拔刀相助完本——by九月雪六月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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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小石叹了口气,再一次挥剑攻去。剑锋未到,剑气已至,阿仁感到面上森森发寒,眼睛亮了亮,竟然没有躲避,而是迎着这股剑气射出一箭,箭尖裹着旋风,同王小石的剑气撞在一起,发出了让听者忍不住牙齿发酸、龇牙咧嘴的尖啸声。
造成了这样的对峙的阿仁依旧觉得不足,又挽弓射出一箭。这支箭的气势比之前阿仁射出的所有箭(包括他与其他人的对战中所射出的)都要骇人,它还在空中疾行的时候卷起的气流便割裂了地面。如果它撞上前一支箭,想必会将它劈成两半。
他是想用这更强大的一箭来抵抗王小石的剑气吗?几乎所有人都是这么想的,包括王小石。
然而这支箭的箭尖顶在了前一支箭的箭尾,像是一个称职的朋友那样助它一臂之力。这一适时的停顿让两支箭上所附着的力量融合在了一起,共同抑制了挽留奇剑,让它不能再前进半寸。
王小石陷入了危局。
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想要看看究竟是箭先攻破剑势,还是剑气先将箭弹开。
在他们的目光都落在箭与剑的相接之处时,剑与箭的主人又有了新的动作。
王小石猛然松开了紧握着剑的手,又换了个手势再次握住了它,让它在手掌中转了个圈后将其收在了身后,自己则欺身上前,空无一物的手中发出一道气——刀气。
这恰是天一居士授予他的绝学——大隔空相思刀。
他的举动当然是有代价,因为失去了阻力,阿仁的箭几乎是贴着他的身体落在地面上。他腰侧的衣服被撕裂,甚至染上了些许血色。
但如果他的攻击能够得手,他所付出的代价就是微不足道的。
杨无邪轻轻地“啊”地叫了一声,而他身边的苏梦枕则皱起眉望向了阿仁。
阿仁背后的箭囊中已经没有箭了,这场比试的胜负似乎就要决出了。
难怪他刚才那一箭有如此可怕的气势,他应是希望用那一箭决出胜负的,所以在其中注入了权力。
王小石估算着自己和阿仁间的距离,以此来决定自己“点到即止”的时机,然而他还没有思考出一个结果,便看见阿仁的手再一次搭上了弓。
弦上没有箭。
但是握弓的人却露出了自信的笑容。
下一秒,他真的射出了箭,一支强大的、呼啸着的箭。
一支如同王小石的相思刀那样,无形但确实存在的箭。
☆、流光十八
“不,这件事和我没关系,我和他一点都不熟。”
当李玄衣问流光“金风细雨楼的新任三当家是不是你夫君啊”的时候,流光很想这样坚定坚决地否定,但她在深深地吸了口气后,说出口的却是:“他是不是惹了什么麻烦?”
“不不不,当然没有。”李玄衣否定道,“我听京城的人都在说,金风细雨楼的三当家非常讨人喜欢,就如同另一个狄飞惊一样,于是便有点好奇,忍不住多问两句,你可莫要嫌弃我这老头子多管闲事。”
狄飞惊是六分半堂的总管,是一个非常擅长和别人交朋友的人,六分半堂有一大半的利益都是来源于他建立的种种“交情”。有人说,六分半堂里没有雷损可以,但不能够没有狄飞惊。将阿仁比作狄飞惊,既是赞誉,也有可能是某种不怀好意的挑唆。
“我可不觉得他们有哪里像,至少阿仁不会常常低着头。”流光说道,她在跟随李玄衣办案的时候曾经见过那位狄飞惊一次,虽然他隐藏的很好,但由于在步入先天之境后明显提升的观察力,她很快察觉到此人高强的武功,那绝不可能是颈部受伤严重到连头都抬不起来的人能够使得出来的。她虽然没有深入地了解狄飞惊,但委实看不上这种小家子气的做法,自然而然地认为他是一个工于心计的人。
阿仁总说她容易武断地判断一个人,然而她始终觉得自己对别人的评判都是有所依据,就算有所偏差也不会偏到哪里去。
“你这话若是被六分半堂的人听见,只怕他们是要生气的。”李玄衣笑道。
流光耸了耸肩,表达自己对这一点的不在意。
“对了,晚上你要去醉仙楼看一看吗?”
“我去那里做什么?”流光奇怪地问道。
“你没听说吗?”李玄衣露出了惊讶的神情,“关七今日在醉仙楼宴请苏梦枕和雷损,我想王小石和阿仁应该都会陪着苏梦枕一起去。我听说这一场宴席是关七临时起意,无论是六分半堂还是金风细雨楼,甚至是迷天盟内部都被他吓了一跳……不知道席间会不会有什么变故发生。”
“有什么变故也轮不到我来管闲事。”流光说道,“这三方中无论哪一方想做些什么,另外两方都会联合起来对付他,不会有人做这种傻事的。”
她话一出口,便想起阿仁曾经开玩笑似地说过那么一句,原句她已忘了,大意是说这世上很多成功的强者都是因为做了别人眼中的傻事。想起这些的时候,她心里蓦地感到有些惴惴不安了。
当晚的酉时,她偷偷摸摸地到了醉仙楼的屋顶上,找准了三方会晤的厢房后,小心翼翼地掀开了屋顶的一片瓦,悄悄地往里面看。
这是个很无聊、很吃力的差事,即便她在成为捕快后做了无数次类似的事情,她依旧习惯不了,尤其是在她发现房间里的大圆桌上摆的都是京城最著名的美食之后。
今天参加宴席的人中到得最早的当然是做东的关七,他懒懒散散地坐在一张乌木椅子上,面上没有半点紧张的神色,就如同一只囤好了许许多多的食物的黑豹一样。他甚至打了个好几个呵欠,在打到第三个哈欠的时候他的视线似乎有那么一瞬落在了流光用来偷窥的空隙上,不过这一瞬后他就意兴阑珊地移开了目光,捏了一颗花生丢进嘴里,一下一下地嚼着,时快时慢,似乎是遵循着某首曲子的节拍。
街道上很安静,迷天盟的人封住了这一带的道路,除了醉仙楼以外的商贩早早地收了摊,带着远远超出他们生意最兴旺的一天中所赚得利益的银两,享受属于他们的一段幸福的时光去了。也许是因为这一带的昏暗,当流光抬起头的时候,她更加清晰地看见了远处的光芒。
那光芒美丽、温暖。
四十三年,望中犹记,烽火扬州路。
她忽然想起了辛稼轩的这句词,忍不住打了个冷颤,甩了甩头,像是要甩走心里忽然涌起的郁气,但她依然克制不住地在想这些人的归处……当山河破碎、南牧骎骎的时候,像苏梦枕、王小石、四大名捕、甚至包括狄飞惊在内的这些才俊们的归处会是哪里?他们又会想些什么?
由远及近的辘辘马车声打断了她的思绪。流光向下一看,只见从大街的两边同时驶来两辆不同的马车,一辆属于金风细雨楼,另一辆属于六分半堂。两辆马车默契地在距离醉仙楼大概五十步远的地方停下,几乎是同一时间,车门打开,苏梦枕和雷损同时走了下来。
雷损比流光想象的还要老很多,他头上的发稀疏得可怜,又穿着灰色得宽袖衣服,看上去就如同一截枯槁的树枝一样。他的眼睛半眯着,看上去颇为困倦,这种老人常有的神态遮挡了他眼中的神情。
雷损老,苏梦枕病。
他从一下马车就开始咳嗽,大概是夜里的冷风教他很不舒服。流光瞧见王小石就站在他的身后,他想要为苏梦枕顺气,但苏梦枕却伸出手阻止了。他又咳了好一阵,在把肺咳出来之前停下了。当他不咳嗽的时候旁人能够看清楚他的眼睛,里面有着两点寒火在闪动,让人有些心慌。
两个人向对方逐渐走近,当他们之间的距离只有一臂之长的时候他们正好走到了醉仙楼的门前。
“苏楼主的身体还好吗?”雷损问道。
“承蒙挂念,尚可。”苏梦枕淡淡地说道,“听闻雷堂主前段时间将女儿嫁出去了,恭喜。”
雷损膝下无子,唯有一个独生女儿,那是个实打实的闺中小姐,名字不为江湖人所熟知,甚至可以说直到雷损风风光光地将他的女儿嫁进了唐门,江湖上才知道原来雷损还有个女儿,当然他们更关心的是雷损和唐门之间的关系。
究竟是嫁女儿还是卖女儿,这是个不得而知的问题。
雷损笑了笑,向旁边侧了侧身子,比了个“请”的姿势,苏梦枕挑了挑眉,毫不客气地率先走入了醉仙楼,王小石想要跟上去,却有些顾及地看了一眼雷损。
雷损依旧保持着“请”的姿势。
“像这样你让我,我让你的要等到什么时候?”已经走入酒楼的苏梦枕停下脚步,回头对王小石说道,“还不快进来。”
王小石“哎”了一声,压下心里的不自在走了进去。
在王小石走进酒楼后,雷损和狄飞惊才跟了进去,其余六分半堂和金风细雨楼的人都没有进入这场宴席的资格。
哦,或许还有一个人能进去。
“对不住对不住,我来晚了。”
阿仁一边跑一边不停地同被自己撞到的人道歉,他到了醉仙楼的门口,喘匀呼吸后拍了拍自己前面人的肩膀问道,“请问,关七圣的宴席开始了吗?”
他拍的是狄飞惊的肩膀。
因为狄飞惊此时人已经在酒楼大堂中,流光瞧不见他面上的神情,只能听见他客气温和的回答,“宴席尚未开始,足下不必如此慌张。”
“那就好那就好。”阿仁说道,“我是第一次参加这样的宴席,不知道有什么规矩,但总晓得迟到是不合适的,方才可真是急坏了。”
“迟到之举之所以不合适在于它代表了出席者对宴席的轻视,不过足下的急切已经足以证明足下的真心,足下已经无需再如此挂怀了。”狄飞惊说道。
“行动与内心若不统一,两者都会缺乏意义。”阿仁叹息道,“我今日确实是疏忽了,兄台不必再安慰我了。兄台想必也是来参加宴席的,不如我们一道进去吧。”
狄飞惊自然不会拒绝这一要求。
他们果然是一同进的厢房。
流光发现,无论是雷损还是苏梦枕都没有对此露出任何的疑义,就好像这两个人本来就应该是像好朋友一样肩并肩走进来的一样。
“想必诸位来之前,一定都有了各自的猜测。”在众人都入座后关七说道,“我没有卖关子的习惯,实话告诉诸位,我已经决定要退隐了,并且会在退隐前将迷天盟的基业托付给两位中的一位。”
苏梦枕和雷损都看着关七,等着他接下来的话。
“不过究竟是归谁,我说了不算,你们说了也不算。”关七笑了一下后接着说道,“你们两个中谁先杀了蔡京,我就把迷天盟的基业交给他。”
☆、流光十九
“我们要怎么样才能杀了蔡京?”回到金风细雨楼后,王小石皱着眉问道。
蔡京残害忠良、中饱私囊,可以说是恶名昭著,哪怕没有关七给出的承诺,只要有机会,他们也想要动手。或者说不仅仅是他们,凡是有良知的江湖人都想要为大宋处理掉这个祸害,就好像只要这个奸臣一完蛋,大宋河山的种种弊病就能被去除一样。
但是蔡京到现在,至少在关七在醉仙楼说出那些话之前,还是安安稳稳地做着他的天子宠臣。
因为要杀他实在是太难了,这世上有很多很多的忠义之士,也有许许多多的奸佞小人,当然更多的是只为自身利益汲汲营营不问正邪的所谓中立势力。更糟糕的是,哪怕是正邪分明的义士在谋划这些事的时候也总会对外在环境做出种种妥协。
金风细雨楼也是如此,他们能够在京城崛起得如此之快自然也要依靠朝廷中的人的帮衬,而帮衬他们的人未必希望蔡京被刺杀。
因此就连杨无邪这样的人也在谈论这个问题时先会说这样的话:“在这之前,副楼主首先需要考量的是我们应不应该杀蔡京。”
副楼主就是王小石。他的武功高,又是救过苏梦枕的生死之交,自然担得起这个称呼。
“我们为什么不应该杀蔡京呢?”王小石问道。
杨无邪苦笑一声,说道:“太难。”
“太难不代表不可能。”王小石反驳道。
“难的不仅仅是如何得手,还包括得手后如何处理。”杨无邪说道,“无论蔡京是否是作恶多端的罪人,他始终是朝廷命官、天子宠臣,若是朝廷追责,整个金风细雨楼都难逃干系。我们尚且可以一走了之,底下众兄弟又该如何?朝堂之中手段残忍、妄想一步登天的小人又何止蔡京?”
王小石一时哑口无言,他已经熟悉了江湖规矩,却忘记了金风细雨楼此刻所在的是天子脚下的京城,对于杨无邪说的话,他一时想不出反驳的话。
“我倒是觉得,这些都是小事。”从醉仙楼回来后便一直闭口不言的阿仁忽然开口说道,“当今天子胆小怯事,我们只需摆足声势,又说明是清君侧,就算是蔡京的同党老泪纵横地跪下来求他他也不敢多管闲事。退一步说,就算他忽然有了胆量,最坏的结果也不过就是金风细雨楼像寻常的帮派一样远遁江湖,再加上朝中如诸葛神侯这样的忠义之士的帮衬,他们又如何奈何得了我们?更何况所谓人走茶凉,这些人跟随着蔡京,无非是为了名利,若是我们放出话去,说他们动了金风细雨楼一个人,全楼都会为其复仇,他们又怎么会做这种得不偿失的事?再退一步说,万一蔡京真有能培养出对他忠心耿耿之人的魅力,凡是受‘义’驱动的人都可被‘义’说服,我们此举既然无愧于良知,又有什么可怕的呢?”
“就是这个道理。”王小石听了阿仁的话后豁然开朗,连忙应和道。
“不过。”再说完那些后,阿仁却话锋一转道,“这些都是很简单的道理,想必是没办法让无邪忧心的,想来无邪还想到了别的事吧。”
杨无邪微微一怔,再次苦笑一声后,说道:“诚如阿仁所说,这些问题都能够解决,真正让我担忧的是另一件事……雷损。我们想要公平相争,他们却未必打算这么做。”
“你的意思是……”王小石皱眉道,“如今我们无非是各凭本事,他又能用什么阴招呢?”
“他什么都不用做,什么本事都不用使,就能坐享其成。”杨无邪说道,“他只需要在适当的时候提醒蔡京就行了,如果我们金风细雨楼被一锅端了,只剩下一个迷天盟又能怎么样呢?再说和刺杀蔡京这件事带来的严重性相比,关七所许下的承诺几乎没有任何用处。”
“可是雷损这样做,定然会被天下英雄所不齿。”王小石反驳道。
“天下未必知道他做的事,就算知道,这种不齿稍加粉饰便能够被六分半堂一家独大的威势所取代。”
“可是……”
“雷损不会做这样的事。”一直安静地听着的苏梦枕开口说道,“勾结奸臣、残害忠良,这样的名声不管是六分半堂还是金风细雨楼都不敢沾。天下很大,不是只有六分半堂和金风细雨楼两家人。日后若有争端,此事定然会出现在檄文中,使得六分半堂成为天下人之所恨。不过,有一点你们说得对,杀蔡京对于雷损而言没有任何好处。”他冷冷一笑,说道,“金风细雨楼一直以来都是蔡京的眼中钉,六分半堂可不是,他一定很希望我们和蔡京斗得你死我活。”
“那我们不杀蔡京了吗?”王小石问道。
“杀。”苏梦枕淡淡道,他眼中的两团寒火灼烧得正旺,“这样的败类,为什么不杀?”
他说的话不多,每个字都重若千金、不容违背。他的确是一个病人,却也确实是一个杀伐果断、万人景仰的豪杰。
更难得的是,这个豪杰不仅胸怀大志,而且心系山河。
“不对。”阿仁忽然插嘴说道。
屋里的所有人都看向了他。
“什么不对?”王小石问道。
“楼主之前说的不对。”阿仁笑道,“雷损不光不会置身事外,反而会比谁都迫切地想要蔡京的命。”
“为什么这样说?”杨无邪奇道。
“杀蔡京固然对六分半堂没有什么好处,却能够消弭一个极大的坏处。”阿仁缓缓说道,“那就是关七的承诺。”
杨无邪叹息道,“阿仁你或许不知道,关七无心管理帮派,迷天盟的基业本就被蚕食得七七八八了,他所能给的无非是一个名正言顺的名声罢了。”
“恰恰相反,它很重要。”阿仁说道,“因为关七并非是无法决断,至少在感情上他真正属意的就是金风细雨楼,或者说,比起雷损,他更关心的是苏大哥的安危。”他顿了顿,为自己的话做了更多的解释,“今日宴席上的菜,口味未免太淡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