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儿记得刚来服侍苏大人的时候,记得她穿着朱红的朝服,英气逼人,整个人都散发着神采,尤其是见到皇上时,那眸子里璀璨如星辰,而此刻的苏大人,身子消瘦,病恹恹的,眼眸黯淡,总是带着灰气
翠儿听过一些关于苏家的事,她看不懂苏大人和皇上的关系,只知道皇上禁锢了苏大人,但是又日日都来看她
“苏大人,奴婢有话想说”,翠儿说道,“奴婢读书少,什么都不懂,但是奴婢知道,皇上是天子,是九五之尊,若一味跟皇上闹别扭,惹了皇上生气,苏大人又能有什么好处呢?只有皇上器重苏大人,看重苏大人,苏大人想要的,不就都能得到吗?”, 翠儿看不清大局,但翠儿知道简单的道理,在她看来,皇上就像是家中的父母,苏大人就像是任性的稚童,若是一味胡搅蛮缠,说不定讨得一顿打,若是能乖巧懂事,父母自会给你想要的
这道理,苏沐雪懂,但她就是咽不下这口气,更不愿向周池羽低头
第101章 遥望 月如银盘,悬在夜空,秋风萧瑟,吹着落叶簌簌掉下,屋里烛火摇曳,纱窗映下那人纤瘦的身影,周池羽还记得年幼时,被苏沐雪牵着的自己,要高高仰起头才能看到她的笑意,光阴飞逝,她便渐渐赶上了苏沐雪的个头,如今看去,苏沐雪竟仿佛比她还要消瘦了
她这是在折磨自己,逼朕妥协么? 周池羽遥望着那盏昏黄的烛火,渐渐熄灭,一切归于黑夜
自登基后,本应大兴土木,修建新皇的宫殿,但周池羽不喜铺张,便将原飞羽殿修葺成永安宫,自被苏沐雪拒在羽殿外后,周池羽便迁进了永安宫里
中秋夜,本着先皇丧期,不宜大肆铺张,周池羽只与先贤妃及几位先嫔妃吃了宴,只是这回,叫人惊讶的是,那颍昭仪亦在邀请之列,要知论辈分,颍昭仪可是连门都进不了的人
“昭仪敬皇上,愿周朝鼎盛,万家团圆和美”,颍雪穿着流水缎做的新衣裳,素净,但年纪尚幼,显得俏生生,清丽灵动,教那些年华渐逝,宫中不得宠的嫔妃们心中酸涩,不由啐道,“她算个什么东西”
周池羽抬眼瞧她,那墨黑眸子闪动着纯真,倒教人想起了和沐雪那时的年幼情谊,不由举起酒盏,点头饮下
颍雪见她饮酒,心中欢喜,俏脸生粉,倒也非不懂规矩,退回案前坐下
宴罢,周池羽回到永安宫,本着节俭之风,宫中灯火点的不多,漆黑夜里,点点烛火,显得永安宫静谧而空旷,了无生气
“殿下”,夏菱跟着周池羽身后,从小宫女手中接来银貂刺绣大氅,给她披上,“奴婢见殿下宴中用的少,可要再备些吃食赏月”,见周池羽点头,夏菱吩咐下去准备
永安宫中建有赏月的亭子,溪流穿过拱桥,倒影出皓月,点点灯笼辉映着,周池羽坐在亭中,桂花酒芳香扑鼻,不由想起从前的事,心中感慨万分
“你也坐下罢,陪朕喝酒”,周池羽对夏菱说道,“奴婢不敢”,夏菱应道,“朕叫你坐便坐”,夏菱惶恐地坐下,两手规矩的合着,见的周池羽酒盏已空,便替她斟酒
周池羽仰头饮了一盏,比了下手,夏菱跟着饮下去,只是她极少沾酒,一盏落肚,已是满面绯红,只好告饶道,“陛下,奴婢再饮,恐要失态了”, 周池羽这才轻笑了下,望着盏中清酒,倒映出明月,轻摇一下,就碎成了零星,“从前,朕在羽殿时,受人冷落,每逢中秋时,倒也不冷清,你那时也如此,饮上一盏就不愿再饮”, 那时,周池羽身边有夏菱、夏纱、夏知和夏画,每到中秋时,夏知便会做上一桌子好吃的,夏画总是饮的满脸通红,竭力劝着夏菱饮酒,有时华衣、华玉会入宫,更是热闹
如今,夏纱逐出宫不知生死,夏画在周池羽登基后出宫嫁了人,夏知在服侍苏沐雪,身边就剩下了夏菱
夏菱想及夏纱,心中悲苦,又思及夏画,心绪怅然,暗自红了眼, “朕身边的人,一个个都走了,连华衣、华玉都恨上了朕”,周池羽叹道,“皇上,华玉姑娘刚醒,小衣姑娘需的时时照看她……”,“你不必替她们说好话,小衣如何想,朕心里明白”,周池羽又饮了一盏酒,脸色微红
“陛下,酒饮多了伤身,保重龙体”,夏菱劝道,“夏菱,若是你有中意的人选,朕做主,替你许了人家”,周池羽斜睨了她一眼,开口道,“你服侍在朕身边这些年,也是时候出宫过日子了”, 夏菱仓皇跪倒在地,叩道,“奴婢不愿嫁人,只想一辈子服侍皇上”,“此话可是当真?夏菱已到出宫的年纪,你若愿意,朕便让你走”,周池羽笑道,眼眸低垂,望着手中酒盏, “奴婢只想留在皇上身边伺候”,夏菱低头说道,“行了,起来罢,若你想留下,朕还能逼你走不可”,周池羽笑笑,放下空酒盏,夏菱起身替她斟酒,眼皮低垂,“朕身边能信得过的不多了”,周池羽轻扫了她一眼,夏菱微僵,点头应道, “朕有些乏了,今夜你陪夏知叙叙,朕想一个人走走”,周池羽起身,负手往拱桥走去,夏菱放下酒壶,看向周池羽的背影,轻叹了声,眼眸黯然,此生,除非是死,她恐怕再难出宫了
高处不胜寒,周池羽如今才知晓这个滋味,她心中郁郁,连着这十五的月儿也看了心烦,待浓烈的酒意渐渐散去,她才迈着微醺而飘忽的步履,往回走去
不及寝殿,便听的喧闹声,不由皱了眉,随行跟着身后的太监提高声音道,“谁人放肆!敢惊扰圣驾!”,话音刚落,就跪倒一片,高呼万岁,周池羽放眼一看,那头站着的人是颍雪,提着食盒,站在寝殿前
“皇上”,颍雪欢喜的迎上来,嘟着嘴道,“适才这些奴才胆敢拦着本昭仪,真是……”,周池羽望去,见玉香、小卓子等跪在地上,说道,“都下去罢”, “皇上也不罚这些看人低的奴才”,颍雪嘟着嘴,一副委屈的模样,“颍昭仪来此有何事?”,周池羽本就喝的微醺,有些头痛地问道, “皇上可是见外,叫人颍昭仪”,颍雪撒娇道,“之前不是叫颍雪吗?颍雪看皇上在宴上吃的极少,便带了些糕点,还有解酒汤”, “那随朕进殿罢”,周池羽朝颍雪说道,扶额走进殿里,颍雪得意地扫了眼那些奴才,提着食盒跟着进去,关上了殿门
穿过屏风,屋中早已点上了烛火,四壁缀着夜明珠,散发出莹润的光芒,颍雪好奇的看了看,惊叹从未见过如此大的夜明珠, “颍雪若喜欢,朕明日叫人送过去几颗”,周池羽侧躺在榻上,支着头,闭目养神,颍雪跪在案前,把食盒里的糕点都取出来,又将解酒汤放到跟前,却道,“解酒汤尚滚烫,皇上凉了再喝罢”, 她见周池羽皱着眉头,想是头疼,便道,“皇上可是头疼,颍雪替皇上揉揉”,周池羽微抬眼,微醺眼中,模糊的颍雪,青丝雪肤,清雅妍丽,淡淡清香萦绕在鼻间,她从鼻子里哼了声,颍雪便跪坐在床边,替她揉起来
不得不说一双巧手,力度适宜,缓解不少疼痛,让周池羽舒服的眯起眼来,搭着眼皮,手指摩挲着腰间的玉佩,莹润光滑
“皇上,颍雪无礼了,这样会更舒服一些”,颍雪试探着起身,坐在床沿,轻轻放下周池羽支着头的手,放在她腿上,低头替她按着,那饱满而□□的胸前则似有似无的蹭着周池羽的脸
眼皮越来越沉,周池羽晃了神,想起年幼时被欺负的哭泣时,苏沐雪就这样把她拥在怀里,轻哄着她,她的怀抱是如此的温暖和柔软,她轻轻哼着歌,那喷出的气息就落在耳边,痒痒的,像蝴蝶掠过耳际
那歌声粘柔低迴,周池羽渐感迷糊,鼻间的香气更浓,那呢喃的歌声似春波里的水草,将她的心缠住,又似初夏的风,熏的她不想动,只是身子有些发热,脖间出了细汗
恍惚间,苏沐雪仿佛站在眼前,巧笑焉兮,鼻尖是她头发的清香,绯衣不知何时从肩头滑下,刹那绽放,葱白似的嫩,流云般的柔,白玉般的光华,周池羽下意识伸手,她却腰肢微扭,将自己胸前的丰盈送入她的手心
手心的温热和柔软,叫人想起她与苏沐雪榻上的温存,烛火盈盈,映的她面颊的红润和眼中的迷离之色宛如幻想,她的身子似在轻叹,喉间也发出隐约的低吟, “皇~~~上~~~”, 周池羽一震,神识清明,见得眼前的颍雪已是衣衫不整,伏在身前,柔舌在唇边一舔,探手伸入她的龙袍里
顿觉全身汗毛直立,鸡皮疙瘩暴起,周池羽低喝一声,反手扼住她的双臂,将她往地上一甩,雷霆震怒道,“你好大的胆子!!”, “皇上,恕罪,是,是,颍雪情难自禁”,颍雪害怕的跪倒在地,两手无助的抱紧着,楚楚可怜地望向周池羽, “滚下去”,周池羽怒斥道,她拉拢衣襟,走下榻来,却不胜酒意,身躯微微一晃,冷声道,“朕不想再在宫中见到你,好自为之!”, “颍雪知错了,请皇上恕罪,颍雪……”,颍雪跪在地上,满脸是泪,却见周池羽铁青着脸,拂袖离去
酒意未散,四肢微僵,胸中却有团火在燃烧,周遭的一切在褪色,眼前却只有苏沐雪那黑发散乱,铺在榻上的模样,那抹让人心悸的白嫩,那教人难忍的欲念,如烈火般灼心…… “来人,摆驾羽殿!”,周池羽喝道,脚步飞快,酒意烧的眼睛通红
第102章 中秋 翠儿刚取下挂着的灯笼,噗的吹灭了,就听的有人疾步而来,喘着气,“快,快,皇上来了”,翠儿一惊,从袖里取过火折子,吹了吹,把灯笼点上,刚挂上,就听的一声高喊,“皇~上~驾~到~”,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翠儿跪下叩头,下轿的人却不曾看她一眼,径直朝苏沐雪的寝殿走去,随风带出浓烈的酒味
夏知把做好的糕点原封不动的端出来,轻叹了口气,精心做的晚膳,苏沐雪只尝了几口,夜里怕她饿,又做了糕点送去,谁知动也没动
周池羽脚步虚浮,见跪在一旁的夏知,盘中糕点一点没动,心底的怒气便燃的更盛,“都下去罢”,说毕,一掌推开了寝殿的门,迈了进去
夜深月明,中秋之际,思家情浓,苏沐雪跪在窗前,给远在漠北的父母结结实实地磕了几个头,眼一红,泪就落了下来
“苏沐雪”,周池羽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你究竟要如何?!”,周池羽双眸被酒意醺的通红,轻靠在门边,“朕待你,还不够真心吗?!”, “你就偏要折磨自己来逼朕吗?!”, 苏沐雪站起身,挺直了背,也没转身瞧她,只淡淡道,“夜深了,就不打扰皇上就寝了”,周池羽上前,扼住她纤细的手腕,拉她转身,苏沐雪只觉腕间剧痛,啊的张口一呼,周池羽温热的双唇已掠上了她的唇间
糅杂着桂花酒的清香,丝丝掠入,右手划过她的面颊,轻轻抚过脖颈,苏沐雪微闭了眼,又睁开,她猛然推开周池羽已解开前襟纹扣的手,往后退开几步
周池羽脸色微变,将她束于怀中,低头看到她抗拒而慌乱的眼神,心中恼怒,大力抱起苏沐雪,将她丢在榻上,右手用力,苏沐雪的外衫嘶的一声,被扯落掉, “你还要躲我多久?!”, “周池羽!”,苏沐雪一脚向她踹去,怒目而视,“你以为所有人都要向你俯首吗?!”,周池羽躲开她的腿,嘴角勾出一抹笑,眼底狂傲, “这天下都是我的,有何不可?!”, 先前如春风化雨的轻柔与怜惜系数不见,剩下的只有狂风骤雨似的掠夺和占有,苏沐雪拼尽全力仍不能将她推开,身上的衣物一件件被撕裂扔在榻边
“你无耻!”,苏沐雪怒极,朦胧泪眼里,周池羽通红的眼,隐带怒意的面容逼近,她冷若寒霜的声音如利刃, “你不是想出宫吗?我倒要看看,你要怎么出去?你出宫后,天下又有何处是你容身之地?”, “天下都是我的,你,也是我的”, 周池羽手上用力,苏沐雪啊的一声,双腿垂在塌下,她伸手推她,双手却被紧钎住压在头顶
周池羽感到身下柔软的人儿在剧烈的颤抖,有一刹那的犹豫,她低下头看去,就见苏沐雪的脸红白交杂,她又急又悲,只觉喉头微甜
一蓬血溅上了周池羽的前襟,随即眼前一黑,晕厥过去
鲜红而粘稠的血,沾在周池羽的衣衫上,她慌张的松开手,却再顾不得洁癖,扶起苏沐雪,见她面若死灰,神识不清,跌撞着打开门,喊道,“太医!传太医!”
“苏大人!”,翠儿看着衣衫不整,躺在血里的苏沐雪,吓的呆在原地,而眼前的皇上,正慌乱的把衣裳围在她身上,“皇上,让奴婢来罢”,夏知听到消息,跟进来,让呆若木鸡的翠儿退下去,给苏沐雪套好衣裳,又擦掉嘴边的血渍
“太医呢?!太医呢?!”,周池羽懊恼的站在原地,垂着头,狠狠砸掉了腰上的玉佩
身体突然变得轻飘飘的,苏沐雪站在羽殿里,看着来往走过的人,她走近几步,看见自己躺在榻上,周池羽坐在一旁,神色焦急
哎,苏沐雪轻叹了口气,转身往羽殿外走去,“皇上,苏大人这些日子昏迷不醒,恐怕,恐怕是离魂了,无药可医,时日不多矣”,太医惶恐地说道, 是么?苏沐雪轻笑了声,也好,也好
啪的摔碎东西的声音,有人拍案怒道,“朕不管你用什么法子,把苏大人救醒,否则朕,斩了你”,那声音听上去冰冷而无情
这又何苦,苏沐雪又叹了口气,往外走去,至少,她还能去漠北见爹娘, “只有偏方可用,除非,要真龙之血做药引,方能把苏大人的一缕魂魄引回来,才有一线生机”,太医实在是逼得没了办法, 庸医,苏沐雪轻声道,这荒唐法子,她停住脚步,静静地站着,“太医要朕的血,要多少拿多少,只要能救活她”,周池羽的声音在提及她时,柔和了许多, “皇上,使不得啊,会伤了龙体”,太监喊道,“住口”,周池羽怒喝
苏沐雪转身,望着榻边的周池羽,念了一句,孽债,她转身要走,脚步却挪动不得,仿佛被困住似的
脚步不停,却始终走不过去那道门槛
门外,站着苏夫人,一脸怜爱的看着她,“娘,娘,雪儿想你”,苏沐雪两行泪划过脸颊,“雪儿”,苏夫人伸过手,“爹娘在漠北都好,只盼有相见一日”, “娘”,苏沐雪向她伸过手去,苏夫人作势要握过她的手,眼看着触上时,又推了下她的手掌
不知过了多久,一束光闪过苏沐雪的眼前,仿佛有东西在牵引着似的,她被引了过去
“你醒了?”,周池羽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带了丝倦意,苏沐雪不愿睁眼,睫毛微颤,手指轻抚过她的眉,还有颤动的睫毛,苏沐雪终是忍无可忍的睁开了眼,一脸憔悴的那人的脸就映入了眼底
“都三日了”,周池羽的声音有些哑,脸色苍白,眼底乌青,布满血丝,脸上欣喜,苏沐雪拿眼瞄了她的右腕,纤细白净,遂阖眼,不发一语
“喝完药再睡”,周池羽上前扶住她的右臂,苏沐雪颤抖了下,躲开她的手,睁眼看她,周池羽收回手,握过药碗,垂低眼眸,止不住的失落,她拿着玉勺,盛了药送到她唇边,苏沐雪抿唇
周池羽看她,她却把眼神看向一侧,沉默不语,良久,良久,周池羽就保持着握着玉勺喂药的姿势,见她不妥协,便放下来,垂眸黯然道,“你先好好养身子”, 见她依旧抿唇不语,周池羽的嗓音越发低哑,她握着玉勺的手指发白,她低低说道,“待你养好身子,朕允你,出宫”, 几个字,艰难的从周池羽的嘴里说出来,她向来是个不低头的人,对想要的东西绝不放手的人,可这次,她放手了,她说的是朕,她以皇帝的口谕在立誓
苏沐雪微微吞咽了下,喉头鼓动,她的眼神闪动着,“在那之前,你先养好身子,朕不再逼你”,周池羽重新用勺子盛了药,送到她唇边
苏沐雪启唇,就着喝了一口药,她垂眸,眼神又瞄过周池羽的左腕,袖口稍往下,里面裹着一层层的纱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