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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城故事——by狄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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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不起......"乐熙悄悄站起来,还好自己坐的位置是最边上靠近门的位置。
哥,你的注意力应该全在站起来和你握手的领导以及学生热情高涨的掌声中吧?不会看到我的。只要,悄悄的走出去,不要被看到。不被你看到,就好。
仿佛亡命逃跑的罪犯一般,乐熙冲出会议厅的大门,甚至不敢回头,不敢抬头,不敢让人看到他脸上狼狈的表情,没命地跑,潘格呼叫他的声音也完全置之不理。跑着跑着,撞到一个打电话的人身上,低头道歉,声音却无法抑制地颤抖着,眼泪就那么毫无预兆地流下来。
也顾不得别的,乐熙像没头苍蝇一般地冲进了卫生间,蹲到地上抱住自己的头,如同世界末日一般地无法自控地发起抖来。

"姚乐熙?"有人走进来,蹲到乐熙身旁轻轻拍他的肩膀,"姚乐熙?"
乐熙蜷起身子把头埋在手臂里,心里烦乱不堪,什么也不想说,什么也不想做,只想把自己蜷起来,像鸵鸟一般把头埋起来,仿佛这样就能逃脱内心的疼痛。以前听说鸵鸟在遇到危险就会把头埋进沙里,总觉得不可思议觉得鸵鸟很傻,可是现在自己却恨不得变成鸵鸟。那些纷纷扰扰大大小小零零总总的记忆的片段"哗"地一下在心中破碎,然后拼拼凑凑组成一段一段的默剧,在眼前一遍一遍地表演。那些咸的眼泪,腥的鲜血,喧闹的街头,冰冷的太平间,充斥了五官,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听不见。
"姚乐熙?能听到我说话吗?"面前的那个人还在不厌其烦地拍他的肩膀,然后开始摇晃他,想要把他从地上拽起来。乐熙闭上眼睛叹了口气,慢慢抬起头来,对上了一张英俊的脸,那张脸,曾经在电视上看到过呢!那个站在祁辉身后的男子,杨景宇。对了,那一把声音,刚才怎么没听出来呢?
"对不起,你认错人了。"乐熙平静地说。杨景宇愣了一下,然后摇着头开始笑,笑着的时候手上的力气却加大,紧紧握住乐熙的肩膀,笑得快背气了才开始说:"我知道你是谁,以前祁辉卧室的床头、墙壁上全是你的照片,钱包里,手机里也都是,我会认错?怎么,你想逃避么?"
乐熙低头咬紧自己的下嘴唇,那个从杨景宇嘴里说出来的字字句句像合到一起的两把刀片,划在心头不见血,只是痛那么真切那么深刻。
"我......说过,我......不......不是......"乐熙强自镇定,但声音却出卖了他。
"祁辉让我在会议厅外面守着,说你肯定想跑,果然被他说中了。起来吧,走,我带你回去。"杨景宇不理会乐熙地说词,拉着他站起来,招招手,后面过来了两个高大健壮的男子,一边一个架住乐熙的胳膊把他往外面拖。
"干什么?你们要带我到哪去?!"乐熙开始挣扎,但身边两个男子很快治住了他的动作,让他动弹不得。
"我负责带你回祁辉的公寓去,你别那么激动,他做完讲座就会来。"杨景宇又开始笑,笑容不及眼底,甚至带着些许恨意。这让乐熙的心扑扑地跳起来,无缘无故地浑身发冷。
"我不去,放开!"乐熙手上用不了力,便开始用脚踢,声音也提高了,"这是在学校里,你们要干什么?非法拘禁么?"
"非法拘禁?呵呵,姚乐熙你怎么这么逗?有哥哥拘禁弟弟的么?你有意见跟祁辉提去,别在这发疯!"杨景宇没躲过乐熙到处乱踢的腿,裤子上印上了一个大大的脚印,他冷笑着看着乐熙,一字一句,咬牙切齿。
乐熙一直不停地扭动,想要挣脱出来,如同被放在砧板上的鱼一般绝望地挣扎,他张嘴开始叫,但刚一开口便被捂住了嘴,只能发出断断续续地声音,心中是前所未有的恐惧,眼前似乎出现了祁辉的脸,那张深沉的,睿智的,却又看不清情绪的脸。
祁辉哥恨他!因为他,兰姨和祁叔的矛盾才会激化。为了救他,兰姨才会失去自救时间,而自己最后却离开了他。祁辉哥,什么都没有了。什么都没有了......

见面
乐熙觉得手臂上有些微的刺痛感,然后慢慢地身边的人影变得模糊,声音渐渐飘远,眼前的景物开始变换。他无力地滑坐在地上,身体不受控制地歪倒。有人把他抱起来,走了一段不短的路,路上遇到老师同学,他想开口说话,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有人上前挡住了他们观望的视线,乐熙抬手想抓住他们,但是手臂仿佛已经不是他身体的一部分一般沉重。后来他被放到一辆车的后座上,一摊烂泥一样地仰躺着,车窗外的景物飞驰起来。
哥,你到底想要什么?我把所有都给你吧,我的性命,我的尊严,我的一切,都给你好吧。反正,全都破碎了,没有一样完整的东西。反正,都死过好多次了,无奈到现在还无耻地活着。你要什么,全都给你。全都,还给你好了。
眼前的事物像是舞台剧的帷幕一般,慢慢拉下,在陷入黑暗之前,乐熙负气地想......

杨景宇把乐熙带回祁辉在L市中心新买的公寓的卧室里,然后锁上门,回到公司处理日常事务,乐熙的药性要等到晚上才能解除,所以完全不用担心他再溜掉。下午祁辉有个会议,杨景宇坐在他身旁的时候以为他会问起关于他那"宝贝弟弟"的情况,但是祁辉一个字都没提。这让杨景宇想起一个关于吃蛋糕的讨论--面对诱人蛋糕上水嫩甜美的草莓,你是先吃最喜欢的草莓还是把草莓留到最后呢?杨景宇觉得,姚乐熙就是那颗"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草莓,而祁辉,则是手持刀叉,气定神闲的食客。越是留到最后,越是镇定,越是自信。可惜,那份自信,不是对他杨景宇。没来由地,杨景宇觉得厌烦。
开完会已经是下午四点。祁辉批示了几个文件,看了一阵报表,又到关键部门巡视了一圈才离开公司。坐到车里发了一阵呆,直到司机问他去哪,他才缓缓地说了两个字:"回家。"这是他除了讲座之外今天讲的唯一的一句话。

回到公寓,乐熙的药性还没过,正歪在床上枕着手臂熟睡着。祁辉抱着胳膊在靠在门口站了很久,然后慢慢走过去,坐到床头看着乐熙的睡脸。他今天穿的粉紫色竖条纹的短袖衬衣,白色长裤。或许是因为衬衣的颜色,他的脸看起来红红的,嘴微微噘着,眉毛也纠结在一处,看起来像是受了什么委屈。可能是来之前跟人起了冲突,衣服歪扭着,皱皱巴巴的,露出了雪白的腰线。祁辉叹口气,轻轻走到衣橱边,从里面拿出一套新睡衣。然后又坐回去,把乐熙抱起来,动作轻柔地给他换掉身上的衣服。
衣服是到L市不久自己亲自去买的,比较合身。除了衣服,一并买来的还有日常生活用品,连洗发水都是亲自选的,乐熙爱用的牌子。
乐熙像大的绒毛玩具一般乖乖的靠在祁辉身上,身体依旧是软绵绵的,几乎全身的力量都压在了祁辉身上。祁辉抬起他的手臂放进衣袖里,然后又是另一只手。乐熙的头慢慢往后面仰过去,祁辉一把捞住他的腰,让他靠在自己胸前,那个毛茸茸的脑袋抵在祁辉的脖子上,痒痒的。祁辉轻声笑起来,想起很多年以前,那个小小的娃娃站在床头等待他帮他穿衣服,也是像这般乖乖的,任由摆布。即使是在两年以前,这个孩子也是乖巧可爱的。看着他时眼睛都是亮亮的,像是有星星不小心跌落在那双漂亮的湖一般的眼里,那双眼里只有他,眼神只追随他。
左胸靠近腋下的地方有个不大的疤,祁辉愣了愣,伸手过去,小心翼翼地抚摸上那个疤痕。杨景宇通过侦探公司给祁辉送来的关于乐熙的材料中包括了乐熙入院的所有情况。所以这个疤痕,应该是心脏手术留下的吧。当时会不会很疼?
原本以为,自己努力工作,努力奋斗,就能给他更好的生活,最终结果却偏偏不是自己想象的样子。我的乐熙,我的宝宝,你吃了很多苦吧?我要如何补偿你?
现在还来得及么?

祁辉把乐熙轻轻放下,拉过毯子给他盖好,捋顺他额头的乱发,再落下一个吻。相隔一年多之后的吻,让祁辉突然有一种很窝心的感觉,那种感觉从心底里沿着血管一路向上,在眼睛那个叫做泪腺的地方叫嚣着,失控一般。
祁辉直起身,再次仔细看了看床上熟睡着的乐熙,手指流连在他的脸上,调整好自己的情绪后他慢慢站起来,走到门口把空调的温度调高了两度,然后走了出去。
"吧嗒",关门的声音在寂静的房间里响起,床上的人慢慢睁开了眼,昏暗中是一双清明的眼睛。

乐熙轻手轻脚地从床上爬起来,身上虽然还是软弱无力,但比起之前已经好了太多。他轻手轻脚把衣服换了回来,再扶着桌子站起来,一步一步轻轻落下,小心地减轻任何声音。仿佛过了很久,他走到门口,耳朵贴上门,仔细分辨外面的声响。声音不大,似乎是从厨房里发出来的。他闭上眼睛缓了缓,双手握住门把手试了一下。
"卡"门轻而易举地被打开了,乐熙秉住呼吸倾听外面的声音。动静还是来自于厨房,于是他慢慢推开门,扶住墙急切,却又小心翼翼地朝大门口走去。房子很大,那扇大门像是在地球的另一边,手和脚都在不由自己地发抖,心也不受控制地扑嗵噗嗵地跳着,乐熙咬牙坚持着扑到门口,终于长长松了口气。
"宝宝,你怎么在这里?"身后传来祁辉的声音。乐熙触电一般地把手从门把手上拿开,转过身机警地看着祁辉。
"怎么不穿鞋就出来了?身上感觉怎么样?"祁辉朝他走过去,但他向前一步乐熙便往后缩上一分。祁辉停下脚步惊讶地看着他,看到他重新换上的衣服,瞪大的眼睛很快眯了起来。乐熙知道那是危险的信号。
"我,要上洗手间。"乐熙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并不那么紧张。
"洗手间不在那边。"祁辉伸手过去扶他,乐熙却胆怯地瑟缩着闭上眼睛低下了头,像是做错了事情害怕被惩罚的孩子看到了家法一般。那只伸到一半的手尴尬地停在了半途,然后无力地垂了下来。
"大门我落了锁,你打不开的。"声音里隐藏不了的些许怒气,泄露了祁辉的无奈。
为什么,明明我们曾经彼此信任,相隔千山万水都能坚持相信,坚守那份感情,现在却变得面目全非?

乐熙躲进洗手间反锁了门,蹲到门边瑟瑟发抖。哥哥,哥哥,曾经在梦里面,在想象中无数次假设过见到哥哥自己会是怎样的反应。原以为自己已经放下了,已经能坦然了。可是为什么还是会这么狼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宝宝,你在里面半个小时了。"祁辉站在门口平心静气地说。伸手过去开门,却发现门已经被反锁了,不由摇头笑了笑,"快出来。不然我进去了。"
"卡",门从里面打开,乐熙站在门口用手扶住门,一脸的戒备,若是祁辉向前迈一步,他便会马上关上门。
"出来准备吃饭了。来......"
"我要回去。"乐熙抢白道。
"回去?回哪儿?"
"我要回学校,回家。"
"回家?呵,宝宝你在跟我开玩笑吗?这里就是你的家了。"祁辉好整以暇地双手环抱胸前看着他。
"我,我在学校租得有房子,我要回去。"
"那房子我已经打算给你退租了。条件太差,况且你一个人住也不方便。"
"哥,你到底想要做什么......"乐熙无力地道。
"......"祁辉刚想说话,就被乐熙的这番话给彻底打击了。沉默了半晌,祁辉终于调整了情绪,轻言细语地说:"先别说这些了,快来吃饭吧。你睡了快一天了都没吃东西。"
说完祁辉伸手过去牵他出来,不想乐熙并不领情,挥开祁辉的手径自往后退,不料脚下一滑,一下子摔倒在地上,摔了个底朝天。还不小心弄倒了架子,毛巾、沐浴露、洗发水,乱七八糟的瓶瓶罐罐"哗啦啦"地落下来掉在他身上,没有盖好盖子的瓶子掉下来,里面什么膏啊露啊白的黄的撒了一身,衣服上很快就色彩斑驳狼藉一片。
乐熙懊恼地摸了摸被磕得生疼的后脑勺,心里是莫名的悲哀。明明跟自己说过要镇静的,明明可以的......
有一股大力把乐熙捞了起来,一阵天旋地转之后,乐熙被祁辉扛到肩上往卧室里走去。乐熙抬脚便开始乱踢,无奈祁辉牢牢抓住他的脚踝,立刻使他动弹不得。祁辉一脚踢开卧室的门,把乐熙扔到床上,又从衣柜里找出睡衣扔了过去。
"把衣服换了,出来吃饭。"祁辉的语气中有了越来越明显的烦躁。
"我要回去!"乐熙恼了,不甘示弱地吼着,从床上爬起来,准备逃跑。
"宝宝。"祁辉从背后抱住他,握紧他的手臂,低沉地道,"不要一而再再而三的挑战我的耐心了,好不好?不要闹,我需要和你好好谈谈。"

冷战
鸡蛋、培根、牛奶、三明治。祁辉并不会做饭,在厨房鼓捣了半天,本来是想做点乐熙爱吃的东西,但最终也只有这些能够入得了眼。无奈从厨房出来便看到赤着脚准备逃跑的乐熙。
不是不生气的,只是看到乐熙戒备瑟缩的样子心里升起的那股怒气又生生被压了下去。
"来,多少吃一点。"祁辉指了指桌上的食物,卖相并不好看,但好歹也是自己的一片心意。曾经想过要去学厨艺,以后两个人生活在一起自己要好好照顾他,包下所有家务,把他养得胖胖的,让他快快乐乐的。只是厨艺都还没来得及学便发生了变故。
"鸡蛋怎么不吃?不好吃么?"
"怎么不喝牛奶?"
"喝慢一点,别呛到了。"
"行了行了,吃不下别勉强自己。"祁辉泄气地看着不停打嗝的乐熙。站起来给他倒上一杯温开水递到他手里面,轻拍他的背帮他顺气。乐熙的肩背还是那样单薄,无法想象这样单薄的他是如何一个人面对那些残酷的事情。
"宝宝,对不起。"祁辉轻轻地说。从来没有对任何人说过这三个字,开口竟觉得有些艰难。只是,说出这三个字能挽回么?有用吗?
长久的沉默,沉默得让人觉得窒息。空气中似乎有什么不安定的因子,让沉默安静的两个人都觉得要命的尴尬。
"后来,我一直在找你。但是......"
"后来",所有的事情只用两个字便可以一笔带过,但是残忍的事实却始终存在过,或许这已经成为隔断两人的沟壑,填不满,跨不过,无法摆脱。
"赵军伟已经破产了,现在,他只是个扫地工。你受过的伤害,我让他全部偿还。"
"姥姥的墓,我已经重新修葺过。什么时候我们一起回去看看她老人家,好吗?"
"你现在读的这个专业,你喜欢吗?你有没有喜欢的学校?若有的话我想办法让你转学,或者我们回C城去,在那边读书好不好?"
"要是喜欢在这里的话我们就留下来吧。对了,我在市里买了个店铺,已经装修好了,以后你就负责打理吧。你不是喜欢裁缝么,我已经给你准备好裁缝工具了,所有东西应有尽有。"
......
无人附和。

"忘了是怎么开始
也许就是对你
有一种感觉
忽然间发现自己
已深深爱上你
真的很简单
爱得地暗天黑都已无所谓
是是非非无法决择
没有后悔为爱日夜去跟随
那个疯狂的人是我......"
电话的铃声成为缓解尴尬气氛的契机,乐熙并没有看祁辉脸上深刻的隐忍,快步跑进卧室从裤子口袋里掏出电话来。看了看号码,是施鲁。一时间竟有些恍惚,觉得一切只是一个梦境,梦醒了,一切还在原来的轨道上。哥哥还在美国,还跟那个男人一起,站在高处比肩,万人敬仰。自己,还是那个喜欢发呆的小裁缝,凭感觉做衣服,开店,教孩子们学手艺。施鲁,还是那个迷糊的外语老师,偶尔跑到自己上课的教室偷窥,下课后两个人跑到后街去吃串串,辣得东南西北都找不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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