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唐情终于又一次摇摇晃晃从屋中走了出来
她的脸色一如既往地苍白,然而神情之中却俨然多了一分轻松:“楚姐姐,赵姑娘已经醒过来了,你进去看看她吧
” 楚清溪如奉纶音,猛然跳起身一把抓住唐情的手,颤声道:“安泰她真的醒了?”
唐情早已落入了执扇的怀中,一边含笑握了握楚清溪的手,点头道:“我已将她身上的纱布尽数拆除,你快进去看看她吧
”,她微笑道:“我已经尽量将她恢复成当年的模样了,只是我与她终究几年未见,却不知这些年里,她变化的大不大
” 楚清溪已经激动的有些说不出话来,她一步一步走到了屋前,却有些退缩着不敢迈入门去
众人亦步亦趋跟在她的身后,亦皆有些紧张和好奇
唐情见她止步不前,知道她此时内心已是心潮澎湃而不能自己,故而微笑着摆脱了执扇托扶着自己腰肢的手,一边姗姗引着楚清溪进入了屋内:“楚姐姐,你不要担心,赵姑娘她很好
” 楚清溪一步一步走近床前,只见床前的少女一动不动蜷缩在床上,脸上尚蒙着轻纱
然而透过这层轻纱,她依稀能够看见那挺拔的鼻梁,端正的小嘴,和那弯弯的眉眼,正是记忆中的模样
楚清溪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犹自躺在床上的赵宁,吃吃地道:“你不是说她已经好了么,怎么现在还蒙着面纱?”,听着她的声音,赵宁的身子微不可闻地轻轻颤动了一下,轻声道:“是我让唐姑娘给我蒙上的
清溪,我自己不敢看
” 她的声音弱弱的,犹如一只虚弱的小猫般
她缓缓地睁开了眼睛,透过面纱看到了楚清溪略微有些憔悴的脸,吃惊地猛然想要坐起来:“你怎么瘦了这许多?”,只是这三日中,她的身体着实承受了太多的折磨,故而乍然想要坐将起来,却又心有余而力不足地“啊呀”一声又摔倒在床上
楚清溪一步上前将她扶在了怀中,颤抖着手,想要将面纱自赵宁脸上摘下,却被赵宁一把扯住了手腕,颇为紧张地望着唐情道:“唐姑娘,我的脸,真的恢复了吗?” 唐情微笑着示意执扇端来了一面铜镜,笑着鼓励道:“你若不信,就自己摘了这面纱仔细看看,若还有哪里不满意的,我再替你改改
” 众人闻言,不禁有些骇然变色,这人的容貌乃是父母所生,怎么到了唐情嘴里,竟成了可以动辄改变的画布一般
赵宁亦被她这番打趣的话逗出了一丝笑意:“但凡是能过得去,我也不要改了
天知道这几天我经历了什么,若不是迫不得已,我希望这辈子都不要再经历这样的痛苦
” 唐情闻言,亦忍不住冲她挑了挑大拇指:“我当真没想到你一个皇室女儿,竟能熬得过这等苦楚
也正是因为你配合的好,方才能发挥出蛊药最佳的疗效
”,她微笑着望着她:“区区三天,你竟然能尽数消肿,这简直是个奇迹
所以,你完全没必要害怕,大胆地看看自己现在的样子罢
” 赵宁深吸了一口气,鼓起勇气将楚清溪的手放在了自己的面纱上:“你替我摘
”,她紧紧地闭起了眼睛,瘦小的身子紧张的微微颤抖,等待着尘埃落定的那一刻到来
楚清溪的手亦抖的厉害
即便是面对千军万马,她都没有这般紧张过,可如今那薄如蝉翼的面纱在她手中,却似乎重于千钧
她也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以平复自己紧张的心情,紧接着她的手指轻轻往下一拉,轻纱拂过,陡然露出了一张春花般的娇颜
那眉、那眼、那鼻、那唇,一寸一寸,皆与自己记忆中的安泰一般无二!除唐情外,众人情不自禁的“啊!”了一声,皆被如此回春妙手深深折服,楚清溪亦忍不住掩口惊呼起来,随即便被夺眶而出的泪水和呜咽之声取代
赵宁听见众人这般反应,顿时心中一慌,忍不住顿时睁开眼来
明晃晃地铜镜之中,一名少女惊慌失措的望着自己,俨然正是自己当年的模样!她难以置信地抬手摸了摸脸,那镜中的少女亦一模一样抬手抚上了自己的脸颊,这一下赵宁方才相信,原来这镜中的少女,当真是已然恢复了容貌的自己
她的心“砰砰”地跳着,回眸处又见楚清溪与自己含泪对视,目光中尽是一片深情和欢喜,如此劫后重生的狂喜骤然就包围了赵宁,她忍不住“哇”地一声嚎啕大哭起来,这一哭,直把她这些年来受到的委屈和折磨,经历的痛苦与欢喜统统哭了出来,只听得人肝肠寸断,不忍卒闻
闻讯赶来的绮云和朱纹、碧痕等人皆在一旁垂泪,她们更知道赵宁的哭泣中蕴含着什么
没有人阻止她,众人只是静静地陪在一边,任由她在楚清溪怀中哭的是天昏地暗
楚清溪默默地抱着她,犹如抱着一件珍贵的玉器一般:“哭出来就好了,哭完了这场,以后我再也不会让你流泪
”
第93章 宋营识故主 辽将逞凶威 看着赵宁和楚清溪相拥而泣的场面,众人既是感动又是唏嘘
唐情悄悄地扯了扯执扇的袖子,示意众人稍稍回避,以让她俩能够单独相处,聊以一诉衷情
众人正要悄然而退,却见赵宁猛地从楚清溪怀里抬起头来,她挣扎地想要下得床来,感激的目光始终不离唐情左右,口中连声道:“唐姑娘对我无疑有再造之恩,如今我无以为报,只好给你磕几个头罢
”
唐情和执扇连忙阻止,却见绮云抢先一步上来,连连对着唐情磕下头去:“绮云代公主谢过唐姑娘恩德,他日绮云力所能及之时,定当结草衔环,以报大恩
”
唐情和执扇扶了这个,却又拦不住那个,直急的连声叹道:“自家姐妹,何必此等虚礼
快快请起,快快请起!”
楚清溪感激的目光亦片刻不离她们左右,只是她知道,感谢的话说的多了,反而显得生分了,故而她轻轻地拭干了泪水,真诚地上前拥抱了执扇,两人之间,却是一切尽在不言之中
就在这时,只见屋外匆匆走来一名小厮,见到楚清溪等人皆在东厢房内,赶忙上前见礼道:“王贲将军请诸位前往前厅一叙
”
楚清溪奇道:“老将军这会儿叫我们过去,所为何事?” 那小厮躬身回道:“小子不敢妄议,还请公子小姐们移步,将军已在前厅候着了
”
楚清溪点头应道:“你去回老将军,我们这就过去
”
那小厮应命而去,这边厢楚清溪柔声对赵宁道:“你身子骨还虚,好生再歇息一回,我让朱纹碧痕在这里陪你,片刻我便回来
”
赵宁点头应承,这几日她硬生生咬牙承受蛊毒之苦,早已是精疲力竭,神思憔悴,故而即便是万般不舍楚清溪,亦知自己已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倒不如趁机好生休养一番,倒也或许能尽快恢复元气
唐情在边上插嘴道:“不知灶头还有没有龟甲炖鸡,若是有,尽快取些鸡汤来给赵姑娘饮用,倒是有助于她恢复气力
” 执扇闻言不禁奇道:“就赵姑娘这身子,禁得起寒潭龟甲么?” 唐情道:“你懂什么
所谓万物相生相克,这龟既然出身寒潭,自然是温热之物,如今取其甲炖鸡,自然有益于赵姑娘如今气虚体弱的症状
” 众人闻言,不禁恍然大悟
碧痕连声道:“我这就去拿
”,这边厢朱纹上前与绮云一道陪伺在赵宁身边,对楚清溪道:“师傅放心,我与绮云姑娘一道在这里,定会小心伺候赵姐姐的
”
安置好了赵宁,楚清溪方才略略放宽了心,正要起身与众人前往大厅面见王贲,却只听靴声蹀蹀,正有人大步朝东厢房走来,她连忙示意朱纹碧痕将床帘一放,只见一人正大步走了进来,口中连声道:“你们在此聚一起作甚,老夫在前厅等的气闷,实在有十万火急之事要与尔等商议
” 来人正是王贲
原来三日前,这萧元朗排兵布阵多日,如今万事俱备,终于派人前来送了战书,破口大骂宋人背信弃义,非但教唆公主逃婚,更将大辽太子伤于马下
此等恶劣行径,实乃是可忍孰不可忍,而今大军列兵城下,宋军若能乖乖将公主交还辽国,一切皆可商量,若是藏匿不放,他大辽将士便将攻城略地,以宋人之血肉,一洗大辽之耻辱
王贲接到战书愤愤不平,早些年赵仁主张和亲之时,他便颇不以为然,好几次直言上奏声称先帝在时绝不会与之姑息,然赵仁一心求和,却对他的逆耳忠言充耳不闻,故而这几年中王贲身为先帝老臣,在当今朝中并不见得受宠
如今赵仁将他派遣到倒马关,也是有些眼不见为净的意味
毕竟王贲乃是先帝亲信重臣,他若在京里,时不时地倚老卖老奏上一本,也着实令赵仁有些骨鲠在喉,倒不如远远地打发他才镇守边关,倒也能一别两欢,各生欢喜
是以如今王贲见到辽人如此咄咄逼人,一口恶气自然直达胸臆,当即便升帐点将,令倒马关总兵徐焕之为先锋,准备先去挫一挫辽军的威风
徐焕之迎战的,正是呼延雍麾下牛头峪守将古里呼儿
昔日他在楚清溪手下颇吃了好大苦头,仗着皮糙肉厚,经过这几日的休整竟自已好了七七八八
他心中正憋着一口恶气,准备痛痛快快大开一番杀戒方能洗刷他输在女人手上的耻辱,故而眼看宋军阵中冲出一员满面虬髯,面目阴鹫的大将,手执方天画戟,在阵前破口大骂,当即便虎吼一声,一挥斗大黄铜锤,哇呀呀便杀出阵去! 这两下里一交锋,只见戟出如雨,团团呈碗大枪花,锤锤生风,滚滚如惊天神雷,一时间,战马嘶鸣,只杀得漫天黄尘;战鼓咚咚,直催人互博性命
如此你来我往,打的是不分伯仲,正值焦灼间,徐焕之猛瞅见古里呼儿腋下卖出个破绽,当即大喝一声,方天画戟犹如猛龙出江般笔直抖出,直朝古里呼儿腋下刺去! 可谁知这不过是古里呼儿故意露出引他上当之举,只听狂笑声中,古里呼儿左手铜锤已然狠狠砸在了方天画戟之上!徐焕之猝不及防,来不及换招,顿时被震的双手发麻,虎口流血不止,方天画戟顿时脱手而飞! 说时迟那时快,古里呼儿一招击落徐焕之的方天画戟,紧接着右手黄铜锤又带着呼啸的风声直击徐焕之后心!徐焕之急中生智,当即大喝一声,猛然脱镫藏身,那斗大的黄铜锤紧贴着头顶扫过,直唬的他出了一身冷汗! 徐焕之死里逃生,忙不迭打马疾走,古里呼儿暴喝一声,当即便催马追赶
徐焕之急慌慌犹如丧家之犬,一时间竟辨不清东西南北
王贲在阵中见势不好,正要令弓箭手出手掩护,以派出将士救援,却见古里呼儿大手一扬,右手铜锤疾如流星般正中徐焕之背心,顿时将他后背的护心镜砸的粉碎! 眼看徐焕之口中鲜血狂喷,猛然摔下马来,王贲欲救之而不及,只能眼睁睁看着古里呼儿亲手斩下其头颅,高挑于佩剑之上,呼啸示威于阵前,其嚣张跋扈之意,着实是耀武扬威,不可一世
一战而捷,辽人士气大涨,无一不欢呼雀跃,更有甚者,愈加是摩拳擦掌,以期能够一鼓作气,杀宋人于阵前
王贲见己方战将几个照面便被辽人斩落马下,极大地挫伤了本阵营士气,当即不敢恋战,慌忙鸣金收兵,径自退回城中,高挂免战牌,任凭辽军在城下挑衅生事,屠杀过路百姓,他亦只能装作视而不见,坚决不出城应战
正当他在城中苦思良策而不得,一筹莫展之际,突然灵光一闪,猛然想起城中尚有楚清溪等这些江湖异士
他当日里亲眼见过楚铮降服太阿神剑,以及楚歌大战南宫世家的场面,故而对这些江湖中的玄功异术更是深信不疑,故而他连片刻功夫都等不及了,一边遣随身小厮到东厢房请人,一边自己情不自禁地跟着也来到了东厢房,只求能够尽快与之商议出一个退敌良策
听完王贲说完这几日发生的事,众人皆不禁露出了愤愤不平之色
楚铮第一个忍不住大声道:“辽狗无状,当真欺我大宋无人不成?老将军,楚铮愿为马前先锋,取其狗头为将军祭旗!” 王贲闻言,不禁大喜过望,连声道:“公子愿往,定当旗开得胜!”,他紧皱苍眉道:“如今士气不振,若无一人能够斩敌首于阵前,长期以往,恐怕对我军不利
”,说着,他猛然间又似想到了什么,一口啐在地上怒道:“那辽狗一直说我大宋背信弃义,可怜我那先帝爷的四公主,到如今是音讯全无,生死不知,岂能单凭辽狗一面之词,就认定是我公主逃婚?” 他恶狠狠地用脚在痰上一拖,又道:“若四公主当真能够脱离辽邦,那倒是件喜事!老夫一直劝皇上莫要送公主和亲,可无奈人微言轻,却是徒叹奈何
”
他的话音未落,只听床帘微微一动,一个陌生而又熟悉的声音颤声道:“可是王贲老将军?” 王贲悚然一惊,上前一步大声道:“正是老夫!”,他惊奇地望着密闭的床帘,谓众人道:“这里头还有人?” 只见床帘缓缓掀开,露出一张苍白而绝美的脸来
王贲一见之下,只觉心神大震,颤巍巍上前行了几步,“噗通”一声便自跪了下来:“公主!真的是您?”,他看到赵宁虚弱而憔悴的模样,禁不住老泪纵横:“臣有罪!竟不知公主凤驾在此
”,他一见赵宁之面,心中顿时了然:这辽军兴兵来犯果然事出有因,原来这四公主赵宁,当真是逃出了辽邦! 一念及此,他忍不住又惊又喜
昔日穆宗待他不薄,这赵宁少时亦没少在他府上玩耍,亦当他如父似兄
自从穆宗驾崩,神宗继位,他王家犹如江河日落,圣眷日微,是以当日眼看赵宁被迫和亲,亦无力挽狂澜之力,自此一直在心中甚为不安
现如今,他亲眼见到赵宁逃出生天,不禁长出了一口心中闷气,情不自禁地挺起了胸膛大声道:“既然公主当真脱身辽邦,老臣定当竭尽全力,护公主周全!”
赵宁虚抬手臂,示意执扇上前将王贲扶起,柔声道:“老将军请起
之前一直瞒着将军,实乃迫不得已,如今既然将军不负先皇,本宫自当与将军相认
” 王贲哽咽道:“先帝对老臣恩重如山,末将纵使肝脑涂地亦难报答万一
公主乃先帝掌珠,世人皆知,老臣若有半分不臣之心,他日百年之后,又有何颜面去面见先帝?”
赵宁泣道:“有老将军这句话,本宫就安心了
昔日山高水迢,唯见鸿雁南飞方能稍解思乡之情,如今历经千难万险方自得归中原,本宫再也不要回到那吃人的地方!”
王贲奋起大声应道:“公主放心!所谓主辱则臣死,老臣纵使拼了性命,亦不会再教公主再落入辽人之手!”
第94章 老将挂帅印 阵前拜先锋 话说王贲与众人商议之后,遂决定由楚铮当任阵前先锋,以挫辽人锐气
楚清溪与楚歌拗不过楚铮,亦只好应承了他,只是坚持须得二人亲自掠阵,并非得楚铮答应不可贪功急进,任性妄为
楚铮一一应承,一时间神采飞扬,跃跃欲试,恨不得当即跨马挺枪,将那辽将斩于马下
柳浅浅皱眉谓楚铮道:“你要上阵杀敌我不拦你,只是不管如何,我都是要在你身边的
”
楚铮跌脚道:“浅浅,沙场上刀枪无眼,又岂是好玩儿的
你好生在城内安坐,待我杀敌归来,便可与你团聚
你若是跟着我上战场,我又岂能放心!” 柳浅浅瞥了他一眼,淡然道:“你既然知道战场险恶,又怎知我不会牵挂于你?与其枯坐城中担惊受怕,我宁可与你夫妻同心,共赴前线,即便是要死,也要死在一处
”
楚铮闻言,心中又是感动又是无奈,一边连声道:“呸呸呸,你就不会说点好话
”,一边上前拉着她柔声道:“好浅浅,我知你关心我,只是如今辽人兵临城下,整天里耀武扬威,我方将士经徐焕之一役,士气一蹶不振,若是长期以往,恐怕后果不堪设想
我楚铮既为大宋男儿,如今身在城中,又岂能见辽人杀我同胞而坐视不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