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主来自末世 番外篇完本——by夹生的小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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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菱道了谢,在太后的下首,一个安全的位置上坐下。
太后几次打量江菱,眼神复杂且莫明,几次欲言又止。很显然,她让江菱到自己宫里来,还屏退了其他人,是有些不能宣之于众的话。但现在的情形,却又不知如何开口。
江菱垂下目光,安安分分地坐在太后下首,不言,不动。
良久之后,太后才重重地叹息了一声:
“你跟她真是太像了。”
江菱不知道那个“她”是谁,便唯有安静地听着。
“虽然你们的性子截然相反,相貌也一点儿都不像,连言行举止都无甚相似之处,经历,家世,无一相同,但从一年前开始,不,是一年零六个月之前,皇上带着你伴驾热河,便已经初露了端倪。我从来不曾见过,皇上会独独带着一个常在伴驾热河,而且还是个受了重伤的常在。你大约不知道,在前往热河之前,宫里便已经传遍了流言蜚语,称你的生辰八字与国运相冲,若要留在后宫,必成褒姒、妲己之祸。可你猜皇上他怎么说?他说自个儿命硬!打热河回来之后,他便将那些流言蜚语全都弹压了下去,全无明君之相。你可知当时哀家心里在想什么?”
太后定定地望着江菱,一字字缓缓道:
“哀家在想,虽然皇上并非我的亲子,但这些年来,我是看着他长大的。皇上的性子,除了他的生母和太皇太后之外,再无人比哀家更了解。这样的举动,分明与先帝当年,别无二致。”
江菱愕然望着太后,久久说不出话来。
“起初哀家以为是自己走眼,但皇上独个儿带着你南巡,又心急火燎地将你晋升为嫔,独居一宫主位,这一桩桩一件件地看下来,实在是太……太像了。但他比他的父亲做得更隐晦,也更加稳妥,你的性子与董鄂氏不同,一来二往,才不曾酿成大错。你与她之间,真的是太像了。”
江菱又愣了愣,用了很长的时间,才想起了董鄂氏是谁。
“哀家曾想,要是皇上一时兴起,那便由得他去。但现在已过了将近两年,皇上的举动非但没有减缓,反倒更加地变本加厉。你——”太后猛然坐直了身子,望着江菱,眼神不知是哀痛还是怜悯,“哀家曾答应过先圣母皇太后,即是皇上的生母,如有一日,皇上做了与先帝一样的事情,那定要将其掐灭在摇篮里。断断不能让皇上重蹈先帝的覆辙。这世上,再不能有第二个董鄂氏。”
江菱目光落在太后的手上,看见太后紧紧地攥着拳头,似乎情绪颇为激动。
她轻声道:“太后切莫……”
“好了。”太后出声阻止了她,“我知道你想要说什么。原本按照你的性情家世,人品才情,理当是皇后的上上之选。前次的举动,亦证实了我的猜想。但你为何偏偏——”太后用力地捶了一下软榻,才一字字地冷声道,“且不提你的八字与国运相冲,单单是你让皇上独独倾心这一条,便能让你在这宫里,没有半点的容身之地。云菱,哀家曾想过,如果皇上的心思对你减上三分,即便是扶你为后,亦未尝不可。但你……云菱,你留不下来。”
太后说到最后,目光又在江菱的小腹上停流了一下,目光不知是难过还是怜惜。
江菱微微地抿了一下唇,垂下目光。
没想到,居然在太后的口中,证实了自己的猜想。
“但好在有一点。”太后重重地叹息一声,才道,“皇上比先帝更清楚,什么是该做的,什么是不该做的,将你牢牢地护着。即便是哀家,亦经过很长一段时间,才确认了此事。云菱。”太后的语气忽然变了,有点儿严厉,“玄烨他是皇帝。天家无情,帝王亦无情。”
江菱静静地听了半晌,直到此时,才问道:“如此说来,太后想要我离开?”
“哀家不知道。”太后缓缓地摇了摇头。
江菱轻轻舒了口气,低声道:“既然太后不知……”
“儿臣参见母后。”
一个熟悉且有点儿沙哑的声音自宫外响起,随后一道长长的影子从宫外走了进来,一步步地走到太后跟前,俯身行礼,然后他抬起头,定定望着太后。
太后重重地叹息一声,道:“你是自己来的。”
康熙走到江菱身边,按住她的肩膀,随后沉声道:“是。”
太后闭上眼睛,缓缓地吐出一口气来,靠在身后的软枕上,一字字道:“你额娘的话,你自然也是知道的,‘莫要重蹈先帝的覆辙’,当日你是怎样答应她的?眼前这个……”太后指了指江菱,又长长地叹息了一声,“不应该留在宫里。你将她送走罢。”
康熙低头望了江菱一眼,江菱亦抬头望着他,目光有些好奇。
——她也很想知道,康熙会怎么对待自己。
康熙伸臂护住她的腰腹,朝太后道:“母后言重了。先时儿臣对额娘言道,‘自当不会’。当初是如此,今日亦是如此。云嫔留在朕身边,当无一丝不妥之处。还望母后三思。”
紧接着他的手臂一用力,将江菱打横抱了起来,朝宫外走去。
“朕不会重蹈皇父的覆辙。”
他的声音仍旧带着点儿沙哑,似乎是刚刚走得急了,额头上渗出了细细的汗珠。江菱朝宫外望了一眼,果真是空荡荡的,没有侍奉的太监和宫女,没有仪仗和銮驾,什么都没有。正如太后所言,康熙是刚刚下了朝,便赶到这里来了。
是来给她救场的么?
江菱靠在他的怀里,忽然有些想哭,又有些想笑。
“往后这些事情,你无需再理会。”康熙低下头,声音仍旧是平稳的,有些沙哑,“朕刚刚让人知会了太医院,称你动了胎气,需要卧床静养三个月。等三个月后,会‘再动一次胎气’。菱儿。”他低声地唤她,“答允朕,好好儿地待自己。”
江菱郑重地点了点头。
“嗯。”
第108章
康熙的目光变得温柔了不少,刚刚在太后宫里的蛮横举动,仿佛不过是江菱的错觉。
江菱靠在他的怀里,不知怎么地,莫名地觉得心安。
她抬起头来,望着康熙的侧脸,听见他缓声说道:“朕还告诉他们,要是太后或是别的什么人,想要带你出宫,只需直接回绝,再附上一纸诊断书即可。朕料想,不管什么奇怪的理由,碰到太医院的这些说辞,都能一概挡回去。”他忽然笑了一下,“但你的宫里,怕是要常年留着这些东西了。”
太医院的诊断书,还有他的手谕。
江菱笑出声来,允道:“好。”
康熙抱着她走在雪地里,周围空寂寂的,除了枯树便是衰草,偶尔有两片残雪飘落到他的身上,又被江菱轻轻地拂了去。她出神地望了片刻,忽然喃喃地问道:“皇上怎么会独个儿过来的?”
这个问题,存在江菱心里好一会儿了。
康熙停住脚步,低头望着她,无奈道:“朕带着他们,要走多久才能到?”
“……唔。”江菱闷闷地应了声,举袖替他擦去额边的汗滴,闷闷地说道:“但这天寒地冻的,皇上总不能……”话音未落,便看见远方匆匆忙忙跑过来一个人,似乎是梁大总管,身后还跟着一长串的人,有太监、宫女,还有一顶明黄的暖轿。江菱愕然愣了片刻,忽然埋首在康熙的颈肩,闷闷地笑了出来。
嗯,有这么个任性的顶头上司,梁大总管其实蛮辛苦的。
康熙无奈地望了她一眼,朝梁大总管的方向走了过去。
梁大总管气喘吁吁地赶到了,即便是这冰天雪地的,也仍旧出了一身的大汗。他身后的那些太监和宫女们,也都个个累得不行。康熙不顾他们一个个睁大的眼睛,抱着江菱走进那顶暖轿,抬手拂落了帘子,吩咐道:“回长春宫。走慢一些,拣些没人的地方,别让太后的人瞧见。”
梁大总管应了声嗻,又匆匆忙忙地让人起轿。
江菱整个儿都被他抱在了怀里,轿子里弥漫着淡淡的熏香,忽然觉得整个人都热了起来。康熙一手揽着她的腰,一手支着颐,斜斜地靠在轿子里,看着江菱别过头,玩着轿里的穗子,心里忽然一点点变得踏实了起来。
其实太后说得没错,天家本该无情,将她留在身边,是个极危险的举动。
但是……康熙看着她的身影,刚刚那一点儿异样的心思,也慢慢地被一种温柔的情绪覆盖住,如同沉浸在一汪温软的湖水里,那些焦躁和暗愠的情绪,渐渐地消散无踪,一霎间变得安宁起来。
他从身后揽过她的腰,将手覆在她的手背上,一字字慢慢地说道:“如此便好。”
如此,便好。
简简单单的四个字,却让江菱心弦微微颤了一下。她回过头来望着康熙,却望见了一双幽黑深沉的眼睛,仍旧带着极淡的笑意,朦朦胧胧的,看不清目光,只能隐约感觉到那种细微极致的温柔。
“莫要担心。”他拢了拢她的碎发,低声说道,“在这里,无人能让你离去。”
江菱靠在他怀里,不知不觉的,又轻轻地点了一下头。
“嗯。”
明黄的暖轿慢慢地走到长春宫,又慢悠悠地进到了里面。有人掀开了轿帘,外面响起了一叠声儿的“恭请皇上万安”。康熙朝她温和地笑笑,率先走下轿子,紧接着又朝她伸出了手:“出来罢。”
江菱犹豫片刻,慢慢地,将手放在了他的手心里。
一切如此顺理成章,他握住她的手,将她带出了那顶明黄暖轿,在周围高高低低的请安声里,与她一同进到了内殿。在那一霎间,江菱忽然有了一种错觉,事情本来就应该像这样简单,是她自己,把事情弄得复杂了。
太医的一摞诊断书(伪造的)被呈递上来,留在了江菱的案头。
还有三个被康熙叮嘱过的太医,名字也留在了江菱的案面上,要是她出了什么状况,只需直接去找他们三个中的一个,三刻钟内便会赶到宫里,给江菱伪造一张新的诊断书,当然还有康熙留在太医院里的手谕。
非要事不出长春宫,直到将孩子平安生下来为止。
江菱知道,这已经是康熙能做到的极致,便将那些东西仔细地收了起来,又乖乖地道了声谢。
康熙莞尔一笑,做完这些事情之后,并不急着离开,而是如往常一样,等着江菱洗漱更衣,乖乖躺回到被窝里,只露出一双漂亮的眼睛,乌溜溜地盯着他瞧。他已经被她看得习惯了,便也不以为意,拢了拢她散在被面上的长发,俯下.身,轻轻吻了吻那双眼睛。
江菱闭上眼睛,长长的睫毛轻轻颤了颤,一种难以言喻的滋味在心底蔓延开来。
“待会儿再让太医瞧一瞧。”康熙附在她的耳旁,慢慢地说道,“真的安全无虞,朕才能放心。”
江菱又点了点头:“嗯。”
太医不一会儿便提着药箱过来了,两男两女,都是太医院里最好的妇科圣手。江菱从被窝里伸出一截胳膊,让太医们探脉,不一会儿又伸出另一截。康熙一直坐在她床边,表情依然淡漠,等着太医们一个个地给他陈述病情。等到四个太医全都陈述完毕,江菱的身体状况甚佳,才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下去罢。”康熙道,“你们都退下,朕陪云嫔呆一会儿。”
于是太医们,还有平素服侍的那些宫女们,都退下去了。那两个嬷嬷原本得了江菱的吩咐,带着那块小点心去找药师,便没有见到人。康熙也不以为意,自己除去外衣鞋袜,陪着江菱躺在被窝里,轻轻拍着她的背,低声道:“今日累了,早些歇息罢。”
一下又一下,动作轻缓,如同在安抚一个婴儿。
江菱闷闷地抗议了一声。现在才刚刚太阳落山呢。
但毕竟是怀了孩子,比平时要容易疲倦,再加上最近天气寒凉,便靠在他的怀里,迷迷糊糊地睡了一会儿。他陪着她躺了片刻,禁不住又低下头,轻轻吻了吻她的眉眼。
虽然刚才说过,不会再重蹈先帝的覆辙。
但现在,却仍旧有了那么一点儿,从此君王不早朝的意味。
不知到了什么时候,外面忽然有人在叩门,焦急道:“万岁爷。”
声音压得很低很小,带着几分焦急的情绪,是梁大总管。
梁大总管听见里面没有声音,便又焦急地叩了叩门,道:“万岁爷,太皇太后来了。”
康熙表情一僵。虽然知道太皇太后一贯纵容自己,但要是事情超出了底线,皇玛嬷的手段还是很严厉的,而且绝非太后所能比。他低下头,轻轻吻了一下她的长发,才压低了声音道:“进来。”
她在他怀里睡得很沉,似乎对外界的一切毫无知觉。
虚掩的房门被轻轻推开,梁大总管带着两个小太监,心急火燎地进来给康熙更衣,压根儿不敢往帐子里面瞟。谁都不知道,皇帝刚刚在里面留了那么久,到底做了些什么。等给康熙更好了衣,他们才蹑手蹑脚地出去了,还顺带掩上了房门。直走到二三十步之外,康熙才沉声问道:“皇玛嬷怎么会到这里来?”
一般说来,太皇太后是很少驾临妃嫔寝宫的。
梁大总管轻轻咳了一声,眼神往里面瞟了一下:“这个,应该……”
康熙沉沉地说了句“好了”,让梁大总管在前面带路。梁大总管抹了把汗,心里暗暗地道了一句好险。不管是皇帝还是太皇太后,都是顶厉害的人。在他们两个中间当夹心层,委实不好做呀。
康熙跟着他们转了几转,不一会儿便到了正殿,见到了太皇太后。
太皇太后仍旧是从前的老样子,高高坐在上面的主位上,端着一盏清茶,撇去上面的浮沫儿,浅浅地抿了一口。苏麻喇姑站在她的身边,表情似是有些紧张,时不时地给康熙打眼色。康熙走到她跟前,打了个千儿道:“孙儿给皇玛嬷请安。”
“嗯。”太皇太后表情相当淡漠,与康熙刚才的样子如出一辙,“苏茉儿,你下去。”
康熙亦朝梁大总管递了个眼神,梁大总管会意,亦带着旁人下去了。
空荡荡的正殿里,只剩下了祖孙两个人。
太皇太后搁下茶盏,不紧不慢地说道:“听说你刚刚下朝,就跑到太后那里,把人带走了?”
康熙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良久之后,才道:“是。”
太皇太后缓缓地摇了摇头:“你呀……”她指了指康熙,露出一副既责备又无可奈何的表情,“你顾惜云嫔,这事儿皇玛嬷知道,也一直都替你好好地看着她。但是玄烨,你要知道自己是皇帝,什么事情该做,什么事情不该做。今天的事情,你委实做得有些过火了。”
康熙仍旧一动不动地站着,显出了些许执拗的劲儿。
太皇太后又摇了摇头:“你这……”她笑叹道,“一直以来,你的分寸都拿捏得很清楚,皇玛嬷也知道,你是个知事的孩子,也从来未曾干涉过你。但是今天……玄烨,你老老实实地告诉皇玛嬷,那姑娘在你心里,到底是个什么位置?”
康熙沉默了很久,才道:“无人可取代之。”
太皇太后惊讶了片刻,便了然了:“原来如此。”她停了停,又道:“当真这么……”
康熙亦平稳了情绪,慢慢地道:“起初朕也以为,不应当如此。但是一天接着一天,一年接着一年,在心里生了根,慢慢地,就挥之不去了。”他望向太皇太后,犹豫了一下,才问道,“皇玛嬷可知道,一个人在心里生了根,是个什么滋味儿?”
太皇太后轻轻一颤,茶杯和盖子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仿佛是,想起了很久远的事情。
康熙稳了稳情绪,又续道:“皇玛嬷与母后的心意,朕知晓,亦感念皇玛嬷与母后多年的照顾。但有些事儿,是连朕都控制不了的。当年皇父的覆辙,朕虽然年幼,但亦清清楚楚地看在了眼里。朕知道自己的界限在哪里,亦知道做到什么程度,才是最好的。”
所以这两年,江菱一直都平静无澜地留在他身边,并未太过出风头。
即便是有了身孕,也仅仅是照着往日的规矩,晋升为嫔,并无一点异常之处。
而其他的那些……那些事情,很多是在江菱尚未显山露水的时候,就已经做完的,比如跟起居官吵的那一架,又比如单独带着江菱在身边。这些事情他做得不着痕迹,即便偶尔有些意外发生,也被他动用强大的手段,将一切痕迹都抹除掉了。因此两年以来,宫里一贯都风平浪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