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才,吓到我了”,周池羽突然说道,罕有的示弱,苏沐雪把她往里拉了拉,背朝着洞口,挡住凛冽的风,说道,“没事的,水往下流,进不了洞中,只要等雨停,别怕”, 黑暗里,仿佛外面的狂风骤雨都挡在了苏沐雪的身后,鼻间是她身上淡淡的馨香,耳边是她贴很近的话语,周池羽不想承认软弱,可这时,她还是忍不住靠在了苏沐雪的怀里,低声说话
“什么?!”,苏沐雪听不真切,低下头,把耳朵贴到她唇边,周池羽侧了侧头,贴着她的耳朵,说道,“我怕,我怕你出事”, 苏沐雪心里悸动,忍不住伸手想揽住她,却说道,“你可有些冷?”,周池羽在她怀里打了个寒噤,两人都湿透了,此刻风一吹,浑身直颤
苏沐雪拉着周池羽摸索着朝山洞深处走去,山壁微湿,往旁拐过去,避开风口,风雨声变小了,苏沐雪从腰间取出层层包裹好的火折子,还好并没熄灭,轻吹了吹,火苗燃起来,总算带来了些许光亮,虽微弱,但让人安定
“咦?”,苏沐雪瞧见角落处有洞口,不知通向何处,轻踢了块小石子,不断发出回声,看来通道很长
通道入口处有些小脚印,看上去身形应是与乌尔相仿,苏沐雪仔细用手护住火,挡住乱窜的风,犹豫了下,“池羽,咱们进去看看”,“好”,周池羽应道,跟在她身后往里走去
通道越往里走越干燥,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古怪气味,“这气味似是烟火”,周池羽皱了皱眉,身上却暖和起来,
第66章 信否 走到里面,苏沐雪先是看到角落处架着一堆柴禾,说道,“想来,乌尔或许偶尔在此过夜”, “池羽,你先歇着,我把火生起来”,这些日子苏沐雪从笨拙的生火,变得熟练了, 周池羽竖耳听见水流声,寻着走去,突然惊喜的叫道,“沐雪,快过来!”,苏沐雪添了下柴,拐过弯,跟着周池羽的声音而去,只见洞里竟然是偌大的汤水,白烟袅袅,扑面一股热浪
“此处藏着热汤,难怪乌尔会逗留”,苏沐雪同样惊喜,湿透的衣衫贴在身上,并不好受,苏沐雪蹲身试了试水温,舒适相宜,脸上露出喜色,顾不得太多,衣衫尽解,搭在石头上,温暖的水温,一洗寒冷和疲惫
“池羽,快来!”,苏沐雪朝着周池羽招手,自顾自在汤里游了起来,快活不已,“沐雪!”,周池羽有些忸怩,架不住身上寒冷和难受,扭扭捏捏的褪去衣衫,遮掩着下了水
暖和的水拂过身体,驱走寒意,惬意的很,周池羽的身体逐渐酥软,自在靠在池边,小手欢喜的拨水,苏沐雪嘴角衔笑,倒是对她的孩子气颇为宠溺,这些日子的颠沛流离虽说艰苦,但在苏沐雪的潜移默化下,周池羽渐渐挣脱了身上的桎梏,随性、自在起来
苏沐雪挪到周池羽身边,“转过去,我替你把头发挽起来”,周池羽转身,背对着苏沐雪,纤细的肩,雪白的背,令人心醉的弧线延展到水下
指尖轻巧,撩起了发丝,不经意触碰到她粉嫩的耳垂,温柔挽发,那呼吸吹到颈边,细细软软,苏沐雪不禁屏息,手指虚空划过她的脖颈,再状若无事的停留在肩上,掌心处,是那诱人的,细腻如凝脂的肌肤,让人心底升起了遐思
粉霞渐渐浮上了苏沐雪的双腮,体内升起了热潮,一种想要拥她入怀的念头,如猛虎出笼,再藏不回去了,呼吸沉重
身体曝露在空气里的寒意加上苏沐雪指尖的触碰,让周池羽打了个寒噤,缩进了水里,只露出个头来,眨眨眼,说道,“冷”
苏沐雪的手仍停在半空,顿了顿,收了回来,低头敛目,仿佛那头猛虎,不曾出现过
“我去将火生起来,烘烤衣裳”,苏沐雪从水里站起身,哗啦的水声,流水拂过肌肤,修长的双腿,微突的蝴蝶骨,纤细的腰肢,周池羽下意识挪开视线,手随意的拨着水
苏沐雪取过石头旁的衣衫,裹在身上,回头看了眼周池羽,见她正低头专心玩水,转头,蹲在火堆旁,烘烤着周池羽的衣裳
夜深,雨停,两人偎在火堆旁,周池羽蜷缩在苏沐雪身边,枕着肩睡去,苏沐雪把衣裳披在她身,火堆噼啪爆着星子,苏沐雪凝望着火堆,多想此刻,凝固成永恒
漫漫长途,艰辛困苦皆有了时,翻过了弓拉山,进到南越城,恰逢赶集,人潮熙攘
骨赫族人皆身形高大、壮硕,常年的风吹日晒,肌肤粗糙,而苏沐雪和周池羽玉肌莹润,身段纤瘦,不比终日劳作的骨赫人
苏沐雪理了身上的粗布衣裳,遮的严实,把脸扑成褐色,遮住娇颜,两人取出斗笠戴上,马背上驼了些兽皮毛,扮作山里进城的猎户,两人垂首敛眸,不发一语,脚步匆匆
街边叫卖着骨赫族的烤羊腿,酒馆里香味四溢,饥肠辘辘的两人,不敢多做停留,朝着城门而去
越到城门,气氛变得紧张起来,不时有军队巡视,手握兵戈,严阵以待
“站住!抬起头来看看!”,苏沐雪拉住周池羽的胳膊,停住脚步,不远处的城门口,站着两排列兵,正对通过城门的百姓,严加核查,手里握着的画卷上,分明描着两人画像
“走”,苏沐雪低声说道,拉着周池羽转身,往回躲去,“看来,两国形势不妥”,周池羽神情严峻,低着头说道,突然有人撞了过来,嘴里的骨赫语说着话,周池羽没有搭理,脚步很快的离 开了城门口
两人没在城里多呆,隐匿在弓拉山下的破庙里,到夜深了,才生了火,把包袱里的干粮烤热了吃
苏沐雪见周池羽一点点掰着手里的饼,没有吃一口,说道,“城门戒严,我俩本与骨赫人相貌相异,再则中原口音,恐怕,一旦出现就会被骨赫人拿下”, 周池羽半响没有说话,苏沐雪担心她难过,或是沮丧,担忧的覆上她的手背,想安慰她一下, “我想吃今天的那个,烤羊腿了”,周池羽抬头,有些愤然的把手里的饼扔回包袱里, “啊?!”,苏沐雪愣了愣,呆住了
噗嗤,周池羽笑了起来,朝她做了个鬼脸,“呆子沐雪”,苏沐雪无奈地摇头,“古灵精怪,我怎么从来都不明白你心里在想什么呢?”, “船到桥头自然直,总会有办法的,此刻担心也无用,不如静待时机”,周池羽淡然笑道,“你如今生死不明,不知道宫里都闹成什么样了?”,苏沐雪叹道, “不知怎的,我竟觉得这样,亦有几分畅快自在”,周池羽拨弄着火堆,随意地说了一句,“你可说的是心里话?!”,苏沐雪又惊又喜地握住她的手,一眨不眨盯着, 周池羽眨了眨眼睛,继续说道,“若是,我们能安身立命的话……”,那倒是实话,如今,两人身陷困局……随时可能被骨赫人发现,何以敌过兵马,“再想办法回大周罢”,苏沐雪沮丧说 两人乔装打扮,在城门口观察了三两天,始终找不到法子混出城去,这日,两人正躲在酒肆旁盘算着出城之计,熙攘人潮里,有人撞的周池羽一个踉跄,露出了斗笠下的半边脸来,那人低头想 要再瞅,周池羽拉低了斗笠,扯着苏沐雪往一边走去
那人一把抓住周池羽的胳膊,嘴里说着骨赫语,周池羽跟苏沐雪不敢开口,只是欲挣脱而走,那男子不依不挠的,扯着周池羽不许走
“放手!”,周池羽生性喜洁,受不了旁人的碰触,脸涨的通红,终于脱口斥道,那人愣了愣,脸上忽呈喜色,拽着周池羽往一旁走去,苏沐雪制止了周池羽想要动手的举动,示意她去偏僻处再动手
两人跟着那人往僻静之处走去,周池羽捏着手心,恨不得一剑斩断被那人拽着的袖口,眼眸愈发森然, “终于等到两位了”,生涩的大周话,有些熟悉,“伊穆赫?!”,周池羽开口,“正是在下”,伊穆赫从角落里走出来,披着黑袍,脸上有些憔悴,双眸却因周池羽的出现而熠熠生辉, “公主殿下,果然非薄命之人,穆赫甚悦”
“当日骨赫偷袭大周,手段可谓下作至极,大王子又何必虚情假意”,周池羽嘲讽道,“池羽,你先走”,苏沐雪把周池羽护在身后,从靴子里抽出匕首,戒备地望着伊穆赫, “公主殿下,当日之事非穆赫所能左右,穆赫特来送公主和苏大人离开此地”,伊穆赫弯腰拱手,语气诚挚
周池羽和苏沐雪对视了一眼,转头问道,“为何你王弟想害我,而你想救我?”,“当日王弟起袭,夺命宫女太监、黑虎军将士,公主殿下生死不明,而王弟亦受重伤,父王震怒,正式宣战周朝,边境烽火不断,死伤无数”, “此言可当真?!”,周池羽早料到此事,但听来仍是震惊,两国相交十年,终是再起烽火,伊穆赫点头称是,“一日找不见公主殿下,父王命人严加彻查城门,若没有在下的相助,公主和苏 大人恐怕难以出城”
苏沐雪握住手里的匕首,说道,“如何才能信你?”,伊穆赫望着周池羽,眼眸专注,迟疑了下,说道,“公主殿下贵为千金之躯,且容貌出尘,智谋双全,在下唐突,对殿下心怀仰慕,特 助殿下一臂之力!”
苏沐雪蹙眉,却见周池羽不以为然道,“此刻谈及儿女私情,极为不妥,大王子非是目光短浅之人,这理由恐怕信不得”, 伊穆赫笑道,“公主冰雪聪明,如今两国兵戈相向,骨赫族势必血流成河,家破人亡,若说穆赫救公主殿下,只为了平息两国战乱,恐殿下以为我乃信口胡言之徒,难以取信公主”, “骨赫族王不甘当年战败,野心不绝,挑起战火势在必行,岂是我一人能平息的?我要如何才能信你?!”, 伊穆赫张开双臂,走到苏沐雪跟前,胸膛正对着她的匕首,“穆赫非嗜杀好战之徒,只求平战乱,养民生,任殿下信与不信?”, 周池羽抬眼看伊穆赫,眼神诚挚,确无伊靬邪的野心,伊穆聿的阴厉,遂同苏沐雪眼神交汇,点了点头
一辆骨赫王族的马车堂而皇之的朝着城门驶去,“站住!”,马车被人拦了下去,“大胆!大王子的马车你也敢拦!”,,马夫怒喝道, “奉大王之命,任何人出入城门,皆要查看,请大王子恕罪!”,守城门的人寸步不让,伊穆赫从帘子里递出一块腰牌,说道,“看清楚了?!!若是延误了事情,你可担待的起?!”, 守城将士接过腰牌,仔细查看,递回给伊穆赫,仍是说道,“请大王子恕罪,末将需要查看马车”, “你放肆!”,车夫斥道,“职责所在,还望大王子恕罪!”,守城将士态度不卑不吭,“哼,若是本王不同意呢?”,伊穆赫有些不悦的说道, 守城将士躬身答道,“那就恕末将无礼了,大王会如何处置,末将一力承担!”,显然守城将士对伊穆赫并没有太多的恭敬
“看便看罢!要敢多看一眼,本王挖了你的眼睛!”,伊穆赫左手把酒坛子掷出车外,砰的砸在地上,酒气四溢, 那守城将士躬身走到马车前,撩起帘子来,看见马车正中坐着伊穆赫,左右各揽着一个美人,金钗紫玉,美艳夺目,酥软地靠着伊穆赫,案前酒肉蔬果、有侍女跪在旁服侍,薄纱轻绦,衣衫不整
守城将士正要仔细看去,伊穆赫把衣袍遮严了美人,斥道,“本王的姬妾,你敢放肆?!”, “不敢!放行!”,那守城将士知所查的是周朝的公主和文官,虽然,匆匆看去,美人眉眼,确是有些不同骨赫族人,但想来周朝的公主绝不可能与骨赫大王子同车而行,更何况是衣着凌乱,在马车里风流快活,守城将士心绪纷杂,望着伊穆赫的马车,渐行渐远
“刚才那便是大王子伊穆赫?”,有手下问守城将领,他冷笑,“可不是,只听说大王子平庸无能,不得大王宠爱,箭术、骑术皆逊于二王子,这回倒是初次看到,竟还荒淫无度
二王子被周人袭击,重伤在床,大王发兵讨伐周朝,而这大王子不上战场,却在美人窝里淫乐,真失了骨赫男儿的血性!!”, “不错!我骨赫男儿驰骋疆场,绝不要无能之人承继大王,只盼二王子能早日康复”,两人屈下膝盖,拳头发在胸前,替二王子祈福
马车一出城门,伊穆赫立刻起身,背过去,道,“方才多有唐突,望殿下见谅”,周池羽披上了袍子,苏沐雪把头上的首饰都取了下来,顺手把披风递给跪在地上的侍女,草草裹上
“前方不远处就有周朝的梢口,殿下往前走,禀明身份,自能周全回城”,伊穆赫开口说道,眼神流连在周池羽精心妆点的容颜上,“刚才之事,有辱殿下闺誉,在下会命人缄口,绝不往外提起”, 看他想的周全,周池羽点了点头,朝着他屈膝作福,道,“多谢大王子相助!只是,今日之事,若被守城将士传了出去,恐怕同样对大王子声誉有损”, 伊穆赫无奈的笑,“皆言在下平庸,做事不够果决,不受父王喜爱,否则,岂能眼睁睁看着父王起兵周朝”,“大王忌惮大王子上战场,收买军心,成为二王子继位的威胁,特意遣开大王子, 故方能在此救下两位”,谋臣在旁说道
周池羽看向伊穆赫,见他言谈温和,清风霁月之姿,不同骨赫族人的凶猛善战,不怪乎不受器重,只是或许,这样的人,能维系骨赫和周朝的边境安宁
“王子可曾听说,窃国者侯,窃钩者诛?”,周池羽缓缓开口说道,伊穆赫脸色微变,眼神里闪过一丝挣扎,周池羽继续说道,“王子可曾想过,若是二王子继位,会如何对待你?”, “自古成王败寇,皇位争夺,兄弟相残者众,而王子可想过,若你继位,损者寥,而得益者,乃骨赫族,甚至天下”, “十年养息,一夕毁于战,多少人流离失所,家破人亡,可王子眼睁睁看着这一切发生”, 伊穆赫犹豫,“虽说父王不曾器重我,可他对我有养育之恩,而王弟与我自幼一起长大”,周池羽嘴角不着痕迹的微抿,“天下与私情,王子可分得清轻重,话说到此,如何抉择?皆在你心
告辞”, 周池羽与苏沐雪转身离去,伊穆赫站在原地,望着她的背影,纤瘦娇小,却从容不惊,仿佛之前经历的磨难,都微不足道
“王子,公主与老臣此前说的不谋而合,若是二王子继任,绝非顾念王子的仁和谦让,恐 怕……”,谋臣劝道,伊穆赫抬手,制止了他说话
你若登高远眺众山,我岂能做匍匐在地之辈
周池羽回城,城中沸腾,宁远武快马加鞭的给京城送信,“骨赫出尔反尔,偷袭公主和使臣,令皇上龙颜大怒,已颁旨发兵骨赫
然而骨赫早有野心,竟提前偷袭周朝城池,令黑虎军落了下风,只怪十年休养生息,失了戒备”,宁远武说道, “骨赫贼心不死,此战在所难免”,周池羽说道,“皇上听闻公主殿下中箭后,忧思悲痛,龙体欠安,殿下择日回宫罢”,宁远武说道,听闻景弘帝得知公主下落不明,当夜病倒在榻,宫里早乱了阵脚
“我要留在燕山关,与黑虎军共同进退!”,周池羽开口道,“殿下!千金之躯,岂能涉险!”,宁远武旧伤未愈,急急上了战场,又添新伤,双鬓如雪,刀刻的五官,铮铮铁骨,苦口婆心地劝道, “宁叔叔从来都是不拘小节的,不曾想到,竟有瞻前顾后的时候
大敌当前,谁不想为周朝尽一份绵薄之力!”,周池羽拔高声音,慨然说道,“马革裹尸寻常事,纵死终令汗竹香!” 宁远武脸色变幻了数下,突然朗声大笑,“好个纵死终令汗竹香!!不愧是有勇有谋的长公主!!”,大掌眼看着要拍在周池羽的肩上,宁远武缩了缩手,拍在旁边的副将背上,“给公主备战衣!!”
周池羽身着白银铠甲,手执长弓,背负箭筒,腰间佩剑,眉锋如炽,染着英武之气,“我等誓死保卫殿下”,弓箭手、护卫等跪在她脚下,手贴在胸前,为表忠心
“这帮小崽子们,看看你们的父辈,个个英勇善战,战功赫赫,当年杀的骨赫不敢来犯,黑虎军威,谁人不知,谁人不晓!真有本事,战场上见!”,宁远武怒瞪双眸斥道, “二弟,你还有伤,别动怒”,宁远威领着三座铁塔般高大强壮的儿子走来,披甲在身,兵戈在手,斑白的两鬓褪不去他戎马一生的气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