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小丫鬟完本——by唯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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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到杨海的职缺爵位,杨奶奶不禁来了精神,笑道:“你说,大海可还能升?”
琳琅笑道:“这我可不知道。”
见杨奶奶面带三分失望,琳琅又笑道:“奶奶也太急了些,升不升可不得看上头?况且历来军功之赏,十分丰厚,大哥还不到三十岁,正是龙精虎猛的年纪,自然会被重用。” 杨奶奶叹道:“这都是拿命挣来的,只要能平安回来,比什么升官发财都强。”
琳琅道:“大哥这不是平安回来了么?奶奶总算可以放心了。”
杨奶奶悠悠一叹,低头看到虎哥?6 杨奶奶和琳琅母子刚刚站起,便见杨海转过影壁,大步往这里走过来,战甲犹亮,披着一领玄色薄毡大氅,龙行虎步,端的威严已极。
一别年余,再相见,琳琅一时竟不知如何开口。
杨海先给杨奶奶请了安,然后起身抬头看着琳琅,目光如海,深邃依旧。他静静地凝视着琳琅,眼中有思念,有爱恋,还有无限的温柔。
见他们互看不语,默然而立,杨奶奶忙过来,推了杨海一把,笑道:“你傻了?见到你媳妇不会说话了?亏得你媳妇每常在家里担忧你吃的不好,穿的不暖,又恐你受伤,你在前头打仗,她在家里担惊受怕。”
杨海一肚子话想说,却不知从何说起,半日方吐出一句话道:“辛苦你了!”
琳琅淡淡一笑,道:“我们在家里吃好穿暖,哪里说得上辛苦?倒是你,快进屋,虽然开春了,天还冷着。”
杨海嗯了一声,只觉得心中温暖如阳。
旁边的虎哥儿睁大眼睛望着杨海,蓦地指着他道:“妈妈,爹爹从画里走下来了!”
杨海见到祖母妻儿,心中也是激动不已,大步上前,一把抱起虎哥儿,问道:“什么画?”
虎哥儿被举得高高的,登时十分欢喜,落到他怀里,好奇地伸手戳戳杨海的脸,又捏捏,笑嘻嘻地扭头对琳琅道:“妈,比画儿里的爹爹黑。”
琳琅道:“是呢,黑瘦了好些。”
杨奶奶满脸怜惜,道:“得好好给大海补一补。”
杨海抱着虎哥儿往屋里走,一面走,一面道:“我是晒黑了所以显得瘦,实际上一点都没瘦。那些补身子的东西,省下来给牛冲家送过去,还有好些兄弟现今都要退下来了,也送些罢。”说毕,神色间十分怅然。
琳琅问道:“怎么?”
杨海摇了摇头,面色惨然,直至进屋落座,也没言语。
琳琅见状,心中一沉,轻声道:“是受了重伤所以要退下来?”
杨海叹道:“有些重伤退下来,有些没了命,牛冲,牛冲也没了。”
琳琅听完这话,想起那个憨厚爽直的兵士,他每回见了自己总是叫大嫂,叫的声音最响,因从西南回来时脸上多了一道疤,出征西北前仍没娶上媳妇,不觉为之落泪,道:“牛冲家只有一个寡母,牛大娘知道了不曾?”
杨海道:“刚进京,还没敢告诉牛大娘。”
一旁杨奶奶听了,不禁垂泪道:“我原说,征战沙场生死难料,不知担了多少心,你平安回来我自然欢喜,只是牛冲也跟了你多年,他才三十岁,怎么就没了?朝廷怎么说?”
杨海道:“追封七品把总,抚恤加倍。”
琳琅黯然道:“牛大娘纵然是凤冠霞帔又如何?牛冲没了,一辈子的指望也没了。”
杨海道:“一将功成万骨枯,打一回仗,也不知道多少兵士马革裹尸,然而升官发财的却只寥寥无几。我升官封爵,当真受之有愧。”
琳琅问道:“可怜白骨攒孤冢,尽为将军觅战功。你说你受之有愧,是又升了?”
杨海点头淡淡地道:“论功行赏,升四品京营都司,五品云骑尉升为四品骑都尉。”
他这是足足升了两级一品,想来也是,军功最容易升官,尤其是他这个年纪,若是风烛残年,哪个帝王肯用之打仗,琳琅见他神情,却并不觉得欢喜,原先期盼团圆的喜悦也被突如其来的噩耗冲淡了。
偏在这时,圣旨便到了。随着杨海加官晋爵的旨意一同到的是杨奶奶和琳琅的诰命之封,由礼部官员颁旨。杨海果然升了四品骑都尉兼京营都司,杨奶奶为四品太恭人,琳琅为四品恭人,还有无数金银彩缎,军功之赏,可见其厚。
送走来颁旨的官员,下人们自然是笑容满面,上来贺喜。
琳琅见杨海神色淡淡的,她心里也不好受,便叫他们都下去了。
杨海看着新的官服,道:“牛冲没了,我却升官,越发没有面目去告诉牛大娘了。“
琳琅道:“牛大娘早晚都是要知道的,出征前都知道去了都生死无常,谁也不愿意牛冲战死沙场不是?况且,逝者已矣,活着的人总要活下去,你若受之有愧,就想法儿安置那些退下来的兵士,和那些牺牲了的兵士家眷,做了总比什么都不做的好。”
说完,又看向杨奶奶,道:“奶奶说呢?”
杨奶奶点头道:“能帮衬的就帮一把,若只冷眼旁观,也忒无情无义了些。依我看,大海既过意不去,就将朝廷赏下来的金银财物拿出来帮他们罢,那些金银我们都没动过。”
接连几次赏赐,连同今日所得,数目也颇为可观。
杨奶奶固然不舍这许多财物,可是听了杨海的话,觉得用来帮别人,心里也好过些。
杨海霍得起身,却对杨奶奶和琳琅作揖道:“多谢祖母体谅。”
杨奶奶坦然受之,琳琅却是闪身避开,道:“你做什么?”
杨海站直身子,道:“你该受我这一礼。我不在家时,你替我孝顺祖母,教养儿子,现今为了那些兄弟又要散去战后所得和朝廷所赐,日后你跟着我怕要过得艰难些了。”
琳琅道:“咱们家有房有地,年年有进益,并不是靠你打仗所得和朝廷所赐过活,那些东西得了,于我们自然是锦上添花,没了,也无妨碍,对他们而言却是雪中送炭。只是也要好好谋划一番,不然这样送去,他们花完了日后又何以为继?”
杨奶奶一旁问道:“你有什么好法子?”
杨海不大懂这些门道,也看向琳琅,眼含期盼。
琳琅道:“那些兵士受伤后退下来,西山大营的住所他们也住不得了,大多回家种地,偏又残了,也未必种得好地。不如这样,我们拿出金银,买上一处庄子,和千儿八百亩地,放在大哥名下,雇了长工和短工,买上几十头牛,每年的收成一半供应他们过日子,一半再添良田,若他们愿意,大可以住到庄子里,彼此照应些。还有别的法儿,等我想想再说。”
杨海道:“你想得总比我周全,就这么办罢,我先送兄弟的灵位回家去。”
第109章 国孝中登门拜母舅
杨海刚回到家,只喝了一杯茶,来不及歇息,便策马扬鞭而去,至晚方回。
琳琅见他一脸疲惫,满眼血丝,不由得十分心疼,一面叫人备热水,一面过来接了他脱下的披风,道:“怕你还没吃,晚饭都留着,等你洗完澡再吃。”
杨海点点头,道:“别的也不想吃,倒想着吃你用牛肉汤下的面。”
琳琅笑道:“胃口倒不刁,也好,晚上吃面更容易消化些。你先洗澡,我去做,等你洗完了,面也得了。”叫人抬了热水来,手巾、香皂、鸡卵等物齐备,又将洗晒过的衣裳拿出来搭在衣架子上,打发他去洗,才卸了腕镯戒指,走向厨房。
苗青家的和杏子正坐在门边说话,见琳琅过来,忙起身道:“奶奶有什么吩咐,打发翠儿来便是,何苦亲自来?”
琳琅挽着衣袖,道:“不过来下一点子面。”
苗青家的忙道:“让我来。”
琳琅笑道:“不必,你们去歇着罢,横竖我也是常做的。”
说着,取了面盆,倒了水,又放了面粉进去,和好面,擀成面皮,细细叠起,然后切好抓散,因牛肉骨头汤一直都放在炉子上热着,此时也开了,下了面,同时打了两个鸡蛋,熟后盛出,撒了些切碎的芫荽、葱花和熟牛肉,经汤面一烫,香气扑鼻。
在下面的时候,琳琅又切了一碟五香大头菜,并晚上留的清炒小白菜,余下留着的饭菜便叫苗青家的拿去给守门上夜的人吃。
回到房里,杨海已洗完了澡,只穿着素色中衣。
闻得香气而至,杨海不觉腹鸣如鼓,琳琅听了不禁莞尔,道:“吃完再说事。”
杨海风卷残云一般,不消片刻,两大碗面和菜都吃尽了。
又洗漱一番,收拾好了,夫妻俩方在灯下说话。
琳琅因见他中衣下肌肤凹凸不平,掀开一看,只见他前胸后背都有三五疤痕,更有一道疤自左肩直划到右肋下,虽已结疤,但依旧可以想象受伤之重,不觉探手而抚,眼中含泪,说道:“你走前,还没这些伤,怕凶险得很罢?”
杨海握着她的手,道:“男儿在世,征战沙场,哪能不蹭破点皮?我平安归来,已是极大的福气了。”
琳琅只觉满心的话欲说,最终化为一叹,点头道:“正是,比牛冲他们,咱们是极有福气了。那些兄弟们的灵你都送家去了?”
提起牛冲等人,杨海沉痛道:“我一家一家亲自送去了。”
琳琅也觉得伤心,一时不知如何安慰他,只得沉默,好一会方轻声问道:“我今日已经检视了家里所有药材补品并朝廷所赐金银财物。药材并不多,补品倒有一箱子,是这一年礼尚往来所得,你一会子给我个名单,注明重伤、轻伤,我好斟酌着送药材补品,若不够,再叫人去买些添上。去年你封云骑尉时朝廷赏了一千两银子,今儿个倒多了些,足足有两千两,还有四对金锭,共计二十两,等看了名单,再看买多少良田合适。”
杨海一呆,道:“你有心了。只是我越发对不住你,平常不在家,得了些财物也留不住。”
琳琅道:“你我夫妻一体,说这话岂不是生分了?况且,你升官进爵,我夫贵妻荣,受之有愧的岂止是你?况且我们帮了他们,但也不至于一无所有。人生在世,不过一屋一坟一衣一饭足矣,所谓锦衣玉带,美酒佳肴,不过都是锦上添花,没了也罢。”
杨海眉间不觉溢出三分温柔,三分感动,还有四分深情,糅合成十分爱恋。
琳琅抬头对他盈盈一笑,恰如春花初绽,风姿楚楚。
杨海手上紧了紧,轻轻一拉,搂她入怀。
琳琅口里笑道:“你说,我们买了地分给他们呢,还是放在你名下?原本我想,放在你名下,可事后想一想,不免让他们觉得我们握着他们的身家口粮,也非侠义。可若叫他们自己种田,也未必能种好。”
起始想法固然是好,只是却也不是尽善尽美,终究还得细细谋划一番才是。
斗米恩升米仇,她更不能落下半点不是。
杨海放开她,起身到案边,取了笔墨,将死去的兄弟和重伤退下的兄弟都一一写下来,密密麻麻,写了满满两大张,字里行间,似含点点血泪。
琳琅跟来看毕,心中数了数,道:“没了三十三个,得预备三十三份祭礼。下剩六十一个重伤,不是缺了胳膊,就是断了腿,或者又瞎了眼睛,竟有一半都做不得活。”
杨海苦笑,道:“若不是重伤如此,他们也不会退了。”
又叹道:“我们原都是募兵出身,拿钱打仗,打完仗后各自归家,也有依旧住在山上操练的,我们便是后者,只是朝廷的抚恤也有限,远不及军户兵士。这回打仗,因是我带兵剿了敌首的老窝,虽无古董书画,金银玉石却是极多,我足足分了一箱,大约有一二百两黄金,千儿八百两银子,一并添上,下剩的玉料就自己留下罢。”
琳琅低头想了想,道:“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你说这样如何,我们买下良田耕牛,一半分赠各户,告诉他们乃是用圣上所赐金银,平常让他们自己家料理,横竖他们总有父母家眷,也是劳力,待农忙时,我们雇工去帮衬,这样一来,地契在他们手里,他们也放心些。另外一半进益用来添补良田,所得也贴补他们。”
杨海道:“都依你,拟出了主意,我亲自去办。”
琳琅笑道:“你能得多少假?”
杨海道:“先得一月假,平常在大营里,跟寻常官员一样,五日一休沐。只可惜,纵然还在山上,却掌管京营兵士,非募兵,剩下的兄弟这回却要各自归家了。”
琳琅劝道:“千里搭长棚,没有不散的宴席,他们各自归家团圆,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杨海道:“但愿如此。”
次日早起,琳琅便打发人将补品送到重伤兵士家中。
死去的兵士丧礼办完,杨海一家每家亲至,也忙碌得不行。杨海亲自在城南买下了一个庄子并八百亩良田,其中四百多亩地分赠各户,每户五亩,加耕牛一头,下剩三百多亩叫刘二夫妇和米旺夫妇带长工料理,每年所得或添置良田,或补贴各家各户。
看到良田地契和耕牛,那些退下来的兵士和牛冲等牺牲兵士的家眷原本十分推辞,道:“给了我们,你们家怎么办?这可不是一亩地两亩地,统共有八百亩地,六两一亩,也得四千八百两,更兼庄子耕牛样样都是钱,没个六千两哪里能得?”
琳琅道:“我们尽心而为,所花所用都是大哥打仗所得,以及朝廷所赐,我们家里还有几十亩地,月月还有俸禄,便无这些,也足够一家过活了。各位若不收,我们心里过意不去。”
虽然因此导致他们家用尽了所得金银财物,但并不后悔,心中无愧。
众人闻得此语,一想此后再无进益,又身有残疾,也就再三道谢后收下了,私下里感激不尽,都说杨家厚道,毕竟不是所有将军升官封爵后都会把所得赏赐拿出来补贴他们,那些将军只顾着自己升官发财,何曾会想到他们退下来后总会衣食无着。
好容易事情告一段落,琳琅正欲歇一口气,宫里却有消息传来,说是老太妃薨了,凡诰命皆入朝随班按爵守制。今年皆因这位老太妃过年时欠安,元春等嫔妃方不能省亲,又因当今素以仁孝治天下,特敕谕天下:凡有爵之家,一年内不得筵宴音乐,庶民皆三月不得婚嫁。琳琅与杨奶奶每日入朝随祭,直至未正后方回,每遇贾母并邢王夫人等也都无暇言语。
在大内偏宫二十一日后,该请灵入先陵,地名曰孝慈县,来往得有十来日之功,如今请灵至此,又要停放数日,方入地宫,故得一月光景。
偏琳琅查出有孕,杨奶奶却喜之不尽,忙命杨海给她报了产育,不必亲去。
隔了数年又得孕,琳琅也自欢喜,不然还要因国孝再等一年,她心里担忧杨奶奶年纪大了,一面叫毛大夫妇、柴旺夫妇和翠儿、二妞、春兰等都跟过去,一面又托庄夫人、莫夫人等多照应她老人家,一面又将苏风接到身边同虎哥儿一同坐卧起居,十分照顾。
家中虽只剩苗青夫妇和盐旺一家,并几个小丫头,好在家中人少,也无繁琐之事。
荣国府却比杨家忙了十倍,贾母王夫人等不在家,诸丫鬟游园,优伶进园,或是心性高傲,或是仗势欺人,或是拣衣挑食,或是口角锋芒,大概不安分守理者多,底下婆子无不含怨,只是口里不敢分说,竟是一言难尽。
此时尤氏报了产育未随祭,虽来忙着荣国府诸事,却并不敢深管。
可巧这日乃是清明,贾母入朝大祭尚未归来,亦还未至送灵之日,贾琏备下年例祭祀,带着贾珠、贾兰父子并贾环、贾琮两人去往铁槛寺祭柩烧纸,宁国府贾蓉也同族中几人各办祭祀前往,因宝玉得病未愈,便不等去得。
因贾家祖坟在金陵老家,故在京城之丧,皆是先停灵铁槛寺,等夫丧后夫妻一同扶灵回乡,正如秦可卿等例,是以贾琏之母孔氏的灵柩亦在其内。
贾琏给孔氏之柩磕了头,凝神良久,瞅人不防,低声道:“儿已打探得十分清楚,母舅尚在,表兄弟们都比我强,两家无往来之故我虽不知,却也有心亲近舅舅,今日趁着祭祀烧纸,特来告诉母亲一声儿,儿欲登门拜见舅舅,还请母亲在天之灵保佑儿。”
贾琏本性有几分精明,并未因林如海一言而去登门,而是先详加打探了一番,毕竟贾家也有几位老人,他花了些银子酒肉便得了些自己想知道的事情,至今,已经十分确定孔顺便是自己的亲舅舅。
祭祀毕回家,贾琏又看了凤姐一回,虽未添病,脸上却也黄瘦,精神不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