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以不得闲 番外篇完本——by容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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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道在上,云舒尘在此立誓——”
“云舒尘从未盗取玉澜山掌门千金玉生烟的凤舞白玉簪,若有一字半句的虚言妄语,云舒尘当即暴毙身亡,并且生生世世不得好死。”
此咒术乃是血誓,为玉澜山开山祖师玄珏所创。
欲立誓者须先自取精血,而后运转起体内的灵力,以自身精血为媒,一边念咒一边掐诀,以此引动天道法则,再迅速地说出誓言的内容以及虚言造假的下场。
——待得精血为天地灵气吸收殆尽之后,血誓乃成。
开山祖师所创的血誓,除了是为了方便约束门下的弟子之外,还是为了日后向玉帝谏言以此约束仙界众仙,岂料这血誓尚未达天听,却先遭到了除了其座下大弟子之外的所有玉澜弟子的反对,开山祖师在迫于无奈之下,也就只能这么不了了之了。
由于开山祖师推行血誓之计夭折,是以无人明白违背血誓的下场会是如何。
然而云舒尘却清楚地知道,违背血誓的下场将会遭到天谴,无论逃到何处去也没用,就算是身处蛮荒之地也不例外。
胥凌继任为新任玉帝之后不久,当时的玉澜山第二百八十四代掌门千瑛乃是胥凌早早安插在玉澜山的心腹,忠心耿耿的千瑛既然知道了血誓的存在,自是将这血誓推荐给胥凌,胥凌也自是力排众议地决定了以此来约束仙界众仙。
在这之后,胥凌曾数次征伐妖魔界,仙界兵将气势如虹,而妖魔界则元气大伤。
当时的七杀圣君为了妖魔界兵将的存亡,不得不跟仙界求和停战,对此胥凌什么条件也不要,只要妖魔界的妖魔也要推行血誓,与仙界众仙一样受血誓所约束。
对于这血誓,最初史书上有着相关的记载,说是有一位仙人不信这玉澜山开山祖师所创的血誓能有多厉害,就不惜以身试法,结果他避无可避地惨死在数道天雷之下,自此无人不信血誓的厉害。
直到云舒尘那一代,仙界与妖魔界也依然受这血誓所约束。
众人眼见云舒尘落在地上的鲜血消失得无影无踪之后,不由得齐齐抬眸望向云舒尘,仿佛是在等着云舒尘的解释。
云舒尘面色略显苍白,却目光如炬地望着玉亶,淡声道:“想必玉掌门应是知晓这血誓吧?”
“没错,我是知晓这血誓,因为此乃我玉澜开山祖师所创。”玉亶点了点头,旋即不动声色地打量着云舒尘,略带试探性地问道:“不晓得云姑娘是如何得知的?”
云舒尘不假思索地答道:“贵派的藏经阁里,有一本由贵派开山祖师玄珏上仙所书的古籍——《玉乾子》,里头有着关于血誓的记载。”
这具躯体的原主曾经看过,也曾花费了约莫三年的时间来钻研这一本《玉乾子》,正好省下了云舒尘绞尽脑汁编造理由的功夫。
玉亶皱了皱眉,又问:“只是,《玉乾子》成书的年岁着实过于久远,不仅用语深奥晦涩,读起来更是诘屈聱牙,敢问云姑娘是怎么读懂的?”
云舒尘微挑秀眉,不咸不淡地再次回道:“舒尘向来偏爱研读古籍书册,又是一个体弱多病的命薄之人,比起其他的外门弟子来,自然就多了些时间来钻研这本《玉乾子》了。”
话音一落,玉亶又想说些什么,云舒尘却是忽然没了耐心陪他周旋下去了。
“玉掌门身为玉澜山掌门,自当对这血誓了解得十分透彻,对吧?”
话语稍稍一顿,云舒尘眉目清冽,冷冷道:“既然舒尘在当众立了血誓之后依旧安然无恙,想来足以证明了舒尘的清白吧?”
“若是玉掌门忙得无暇还舒尘一个公道也无甚干系,只要您能好好地管教令嫒,莫要让令嫒扰了舒尘的清静,舒尘自当对您感恩戴德。”
“云舒尘,你——”
玉生烟话未说罢,就被云舒尘打断了。
但见云舒尘勾唇一笑,清浅笑意泠然如霜雪,红唇翕动间,句句皆是语意深长。
“有些事情舒尘不去计较,不是因为舒尘性情怯懦,而是因为舒尘只是纯粹地懒得多作计较罢了。”
“玉掌门,舒尘衷心地期望令嫒能够适可而止,莫要欺人太甚,毕竟舒尘再怎么懒得计较,也终是一个生性乖僻不驯之人……”
“万一有朝一日舒尘被逼急了,不慎让令嫒落得与南宫姐妹一样的下场,那就真的不太好了,不是吗?”
王屋山大长老的一双孪生女儿落得的下场,玉亶早已从玉生烟那儿略有耳闻了,当时他还暗自觉得这云舒尘此举也实在是太过胆大妄为了,就算作为受害者的她在那火烧青丝一事上是站得住脚的,却是没有这个必要去冒这么大的风险。
直至今日,玉亶才发现自己错了。
依照今日的他与云舒尘数次交锋却占尽下风的情况来看,这云舒尘的心思实在是太深不可测了,为人处事不仅杀伐果决又雷厉风行,一言一行无不在分寸之内,其中更是暗藏深意。
——光是云舒尘给自己立下了那般狠毒的血誓已然可见其性一二。
在立下了血誓一事上,虽然她以此证明了玉生烟的凤舞白玉簪并非是她盗取的,却是让人看见了云舒尘对自己可是一点儿也不留情的一面。
玉亶活了数百年,经历过大风大浪,也见过了许多人,心里自然是很清楚地知道——能对自己狠得下心的人,对别人也最是狠得下手的人。
若是云舒尘真的被逼急了,玉生烟会得到什么样的下场,这真是让他这个当爹的不敢想象啊!
想来云舒尘能在那火烧青丝一事上如此稳操胜券,铁定也少不了她对自己毫不留情的手笔,否则素来清冷淡漠的长留上仙白子画也不会屡次回护她。
——长留上仙白子画收了云舒尘为掌门首徒,当真是让他不晓得自己是否应该称羡不已,还是应该对白子画说一声自求多福。
“尊上,我定会还令徒一个公道。”
末了,玉亶只是说了这么一句话之后,就拉着满脸怨愤的玉生烟离去了。
“云舒尘,你真的很厉害!”笙箫默对始终冷静处事的云舒尘由衷地竖起了大拇指。
“多谢儒尊师叔夸赞。”云舒尘淡定地接受了笙箫默的夸奖,乐得笙箫默直说白子画收了一个有趣的徒弟。
“这件事你的确是处理得不错。”经此一事,摩严简直是更加的满意云舒尘这个掌门首徒了,虽然语气仅是略显温和,却也算是极其难得的了。“云舒尘,希望往后的你也能将所有的事情都处理得不错。”
云舒尘低眉顺眼地回答道:“舒尘自当谨记世尊师伯教诲。”
静默良久的白子画眼见云舒尘眉间的疲惫之色愈浓,内心不禁泛起一缕莫名的酸涩。
“这时候也不早了,舒尘且回亥殿歇去吧。”
“徒儿遵命。”
云舒尘的内心微微颤动,语气却是愈加恭敬谦顺。
作者有话要说: 为了弄出血誓这玩意儿,我也是拼了一条老命了_(:з」∠)_
☆、第二十三章 飘零故里
仙剑大会落下帷幕之后,长留山恢复了以往的生活。
凡是在拜师大典成为三尊或是三尊座下弟子的直系弟子者,须在三日后亲自前往各自的三圣殿,与师父同住一个屋檐下。
这三天以来,新进弟子皆以为成为了掌门徒弟之后的云舒尘与花千骨会变得目中无人,却没想到二人并没有什么太大的改变——云舒尘除了一如既往的漫不经心之外,还是那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花千骨除了一如既往的纯良之外,就是一直没忍住地喜上眉梢。
至于玉澜山掌门玉亶说会针对凤舞白玉簪遭窃一事还云舒尘一个公道,他并没食言,一回到了玉澜山,他就立即展开了调查。
起初玉亶自是什么也查不出来,思及了玉澜开山祖师玄珏的血誓,就狠下心来逼着一个个玉澜弟子当着他与玉生烟的面儿立下血誓,这一个个弟子倒是从实招来了。
原是三长老座下的女弟子嫉妒自己爱慕的男子频繁地向云舒尘大献殷勤,就联合其他早已嫉妒云舒尘的女弟子来出此下策陷害云舒尘。
玉亶气得惩处一众女弟子后山禁闭五年,并立刻修书一封,透过灵鸽给长留山传书。
当长留三尊收到这一封由落十一呈上来的灵鸽传书之际,已是仙剑大会之后的第二天即六月初八了。
看了那封书信之后,白子画让落十一将那封书信交给云舒尘,然而云舒尘只是微笑着对落十一道谢罢了,却没对那封书信的内容有任何的意见,那一副漠然的样子仿佛之前在玉澜山受了天大的委屈之人不是她。
……
六月初九,是夜,弦月高悬。
云舒尘、霓漫天与朔风齐聚于后山的凉亭,一边举樽共饮香醇的陈酒,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话家常。
“想不到这一年的时间竟然会过得如此之快。”霓漫天渐显醉态,眉眼处氤氲着几分惆怅。
朔风饮尽了一杯酒,轻哼了一声,语气透着几许自嘲。
“岁华如逝水,短短的一年时间又算得了什么?”
“莫要过了数百年的春秋之后,这才惊觉自己依然心无所持,也不晓得自己身而为人的目的何在……”
语罢,心有所感的朔风又饮尽了霓漫天适才给他斟满了的一杯酒。
尽管朔风的神色如常,然而观其双颊浮起一抹薄红,便可得知他已是微醺了。
听着朔风说的话,云舒尘顿觉心酸不已,甚至是有些物伤其类的意味在内。
朔风是由炎水玉的碎片修炼而成的人,他的命运早已注定好了,而他在知道自己的命运之前,就只能一直去寻找着自己存在的意义究竟是为了什么。
知道了自己的结局又如何?不知道自己的结局又如何?
该自己走的路也终究是要走下去的,身为炎水玉碎片的朔风是如此,身为长留第一百三十一代掌门的云舒尘也只能是如此。
云舒尘蓦地仰起头来,张口饮尽了杯中酒,然而这杯酒饮得实在是又猛又急了,直把喉间灼得是阵阵滚烫的难受,微红的眼角处已有了些许湿意。
眼看着霓漫天与朔风已然相继倒下了,云舒尘只觉得这天地间只剩下孤寂的自己了。
独留她一人清醒,独留她一人千杯不醉……
独留她一人饮尽一坛酒,独留她一人静赏这如墨夜色……
……
破晓时分,旭日初升。
朔风与霓漫天先后醒了过来,但见遥远的天际满是一片鱼肚白,那一轮朝阳初绽光芒。
云舒尘背对着凉亭的负手而立,熹微的晨晞轻轻地洒在她的身上,清凉的晓风拂起她的青丝、她的裙摆,天地之间仿佛只剩下这么一道倩影在此茕茕孑立,再无他人。
“醒了就该晨修了。”云舒尘徐徐转过身来,如是淡淡地说道。
然而,只见云舒尘立马皓腕一转,素手持着从墟鼎中取出的桃木剑,脸上挂着不怀好意的笑容。
霓漫天与朔风不禁面面相觑,心里不约而同地涌起了一股不祥的预感,正想立马御剑离去,却让洞悉先机的云舒尘给及时拦住了。
二人一见云舒尘来势凶猛,自己也实在避无可避,就只能当机立断地手腕一转,从墟鼎中取出桃木剑,而后二人再次对视一眼,联手与云舒尘缠斗起来。
……
半个时辰之后,云舒尘总算是肯终止这‘晨修课’了。
霓漫天微微喘息,神色透着丝丝讨好,说:“舒尘,放过我们吧……你这四天来一直这么虐我们也够你消气了吧?往后我们要想见面也不是容易的事儿,我们三人应该好好惜别才是啊!”
朔风也默默地在一旁点头附议。
云舒尘轻轻挑起秀眉,这漫天居然会知道我在为仙剑大会上二人先后认输的事儿生气,当真是跟她爹说的一样长进了不少啊!
然而,心思蔫儿坏的云舒尘却是不会承认她是在报复的。
“我才懒得生你们的气呢。”
“我只是发现了这样实在是有趣,才会一直找你们这样玩儿。”
霓漫天与朔风:“……”
——如此理直气壮,我竟无言反驳。
见霓漫天与朔风吃瘪的样儿,云舒尘顿时忍俊不禁,伸手先后拍了拍二人的肩膀,说:“咱们同在一座山里,怎么想要见面就不容易了?你们不能来绝情殿找我玩儿,我自会去贪婪殿找你们玩儿的。”
霓漫天微笑道:“你可不准反悔!”
沉默不语的朔风只是定定地看着云舒尘,然而云舒尘依然知道,那双眼眸传达出来的意思与霓漫天一样。
“好。”云舒尘笑答道。
……
三人吃过早膳之后,已近卯时,便开始分道扬镳了。
朔风与霓漫天御剑飞往了贪婪殿,云舒尘与花千骨则御剑飞往了绝情殿。
不过一会儿,二人终于抵达了绝情殿。
霎时间,云舒尘的耳边传来了花千骨与待在她耳里的灵虫——糖宝的惊叹声,而她却一声惊叹也说不出来,几度欲言又止的,就是无法与花千骨、糖宝一样,由衷地赞叹绝情殿的庄严巍峨与雄伟壮观。
这座绝情殿曾是她的家,闭上双眼,她也能知道该往何处走,就是她就寝的寝殿、打坐修行的塔室、批阅卷宗的书心阁……
云舒尘闭了闭眼,面色微微苍白,神情比起以往是更加冷漠了。
花千骨与糖宝见云舒尘的脸色时而恍惚时而漠然,均以为是她们太吵了,惹得云舒尘不悦,就赶紧闭上了自己的嘴巴,纵是有心想要关怀她怎么了,也还不敢开口。
不晓得怎么的,花千骨与糖宝对云舒尘总有一种恐惧感——前者是因为云舒尘有时候实在是太像白子画了,再加上南宫姐妹的事件,更让她觉得云舒尘难以亲近;后者是因为它感觉到云舒尘的魂魄透着一丝极其浅淡却是十分骇人的怨气,让它每每一看见云舒尘就是打从心里不寒而栗。
他人看云舒尘的脸色会以为她是心情不佳,只有云舒尘明白,自己是在极力地压制着心中一直翻涌不息的酸涩。
明明她是回到了家,却又不是自己的家。
三千多年以前的绝情殿与三千多年以后的绝情并没有什么太大的不同,不同的只是长留自创派以来一代代地掌管这绝情殿的掌门罢了。
绝情殿可以是长留第一百二十六代掌门白子画的家,也可以是长留第一百三十一代掌门云舒尘的家,却不会永远都是他们的家……
它永远是下一代掌门的家。
“我在正殿。”
白子画清冷又飘渺的嗓音幽幽传来,唤醒了正在黯然神伤的云舒尘。
……
正殿东侧,露风石处。
白子画遗世而独立,衣袂翩然,仿佛将要乘风而去。
云舒尘与花千骨双双跪下,恭敬地磕头道:“拜见师父。”
白子画微微侧身,平淡悠远的双眸瞥了云舒尘与花千骨一眼,淡淡道:“起来吧。”
“多谢师父。”
见云舒尘与花千骨站了起来,白子画转移视线,看向了自己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风景,须臾才缓缓地开口说话。
“这绝情殿里有很多房间,你们可以选一间自己喜欢的。”
“绝情殿里并无禁地,你们想去哪儿便去哪儿,不必事事向我请示。”
云舒尘与花千骨齐声道:“是,师父。”
花千骨深吸一口气,似是在给自己壮胆,嗫嚅道:“师父,糖宝可否也住在这绝情殿?”
白子画点了点头,轻轻地应了一声。
之后,耳边尽是萧萧作响的风声。
师徒三人静默地站在此处,一动也不动的,兀自各怀心思。
仿佛过了良久,白子画突然问道:“从这儿往下看,你们看到了什么?”
花千骨挠了挠脑袋,回答道:“师父,请恕徒儿愚昧,我只看到了长留山。”
云舒尘略显愣怔地看着眼前的风景,魂不守舍道:“回禀师父,徒儿看到了天下苍生……”
——那是曾经的她守护了上千年的天下苍生。
言罢,白子画清癯的身躯一顿。
他再次转过身来,双眸只是定定地望着云舒尘,却见云舒尘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神情怅惘,那深邃幽远的眸光似乎暗藏着丝丝凄惶之色。
片刻之后,白子画淡漠地瞥向了花千骨一眼,低声道:“你听好了,凡人只能用眼睛去观看目所能及的事物,而我们修道之人要用心去感受这世间的一草一木、一事一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