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盯着对方的脸看了足足五秒钟的时间，不确定地说：“张源？” 张源表情稍显呆滞，他被一个脆生生的声音拉回了现实，木然地点了点头
他放任自己的目光去仔细辨认，心中已经有了笃定的答案
“原来你才是水水
” 秦水水觉得他这句话有些莫名其妙，却无功夫深究，冲他礼貌地微微一笑，说：“我就是秦水水，好久不见
” 她下意识地伸出了右手，猛地想起宋唯还在旁边看着，只好不动声色地收了回来
好在张源并没有注意到这些细节，他的视线在两个穿白衫的女人脸上来回逡巡，最后回到秦水水脸上时，讪笑道：“我刚刚把别人错认成你了
” 秦水水不明情况
不等她问出疑惑，安然坐在座位上的宋唯就开口道：“他以为我是你
” 宋唯说这话的时候面上无波澜，然而张源却难堪得不行
秦水水刚刚喝多了茶水，憋不住跑去上了趟厕所，哪里料到张源会在这个时候赶到
乌龙事件后，气氛变得有些诡异
在真正的秦水水没有出现之前，张源还能侃侃而谈，当坐下来面对两个衣着和打扮几乎一样的女人时，他发现自己嘴巴变笨了
尤其是宋唯一直冷着脸不说话，那种不怒自威的低气压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据秦水水介绍说，宋唯是她的朋友
张源原本以为这次是要跟秦水水单独吃饭，他先前准备了一堆的话要跟她叙旧，现在却怎么也开不了口
宋唯的出现打乱了他所有计划
张源觉得喉咙有些干，他勉强笑了笑，打破沉默说：“你们肯定饿了吧？要不我们先点餐？” “好啊
”秦水水很是配合
用餐的时候可以不说话，张源给自己切了一块牛排，垂下眼刚好可以掩饰他眼底的一丝慌乱
可他还没能松口气，就听到一个冷淡的声音突兀地问道：“听说张先生是个海归？” 张源没控制好手劲，差点儿把牛排捅出去
他不得不停下手中的动作，抬起头来，缓声说：“以前在新加坡念书，家人也都在那边做生意
这几年家里人把重心转移到了国内，所以我就跟着一起回来了
” 宋唯随口一问就套出了这么重要的信息，她挑了挑眉，追问道：“也就是说，张先生此次回来就不打算再走了？” 张源微微思索，说：“如果家里生意经营得好的话，应该是永远留在国内了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有意无意地瞥了一眼秦水水的方向，方才继续，“其实回国之后才发现还是家乡好，很多东西都变了，可是有的人却一点也没变
” “叮叮当当” 是秦水水在专心致志地切牛排
秦水水以前不怎么爱吃这家的牛排，因为总感觉每次都能吃一口血
这次宋唯特别叮嘱了服务员把她那一份做熟透些，虽然切起来有些费劲，可是吃起来却津津有味
她吃着吃着发现不对劲，嘴里嚼着食物，缓缓抬起头来，发现餐桌上另外两个人都放下了餐具，一个个直勾勾盯着她看
张源的眼神柔和，甚至里面带着一丝莫名的笑意
宋唯倒是神色如常，让人看不出喜怒
秦水水心里咯噔一下，囫囵将嘴里没有嚼烂的食物吞了下去，有些忐忑地说：“为什么都看着我？你们继续聊啊！”
秦水水说完那句话发现还是不对劲
那两个人不言不语, 仍直勾勾看着她这边
这时, 她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 好像今天说要跟张源一起吃饭的主要对象是自己…… 牛肉的浓香在唇齿间一点点化开，秦水水忍不住偷偷咽了口口水
她心虚地捏紧了手里的刀叉，尴尬地笑了笑，“今天的牛排确实不错, 你们也聊累了吧？要不歇会儿先吃点东西？” 明明说好的要来吃饭, 结果食物上桌之后，宋唯就跟张源一直说个没完
秦水水刚刚一门心思放在食物上, 根本没注意他俩都聊了什么
她就奇怪了, 两个完全不熟悉的人, 能聊些什么？ 张源轻笑出声，配合她说：“看起来是挺好吃的
” 他明明夸的是牛排，可眼睛却是一瞬不瞬看着秦水水微微扬起的嘴角
那儿不小心沾了点褐色酱汁, 而她自己毫无察觉
秦水水不习惯被一个男人这样盯着看, 她没吭声, 匆忙别开了视线
宋唯突然朝她伸手过来, 趁她愣怔时用大拇指将她嘴角边上的酱汁抹去，表情疏淡，“继续吃你的
” 说完她就收回了手，眼睛瞟到对面，“张先生今年多大了？” 被人点名后，张源忙将注意力从秦水水脸上移开，想也不想就说：“我今年二十七，比水水大三岁
” 宋唯不由得多看了一眼对面的人
长得虽算不上帅气，可也还看得过去
眉宇间常常带笑，说话时神采飞扬，透着一股意气风发的蓬勃之气
看这人的衣着和谈吐，其实还是满顺眼的
只是可惜了
宋唯沉默了一会儿，重新整理了思路，一板一眼地又问：“有车有房吗？” “嗯？”张源再次被宋唯突兀的问题给问住了
“咳咳——”秦水水不小心被胡椒呛了一下，抬起微红的一张脸，倏地看向宋唯
这些问题这么直白，宋唯简直像是在查户口
她到底想干嘛？ 宋唯假装看不到秦水水异样的目光，好整以暇看着对面，耐心等待解答
张源也觉得宋唯问这些问题太唐突了些，不过他想，这会不会是秦水水不好意思开口，所以才让宋唯帮忙问的？ 想到这里，张源豁然开朗，坦荡荡地说：“有车
至于房子……这几天家里人还在到处看房，选好之后马上就买
” “不错
”宋唯言简意赅地抛出两个字，之后就没了声息
张源有些摸不着头脑，“宋小姐的意思是？” 宋唯并不打算同他解释，扬了扬眉，云淡风轻地说道：“先吃东西吧
” “哦，好
”张源晕乎乎地重新拿起了刀叉，时不时掀起眼皮去看对面的两个女人
一个吃得慢条斯理，一个不快不慢，但都埋头专注于眼前的美食
张源就在这样诡异的气氛下吃下了第一口牛排
不知道是因为牛排放久了有些冷，还是出于心里作用，他咀嚼着嘴里的食物，如同在嚼蜡
三个人各怀心事，几乎是同时吃完
张源正要唤来服务员买单，却听到宋唯开口道：“非常感谢你今天请我们两个人吃饭
” 张源无所谓地笑了笑，“不客气
”他瞥了一眼秦水水的方向，有意无意地说：“小时候我爸妈忙着做生意，我就经常跑到水水家里蹭饭吃
” 秦水水瞳孔微张，匆忙扭头望着宋唯，强调道：“是很小很小的时候
” 宋唯见她紧张兮兮的样子，扯了扯嘴角，对此不置可否
她眼珠子缓慢移动，简短地扫了一下张源的眉眼，淡淡地说：“张先生，你这人给我的总体感觉还是很不错的
” 张源没想到宋唯居然对他评价这么高，怔了一下，强忍着内心的狂喜，“谢谢宋小姐夸奖
” 宋唯面无表情，话锋一转，说：“张先生是不是喜欢水水？” 秦水水心里咯噔一下，藏在桌子底下的手拉了拉宋唯的衣袖
宋唯却是无动于衷
张源万万没想到宋唯会这么赤裸裸地提到这个话题，他脸上的表情一僵，下意识地朝秦水水望了过去
可秦水水并没有在看他
张源隐隐有些失望
尽管如此，他还是觉得脸上有些热，只能靠笑容来伪装，缓了缓神，一本正经地说：“水水从小到大一直是个好姑娘，她这样的女孩，我想应该很多男人都想追求吧
” 张源这话看似说得很没底气，可那双眼睛却火热地看着秦水水
他虽然没有明着表态，可眼神已经显露了他的心思
“是吗？”宋唯突然一把握住了秦水水在桌子底下捣乱的手，扭头与她对视，眼睛眯了眯，“有很多男人在追你吗？” 秦水水感觉宋唯捏着她的手劲越来越近，不禁瞪大双眼，猛地摇头
这个张源，还真是唯恐天下不乱啊！ 晚上九点整，秦世华的电话像是算准了时间一样打了过来
秦水水这回没有一丝犹豫就按下了接听
“我有没有打扰到你和小源约会啊？”秦世华刻意放低了声音
秦水水早就猜到他打电话过来肯定是跟张源有关，无奈地说：“爸，我跟他只是吃个饭而已，不是在约会
” 秦世华可不管这些，美滋滋地继续打听：“怎么样？今天吃饭吃得还开心吗？” 这该怎么说呢？ 秦水水决定老实回答：“吃得挺好的，牛排特别香
” “谁让你说这个了！”秦世华没好气地说：“我问的是，你有没有觉得小源人很不错？” 秦水水其实都没正眼看过张源，对于这个问题她实在不好回答
不过宋唯对他的评价倒是蛮好的，她想了想，说：“还行吧
” “那就好那就好！”秦世华喜不自禁，敛了敛容，说：“我刚从隔壁小源家的老房子出来，我看小源这么晚了还没回来，猜想你们两个肯定是……嘿嘿
” 他说着说真，自己傻乐起来
“是什么啊？爸你竟瞎猜
”秦水水哭笑不得
秦世华再次压低了声音，“小源现在是不是在你旁边？你们已经吃完了吧？接下来想怎么玩？看电影还是去逛街？” 秦水水被他一连窜的问题搞得头都大了，有气无力地回道：“玩什么啊，张源刚刚已经走了
” “走了？！”秦世华忘记控制音量，惊叫出声：“走哪去了？” “应该是回家了吧
” 秦世华愣了一下，在那边懊恼起来，“这小源也真是的，你说他回来这么早做什么？他怎么这么不知道把握机会？” 秦水水其实可以不理会秦世华的牢骚，她歪着脑袋，看着正在专心开车的宋唯的侧脸，漫不经心地说：“他也许是被宋唯吓跑的吧
” “宋唯？”秦世华迷迷糊糊跟着她叫了一声
“嗯
”秦水水有些懒散
她一直盯着宋唯的侧脸，然而宋唯就连听到自己名字也是毫无反应，紧密着唇，绷着一张脸让人不寒而栗
秦世华很是纳闷，“这跟宋唯有什么关系？” 要不是见对方在开车，秦水水正想捏了捏宋唯那尖尖的下巴
她自觉无趣，将目光投向前方路况，不紧不慢地说道：“今天晚上是我们三个人一起吃的饭
” “三个人？”秦世华感觉脑子有些不够用了，他不得不花些时间去慢慢消化，恍然大悟，“你今天跟小源吃饭的时候宋唯也跟去了？！” “嗯
”秦水水又敷衍了一句
秦世华这就不高兴了，沉声，不管不顾地责骂道：“你这孩子是不是傻？男女之间约会，你居然敢把宋唯这么明显的电灯泡带去？” 秦水水又被那两个字给刺激到了，脸拉长，急于纠正道：“爸，我说了，我们只是吃饭，不是在约会！” “等等
”秦世华根本不理会她的不满，突然间想到了什么，脱口而出：“你把宋唯带去，小源该不会是看上她了吧？” 他想的是，宋唯长这么漂亮，随便往人群中一扔都是光芒四射
自己女儿虽然长得也不赖，可是跟妖冶动人的宋唯对比起来，那就逊色许多了
“应该不会吧？”秦水水先前并没有这样的顾虑，她心中狐疑不定，不由得又扭头去看身边的人
宋唯依旧冷得跟块冰一样，看都不曾看她
自从从餐厅出来之后，宋唯就一直保持这样的状态，不说话的时候更是吓人
张源要是真看上了宋唯，刚刚就不可能被吓得主动提出要走了吧？ 秦水水犹记得当时俩人之间诡异的对话
吃饱喝足，张源礼貌地问她们：“要不要一起去看电影？” 这个点看电影，气氛正好
秦水水还没来及表态，宋唯冷冰冰地抛出了两个字：“不去
” 张源没想到宋唯这么干脆，一时间脸上讪讪
但他没有立即放弃，又说：“那要不去散散步或者逛逛街？” “不去
”宋唯依旧冷酷
两次都被拒绝，张源有些不知所措了
他只好转移目标，微笑着询问秦水水的意见：“水水，你觉得……” “她跟我一起的，我去哪她就去哪
”宋唯一点面子也不给将他的话打断
张源脸上勉强撑起的笑容顿时凝固了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话语权就被宋唯主导着
张源记得自己明明没有得罪她，可是宋唯好像一直在给他甩脸色，一直让他下不来台
身为男人的自尊受到了一丝挑衅，张源稍稍调整了一下情绪，深呼吸
正准备绅士地问她们等下要去哪，这时宋唯一记眼刀飞了过来，轻飘飘地说：“张先生，晚上堵车情况会更严重，再不回去你今晚恐怕就要住酒店了
” 张源一口气堵在了喉咙口，憋得他的脸一阵红一阵白
对方这么明显地赶人，张源哪里会听不出来
他仓皇低下了头，很识趣地说：“那我先回去了，你们开车的时候也小心点
” 临了，宋唯凉凉地送了他一句话：“张先生慢走
” 张源几乎是落荒而逃
秦世华在那边嘀咕了一句什么，秦水水心不在焉没听清
她忙将思绪拉回，“爸，你说什么？” 秦世华突然拔高声线，声如洪钟：“我说！小源这孩子很好，我从小就很喜欢
人家回国第一件事就是惦记着给你打电话，今天是你们久别重逢，这么重要的事情你怎么一点也不重视？” 十几年没见，连对方长什么样都记不清了，可真是够久的
秦水水心里腹诽完毕，嘟囔道：“爸，我知道你是想撮合我和张源，可感情的事不能勉强
我不喜欢他，你就别费心了
” “你说什么？！”秦世华立即炸毛，“小源哪里不好了？” 不用见面秦水水就能想象他吹胡子瞪眼的样子，心口突突跳了一下
她其实很少惹秦世华生气，被他吼得耳膜生疼，不得不将手机换到了一边
当感觉到车速正在减慢时，秦水水狐疑地往旁边看了一眼
好巧不巧宋唯正不动声色地看着她，却因为开车的缘故，匆匆一瞥便又别过去看着前方
秦水水没能看清宋唯脸上的情绪，她将目光投向后视镜，从里面小心观察对方的一举一动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宋唯眼底的寒意褪了一些
她应该都听到了秦水水说话的内容，然而却是一直忍着没表态
这是宋唯醋意最浓的一次，虽然过于冷淡的态度让秦水水有些吃不消，可一想到宋唯是在乎自己的，她心里就暖了起来
秦世华见她沉默良久，已经在那边大呼小叫起来
秦水水定了定神，握紧了手机，提了一口气，说：“张源好不好都跟我没有一点关系，我就是不喜欢他
” “哎呀！”秦世华气得咬牙切齿
秦水水完全不给他丝毫喘息的机会，目光灼灼地看着宋唯的侧脸，斩钉截铁地说：“爸，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以后你不用再为我感情上的事操心了
”
秦水水其实明白, 在秦世华盛怒之下说出那样的话是及其需要勇气的
她话音刚落, 电话那头的秦世华就暴跳了起来, 冲她大声吼道：“你说什么？！” 幸好秦水水很有先见之明地先把手机拿开了一些，不然真担心耳朵会被他震聋
她缓了几秒钟时间才敢把手机重新放回耳边，拍了拍胸口，强装镇定, “爸, 你该不会是更年期了吧？怎么一晚上都在大惊小怪鬼叫
” 秦世华没工夫计较她没大没小，语气不善, “别打岔, 你把刚刚说的话再说一遍
” 秦水水深呼吸一口气, 一字一顿地说：“我早就有喜欢的人了，只是一直没想好怎么跟你说
” 也不知道秦世华这回到底听没听清楚，秦水水的话抛出去之后, 那边仿佛断了线一样突然没了声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