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灿烂完本——by春温一笑

虎平阳目光落到杨过的断臂上，忽然眼睛一亮，大声道：“我给你接条胳膊！让你不再做独臂大侠！”
“不要！”杨过怒道。
虎平阳犹如在一团黑暗中看到了光明，哪里肯这么算了？竭力劝说道：“接条胳膊啊，你难道不开心？我告诉你，我给你接上胳膊之后，你虽然还是比不上正常人，比如说你想学降龙十八掌这样的双掌掌法便有些困难，不能圆熟如意，但应付日常生活还是可以的，切个菜做个饭啦，铺个床叠个被啦，抱抱你老婆啦，这些事都是可以做的。”
“不接。”杨过脸上怒气愈浓，大声道：“就是不接！”
虎平阳也怒了，一蹦三尺高，“我医不好你老婆，你武功奇高也用不着我别的，你不让我给你接胳膊，难道是让我一辈子欠着你么？”
“就要你欠着我。”杨过怨气冲天，“不只要你这辈子欠着我，还要你生生世世都欠着我！你欠我一条胳膊，永生永世也还不清！”
“你……你算是什么人呢，为了让我欠着你，连胳膊也不要了？”虎平阳目瞪口呆。
杨过生性激烈，此时心中悲苦，万念俱灰，纵声长啸，胸中无穷无尽的凄凉之意都蕴含在啸声之中了。
“什么意思？你这是怪我医术不高明么？”虎平阳差点儿跳起来，“你自己也明明知道的，你妻子当年适当经脉逆转之际为那位你不肯说出姓名的姑娘发针射中,实已制了她死命！纵有灵芝仙丹，也已没用！别跟我说她在绝情谷底那十六年了，她那是硬挨，你懂不懂？”
小龙女自虎平阳缓步而来，脸色苍白，连嘴唇也没有一丝一毫的血色。
虎平阳猛的转身看到她，吓得打了个激灵，“她是人是鬼，还是神道仙女？”
“过儿，咱们回古墓。”小龙女轻轻抚摸杨过的头发，“我生在那里，长在那里，现在我想回去了。”
如果一定要死，那还是死在古墓吧。古墓里，祖师婆婆早已为她备好石棺。
也许，她命中注定是要躺在那冰冷的石棺中的。
杨过回头，泪流满面，抱着小龙女放声痛哭，“龙儿，我不信，我们再去寻别的名医……”
小龙女笑的疲惫，“过儿，我没力气了。”
杨过对她情深意重，但杨过对她也一直是有些粗心的。也许杨过根本没发现，她这次毒发和十六年前还不一样，来势凶猛，她时不是痛得死去活来，已经没有力气和这奇毒相抗了。
程英和陆无双随后赶过来，见杨过和小龙女抱头痛哭，也流下同情的泪水。
陆无双想过去相劝，程英把她拉住了，“大哥大嫂现在或许不愿有人打扰。”
陆无双素服表姐，叹了口气，轻轻的道：“好吧，那便不过去。可我看着大哥这样实在心疼。”
杨过被小龙女劝说良久，抹抹眼泪，“好，我陪你回古墓。”
虎平阳取出一颗药丸，“这颗药丸看着不起眼儿，实际上珍贵着呢，你夫人服了它，能续十日之命，总能回到家。”
杨过心中一紧，“你的意思是……”
虎平阳眼光闪了闪，吞吞吐吐，“若是不服这药丸，也不会……不会立即丧命……”
小龙女胸中冰凉。
如果虎平阳不是信口胡说，也就是说她随时可能毒发身亡，这粒药丸也只能让她续上十日之命了……
“回古墓，过儿，我要回古墓。”小龙女凄然道。
“好，我陪你回古墓。”杨过忍下悲伤痛苦，柔声道。
青袍老者留在谷中有事，虎平阳送杨过一行人出了谷，临分别时还唠唠叨叨，“我救不了你妻子，却能给你接条胳膊，你哪天想通了，便回来找我。这份人情我总归还是欠着你的。”
杨过恍若无闻，携了小龙女的手，飘然离去。
虎平阳望着他们的背影，愁的简直不行了，“我欠杨过这个人情什么时候才能还上？没见过这样的人，不接胳膊，宁愿做独臂侠……”
虎平阳仰头向天，一声长叹，无比惆怅。
他不爱欠人情债。
不行，一定得想办法让杨过装上这条胳膊，他便不欠杨过什么了，心里便踏实了。
---
杨过和小龙女、程英陆无双出发去找百药仙的时候还怀着希望，回去的路上却是死气沉沉的。
小龙女只有十天的性命，一路之上他们不肯耽搁，雇了辆大车，日夜赶路，终于在第十天的清早回到了终南山下。
雇来的大车掉头缓缓离去，大路上只剩下杨过、小龙女、程英、陆无双四人，备显凄清。
“过儿，今天我只想和你在一起。”小龙女靠在杨过身上，虚弱的说道。
杨过心烦意乱，“好，都依着你。”
程英、陆无双明知这是小龙女在世上的最后一天，心里千分万分的舍不得，却不敢前往古墓打扰，含泪和杨过、小龙女夫妇道别，“大哥，大嫂，小妹就此拜别。”
杨过扶着小龙女缓步离去，陆无双伤心的坐到路旁大石上哭泣，“大嫂就要没命了，大哥会怎样？他会不会又像上次似的寻自尽？”
程英轻轻坐在她身边，脸上浮现出梦幻般的笑容，“不会。三妹，大哥有咱们这两个妹妹，在世上并非全无牵挂。他不会再自尽了，一定不会。”
陆无双应该放心了，但她眼泪愈流愈多，泣不成声。
杨过和小龙女走到半山腰，看到弯弯曲曲的山路上走来一位十六七岁的少女，腰悬短剑，韶华如花，正当喜乐无忧之年，可是容色间却隐隐有惆怅意，似是愁思袭人，眉间心上，无计回避。
杨过放眼望去，看到是郭襄，喃喃道：“原来是小妹子。”
小龙女本是很喜欢郭襄的，当日在华山绝顶，小龙女在暮霭苍茫中瞧得清楚，见郭襄长长的睫毛下泪光莹然，心想：“她神情有异，不知怀着甚幺心事。我和过儿总得设法帮她办到，好教她欢喜。”这时小龙女只剩下最后一天的性命，只愿和杨过相守，却是再也没有心情见郭襄了，轻声道：“过儿，我没力气。”
杨过会意，揽着她的纤腰，躲到了一块巨大的山石之后。
郭襄孤独的身影慢慢过来了，“大哥哥，你在哪里？我很想念你，你已经刻在我心上了，时日愈久便愈清晰，你明白么？”
两行清泪顺着郭襄小小的脸颊流下来，她本就是孤孤单单的一个人，伤心流泪，更是楚楚可怜。
杨过胸中一热，“小妹子对我竟有如此深情，我……我……”背过身去，不忍再看郭襄。
郭襄过去之后，杨过扶着小龙女走出来，满怀心事看着郭襄的背影。
小龙女轻声道：“过儿，你很舍不得小妹子，对不对？”
杨过道：“龙儿，不说这些了。我扶你回去。”
小龙女淡淡笑了笑，“好，咱们回去。祖师婆婆有遗命，古墓派门人便在死在外头，尸体也要运回古墓安葬的。师姐葬身火海，如若不然，便是她死了，我也要送她的尸身回古墓。”
杨过一阵难过，握了她手，说不出话来。
再往前走，遇到几个蒙古装扮的人，若放到平时杨过或许会杀了蒙古人出气，但现在小龙女命在垂危，他心乱如麻，不愿惹事，揽着小龙女的腰又躲到了一块山石后。
这几个蒙古装扮的人当中有人说蒙古话，却还有两个汉人，说的是陕西口音，“你听说了么？雪别台王子这趟出来一个是寻宝，一个是招降耶律齐，寻宝的事虽然没什么头绪，招降耶律齐却好像有戏。”“听说了。玉妍郡主时常和耶律齐见面，有一回玉妍郡主约了耶律齐在城外见面饮酒，临走的时候正巧郭靖的女儿、耶律齐的妻子看到了，登时便是一场风波。”
这两个汉人说着话，大笑起来。
“玉妍郡主真是狡猾，那郭大姑娘哪想得到她这位蒙古郡主如此肯下血本？这下子耶律齐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耶律齐迟早在襄阳呆不下去，得回蒙古去。”“对，眼下虽然还不肯降，以后一定撑不住。你想啊，蒙古想招降，襄阳那边儿难免不起疑心。襄阳一起疑心，耶律齐再坚持下去有什么意思？”
一行人说说笑笑的过去了。
杨过眼放异光，“龙儿，依你之见，耶律兄会投降蒙古么？”
“我不知道。”小龙女不会说假话，蹙眉道。
她确实不知道耶律齐会不会投降蒙古。
“如果耶律兄真的降了蒙古……”杨过胸中一片迷惘。
小龙女痴痴望着他，沉默不语。
杨过和小龙女回到古墓，两名侍女迎出来见礼，“郭二姑娘来过了，在古墓住了三天，婢子等依着神雕侠的命令，只说神雕侠夫妇出外未归，归期不定。郭二姑娘才走不久。”
小龙女不爱见外人，眉头微皱，杨过道：“龙儿，这一路奔波你定是倦了，快到床上歇着。”扶着她上了床，拿过床薄被盖在她身上。
小龙女握住杨过的手，“过儿，我就要死了。你瞧着我死，不要离开我。”
杨过鼻子酸酸的，强笑道：“说什么死不死的？好，我守着你，一定不离开。”
小龙女眉间黑气浓重，一丝血色也无，轻声的道：“过儿，你别难过。十六年前，一灯大师说世上有的孩子生下来没多久便死了，我嫁人之后方始不治，也不为夭。他这话原没说错，我比祖师婆婆、师父强得多啦，我嫁人成了亲，你我之间又是这样的恩义。”
她善于自制，虽心中悲伤，语气还是平平淡淡。杨过却实在忍耐不住了，转过身去，拭了拭眼泪。
“我死之后，你要好好活着。过儿，你一生孤苦，我死之后，谁来照顾你呢？”小龙女低低的道：“你孤苦伶仃的一个儿，你……没人陪伴……你喜欢小妹子对不对？我死之后，你便到襄阳去向郭大侠提亲，求他将小妹子嫁给你吧。小妹子很好，她会好好照顾你的……”
“龙儿！”杨过大惊。
他脑海中一阵迷乱，没想到小龙女临死之前，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他和小龙女心意相通，便是对方最隐密的心思也是知道的。小龙女自小在古墓长大，不通世事，祖师婆婆林朝英订下的门规是必须发誓一世居于古墓，终身不下终南山，但若有个男子心甘情愿的为她而死，这个誓言就算破了。小龙女从小受这样的教育长大，心中早已有了执念，有个男子心甘情愿为她而死这件事对小龙女来说简直是她的信仰，现在小龙女快要死了，却要他去襄阳向郭靖提亲……
杨过眼前仿佛看到丝光亮，那丝光亮却闪了闪立即消失了。杨过大急，想伸手把那丝光亮抓住，襄阳、郭大侠、提亲，这……他这辈子还有这样的机会么？还有么？
“过儿，你要听我的话。”小龙女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紧紧抓住杨过的手，“一天也不要等，立即到襄阳去……”
“龙儿，我答应你。”这话不知不觉便从杨过口中溜出来了，他自己也吓了一跳。
他为什么会答应这些？他不是应该和姑姑永远厮守，一辈子再也不爱别的女子么？
小龙女眼神暗了暗，全身巨痛，痛得她几乎忍耐不住，低声道：“你是答应我了，对么？”
“是，我会去襄阳向郭伯伯提亲。”杨过眼神特异，百感交集。
小龙女定定看了杨过半晌，晕倒在他怀里，“这样，我便放心了……”
虽然杨过只说去襄阳向郭伯伯提亲，但郭靖只有两个女儿，大女儿郭芙已经出嫁，现在还和耶律齐好好的，杨过要提只能是向郭襄提了。
小龙女心思单纯，没有想到别的地方去。
“你以后……以后住在古墓陪我，好么？”小龙女说话已经困难了，挣扎着问道。
杨过冲动之下真想答应她，眼前浮现出某人明媚灿烂的面庞，却鬼使神差般的道：“她不爱住在古墓。”
小龙女苦笑，“那也好。不过你要时常回来看我，将来有了孩儿，也要……”
“好，我答应你。”杨过道。
小龙女情形越来越不好，时而昏迷，时而清醒，她让杨过抱她到外面去，到她们曾经练功的玫瑰花丛去，杨过不忍违拗她的心意，自然从命。小龙女静静躺在杨过怀里，回想起从前发生在这里的事，泪水悄然滑过面颊。
“比起祖师婆婆，我还算好命……”小龙女喃喃的道。
林朝英到死还是处女之身，精心准备的嫁妆全没用上。小龙女却嫁了人，和公孙止拜堂那次不算，她在重阳宫和杨过举行婚礼，为林朝英出了口恶气。
“我也曾有过销魂的时光……”小龙女泪眼迷朦望着那娇艳欲滴的玫瑰花，缓缓闭上了眼睛。
杨过抱着小龙女在外面睡着了。
睡到半夜，他蓦然惊醒，只见冷月当空，银光遍地，空山寂寂，花影重重，而他怀中的小龙女没有一丝气息，身体已经冰冷了。
“龙儿，龙儿！”杨过魂飞魄散，一声接一声的呼唤她。
小龙女已经安安静静的睡着了，再也不会回应他了。
----
杨过失魂落魄的把小龙女抱回去，放到石棺之中。
他胸中空空荡荡，也不知自己在想些什么。
外面响起细细碎碎的说话声，“襄阳有变，说是不说？”“杨夫人去世了，神雕侠的样子很吓人，敢去告诉他不？”“神雕侠的样子是吓人，可是襄阳有变，难道不管么？”
杨过稳稳心神，喝道：“进来！”侍女小青快步进来，含泪道：“神雕侠，襄阳发生巨变，耶律帮主的母亲、妹妹、外甥被蒙古人抓走，以他们的生命相威胁，耶律帮主无奈，已经投降了蒙古。现在军心动摇，丐帮更是大乱……”
杨过把侍女赶了出去。
他深深凝视着躺在石棺中的小龙女，狠狠心，缓缓将棺盖合上，“龙儿，你安息吧。我答应你的事一定会做到，我会好好活着，还会赶到襄阳，去向郭伯伯提亲。”
出了墓门，天光已经放亮，杨过眼前一片光明。
“雕兄，咱们去襄阳！”杨过慷慨激昂的道。
神雕昂首鸣叫，好像在答应杨过。一人一雕，迅疾无伦的下了终南山。
---
襄阳城门前，郭芙骑着小红马冲过来，要出城去。
“郭大姑娘，郭大侠有命，不许您出城。”守城的士兵陪着笑脸。
郭芙横眉怒目，“我要出城找人，我有很急很急的事！”
“军令如山，郭大姑娘，您要硬闯，我们会被杀头的。”守城士兵愁眉苦脸的道。
郭芙正和守城士兵争吵，杨过和神雕飘然而至。
“郭芙这丫头性情和郭伯伯一样，根本不会灵活变通。”杨过看在眼里，知道郭芙一定是想出城找耶律齐，气不打一处来，连连冷笑。
神雕见了郭芙，不知是不是又想起郭芙批评牠长的又丑又不会飞，愤怒的叫了几声。
郭芙忙展目望去，“丑雕儿，你来啦，杨大哥你也来啦。杨大哥快帮我出城，我要去找齐哥。”
“芙妹。”杨过身子只晃了晃便到了郭芙面前，“耶律兄现在蒙古大营，你过去找他太危险了，我不能让你去。”
“我要去！我要去向齐哥问个清楚，他是不会抛下我的！”郭芙怒道。
杨过更是大怒，“你要去找你的齐哥，要为耶律齐甘冒大险，先把欠我的债还了！”
郭芙气得从马上跳下来，面对面和杨过吵架，“我砍了你一只胳膊，你弄曲我一柄剑，咱们已经扯平了，我还你什么债？”
“你答应了要把我胳膊安上的！”
“哼，那是说你让我打回来，我再给你安胳膊，可你也没让我打回来啊。”
“你现在打回来好了。”
“不爱打。”
“你还欠着我另一笔债。”杨过沉声道：“我师父已经旧毒复发去世啦。她是因你误发毒针送命的，你得赔我。”
“我……你师父好端端的怎会去世了？”郭芙大吃一惊。
杨过鼻子酸了酸，低声道：“她在绝情谷底硬挨了十六年，最终还是旧毒发作身亡了。现在躺在冷冰冰的石棺中。”
郭芙整个人都傻了，“我……我赔你什么啊……”
杨过脸红了红，含混的道：“你虽不是有心，我师父的死究竟还是和你有些干系。你赔我一个师父。”
“你功夫已经这么高了，我上哪儿给你找师父去？”郭芙晕。
杨过脸更红了，心怦怦乱跳，“芙妹，当年咱们两个，还有大武小武，躲在树上听郭伯伯郭伯母说的话，你还记得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