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人斯 番外篇完本——by半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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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爷爷,都怪你,我说找个小镇先住着吧,您非不同意,小气爱财的,觉得太贵不划算,这下好了,我们得留宿在这荒郊野岭。”
“一晚上一两,这不是坑人嘛,这世风日下的,再说了,渝都就在眼前了。”
“是呀是呀,就在眼前的渝都,我们起码得明天中午才能走到……”
“我这把老骨头都不叫苦,你倒是嫌弃起来了……”
一老一少的声音。
小的那个似乎还是个小女孩,童音清脆软糯。
林惊羽听着声音越来越近,望过去,果然看到一老者携着一稚龄女孩,另一只手上拿着一大幡,黑夜中也能够分辨字样,“仙人指路”。
他注意到他们,那爷孙俩自然也注意到他。
老人褐浑的瞳仁蓦然睁大:“万剑一!你不是……”
“咦,爷爷,你认识这个好看的哥哥?”
年轻男子长身玉立,袍服雪白得不染尘埃,月华轻洒下,剑眉星目锁着清傲孤高,淡淡的眸光浅浅注视,手中的佩剑一如主人,似潜龙般在漆黑中射出如水寒光,肃肃凛然。
“老人家?”
“哈哈哈……”老人尴尬地笑了几声,“认错了,认错了,天色太黑、太黑……”说是这样说,周一仙还是忍不住朝那年轻人多看了两眼。
第一眼错认。
第二眼知道无可能,却还是觉得相像。
斩龙剑,斩龙剑的新主,青云什么时候找到并培养起来这样肖似故人的年轻人……
“老人家……”林惊羽看了一眼那个玉雪可爱的小女孩,后者笑眯眯地冲他甜甜一笑。“更深露重,老人家带着小妹妹还是找个山坳谷处休息一晚,明早再赶路。”若非他有要事在身,绝不会放任一老一少在这郊野山林。
“谢谢哥哥,我与爷爷知晓的。”
林惊羽轻点下颚,转身正要离去。
“且慢。”
“老人家还有何事?”
周一仙从那棵被震倒的树木上移开目光,竖了竖手中竹竿,“问一句,年轻人要去何处?”
爷孙俩均是寻常百姓,他也不瞒,淡说:“空桑山。”
“万蝠古窟?”
林惊羽停顿了一下,这才细细打量起老人来,须发皆白,面容清庸,说七老八十可,说五六十也可。
抬眼看那“仙人指路”四个字,黑夜苍莽中,仙风道骨的老人,天真无忧的女孩……
他下意识蹙眉,步履微挪摩擦土地,在青云之外还能看到这样熟悉的目光,目光穿过他的身体,许是聚焦在身后不远处,透过他在看另一个人。
周一仙上前几步:“正魔数百年未曾动手了,你一青云弟子去到万蝠古窟,所为何事?”
“同门被劫,自当相救。”
“你知道炼血堂有多少人?”
“不知。”
“你知道万蝠古窟构造几何?”
“不知。”
“你知道里面有哪些妖魔鬼怪?”
“不知。”
“你什么都不知道还去?”
“要去。”
要去。
简简单单的两个字,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与魄力。
周一仙定定地看着他。
其实还是有不一样。
无他的恣意,无他的潇洒,无他的豪阔……
可是那份坚忍,依然如出一辙。
“还请老前辈指教。”
小环啧吧着嘴,爷爷又要开始长篇大论滔滔不绝了。如果这时候有糖葫芦就好了,她好想吃。
这个大哥哥眼眸坚定如韧,贪狼星至,此去心想事成定能如意,嗯,还有什么来着,天空中那么多闪亮闪亮的星星,有小红光真好看,就像她喜欢的糖葫芦。
作者有话要说: 一般来说,主角的运气都不会太差……红鸾星至啊
☆、万水千山
汉中第一大山终年廖无人烟,却有淡淡的霞色雾霭团团笼罩。
白昼之时美丽无方,放在夜晚也丝毫不见雾气衰落,反而有一种猩红妖邪之色。
别说寻常百姓和正道修真之士,就是魔道自己,非炼血堂人也不敢轻易涉足。
山里很黑,月光根本照不进来。
借着斩龙的碧波,才能够看到周遭的树木均是光秃生长的目光,没有一片叶子,也没有花朵果实。
土地,林惊羽踏上的山地土壤呈现血红之色,瘠薄、贫乏,无一处不透露出诡异。
越往深处走,浓浓的腥味凝而不散,反衬得他周身清光碧澄,纯净的白衣没有染上一丝污秽的霾气。
蝙蝠尸体……
面前的林地中堆积着一座座如小山一般的蝙蝠尸体,其死状与颜如玉天井中一样,妖邪凶煞之物接触到强大真法,难敌间绞为碎末、化为血水。
林惊羽停下脚步,往右后方看了一眼,剑眉微微蹙起。
空桑山里,聚了不少人。
不亮身份,也不知是敌是友。
可无论是敌是友,他只想救人,若生事端,恐有危殆胁迫李师姐。
脚尖点地,几下起落,绿白身影沿着血蝠的痕迹,往山体中心而去。
幽林丛处现出两道丽影,在一片浓黑和妖色雾霭中勉强勾勒出轮廓,其中一个女子手上,有一朵银白色的小花清清浮淌出美丽的光芒。
“才有焚香谷和天音寺的人探过路,这边又来个青云弟子。幽姨,你刚才没敛住气息,是知道那个人?”
“没什么,肖似故人而已。”女声恬淡,听不清有什么情绪隐藏其中。
“幽姨,咱们之前说好的,在渝都的人手全得听我的,您不许插手炼血堂的事。”
“我不插手鬼王宗事务百年,若不是你偷偷带人出来,我也不会出狐岐山。但是碧瑶,天音焚香弟子修为几何你在旁边也看到了,所持法宝均是神兵利器,还有刚才的青云弟子,他师承……”女子顿了顿,清亮的眸色与黑夜融为一体,“总之,炼血堂一事宗主自有决断,你切不可擅作主张。”
“杀母之仇不共戴天,我等了这么多年,无论是年老大的命还是圣教天书,两样我全都要。”
“正道狡诈,怕是就等着坐收渔翁之利。”
“他们能想到,我就想不到?”女声清凌凌似山间泉水叮咚叮咛,聪慧狡黠之意玲珑地绽放,“滴血洞消失八百多年了,炼血堂众都无人知晓建在何处……这地方又不是修为之高就能窥探出奥秘的,要真是如此,正道的老家伙早就来攻,用得着年轻子辈来探……明天我就去会会,相信明面上的合作他们不会拒绝,目标都是一样。就算结果一拍两散,到时候炼血堂已灭,于我们也没什么损失。”
“但愿……”女子望向山心深处,三百多年前的事依然历历在目,仿佛发生在昨天。
那人曾出入蛮荒圣殿若无人之境,却不知他的徒弟,有没有那样的本事在这空桑山自如来去。
万蝠古窟。
山内洞窟终年不见阳光,只有四周山壁镶嵌盏盏幽灯,倒也衬得洞穴能够清楚视物。
李鲤在短短的晕眩之后才慢悠悠醒过来,身体稍一动就换来身上绳索的紧箍,黑绳如有生命般收缩着摩擦开衣料,青衣上渗出一道又一道血痕,在干涸的血迹之上重添新的鲜血。
“该死!”她恨恨地咒骂了一声,努力不让自己去看身体的伤痕。
缚仙索,那个妖妇,魔道还真是一家亲,八百年前鸳鸯双好,时至今日居然还能在炼血堂见到合欢派的人。
合、欢、派……李鲤眼里有痛色闪过,不自觉盛放出层层清光,遭受到缚仙索反缚之痛才收起太极玄清道。
右手袖中的花刺坚硬如铁,硌得她的手臂难受。
花刺是她一眼相中,虽然不是什么天家神兵,充其量只是小竹峰上珍收的普通仙家法器,但是当年东海逍遥涧一役——至少是合欢派的人,应当知道花刺的名声。
李鲤三十多年不曾用其克敌,曾经杀妖诛魔无数的法宝,只用作最寻常的修真之用,就是对上年老大,她也没将它唤出。
现在无人瞧见它,那也就意味着,她还是“田灵儿”,暂时,不会有人动她。
李鲤原本以为炼血堂老巢必定也是一处血炼之地,她已经做好承受血腥的污秽,就如同一路上牢牢沾黏住她的血蝠一样,让人恶心不适得昏昏沉沉了一路,吐到最后连胆汁都吐不出来。
然,万蝠古窟除了洞窟周围的山林里豢养不可胜数的蝙蝠、让人可顾名思义外,一进洞府,那股腥味骤然消失,取而代之是妖煞的阴森诡谲感,寒冷的阴风不知从何处吹来,让人有踏入幽冥地府的错觉。
黑心老人一手打建的地方,哪怕对方是魔道祖师爷,她也不得不由衷感慨一句,“功参造化,不外如是!”如此易守难攻之地,也无怪这位魔道领军人物死后,还能荫庇炼血堂八百多年。
而李鲤,只是看到了整个万蝠古窟的一小部分。
年老大将她扔在这里,也没有专人看守。
既是如此,那就能走。
用不着跟炼血堂硬碰硬,也是能走。
但凡缥缈难测的地方,只要依照一定规律修建,再艰险不定也能出去。
李鲤自进洞开始便默记路线构造,弯弯绕绕与机关陷阱,年老大可是亲自带她走了一遍,走了几步,踏在什么样地方,拨动什么物件,她记得清清楚楚。
万蝠古窟里面没有血蝠,一切都好说。
更何况——
她所接触的还是处处有人息的地方。
怕的就是鬼怪畜生齐聚之地非人力能测,既然是人,这么多魔道之人在这儿,还有什么可怕的。
纵然师门不会放任她不管,她也没那个脸面劳养育她长大成人的古老门派兴师动众。
居然被劫持到人家老巢来,却还反击不得,李鲤丢不起这个脸。除了知晓她落下阴影的师父和姐妹们,谁能信,她会轻易被抓,在河阳镇上,在郎朗青天下。
不知道的还以为,年老大有多么高深的功力,又或者,有多么深沉的心计。
只是眼下,缚仙索实在麻烦,以真法非但挣脱不得,反而压你一分。坚韧如此,也不知道花刺能不能够割断……
步履轻稳,有人来,这倒是个机会。
李鲤靠向身后的山岩,闭眼假寐,充满寒意的壁岩冰得她后背伤痕一阵刺痛,让神思清明。
三丈、一丈、三尺、一尺……“师姐?”
师姐……
男声低沉,刻意压低了声音,却同样清冽似碎玉一般好听。
李鲤蓦地睁开眼睛,跌入一双黑墨清澈的双眼。
应该远在青云的人,居然出现在她面前!
真不是她眼花?
闭了眼。
睁眼……
蹲下身的红黑衣袍下,棱角分明的脸被灯盏幽幽映得忽明忽暗,他本就清冷无暇宛若仙人神祇般,此刻如雕凿的俊朗面容有种大松一口气的轻松,倒显得他有凡尘之气,顺带着这炼血堂阴冷森森也温柔了几分。
还真的,是林惊羽。
气流呼出声线虚低,她诧异地开口:“你怎么来了?”
处在魔教总坛本该是一根一弦都紧绷的状态,毕竟不知何时就有危险,但是如今看到林惊羽抛却正义纯良的白衣换上魔教的衣服出现在她面前,李鲤心情也松软下来。
有人相救,有被人惦念。
这样的感觉有让人心安定的力量。
林惊羽并没有答话,先上上下下细细打量人,她那件青衫残破被捆,凝涸得血迹斑斑,长发青丝上面也沾染血渍,狼狈异常像浑身浴血。
他想伸出手去将人扶好,但手伸到一半就停住了,这里附近无人看守,用在重要人质上绝不是一般绳扣,他也不知道碰哪里是碰不到她伤口的。
“缚仙索,专克正道功法,妖邪异常。不过看着渗人,全是皮肉伤。”李鲤说道。
林惊羽转而从衣兜里掏出什么东西递过去。
她定睛一看,宽大的手掌心里躺着三枚山楂果,红艳艳的,只嗅着酸酸涩涩的味道就让人忍不住咽了口水,还散了自个儿身上的血腥味。
“师姐你先吃点东西。”
李鲤盯着那红红的果子,苍白的容颜有些难以言说出来的情绪。
视线上移,迎上对方真挚不掺杂半点细粒尘埃的眼神,她下意识收回目光,干巴巴地挤出一句:“难为你还记得……”
难为他还得记得,记得她不吃东西会有虚软晕眩之症。
林惊羽将果子递至她嘴边,温软的触感磨到他的手指,酥酥痒痒连到了心上。
他按下那股怪异的触觉,回过头去探看这处洞穴的情况,确定暂时无人再过来后才小声解释说:“我得一位周姓老前辈指点才能顺利进入万蝠古窟。”
“高人?”
“高人。”他补充说:“入口万蝠阵法,里面重重关卡巡防,如何进,如何行,何处破,何处立,是虚是实,一分不差。”6 至于为何教他,林惊羽着急救人,也未曾深想,“我身无长物也没有可以值得道谢的,他孙女说想吃冰糖葫芦,荒郊野岭就摘了山楂果。”
“嗯。”李鲤应了一声,运道不差,世间高人可不是谁都能遇见。山楂果入口微酸,但是清爽可口,总算是让她将吐得什么都不剩的胃填充点东西,也让舌头能够找回一点味道……
好似,还有甜滋的甘味。
“师姐,对不起。”
本该……
本不该……
本不该有这场祸事。
本该能够避免。
林惊羽俊容蹙眉,似松针凝霜雪,弄得李鲤也黛眉微皱,有些摸不着头脑。
他继续说:“我看到师姐你进颜如玉了。”
看到她……进颜如玉……
李鲤猛地直起身体,被缚仙索拉扯伤口倒吸一口凉气,有血迹的脸颊映衬得更白。
果然,麻烦一般不会主动找上门,除非是你自己作。
她现在悔得肠子都青了,真的不能带坏小孩子,不然倒霉的就是自己。
“没事。”她勉强地笑笑,这一笑,野果的酸涩酸到了牙根牙腮处,笑得比哭还难看,“怪不到你头上……”
自然怪不到他头上,他怕是第一时间得知消息就追着来了。
也从来没有离开过青云,第一次下山远行竟比熟门熟路的年老大慢得不多,只隔了一个时辰。
千山万水地赶来……
万水千山,还真的是不远万里。
李鲤心中一动,问他:“你伤好了?”
林惊羽点点头,“师姐放心,我能把你救出去。”
美丽的女子轻轻笑了起来,狼狈不堪的脸上缀满昳丽的笑靥,顿时觉得这万蝠古窟里的凛冽寒风,似乎也不那么冷,胸口烈焰燃烧,烘得暖洋洋,像她喜欢的青云午后。
“我用得着你救?”这个孩子,傻愣愣地冲过来,难道是她寻常的表现让他觉得她很羸弱?
林惊羽真的没有想很多。
等到他脑海里偶然跳出之前齐昊师兄对李师姐只言片语的介绍,他已经出现在她面前了,看到的,是伤痕累累的李鲤,与平日瑰姿艳逸的惊鸿形象大相径庭,也与师兄口中“学贯长虹”、“飒爽英姿”等等形容,无一对得上。
李鲤手心一摊,花刺钻出她的衣袖落入手中,藏在里面那么久,触手暖温,“扶我起来。”
林惊羽一顿,伸手握上她的手腕,轻轻一提,将人从地面上拉起来。
他的装扮,炼血堂弟子的装扮,李鲤心中感叹,人长得好,不管穿什么都是丰神俊朗,只是——
“斩龙剑呢?”
她话音刚落,眼前一道碧光,长剑稳稳落入林惊羽手中,肩上的披风徐徐垂下。真的还是,这碧绿澄澄的光芒比年老大那赤魔眼妖红的色泽好看太多,眼睛都明亮起来,
花刺能不能还不好说,九天神兵斩龙剑,披荆斩棘的,曾书书也说得神乎其神,一定可以。
“把这破绳给我割断,此地不宜久留,我们赶紧走。”
林惊羽拔出斩龙剑,碧绿若秋水的剑芒掩映着山穴里亮如白昼,“师姐,当心。”
“来吧。”
剑身微旋,对着青影劈斩而去。
“嘶——”李鲤后退几步,跌撞在山壁上,被挤压的伤口疼得她龇牙咧嘴。
“师姐……”
“你就不能加注点法力?”她尽量把声音压低,“这是缚仙索,不是普通的绳索,要简简单单能解开,我早走人了……”
林惊羽薄唇牢牢抿着,除了龙首峰内比试切磋,除了七脉会武,他还没有将斩龙出鞘剑指同门过,只是担心它刚阳猛烈,会伤到李师姐。