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被师父催促的蓝玉儿却磨蹭着不肯走，她捧着师父的胳膊讨好地摇了摇：“师父，人家睡不着嘛，你再给我说说，那个男人，莫非是每年都会出现在墓旁的那个吗？他和那位前圣女大人之间有情对不对？师父师父，那个人到底是谁呀，他为什么——” 方玉蜂被这一连串的问题搅得脑仁疼，一把捂住了蓝玉儿的嘴狠狠威胁道：“小孩子家家知道那么多作甚，快去睡，否则明日我叫你奉月姐姐给你选个最差的做本命蛊！” “师父怎么能这样！”像被踩到尾巴的小兔子，蓝玉儿一下子蹦了起来，气哼哼地抱怨了一句后还是迅速窜回了自己房，临了还不忘道，“师父，我要最好的！” “笨丫头
”方玉蜂的嘴角稍稍翘起，却又染上了忧愁，“真以为我会叫你奉月姐姐做什么么？” 不管是蛊，还是情，从来都不是我能控制的啊
九黎谷中央，晨练
“念师姐，你上次用了什么奇怪的招数啊？我那时候刚要靠近你，但是被阻挡了，感觉像撞在了一堵墙上欸
” 百草间，交流医毒心得
“念师姐，红料姐姐说天香的师姐们能青春永驻诶
你们真的都不会老么？是用了什么药么？感觉好神奇呀
” 四遗堂，晚膳
“念师姐，你们平常都吃什么，花瓣么？喝什么，露水么？” 念芷终于发现自己大错特错了，现在的她才真正见识到了玉儿小师妹的热、情！不是说这里的小姑娘都很害羞的么，都是骗子！ 其实也不全是热情作祟，蓝玉儿作为方玉蜂最小的弟子，上面的师兄师姐都将她当小孩子看顾，宠溺有余，重视不足
而下面和她同龄的师弟师妹们又因着辈分和她隔了一层，和她玩不到一块去
好不容易来了念芷这么个人，长得好，性子好，最最最重要的是身手也那么好！所以她喜欢缠着念芷也不是什么难以理解的事了
哦，至于初次见面的那次比试，蓝玉儿倒是很豁达，输就是输，服就是服，倒不会有什么过甚的“自尊”，更不会因此影响了她对念芷的喜欢
“念师姐……” “玉儿小师妹，食不言，寝不语
” 蓝玉儿撇了撇嘴，乖乖坐好安静地吃了起来，念芷松了口气
但那个一直吵闹的人突然这么听话真的安静下来，她又开始暗暗愧疚：念芷，多一点耐心，小师妹只是好奇罢了
你瞧她如此热情，你却如此冷淡，这样太恶劣了，把你的耐心拿出来，耐心
就在念芷暗暗自责的时候，蓝玉儿又按捺不住自己旺盛的好奇心了
几下扒拉完饭，她又开始叽叽喳喳地讲了起来：“念师姐，我突然想到一个问题啊，如果你们的外表都不会变老，那你现在是不是很老了？” 这日子没法过了，明天天一亮，绝对、必须、立刻出发！ “念师姐，你怎么不说话了？生气了啊？” 蓝玉儿的眼睛睁的圆圆的，又带了点小心翼翼，看上去像被人抛弃的小猫仔，很是可怜的样子，念芷的爱心“唰”地一下又泛滥了：“师姐怎么会生气呢，师姐只是、只是在思考一些事情
” 蓝玉儿一听又来劲了，整个人贴到念芷的身边，一脸神秘地附耳道：“是不是青龙会和奉月姐姐的事？” 念芷见她那故作高深的模样直想笑，又怕惹了这小祖宗生气，只得学着自家师父端着正经脸淡淡回道：“正是此事，你如何得知它与青龙会有关？” “哼，你们就拿当我小孩子
”蓝玉儿一扬头，样子得意到不行，“这事可是师父亲口告诉我的，因为——” 话音戛然而止，蓝玉儿想到了什么似得突然用双手捂住了嘴，一脸惊慌地看向念芷
念芷不明所以，自然追问道：“因为什么？” “因、因为，我师父她、她觉得我长大了，所以才把这些机密的事告诉我的……哎呀，我吃完了，我要去练功了！” “诶，玉儿……”念芷都没来及说完，蓝玉儿已经一溜烟地不见了踪影
看着留下的一桌子杯盘狼藉，念芷叹了口气认命地替她收拾了起来
“小师妹的身法倒是日益精进了
” 温和的男声传来，念芷循声望去，原来是五毒门中最年轻的祭师——百里研阳
“是啊，贵教的身法一向诡秘莫测，迅捷如风
”念芷赞赏的话语放在此时多了不少怨念的成分，百里研阳尴尬地挠了挠鼻子，然后快步走过去帮她一起收拾了起来，“看得出小师妹还挺喜欢念师姐的
” 哦，真是受宠若惊啊
念芷整理的手顿了顿，在百里研阳看不见的角度不自觉地弯起嘴角：“很高兴听到你这么说
” “啊哈哈，那个，玉儿小师妹天真烂漫，不拘礼仪，还望念师姐见谅呢
”百里研阳尴尬地挠了挠鼻子，完全没有领会到念芷的意思
“的确是这样呢，百里祭师
”收拾完毕，念芷保持着那又宠又温柔的微笑，朝百里研阳点点头示意后便转身离去
而向来认真正经的百里祭师被那笑搅乱了思绪，等百里研阳想起他此来的目的，念芷早已走远
他苦恼地再次挠了挠鼻子，悻悻道：“还是让小师妹自己和她说吧
”
“啊！可恶，我、不甘心，呃啊，再来一次，最后一次，我保证！” 高大的青年蜷着身子倒在地上，脸上痛苦的表情夸张得让人想发笑，但还执着地高举着手伸出一指比着，满是恳求之色
念芷收回剑，无奈地伸手将人从地上拽了起来：“张师兄，这话你都说了三次了，何必如此执着输赢呢？” “非也非也，我这不是执着于输赢，我这是追求更强的武道！” 看张向荣摇头晃脑又一本正经好像很认真的样子，念芷差点忍不住笑出了声：“这样啊，不过我还有一个问题……师兄你为什么发一个招式还非要说出来呢，这样我很容易就能化解你的攻击了
” “啊哈哈，是、是这样啊？可是我感觉这样喊出来的话更有气势啊！气势，气势是很重要的，那个叫什么，先声制人嘛！”随随便便地拍掉了身上的土灰，张向荣扬起阳光一般灿烂的笑容
受了那情绪的感染，念芷终于禁不住笑了起来，他就是这样有办法让别人快活起来的一个人
被那倾城的笑惑住了心神，呆立半晌，张向荣突然显得有些忸怩起来，脏兮兮的手在自己的衣服上搓啊搓的，把原本还算齐整的道袍揉得皱皱的，这让他看上去有些滑稽
“啊，有一件事啊，那个，就是啊……” 念芷挑眉，这个样子的对方可不多见啊，直接问道：“什么？” “呃，我是说，咱们都是朋友了，你可以亲近一些叫我，比如向荣师兄啊，荣师兄啊，向荣哥啊荣哥哥啊哈哈哈哈啊哈哈之类之类的，哈哈、哈哈、哈哈
” “噗，荣师兄说的极是，我们八荒弟子同气连枝，自该多亲近些的
”念芷倒是没有想太多，语气也是轻松愉快的
这让张向荣愈发紧张，也带了少许失落——在念芷心里，大概真的只把自己当师兄吧
但是，没关系，只要付出真心，念芷就会感应到的，她会被我感动，慢慢爱上我的，现在只是，只是先下个保障
偷偷为自己打完气，又悄悄瞄了一眼念芷，见她饶有耐心地等待着自己的回话，张向荣不太自然地反复清了清嗓子，做好了全套的心理准备才道：“念念念念念师妹啊，你觉得我怎么样？” “啊就是那个，不会讨厌我吧？” “啊哈哈，和我相处的时候应该不会让你不开心吧
” “其实，我——” “师姐！起来啦！” “啊！”原本该是清脆的嗓音却在耳边炸响，效果就像一道惊雷劈进了脑海
念芷被吓得从床上弹了起来，意识还不十分清醒，迷迷糊糊地四下张望，几次才正确地锁定了罪魁祸首的位置
蓝玉儿依然保持着趴在枕头边的动作，一双大眼忽闪忽闪的，好像十分无辜的样子
蓝玉儿还装着无辜呢，没想到念芷突然贴了过来，秀美的容颜近距离冲击着蓝玉儿的视觉，温热的吐息拂过她的面颊，害得她的脸也染了那热度，身子直往后缩
“如果师尊已经答应了的话……” 蓝玉儿才因为害羞而后仰的身子听到这句话又弹回去了，不自然地咳了一声，她声音也不似平常的清亮：“师父她、师父自然是答应的，你一定要带我去！” 过了这么会时间，念芷的眼睛渐渐有了焦距，但蓝玉儿的话让她感觉这两天因反复想到过去的事而犯的头痛之症更严重了，她还试图挣扎一下：“带你去，带你去干什么？” “带我去神刀堂啊！” 蓝玉儿回答的好生自然，理直气壮的样子让念芷都差点忍不住笑出来了，但她还是绷住了脸劝道：“玉儿师妹，我们去徐海可不是游玩的
先不说帮你百里师兄将蓝圣女护送到古陶驿站，一路上会遇到什么事，单路堂主的事与青龙会有关，那就是很危险的
” “我知道呀，带我去啊，我很强的，我可是师父的弟子！”说这话的蓝玉儿眼神闪闪发亮，让人无法说出拒绝的话
念芷当然也只是普通人，不忍心拒绝这么可爱的小师妹，但她还是把持住了底线，严肃地道：“好吧，等我们将百里师兄和蓝圣女他们送到安全之处，你就完成任务了对吧？” “没有啊，这只是任务的一半
我还要代表五毒和你一起去拜会路堂主！”蓝玉儿眨眨眼，丝毫没有被念芷带偏，还对念芷露出“你不用感到太荣幸”的笑
明明还是那张脸，天真可爱的样子，落在念芷眼中却俨然变成了一只小恶魔
方掌教，你是要疯啊！不对，这不会是小师妹自己自作主张的吧？还是得过后找方掌教求证一番
捂着额头无语了半晌，念芷还是开口劝道：“玉儿，我相信你真的很有天赋，你以后也一定会变得很强，只是这事……” “哈，我还以为，你和他们不一样呢……”蓝玉儿突然打断了念芷的话，她背过身去，情绪低落了起来，连带着声音也闷闷的，“结果都把我当小孩子，都觉得我是个麻烦，是个大麻烦！” 哎哟哟，听听这快哭了的语气，再配上那微微颤抖的肩头，让念芷觉得自己就是个只会欺负人家小姑娘的混蛋，心软得连连哄道：“师妹，玉儿师妹，我怎么会觉得你、没用什么的……” “呜呼呼呼呼……”固执的小师妹完全没有转过身来的意思，肩膀一抽一抽的，那种想哭又拼命忍耐的感觉被表现得淋漓尽致，对念芷造成了暴击
完全抵抗不了这样的玉儿小师妹啊……念芷哀叹着自己的不坚定，妥协道：“既、既然你这么想去
哎，好啦玉儿小师妹，都是师姐不好，我只是很担心你
” “那、念师姐答应了？” “……是、是啊……”念芷支支吾吾的，半闭着眼单手扶额
“不会觉得我麻烦么？” “怎么会呢，玉儿很厉害的哦
”这个倒是答得很快
“念师姐，你真好！” 蓝玉儿转头就扑进了念芷怀里，露出了得逞的坏笑
念芷哭笑不得地看着她得意洋洋的样子，对她这种明显的小手段无奈又生不起气来
不过，还是得先去找方掌教求证呢，对不起了哦，小师妹
念芷在心里暗暗道歉，然后—— “玉儿小师妹，你能先出去一下么？” “干什么，你还想背着我和百里师兄偷偷溜走么！” “……至少让我先起床，沐浴更衣啊
” “……” 不知道想了些什么，蓝玉儿红着脸跑出了念芷的房间
“师父啊师父，我会得到怎么样的本命蛊呢？师父啊师父，我其实不太喜欢血玉蛛啊，虽然它也很强，和我很配的，不过，师父啊师父……” “保持、冷静、好么？”方玉蜂的头都大了，她不是不知道本命蛊对本门弟子的意义，但小徒弟实在是太吵了，真是太失态了，比起她当年真是差远了！ 虽然她当年差点把装着金环蛇的蛊坛给砸了
“可是我好紧张啊师父！”蓝玉儿感觉自己整个人都激动得要膨胀了，快飞起来了！ 方玉蜂一言不发地走在前面，她已经不想搭理自己兴奋得找不着北的小徒弟了，反正所有流程这小东西都清楚得不能再清楚了，她只负责把人带到巫月坛就能完事
师父没回自己话，蓝玉儿也识趣的不再开口，毕竟惹急了师父大人就不太美好了，她老人家昨天说的话自己可都记着呢！只是那恨不得一下子冲到巫月祭坛处的心情让她走一步蹦两下，没一会就蹿方玉蜂前头去了，让掌教大人不得不时刻注意伸手将自家小徒弟拉回身后半步的位置
挪啊挪啊挪，蓝玉儿从未感觉时间如此漫长
等她终于走到了祭坛前看见蓝奉月姐姐的脸，她爽快无比地甩脱了自家师尊的手，蹦跶着就奔向了蓝奉月的怀抱，随着蓝奉月自左边的阶梯拾级而上
没良心的小东西
方玉蜂暗暗在心底翻了个白眼，脚步一转自右边的阶梯走上圣坛，站在了鬼草婆的左手侧
“紧张么？” 蓝奉月关切地看着手脚有点僵硬，口中还念念有词的小师妹，有点担心，又有点感叹——时光飞逝，小师妹也到了挑选本命蛊的年纪了
“我？我我我一点也不紧装啊！”蓝玉儿说得太快，一不小心咬了自己的舌头，小脸立马皱成一团，痛苦的不能自己
蓝奉月好笑地摇了摇头，不知不觉她们已走到圣坛的正中间，前面一溜排开放着五个黑褐色的蛊坛
难得衣着华贵的鬼草婆就坐在那排蛊坛后面，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常年半眯着的眼让人不由怀疑她是否睡着了，但那眼中偶尔闪过的精光又令人不敢轻视
“鬼婆婆，时候到了
” 蓝奉月躬身轻声细语地道，鬼草婆长长地“嗯”了一声，几不可见地点了点头，蓝奉月便缓步退下来到了鬼草婆的右手侧
而更下方的六圣脸色肃穆，在同一时刻轻声诵唱起了他们古老的歌谣
现在，鬼草婆的面前只剩下蓝玉儿了
“好孩子，选一个吧
” “鬼、鬼婆婆，我我我该选哪个？我想要最好的！” “你必须做出自己的选择
” “我自己的选择？” “只要你的心做出的选择，那就是最好的
” 我的心？我的心，做出的选择，就是最好的选择吗？ “你带那孩子去吧，就算你不带她去，她也会偷偷去的
哎，我也头疼得很，拿她没有办法呢
”方玉蜂慵懒地斜靠在软塌上，一只手从头至尾地梳理着小乖的白毛
就算只是那么坐着，她举手投足间流露的成熟风情还是足够让任何人脸红心跳
真不愧是当年极负盛名的五仙双姝之一啊
不过一想到真的要带玉儿小师妹去徐海，念芷就什么欣赏的心情都没了，只能无力道：“没有掌教大人的允许，即便小师妹的身法再好上百倍都是走不下这罗藏山的吧
”所以说，从安排玉儿小师妹来接我的那刻起，就已经预示了今天的结果了么？ 方玉蜂故作思考状，随后露出了明媚的笑容：“嘛，也是呢，一切就交给你了哟
” 这是什么不负责任的态度，再上点心好不好，她可是你的弟子啊，嫡亲弟子啊！ 念芷被这对师徒折腾的没了脾气，不过这一来，人家师父都答应了，自己再怎么担心，那肯定是比不过人家亲师徒的，方掌教必然有她的用意在
二来，虽说自家师父传信给自己透露过此事会与青龙会有关，但言辞间中并无紧迫之意，想来应该不是什么大事
而这三来嘛，这两日与蓝玉儿相处，偶尔会出现一些令人哭笑不得的突袭，对自己来说也不是能轻松应对的，可见小姑娘的身手的确有值得称道的地方，自己也不用过于担忧
思及此，念芷便俯身答应下来：“得方掌教如此信任，念芷惶恐，不敢有负
” “呐，早说了我师父会同意的，你非要去问吧
” 也不知怎么的就被蓝玉儿知道了这个小插曲，他们才出发连九黎谷的驿站都没走到，蓝玉儿就率先发难，把这事当做个笑话般捅了出来
哎哟哟，瞧她那小模样，知道方玉蜂竟然同意她出来，小腰板立马挺得笔直，那嘚瑟的样子让念芷坏心眼地想打击她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