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让苏沐雪沉寂的眸子里透过讶异来,她想若是从前的她,会是如何的狂喜、激动,可如今,唇边的笑意并未蔓延到更深,就隐没了
“你不信我?”,周池羽蹙眉,眸微冷,她从不曾想过当她说出这番话时,苏沐雪会是现下这样的神情
苏沐雪摇头,视线移向窗外渐白的天色,心中只剩怅然、苦涩,“来人!”,周池羽的神情肃冷,沉声喝道, “陛下”,夏菱在门外应道,“朕要知道,今日都有何人来过…”,周池羽开口道,苏沐雪手指点上她的唇,轻摇了摇头,见她眸中疑色不减,方有些气道,“此事你瞒得过天下么?”, “可我总要知道是谁如此不知进退,惹的沐雪苦闷”,周池羽厉色闪现,沉声道, “我不苦闷,难不成还欢天喜地的恭贺你迎皇夫么?”,苏沐雪没好气地瞪她一眼,扔开她的手,作势要推她起身, 见苏沐雪有了生气,周池羽来缓了脸色,道,“退下罢”,夏菱应声退下,周池羽重新抓了她的手,认真说道,“你只要知道,在我心里,只有你”, 周池羽眸色清澈,将她的手置在胸前,心跳声平稳,一下下敲打着苏沐雪,“无人可取代”
苏沐雪睫毛颤动两下,她垂下眼,望着两人相握的手,怔然不语,“你若不信,不如……”,周池羽鼻尖在她脖颈蹭了蹭,握过她的手来解自己的腰带,双颊如粉霞生晕,娇羞不已
“岂能如此仓促为之”,苏沐雪责怪的看她眼,低头把她的腰带系好,周池羽倚在她怀里,“不如,就等在下月大婚之前,我要让你知道,我只有你可以拥有”, “嗯”,苏沐雪点头,周池羽才漾开了笑意,打趣道,“免得叫你吃味”,“你呀,彻夜不睡还来这里,先回去歇息罢”,苏沐雪作势推了推她,嗔道, “我就想在你怀里睡”,周池羽搂着她的脖子,娇弱的蹭着,“腿麻了”,苏沐雪无奈道,周池羽才忙站起来,“瞧着你也是彻夜没睡,那我先回宫了,你好生歇着”, 见着苏沐雪应了,周池羽才理了理发皱的袍子,轻推门出去了
“小卓子,跟官舍的人说声,苏大人处理公务,歇的迟,不许打扰苏大人歇息”,周池羽说道,“夏菱,你让夏知炖些疏肝降火的汤送来”,她顿了顿又说道,“让叶付好生查查,这几天谁来见过苏大人,把名单列给朕,一个不漏”
日子转瞬即逝,周朝的邻国友邦纷纷来贺,京城一时繁华如盛,周池羽旰食宵衣,忙的人都清减了
等接见完使臣,匆匆前往官舍,直到看到窗前的那一抹白,她才放缓了脚步,眼中露出几许柔光来
第109章 请辞 纤白的指节轻叩门,很快地,苏沐雪穿着月白的衣裳开了门,脸上惊讶,“天色渐晚,怎地还过来?别耽搁了用膳”, “难道你不想我来么?”,周池羽进门笑道,顺势把手炉放在一旁,拉过她的手,触及冰凉,不由挑眉道,“衣裳穿的少,也不怕着凉,虽是初春,可寒意料峭,你身子初愈,得多休养”, “知道了”,苏沐雪美目横她一眼,转身坐回案前,铺开的宣纸上,水墨绘着山野景致,“倒是许久不曾见你作画了”,周池羽露出兴味,坐她身侧,细细打量起来, 从山涧流下的溪水蜿蜒,青山碧水之间,小桥流水之间,几座水亭子零落的坠在倒映着郁郁苍苍的水岸之中, “这可是顾宅后面的山道?”,周池羽问道, “你还记得?”,苏沐雪微讶,“我虽年幼,可此道你和我走过数回,我又怎会不记得”, 周池羽看着山道远处,两个影影绰绰的人影,约八岁模样梳着流云髻的少女,牵着双环髻的小童,携手向山行,不正是她俩年幼时常走的山路么? 周池羽从笔架山上取了支狼毫,在旁写了一行字,携手而行,与子同归, 笔意是她少有的趣然,周池羽吹了吹墨,满意的放下笔来,从怀里掏出一枚白玉印章,顶部泛朱色,正巧雕着一只玉麒麟戏球,模样娇憨,镂空的玉球在麒麟嘴中可转动,却不可取出,可见做工的精巧
周池羽轻碾印章,子玉二字跃然纸上,“子玉?”,苏沐雪问道,“池羽的字?”, 周池羽点头,手里把玩着印章,见苏沐雪好奇的望来,便把印章往她手里放去,笑道,“送你可好?”, “为何送我?我瞧你甚是……”,苏沐雪接来一看,脸色微冷,那印章下刻二字,明辉,“喜爱”,她随手把印章扔给周池羽,“石明辉赠给你的?”
周池羽轻笑了声,抬手捏她的鼻子,“我怎么嗅到有点酸的味道”, “你若不喜,我扔掉便是”,周池羽抬手往窗外掷去,“就算你喜欢的东西,也可以说扔就扔么?”,苏沐雪冷言道, 周池羽收回手,握着印章在她眼前晃到,叹道,“送你也不行,扔掉也不行,沐雪让朕好生难做”,见苏沐雪不理人,她便摇头晃脑道,“我要如何讨得了沐雪的欢心呢?”, “我有些倦了”,苏沐雪蹙着眉,淡淡说道,周池羽见她心有不快,不再逗她,只道,“沐雪信我”,见她微微点头,周池羽才起身离去
苏沐雪站在窗前,见她的身影渐渐消失,蹙眉不展,满眼悲凉
皇帝大婚,朝廷宣布减赋一年,百姓击掌相庆,大红灯笼挂满了街巷,皇城里更是妆点的锦绣堂皇
“皇上,两位华姑娘求见”,夏菱说道,周池羽放下手里的礼单,颇为意外地抬头,“宣”,华衣牵着华玉走来,周池羽见她俩紧牵的手,勾起嘴角,问道,“华玉可痊愈了?”,“圣上隆恩,在太医院的照料下,华玉的伤已痊愈了”,华玉答道, “不错,连话也多了”,周池羽轻笑道,见着二人握住不放的手,心中竟有一丝羡慕,华衣瞧了华玉一眼,欲言又止,华玉安抚她,顿了顿,方说道,“华玉、华衣封师父之命,保护陛下,但如今,陛下贵为天子,宫中高手无数,华玉和华衣甚为想念师父,这便想来,跟陛下辞行了”, “你们要走?”,周池羽微讶,蹙眉不语,华衣急道,“师父、师娘年岁已大,身边需要人服侍”,华玉捏了捏华衣的手,示意她稍安勿躁,华衣抿唇,低头缓道,“皇上,华衣乃山野之人,不惯宫里的规矩”
“你的性子,朕自然知道,这宫里也无人敢为难你”,周池羽沉声道,见她低眉顺眼,叹道, “罢了,罢了,连华衣也变得如此谨小慎微,朕可看不得了”,遂笑道,“看你等模样,这皇城似吃人的猛兽似的,朕准了!”, 华玉、华衣大喜,磕头谢恩,夏菱也为其欢喜,只有些不舍,眼眶微湿,道,“这一别,也不知何日能再见了”, “夏姐姐,你若想小衣了,便来华驰山”,华衣恢复了几分灵动,拉过夏菱的手,开心道,夏菱眼眸一黯,自知此生不能出宫,情绪复杂,泪水夺眶而出,哽咽着应了
华玉、华衣跪拜了周池羽后,转身出殿,一扫来时的压抑,脚步欢快而轻盈,周池羽拢手看着二人,眼神怅然
夏菱擦掉了眼角的泪,迟疑半响,方试探地问道,“皇上任德宽厚,奴婢有一不情之请,不知该不该提?”, “哦?”,周池羽转身看她,眼中探究,道,“讲”,夏菱道,“是关于夏知、夏画的,她二人已及出宫年纪,与奴婢情同姐妹,想替她俩向皇上求个恩准,允其出宫”, 周池羽脸色微沉,冷笑了声,道,“朕平日待你们不薄,竟是一个个都想离朕而去么?下次,是不是你就要替自己求恩准了?”,夏菱吓的跪倒在地,磕头道,“奴婢不敢!奴婢只愿终审侍奉皇上,只是……只是……”, 周池羽摆手道,“此事你不必再提,若她俩真有心出宫,自会来求朕”,夏菱流下眼泪道,“奴婢早将她二人看作姐妹,才放胆求皇上,陛下忍心将有情人分离么?”, 夏菱是很懂事的人,如今敢直面提请,确叫周池羽颇为惊讶,道,“此言何意?”,夏菱道, “奴婢想夏画可能是有了意中人”,“放肆!”,周池羽怒道,“宫女竟敢与人私通!来人!将夏画带过来!”, “皇上!皇上!奴婢,奴婢,只是听闻夏画老家从前有订亲的郎君”,夏菱急急澄清道, 夏画被带来时,瞧见夏菱哭倒在地,遂跪倒在地,道,“请皇上看在夏菱姐姐这么多年伺候的份上,饶她的错”, “确是姐妹情深”,周池羽笑道,“夏画,朕问你,你可是想出宫嫁人”,夏画一听,满脸通红,只磕头道,“奴婢,不敢奢求”, “朕待你们不薄啊,竟然一个、两个,都想离朕而去”,周池羽笑道,眸光清冷,“此事,不许再提!”,夏画神色黯然,只听得周池羽道, “夏菱,今日你逾矩,朕就罚你半月奉例”, “谢皇上开恩”,夏菱垂头,抹掉眼泪,看着夏画内疚的眼神,朝她轻摇了摇头
夏画退了出去,周池羽坐在案前,看到夏菱红着眼替她斟茶,垂首站在旁边,叹道,“你心里有怨气?”,“奴婢不敢”,夏菱低声道,门外有太监通传道,“皇上,夏知姑娘到”, 周池羽把茶重重放在案上,冷笑道,“传”,夏知端着一盅汤,快步走进来,看了眼旁边的夏菱,跪倒在地,“奴婢给皇上炖了一盅燕窝雪耳汤”, 周池羽眼锋微扫,手指握着腰间的玉佩,沉默不语,见夏知端着的两手举到颤抖了,才开口道,“起来罢”,“是”,夏知起身盛汤,揭开盅盖,清甜的香气传来,让人食指大开,“说罢,你又有何所求?想让朕赐你出宫?”,周池羽笑道, “奴婢不敢,皇上爱吃奴婢做的东西,奴婢愿一辈子都给皇上做吃的”,夏知低头,诚实说道,这才叫周池羽脸上云开雾霁,轻哼了句,“下去罢”
眼见的大婚日子将近,很是令周池羽头疼,除了朝事,便是繁文缛节的琐事, “尚衣局今日送来了新做的喜服和首饰,请圣上过目”,太监在门外说道,见周池羽扫眼看来,报道,“有金罗蹙金龙纹华服、累珠赤霞绫裙及圣尊东珠金龙冠”, “得两三日就送来一些,朕不是说过,大婚之事,一切从简”,周池羽蹙眉说道,“是贤太妃娘娘特地吩咐的,说皇上大婚,不可草率”,太监惶恐地禀道, 周池羽起身,也不再看一眼,只说道,“传朕的旨意,先帝崩,国始安,百姓休养生息,宫中行事不可过奢”,“是”,太监灰头土脸的领命,本想讨赏的,倒闹了个不好,告退道, “奴才在外候着,且等皇上试试合不合身,奴才好回禀了贤太妃娘娘”, 奈何贤太妃的一番美意,周池羽只得命夏菱服侍更衣,大红的华贵喜服着身,衬得周池羽肌肤赛雪,累珠赤霞裙如灼灼盛放的牡丹花瓣流动倾泻,掐出纤细的腰肢,显得身段婀娜
夏菱替周池羽重梳了发髻,上了浓妆,乌云秀发,肌肤雪白,唇涂朱丹,嫣红饱满,眉黛如青山悠然,而不失威严,微微侧身,裙摆如层层叠叠的花海蔓延开来,在铺天盖地的嫣红花海里,却难掩住她眉眼间的风采
“原来,皇上着红色,竟是如此娇艳夺目”,夏菱不曾见过周池羽着红色,此刻瞧来竟让人挪不开眼,怎能有人能将红色穿出如此风采,容颜娇艳而不浮于色,眉眼傲然而睥睨天下
周池羽眼光微斜,瞧着铜镜里的自己,嘴角勾起,“如何?朕着的可好看?”,“恐,恐,怕,世上再难有人着红色如陛下好看”,夏菱诚恳答道
“逢迎”,周池羽轻笑道,“你可是不曾见过我宁姨着红色,那才是天下绝色”, “圣上九五之尊,威仪非常人可比”,夏菱等宫女皆赞道,要知这宁子沐容光绝世,但论气势,此时此刻,贵为天子之尊的周池羽,睥睨天下,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却也如夏菱所说,确是无人可比
周池羽听的眼睛微眯,微微侧头瞧了瞧镜里的自己,她少有着红裳,也别有一番美艳风姿,嘴角勾了勾,说道,“来人,摆驾”, “啊?皇上,皇上,要去何处?”,夏菱惊了惊,问道,“还能去何处,去女官舍”,周池羽兴致勃勃地说道,“皇上,这,这,有些不妥罢”,夏菱劝阻道,哪能未到大婚日子,便着喜服跑来跑去的
“唔……”,周池羽顿了顿,说道,“那便传苏大人进殿”,“是”,夏菱传旨下去,周池羽摆弄着腰间的玉佩,暗想不知苏沐雪看到会是何等模样,想着便又笑起来,仰首往外看了看, 这一等,就去了一盏茶的功夫,周池羽起身,“皇上,小卓子找人禀了,说,苏大人不在华书坊,想来是回官舍了”,夏菱应道, “你瞧瞧你们,多糊涂,就不知多派人去请么?”,周池羽斥道,“是”,夏菱领命吩咐下去,“苏大人今日歇在朕这儿,夏菱你吩咐下去,备好膳食,烧些热水”,周池羽说道,她摸了摸耳朵,有些发烫,连脸上也烧的慌,沐雪,沐雪,你可会欢喜
脑海闪了些画面,周池羽有些坐不住,拖着长长的裙摆,窗外的桃花开的正艳,难敌娇面若桃李,眸光璀璨
这一等,又去了不少功夫,殿里伺候的人,个个跪在地上,噤若寒蝉,看着圣上的神情由翘首以盼,欢喜不胜,变得面无表情,再渐渐阴沉下来
殿外的人都疯了似的,四处寻找苏沐雪,周池羽勾起手指,打了个呼哨,就见屋檐滑下一个黑影子,悄无声息的跪在她跟前,“苏大人呢?”, “苏大人上朝后,就没回官舍,陛下只让臣在官舍附近保护苏大人……臣不知……”,黑影禀道, “其他暗卫呢?朕要你们这群废物有何用?!倒不如把脑袋都砍了挂城墙!”,周池羽斥道, “是臣等有失!没有发现苏大人的踪迹!”,黑影跪地磕头,脑门都磕出血来了,沿着额头流下来,“拖下去砍了!别污了此处!”,周池羽蹙眉斥道, 两个侍卫上前把黑影拖了下去,周池羽的手指轻轻颤抖起来,她取下头上厚重的头饰,嵌满了东珠宝石,压的她快抬不起头来
“摆驾!摆驾!去官舍!”,周池羽说道,提起裙摆,往外走去,“皇上……”,夏菱正要提醒她此举不妥,却被周池羽眼中的狠戾惊到,一时不敢出声
这皇宫说大不大,说小不小,铺天盖地都是皇上的眼线,一个人,怎么可以凭空就消失了? 官舍外早就跪了一地的人,侍卫不敢进去搜,是宫女进去看了没人,周池羽下龙辇,脚步生风,推门进入,长长曳地的大红群裾从众人的眼前滑过,如同拖出的血迹,叫人触目惊心
屋里收拾的很整齐,该在的东西都在,甚至连苏沐雪不离身的剑都挂在墙上,那是周池羽特赦她在宫中行走所佩的剑,周池羽微展了眉,只问道,“你们是否见到有可疑的人?”, 无人敢应,只一宫女有些踌躇,半响方道,“奴婢也不知可有听错,只似乎,昨儿夜里,仿佛听到苏大人屋中有说话声”,“大胆!”,周池羽喝道,叫那宫女吓的跌坐在地,起身磕头道,“奴婢或是听错了,听错了”
周池羽走到苏沐雪的妆台前,饰品一样不少,她随手翻着苏沐雪的梳妆盒,说道,“竟然有人敢在朕的宫里,将人掳走!朕必将……”,她蓦地收声,手剧烈一颤,将梳妆盒打翻在地,那梳妆盒里的饰品,一样不少,甚至还多了一件手串,迦南香念珠! 这是那年,她和苏沐雪初见时,她赢的骑射大典获得的赏赐,亲手赠给苏沐雪的
这念珠,苏沐雪从来不离身,唯有此时,收在了梳妆盒中
一张信纸,轻飘飘的飘在地上,八个字,简洁明了,一别两地,各自安好
周池羽的脸,霎时惨白,她握着纸的手,不能抑制地颤抖着,指节突起,因用力而泛着白,你敢走,你竟然敢走! 眼前所见的花瓶、笔筒,纷纷砸在地上,碎片四溅,吓的宫人瑟瑟发抖,甚至有人低声哭了出来,“苏沐雪!你好大的胆子!”,周池羽咬牙笑道,她颤着的手,扯下了大红色的喜袍,愤愤丢在地上,如一团破的红布
“传,传,御林军!”,周池羽胸口剧烈起伏道,她高声喝道,“传朕的旨意!封城!任何人不许出入!派军队搜查,务必把苏沐雪捉拿回宫!!”, 穿着铠甲的将军进殿,单膝跪倒在地,正要领命而去,“站住!”,周池羽仅穿着白色中衣,发髻早就乱了,手中紧握着一串念珠,看上去身形纤细而孤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