邢博恩简直像决堤一样全情投入在亲密接触里,浑身湿透,快感一浪高过一浪,喊得嗓子嘶哑也无所觉
丘杉不断地给,不断地给,直到邢博恩再无一点力气享受欢愉
“呼……” 邢博恩意识仍然混沌,张嘴呼吸,如同快被淹死的鱼
渐渐,她半糊涂半清醒的脑袋里冒出一个想法:我恐怕有了奇怪的癖好
十一月下旬,邢博恩又为丘杉举办了一个小型庆祝会
地点同上,参加人员同上,庆祝方式为邢博恩吃肉,丘杉吃青菜
有了上次失控的前车之鉴,这一次邢博恩没有带酒
既然丘杉可以进食,邢博恩也信守诺言,马上带了小食堂的套餐与丘杉分享
一偿夙愿后,丘杉评价道:“虽然煮在一起,但很神奇,各种食材的味道完全没有融合,都是原滋原味,厉害
”丘杉比了个拇指
由于丘杉肠胃功能还在恢复中,邢博恩每次只给她少量食物
这导致要过几天丘杉才有上大号的感觉
丘杉可以在实验室里排气,但不能在实验室里排便,邢博恩想到办法——将丘杉带到自己在负四层的宿舍去解决问题
全负四层都知道邢博恩与丘杉的关系,不过邢博恩在外行为比较克制,且潘慎之都没有发表意见,其他人更不会没眼色地说闲话
于是每隔几天,邢博恩就带着丘杉到宿舍去,关上门过半小时的两人世界
她们在里面做什么呢?这在众人眼里自然是不言而喻的
每当遇上这对情侣手拉手往宿舍去,这些人的脸上便会出现意味深长的笑容…… 谁都以为自己知道宿舍里正在进行着什么活动,其实,谁都不知道
邢博恩如实对丘杉的排泄物做了记录,按下冲水按钮,马桶瞬间干干净净
经历过几次,丘杉也就坦然了,能够以理性科学的角度面对恋人认真端详自己排泄物的场面
今日排泄工作完成,邢博恩放下记录本,见丘杉正在到处打量这间宿舍
邢博恩笑道:“看什么,我又不住这里
” 只在丘杉来到中辞市之前,邢博恩在这间宿舍住了一段时间,后来大多数时候邢博恩都和丘杉一起住在实验室里
不过一个人在一个地方生活过,总会留下一些痕迹
今天丘杉突然对邢博恩的房间很感兴趣
她应该没有机会去看邢博恩曾经在西笺市住的地方了,路途太远,即使安全,研究所也不会放人
她只能从一丝一点的痕迹中推测在丧尸爆发前,邢博恩如何生活
听完丘杉的话,邢博恩说:“我刚到的时候,在地上的宿舍也住了一阵子
我申请一下,明天带你去看一看
” “好啊
”丘杉环顾房间,准备和邢博恩回实验室
“你说……”邢博恩走到门口,又回过头来,“如果新世界从来不存在,尸化病毒也不存在,这个世界还像以前那样,我们的生活普通又平淡——如果我们在那样的情况下遇见了,我会喜欢你、你会喜欢我吗?” 丘杉想了想说:“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