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小丫鬟完本——by唯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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琳琅被王夫人说得越发面红耳赤,坐立不安,脑袋几乎垂到地上了。
王夫人又说了许多话儿,方放她出去。
琳琅到家不久,果然有五六个小子赶着两车上等红酸枝木料过来,忙封了银子给他们,每人二两,又叫老赵在前院作陪吃了一顿酒,才放他们回去。
这边将木料收进库房,赵婶笑道:“贾府太太想得周全,够给姑娘打一整套家具了!”
琳琅轻声啐了一口,贴身收了钥匙掀了帘子进屋。
用午膳时,蒋玉菡从外头回来,姐弟相见,自是欢喜无限,琳琅道:“两三个月没见,倒长了个头,幸亏才做的衣裳略放了些尺寸。你去试试,若不合适,趁着在家我好改。”
蒋玉菡道:“听老赵说,今儿个运了两车木料来?谁给的?做什么?”
赵婶抿着嘴笑道:“是荣国府二太太恩典,特地送了上等红酸枝木给姑娘打家具。”
蒋玉菡闻言,抚掌笑道:“真真该狠狠给我一下子,竟连这样的大事都没想到。可巧年下北静王爷赏了一匣子南珠倒好,留着给姐姐打头面。”挥手叫赵婶下去,方对琳琅道:“二太太想得周全,姐姐的嫁妆是该预备了,横竖不过一两年,总要定下来的。”
琳琅作势拍他一下子,似恼实羞,没说话。
蒋玉菡道:“姐姐怕是不知,这几日我在家住,有好些人都来提亲呢!”
琳琅吃了一惊,道:“何时的事儿?我怎么不知道?”
蒋玉菡苦笑道:“姐姐是女孩儿家,且长在荣国府当差,轻易不大出来,如何知道?咱们住在这里好些年了,乡邻之间也颇交好,都知姐姐为人,再说,我虽年幼,到底是男丁,他们来提亲,自然是跟我说。姐姐道其中有一家是谁?”
琳琅忙问道:“是谁?”
她虽然没有经历过情愫婚姻,但毕竟历经许多风云,前生因为残废不远拖累他人,今生身为丫鬟,未脱籍时不敢妄想,脱了籍后自有打算,她可不想盲婚哑嫁,若要嫁人,自要寻个知冷知热称心如意的。
蒋玉菡笑道:“就是那个叫沈俊的,如今已经升到了正九品外委把总。是刘大娘来提的。”
琳琅眉头一蹙,道:“你可答应了?”救命之恩以身相许最是恶俗不过,她可不愿意,那沈俊在她眼中亦不过是个不相干的路人罢了。
蒋玉菡摇了摇头,道:“没得姐姐的意思,我如何能应?”
琳琅放下心来,道:“没应才好,以后也别应。我们虽救过沈大人,却从来都没有想过他感恩戴德。”随即脸上掠过一丝愁容。赖嬷嬷已经来求王夫人了,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若贾母开口又如何?看来,她果然要早点定下来才是,过两年再出阁。
但是沈俊这样的人物,这几年和映红常来往,也知道些,但却非她之所愿。
蒋玉菡叹道:“以身相许不过戏文里才有的。姐姐这样的人品,这样的才貌,素日所见寒门的主子姑娘颇有不及,偏生我们的出身在那里摆着,姐姐纵然是脱了籍,咱们家也比寒门小户多几个钱,终究不如他们更加有底气,高不成低不就,可惜了姐姐!”
琳琅淡淡一笑,轻声道:“不可惜。咱们平平安安比什么都强,那些身前身后的名声儿都不值什么。我也没什么想头,只想着门当户对且情投意合便罢了,一般平民百姓即可,但为人一定要端方重义,养得起家糊得了口,也不能太过软弱无能。”
蒋玉菡铭记在心,一面听,一面点头。
琳琅见状一笑,想到赖嬷嬷虽有贾母之势,但自己已经脱籍,不会受其左右,再说王夫人绝不会让自己嫁到贾母的心腹家里,目前还算平安,倒也不急。
蒋玉菡年轻心热,左右无事,想到库房里的木料,索性当即去请了一家极有名的木店里老匠人来,拿着样子让琳琅选出简洁大方又不失精致的样式,尤其是他想给姐姐打一张千工拔步床,选了透雕百子千孙闹春菱形门的样式,没个三年两载是打不出来的。
其余的家具诸如罗汉床、美人榻、炕桌、几案、八仙桌、顶箱柜、落地柜、金钱柜、立柜、三横柜、梳妆台、衣箱、衣架、盆架、圈椅、杌凳、绣墩、马桶、提桶、子孙桶等等都定了样式。
琳琅奇道:“不用按房地尺寸打么?”
蒋玉菡一怔,笑道:“姐姐听谁说的?除了皇室王府有规制需要量房子地儿打家具外,一般寒门小户哪有那么多讲究?纵是那样,还有内造外办呢!大户人家的小姐从小就开始攒嫁妆打家具,一张床打十几年的多着呢,难道定亲后还要按着夫家的屋子改动不成?”
琳琅恍然大悟,不禁有些好笑。
自她进贾府,贾府并没有嫁过女儿,虽有李纨凤姐进门,她也并不知道其中琐碎。
因听得门外街上一阵嘈杂,似乎有许多人走动,从回来时琳琅就发现街上人流如潮了,比往常多了一股难以言喻的紧张气氛,一时好奇心起,原欲出去瞧个热闹,却被蒋玉菡所阻,不由得十分纳闷,瞅着弟弟问道:“你知道了什么?”
蒋玉菡走到她跟前,低声道:“昨儿个太子老千岁被废了,朝堂不稳,下剩几个皇子都有夺嫡之势,恭亲王爷和七爷都在其中,前门后门送礼的人好多着呢!七爷连宴乐听戏都不敢了,这才放了我一个月的假,免得卷进是非里头去。”
琳琅一怔,定了定神,垂头想了半日,道:“也罢,外头闹腾得很,你又在恭亲王府和七皇子府两处当过差,咱们且去城外避一避。”
蒋玉菡一听,倒也乐意。
只是没想到这一去,又生出许多事故来。
第32章 032章:
一夜细细碎碎的雪花打在帘栊上,带着缠绵不去的惆怅,琳琅早起出来,便先看到一片银装素裹的琉璃世界。
昨儿个天色已晚,她没有立即动身,而是用过晚饭安安稳稳住了一夜,却在蒋玉菡练嗓子的清音中醒来,他的腔调柔媚婉转,销魂蚀骨,更兼扮相清丽无比,即使没有身穿戏服,未曾脚踩戏台,然在春雪之上,晨曦之中,梅树之下,仍旧风流万千,也不知是梅如人,雪似肤,还是人如梅,肤胜雪,只让人觉得分外生辉,满眼生香。
琳琅虽然身为女子,但论起风情妩媚,远不及男儿之身的蒋玉菡,可是蒋玉菡素日的言谈举止并不女气,眉梢眼角自有一种刚毅态度。
静静听了一会,琳琅微微一叹,走过去道:“玉菡,早些吃饭咱们上路。”
蒋玉菡清音渐歇,一甩不存在的水袖,蓦然回首,嫣然一笑,流波转盼,端丽无双。
琳琅心中酸楚,嘴里却笑骂道:“快收起来罢!”
蒋玉菡果然住口,看了一眼头上的梅花,道:“正想着剪一枝梅花,姐姐看哪一枝好?”
琳琅笑道:“这梅花好好地开在枝头上,傲骨迎风雪,折了它有什么趣儿?”
蒋玉菡却展眉一笑,道:“这花儿就跟人一样,纵有傲骨,终究身不由己。”说完,啪嗒一声,已经折下一枝梅花,震得一阵落红簌簌坠地,如同泪浸的胭脂。
琳琅一怔,良久方道:“当真无法赎身?”她目前没什么愿望,唯一挂心的便是蒋玉菡。
听完这话后,蒋玉菡缓缓地摇了摇头。身为下九流的戏子,不想被打骂作践便得勤学苦练名扬天下,可是得了名声,又有谁不想有朝一日能脱籍从良?0 锰谜龈銎矫癜傩眨亢烂糯笞逑纷尤绯荆挠心敲创蟮母7郑慷嗍鞘朗来岣杪瑁稳俗骷?br />或者像师兄那样,背后有一个身份极贵重尊荣的人,愿意与他携手百年,行那龙阳之兴,可是他堂堂男儿,又怎肯学女子做派雌伏人下?纵是那样,师兄还不敢表露分毫呢!
正相对无言间,赵婶过来了,道:“大爷,姑娘,该吃饭了!”
琳琅冬日无肉不欢,热腾腾的羊肉骨头汤漂着青翠可爱的芫荽,香气扑鼻,羊肉炖得极烂,再配着两笼羊肉酸齑包子,一碟腌黄瓜,一碟咸菜,真让人垂涎欲滴。
用罢,坐上老赵笼好的马车,蒋玉菡看着琳琅身边的青色包袱,问道:“这是什么?”
因要在庄园过一夜,故除了几件换洗的衣裳外,还带上铺盖妆奁,琳琅笑道:“不过是些针线活儿,我已绣了整整五年。”
蒋玉菡闻言一笑,道:“不知绣了什么好东西,值得费这样的工夫?”
琳琅朝他眨眨眼,没说话。
蒋玉菡不知怎地,忽然触动往事,想起琳琅曾仔细询问过的话来。
琳琅却是抿嘴一笑。
这个世界的规则再一次让她觉得,不是每个人都能幸运地脱籍从良,往往越是出色的人,越是让主子舍不得放出去,可作为戏子和做丫头不同,藏拙守愚只会更受欺凌,唱不好便要挨打、火烫,名扬天下虽然让赎身之路更为艰难,但是有了名气,备受达官显贵捧场,因为那些捧场的人,受到的欺辱少了许多,这就是她为什么没有劝过蒋玉菡藏拙守愚的道理。
每每思及此事,往往辗转难眠,可是她没有权势,没有智慧,没有手段,只能用最笨的方法,讨好和蒋玉菡有关的上层主子,或有可能得其重赏,不,她不需要什么赏赐,但求他们能将蒋玉菡的身契赏她,这是她唯一的亲人。
与蒋玉菡相对坐在马车中闲话家常,蒋玉菡时而说些诸王府公侯府邸里的事情,时而问些荣国府的事情,道:“荣国府上那个宝二爷,倒真是个妙人。”
琳琅闻言,怔了怔,忙问道:“你什么时候认识了宝玉?”
蒋玉菡笑道:“我何曾认识他?不过年下在北静王府里唱戏,你们府上的老太太带着他去吃年酒,受赏时见到的,果然如宝似玉,也不似别的人嘴里称赞我们唱得好,骨子里透着鄙夷,他竟是一副极尊重的模样,拿我们当常人一般无异,甚至犹有过之。”
琳琅沉默半晌,轻声道:“宝玉是个难得之人,做朋友也还罢了。”
在礼教森严的当代,贾宝玉的思想是极其进步的,具有纨绔子弟风气,却不似贾珍贾蓉贾琏之流皮肤滥淫,而是崇尚精神天然之气,他最大的好处便是待人平等,尊重个性,不是把他们当成一个物件儿,如秦钟寒薄人家,如琪官、芳官、藕官等戏子,如晴雯等丫鬟。
在男尊女卑的世界里,他憎恶世俗中的男子,亲近美好的女子,是怀着一颗尊重的心去亲近,并非因好色,而是爱博而心劳,他心里只有善恶和美丑。
这样一个人物,厌恶功名利禄,蔑视世俗,常云读书上进之人乃国贼禄鬼之流,却过着功名利禄世俗人情带来的锦衣玉食荣华富贵,仍旧属于剥削的富贵闲人,这是琳琅最瞧不起的,他本人也毫无担当,一旦家道败落,必然是无力养家糊口。
蒋玉菡奇道:“姐姐如何叫他名字?”
琳琅掩口一笑,道:“老太太担忧宝玉养不大,从一出生,不知写了多少帖子散出去,让穷苦人叫,我们在府里,也常叫二爷名字,是好养活的意思!”
蒋玉菡嗤之以鼻,道:“宝玉既坚且贵,却不知这个花柳繁华地的宝二爷有什么坚,有什么贵。你们家老太太糊涂了,也不想想,天家主子们生而衔玉乃是祥瑞,他们这样人家避讳都来不及,偏还宣扬出去!”
行了两个半时辰,终于到了西山脚下的黄叶村。
黄叶村四面环山,数百户人家疏落有致,路旁点缀着杨柳,偶有爆青,远处掩映着一片桃林,小小的花苞微微裂开,淡淡的霞彩氤氲眼前,只闻得鸡鸣犬吠之声。
琳琅打算离开荣国府后便在城郊乡下种田,远离京都浮华是非,虽没什么荣华富贵,却能安居乐业,因此买的良田距离京城有些远,第一回买了二百亩,攒了几年的进账,还清借秦隽的钱后,用下剩的银子在去年又买了一百亩,至今已有三百亩。
顺着村里一条宽阔的土路继续往前行,老赵笑道:“再行五六里,就到咱们家了。”
赵云的媳妇,约莫二十来岁,早带着几个村妇迎出来。前两年琳琅赏了赵云一百两银子,加上老赵一家攒的钱,在村里娶了一房媳妇,生了个大胖儿子,单带着几个村妇在庄园里做饭洗衣,月钱虽不多,到底活计轻省。
赵云家的先行了礼,笑道:“房间都收拾妥当了,姑娘和大爷且先稍事歇息罢。”见到琳琅时,她眼睛一亮,虽只穿着家常旧衣,通身并未插金带银,只腕上戴着两个细细的金丝小手钏,却觉得就是村里周大地主家的小姐也没这样尊贵有气度。
琳琅对她微微一笑,随着她去了后院,蒋玉菡自去村里赏风景。
这所农家大院前前后后花了不到三十两银子建的,且喜十分阔朗,素日又打扫得极干净,后院三间正房,中间隔开,前院南房都由赵云带着长工短工住着。
琳琅在赵云家的帮忙下,先挂上一顶半旧的锦帐,被褥铺好,妆奁整整齐齐地码在窗下梳妆台上,几上摆了一个粗瓷花瓶,瓶里插着三五枝才折下来半开的桃花。
赵云家的笑道:“姑娘这么一收拾,屋里竟清雅起来了。”
却听院外有人笑道:“赵家媳妇儿,听说你们东家小姐来了,俺特来瞧瞧。”
琳琅出去时,只见一个头发斑白干净爽利的老妇人笑嘻嘻地走过来,穿着褐色斜襟长袄,手臂上挽着一个竹篮,琳琅见了道:“哪敢劳动老安人来见我们小辈,原该我们上门拜见邻里乡亲才是。”
赵云家的笑道:“这位老奶奶家姓杨,我们都叫她杨奶奶。”
琳琅忙请她进来坐,端八宝盒相待,幸而来时带了许多点心果子,整整齐齐摆了一桌。
赵云家的过来接了竹篮,杨奶奶瞅了桌上一眼,满目赞叹,笑道:“姑娘生得标致,这点心果子也小巧,叫人见了爱都爱不过来,哪里还敢进嘴呢?”
琳琅亲沏了一杯茶,道:“再精致,也不过是给人吃的,奶奶且尝尝。”
赵云家这时已经揭开了竹篮上盖着的粗布,却是半篮子鸡蛋和一些腊肉腊肠野猪肉,琳琅微微一愣,赵云家的已经开口道:“杨奶奶来瞧瞧姑娘便是,怎么还带了这许多东西?该留给海哥儿吃才是!”
杨奶奶托着一块梅花式样的水晶糕儿端详,因见那糕儿晶莹剔透,点缀着几片红梅,一时舍不得吃,笑道:“哪能空着手来,俺们家可不缺这些,这几日天天有野山猪来糟蹋庄稼,俺家大海打了好几头野猪,哪家不分一点子?”
话音刚落,就听到外头一阵吆喝声,琳琅一愣,不知出了什么事,杨奶奶霍然站起,赵云家的大惊道:“又有野兽进村了?”
出了院门一看,果见一群人拿着弓箭朝西边跑去。
杨奶奶一把抓过倚着墙角的锄头,扛着就跟着过去,吓得琳琅忙道:“杨奶奶且慢些,小心脚下雪地路滑!”又想起蒋玉菡去村里逛了,忙又道:“玉菡呢?快叫他回来!”蒋玉菡不过十来岁年纪,若遇到野兽极难匹敌!
杨奶奶不及答话,就听前头大声嚷道:“这是怎么了?怎么这么多野猪?大郎小心,别叫野猪顶着!二郎,二郎,你去村里说一声,叫娘儿们都躲到家里关上门,别出来碍事!”
原本出来闲话串门的村妇村妇老太太们纷纷进屋关门,村里乱糟糟一片,只有杨奶奶闻言大怒,中气十足地道:“娘儿们怎么了?娘儿们就不能打野猪了?俺上山打猎的时候你还在流鼻涕呢!”
一头野猪猛地一阵风似的拱了过来,蹄子落地极重,琳琅赶紧抓住杨奶奶往回跑。
杨奶奶一面被琳琅抓着后退,一面大声道:“大海,大海!”
话音犹未落,一支利箭划破长空,激射而来,琳琅只觉得眼前一闪,紧接着血花四溅,那头野猪竟被一支利箭牢牢地钉在地上,由口至脑,四蹄犹在颤动,气息却没了。
琳琅暗暗惊骇,野猪皮厚肉粗,这是何等力道方能一箭射死?
唰唰唰,随后数点箭雨,奇准无比地射死于民相斗的野猪,箭无虚发。
随后,一个粗壮青年手持长弓背负箭袋从人群中走出来,身形矫健,片刻间就到了跟前,对杨奶奶道:“奶奶,您怎么又出来凑热闹?”
琳琅一怔,抬头对上一双精光内蕴的眸子。
第33章 033章:
这青年不过二十来岁年纪,身量甚高,五官周正,一身半新不旧的青布棉衣裤,束着腰,绑着腿,脚踏一双千层底的青布棉鞋,鞋底沾了些雪花污泥,看打扮是个朴素无华的庄稼汉子,但一双眼睛湛然有神,目光到处,隐隐带着一股凌厉的气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