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主来自末世 番外篇完本——by夹生的小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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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一等。”
宜嫔再一次扶住轿门,望着江菱,一字一字道:“但如果,她们将这事儿捅到了天上呢?如果她们在外罗织罪名,将你、我、还有她们,一个个都打落到泥潭里,唯有贾妃高高地立在上边儿,你能咽得下这口气?即便是你能咽下这口气,你腹中的孩子呢,能咽下么?”
江菱的动作一顿,慢慢地说道:“那也是我与孩子的事情。”
宜嫔冷然道:“说的倒轻巧,但不知到时死掉的是谁。”
江菱慢慢地转过身来,问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宜嫔凉凉地说道:“字面儿上的意思。我不过是想要告诉你,这宫里最容易夭折的,便是两岁以下的皇子和皇女,这是其一。其二,若你为嫔而她为贵妃,那么她便有一万个理由,将你的孩子抱到身边去养,除非你与她同为妃,或是同为贵妃,方才能免除此事。云菱,贾妃进宫十余年而膝下无子,加之荣国府已经摇摇欲坠,你以为,她会放过你的孩子么?”
江菱闭了一下眼睛,才又问道:“你想要做什么?”
宜嫔这才笑道:“不想做什么,不过是要劝你一句,贾妃在这宫里住了数十年,历经的生死,比多数人一辈子都要多。你要想保住腹中的孩子,将他留在身边平平安安地长到六岁,那么头一个该防的,便是贾庶妃。没错儿,我与贾妃确实有私怨,恨不得啖其肉寝其皮,但我这可是为了你好啊。你想想,要是十月怀胎生下来的皇子,却喊了别人做额娘,你心里就好受么?”
江菱的目光落在自己的小腹上,良久地沉默不语。
宜嫔笑道:“这才对么。诺,我不妨再教教你,等今日回宫之后,你告诫你宫里的宫女、太监、嬷嬷、女官们,今天的事儿啊,全都当作没发生过。我说的这些话,她们什么都没听到。这是为了你好,同样是为了她们好。”
话音未落,周围的人都诺诺地应了声。
宜嫔意兴阑珊地挥挥手,道:“好了,我今天言尽于此。你回宫里好好地想一想,到底什么是对你最好的,什么是对你有害处的。贾庶妃于你,于我,与我们其他人,都无甚裨益之处。尤其是对于云嫔你来说,是大大的有害无益。该如何去做,我相信你自个儿心里清楚。”
江菱闭上眼睛,轻轻地松了一口气,道:“告辞。”
这回宜嫔没有再留她,与身后的几个宫人目送江菱远去,眼里又隐隐地多了些笑意。刚刚那位郭贵人出声问道:“宜主子,您说,她真的会去对付贾妃么?”
宜嫔道:“会,也不会。”
郭贵人疑惑道:“这……”
宜嫔哼了一声,戳着郭贵人的脑门道:“你们要是有云嫔一半聪明,我又何必费尽心思,挑拨云嫔和贾妃的关系,让她们自个儿在窝里斗?你们几个、你们几个真是……”她一甩衣袖,转眼看到一个宫人在后面低着头,一副良善的模样儿,禁不住拂袖道:“回宫!”
一行人渐渐地远去了。
江菱回到长春宫之后,越想越不是滋味。
虽然她早就知道,宜嫔存着挑拨离间的心思,但宜嫔的那些话,“你能咽下这口气,你腹中的孩子呢,能咽下么”,却直直地击中了江菱的心底最深处。她低头望着自己的小腹,迟疑了一会儿,自语道:“我还是应该在梦里问问她们,到底打算如何对待这个孩子。”便挥出一缕淡淡的梅花香,如同一缕轻盈的薄雾,慢慢地飘散出紫禁城,直往荣国府而去。
当天晚上,在创造出来的梦境里,江菱见到了李纨。
李纨看起来比王熙凤要年长一些,同样是个温柔可亲的女子。江菱见到她的时候,还以为遇到了第二个贾迎春。由于寡居的缘故,李纨身上的服色相对素净,比起别人身上大红大紫,满头的珠翠玉钏,李纨仅仅是穿了件正红的夹袄,绾了发,坐在自己的院子里发呆。
虽然知道这是一个梦,但这里太.安静了,她不愿意离开。
江菱往面颊上轻轻一点,换了一副陌生的容貌,端着茶壶和茶盏走到李纨院子里,开口道:“珠大奶奶,您要的雨前龙井。”随后将茶盏轻轻搁在了石桌上。
李纨刚想说,自己不曾要过什么雨前龙井,但一想到这里是梦境,便释然了。
江菱将茶盏一件件地摆开,又收起托盘,站在李纨的身边,叹息一声道:“也不知道这府里的乱象,什么时候才是个头。珠大奶奶,宝二爷袭了爵位,二太太又被拘在屋子里,还是个被夺了诰命的白身。您、您就这样干看着?”
李纨笑了一下,但笑容却有些苦:“不然我还能怎么样呢?”
江菱没有说话,端起茶壶,一点点地给李纨面前的杯盏添水。
细细的水线落在茶盏里,泛起了一圈一圈的涟漪。李纨看着那些涟漪,眼神渐渐变的迷蒙起来,喃喃地说道:“我一个孀居的寡妇,没有夫婿傍身,即便知道这事儿不占理,又能争得些什么呢?唯一能做的,不过是让兰哥儿上进些,日后金榜题名,给他娘挣个诰命回来,也算是熬到头了。这府里一个个的,斗得跟乌眼儿鸡似的,即便是二姑娘出嫁了,二太太被拘在府里,可还有大老爷、琏二爷在跟前,哪里有我们兰哥儿说话的地方?”李纨说到这里,又轻轻地摇了摇头道,“不是我不想争,实在是不能争。这事儿要是处理不好,我便会像赵姨娘一样,在府里没有容身之地了。”
江菱的动作停顿住了。
片刻之后,茶壶里的那一道细细水线才重新开始往下,在茶盏里泛起了新的涟漪。
“这又是为何?”江菱问道,“琏二爷暂且不论,单单说珠大奶奶您,是明媒正娶回来的孙媳妇儿,兰哥儿又是正儿八经的嫡重孙,为何不能争上一争?再者,宝二爷毕竟年岁尚轻,比起兰哥儿,亦大不了多少。宝二爷能做的,为何兰哥儿却不能做?”
李纨叹息一声,道:“你果然是个不知事的小丫头。”
江菱便道:“还请珠大奶奶指教。”
李纨看着茶水里的涟漪,眼神渐渐变得有些迷蒙:“赵姨娘在府里是个什么情形?二太太压着她那么久,为的正是宝二爷。这府里的爵位、财货、人脉、一切的东西,都是二太太要留给宝二爷的,环哥儿一分都占不走。先时我在府里,还能称得上一个名正言顺;但现在珠大爷不在了,二太太和大姑娘都偏帮着宝二爷,兰哥儿在府里,那是要比宝二爷再退一射之地的。稍稍越界,便要犯了二太太的忌讳。”
江菱听闻此言,便有些疑惑道:“那府里现在……”
李纨轻轻呵了一声,道:“府里现在,已不止是乌烟瘴气,简直是被虫蚁蛀坏了的大树,只差一点儿便要倒下来了。今天是大年初一,但府里却吵吵嚷嚷的,为着爵位的事情闹腾个不停,连老太太都被气着了,不顾自己的身子骨儿,非要到宫里去躲清闲。刚刚回来一趟,又被赦大老爷给气着了,现在还在屋里顺着气呢。”
李纨说到这里,忽然又有些感慨:
“说起来还是宝钗明事理,三言两语的,便让老太太胸中的闷气平顺了。难怪她们薛家家道中落至今,宝钗却从头到尾,都没有失去过老太太和二太太的宠爱。要说这宝二爷,也忒孩子心性了,明明已经娶妻纳妾,但还跟个孩子似的,整日在外间闲逛。虽然落了个爵位在身上,但平素却没有半点爵爷的样子,真不知道老太太当初的举动,到底是对,还是错。”
江菱沉默了半晌,又将心里最大的那个疑问,给问了出来:“我还听说,二太太想让大姑娘过继一个皇子,将来好让府里有个依靠?这事儿是真的么?”
“嗬,你这丫头知道的还不少。”李纨端起茶盏,浅浅地抿了一口,眼神却变得更加47 地迷蒙,“当初我和探春、宝钗理家的时候,便看出来了,这府里上上下下的都是窟窿,唯有一个贵妃娘娘在宫里当靠山,才勉强维持着不倒。要是贵妃娘娘倒了,这荣国府和宁国府,怕是撑不住几日了。那几位老爷和大爷二爷,根本没法子担当重任。可你想想,大姑娘进宫十余年膝下无子,要是没个孩子傍身,我们府里能再撑得住几时?因此二太太打从一开始,便打着收养一个皇子的主意。这不,眼下便将主意打到了一个嫔的身上,做了多少的事儿,却半点没落着好处。”
江菱深深地呼吸几下,又问道:“她们都做了些什么事儿?”
李纨隐隐地叹息一声,道:“做的事儿多着呢。收买太医给人泼污水,上折子请皇上过继皇子,让宗室们联名上奏、称大姑娘不能膝下无子、应当收养一个,还有让大姑娘假怀孕,到时候用一个死胎替换掉真皇子,或是皇女的。前儿我还听她们说,要找个妥当的稳婆,在宫里那位生产的时候,弄的大出血,母子只能留一个,明摆着的去母留子。到时候一个孤零零的小婴儿,即便是要夺子,也算不上是夺子了。说实在的,大姑娘的身子找多少太医看过,又不是不能生产,就算是借……生子,都比活生生地弄出人命要好啊。”
江菱听到后面,面色越来越差,手里捏着一个白瓷杯盏,生生捏出了裂痕。
李纨轻轻地叹了一口气,道:“因此才有那么多的传言,说大姑娘还是在室身,要是借…生子,或是弄个假怀孕,都会露馅儿,这才打了别人孩子的主意。但这怎么可能呢,又不是打从一开始,皇上便厌弃了我们贾府,这进宫十多年,怎么可能还是在室身呢。”
江菱闭上眼睛,默默地想着,确实是打从一开始,就厌弃贾府了。
但这句话是不能说出口的。毕竟,不能让康熙忍了十多年,却功亏一篑不是么。
江菱低头望着自己的小腹。虽然是在梦里,但仍旧可以感觉到,那一丝细微的脉搏跳动。
良久之后,她才涩然问道:“这事儿都有谁知道?”
李纨摇头道:“没有谁知道,但有心人都知道。虽然这些事儿是府里的机密,但架不住二太太爱子女心切,什么阴损的事儿都想过了。在最开始,还想着跟人家姑娘借福换命呢。要不是恰好被太后撞见,保不齐便会折损一个嫔。再加上这些日子,街道上流传的那些流言蜚语,全然就是给别人身上泼污水。有心人打听打听,跟二太太再套套话,便什么都知道了。”
江菱紧紧地抿了一下唇,低下头,掩去了眼底的一抹冷意。
李纨看着面前的涟漪,似是在自语,又似是在对江菱说道:“都说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二太太这样的举动,委实是过了火。但我一个晚辈,亦不好多说什么。这些事儿,二太太房里都压下去了,连宝钗都不大清楚,要不是我平素得闲,又担心兰哥儿的前程,还不知道二太太存着这样的心思。但那些婆子,管家媳妇儿,甚至是外面的闲汉,都零零碎碎地传了不少。要是传到宫里,怕是二太太连自个儿的性命都保不住了。”
第126章
江菱想到刚刚传进宫里的流言,说这个孩子是野……眼里又隐隐有了些狠厉之意。
说到此处,李纨忽然又笑了笑,叹息道:“但是传进宫的流言,又有几个人会相信呢。要是别人不信,也不过是凭空多了些谈资罢了。现在宝二爷风头正盛,宝二奶奶同琏二奶奶一并管家,虽然二太太被软禁在院子里,但一个是她的媳妇儿,一个是她的侄女儿,这阖府上下又有谁,胆敢不看二太太的脸色。兰哥儿还小,我不想让他过早地接触这些。再说了,琏二爷和赦大老爷,刚刚才跟二太太撕破了脸面,现在还在闹腾着呢。”
江菱慢慢地转着手里的茶盏,将刚刚李纨的话,还有那些宫外乱窜的流言,在心里反反复复地思考,想要理出一条清晰的线索来。
李纨应该很久没有这样畅所欲言了,又或者是因为在梦境里,便显得无所顾忌一些。刚刚抱怨过王夫人偏心贾宝玉,又有些感慨道:“要是早二三年,二姑娘、林姑娘都还在府里的时候,真真儿不是这样的光景。但现在二姑娘远嫁到外地,林姑娘当了北静王妃,宝钗姑娘嫁给了宝二爷,算是全足了那份儿‘金玉良缘’。眼看着三姑娘、四姑娘也要议亲了,二太太夺了诰命,府里的丫鬟们遣的遣,散的散,撵的撵,唯独剩下几个老妈子和管家媳妇,还有两个账房和管家,在苦苦撑持着。凤姐儿自从落下病根,也不大喜欢理事了,连琏二爷的事儿都管得少了。我瞧着呀,再过两年,这个府里便要倚仗着他们娘仨儿活着了。”
眼看着面前的茶水渐渐凉了,李纨便又道:“添水罢。”
江菱回过神来,重新举起高高的茶壶,往茶盏里添滚水。细细的水线落在水面上,再次荡开了一丝一丝的涟漪。江菱给茶盏注满了水,又问道:“那知道这些事儿的有心人,多么?”
李纨摇了摇头,道:“寥寥无几。”
江菱于是又沉默了片刻,在心里默默合计了一个主意。
李纨瞧见她的表情,又扑哧一声笑了:“好久没有见过这样义愤填膺的丫头了。说起来,自从史大姑娘离开大观园之后,这府里就一天比一天更颓败,一天比一天更奢靡,连日子都快要到尽头了。丫头,你的名儿叫什么?”
江菱胡乱起了一个名字:“杨柳。”
“噢,杨柳。”李纨重复了一声,笑道,“好名字。”
江菱与她寒暄了片刻,便端着茶盏,慢慢地抿着。直到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才用两指轻轻叩了一下杯沿。梦境里的场景一霎间就变了,李纨也被送出了梦境之外。
一股浓郁的香气自江菱的指尖散溢出来,以李纨刚刚站着的位置为圆心,朝四周扩散而去。一时间,整个荣国府,连同周围的整条街道,甚至连临近的几个胡同,都被囊括在了这一阵香气里。不知多少人在梦境里出去了又进来,被江菱反反复复地责问,是否听到过宫里云嫔的流言。慢慢地,大约有数十个人被留在了梦境里,彷惶地走来走去。
梦境里一片昏暗,乌沉沉的铅云压着地面,微风卷着落叶飘零而去,似乎快要下雨了。
江菱站在梦境的最高处,抬指轻轻一点,数十道噼里啪啦的电光霎时间出现,如游蛇一般在铅云之中游走,惊雷在梦境里轰鸣。翻涌的乌云里,隐隐可以看到一头狰狞的巨兽在云里翻腾,朝他们低低地咆哮出声。
在那一刹那,所有人心里只剩下了畏惧,便再也不剩下其他了。
江菱闭上眼睛,指尖接连地轻弹,一道更加浓郁的香气遍布在天地之间,一点点地抹去了他们刚才的记忆,唯独余下那种本能的恐惧感。从今往后,但凡他们想起那个流言,心底都会油然而生出一种恐惧,恨不得连扇自己两个耳光,好让自己清醒一些。
如此一传十,十传百,恐惧终究会伴随着流言一起蔓延。
虽然谣言止于智者,但在智者稀缺的情况下,威慑,便是最好的法则。
江菱做完这一切之后,指尖又轻轻地弹了几下,将那些呆滞的人群一个个地弹出梦境之外。
结束了。
江菱疲倦地睁开眼睛,惟余下一室的烛影朦胧。
刚刚她借口自己嗜睡,一回到屋里便歇下了。现在再看墙角的更漏,不过淅淅沥沥地,刚刚漫过了亥时。室内点着一盏青蒙蒙的灯,康熙坐在灯下,批阅不知从哪里送过来的奏报。见到江菱醒来,康熙便搁下那本小折子,笑问道:“是朕吵醒你了么?”
江菱摇摇头,一阵接着一阵的倦怠席卷而来,脑海里隐隐作痛。
看样子,应该是刚刚制造的那场风暴,过分透支了她的精力。
康熙走到江菱跟前,弯下腰,手掌覆盖在她的额头上,试了试她的体温。江菱愣了一霎刹那,脑子里昏沉沉的,脱口而出道:“皇上怎么会到这里来?”
话一出口她便觉得失言,于是又补充道:“今儿是大年初一……初二。”
更漏渐渐地漫过了子时的刻线,显然已经是深夜了。
康熙温和地笑笑,将江菱扶在自己怀里,轻轻抚了抚她的额头,问她道:“可还难受么?朕刚刚听太医们说,你在晚宴的时候,胃口有些不好。”刚一回屋便歇下了。
江菱靠在他的怀里,迷迷糊糊道:“无妨的。”
康熙仍旧穿着白天群臣朝觐时的龙袍,上面熏着淡淡的龙涎香,江菱嗅到那一缕香气,不知不觉地又有了些倦意。她抬眼望着康熙,朦朦胧胧地问道:“皇上怎么还不睡?已经到第二日了。”如果说,昨天晚上是为了守夜,但今天却是毫无理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